冷到什么地步呢?厉朗只能说这是文化差异。
艾伦:“朗,你多大了?”
厉朗:“二十一吧,应该是。”
艾伦:“哦,小男孩,你爸妈怎么会把你丢出来的?”
厉朗无力:“不是这样的,我,算了解释不清,算是吧。”
他们聊的时间越久,厉朗看着天色变暗,就越发不安,几次想打断艾伦的话离开。
艾伦:“这种酒我很喜欢,因为……”
厉朗:“抱歉我可能真的要离开了。”
艾伦:“要走了么,你要回家?”
厉朗半无奈的点头:“我想是这样的,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但至少应该想想办法。”
艾伦笑了笑:“好吧,我的小男孩,快回家去找妈妈吧。”说着在厉朗手心写了电话号码。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笑声,厉朗不太高兴,冷着脸走了出来。
景色还是和之前一样陌生,厉朗只能凭着印象往附近的一条公路走,这就是地广人稀的缺点,完全遇不到能够沟通的生物。
天渐渐黑了,喝下的酒意上涌,有点晕晕乎乎,厉朗突然生出一种恐惧,就像是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一样,如果饿死了,渴死了怎么办?糟糕透顶。
公路两边是树林,傍晚在路灯的作用下就产生了无数婆娑的影子,还会听到风打过树叶的声音,像是武林高手在悄然穿梭,厉朗无法避免地想到了人贩子什么的,会不会被拐卖,听说这里的治安也不是很好。
事实告诉我们,一个人在天黑的时候千万不要想东想西,因为这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往坏的方面想,厉朗一边走着,脑海里就幻化出,他被人贩子拐卖,数十年之后衣衫褴褛地坐在路边乞讨,路遇一个帅帅的老男人携漂亮的白人女孩谈笑,然后带着同情投下一枚硬币的情景。
……真是太悲惨了。
刺眼的车灯从身后照过来,厉朗在那一刹那怔住了,眼前突然闪过一组画面,他不禁蹲下来抱住脑袋,一辆跑车飞速掠过,那些画面也渐渐消失,他又错过了一次拦车的机会。
这样一路走到了一栋房子前,许是这两天童话听太多的缘故,森林中突然出现的房子,感觉颇为神秘。
厉朗实在是走不动了,上前去敲门,乱七八糟地想着,开门的会是巫婆还是肌肉纠结的壮汉,而或白雪公主?
门开了,唔,是个怪老头。
怪老头佝偻着腰,拄着根拐杖,眯眼嘶声道:“做什么?”
厉朗庆幸遇到了会说中文的,连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怪老头点点头,说:“跟我进来。”
他打开客厅的灯,撂下一句:“随便坐,但最好不要动我的东西”就去了角落的书架翻找。
厉朗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打量周围,很乱很冷。
“嘿,年轻人,帮我把这个拿下来。”
厉朗转头,怪老头正颤巍巍地站在个小木板凳上,拐杖指着书架顶层。
厉朗踮着脚尖,把那个卷轴拿下来的同时落了满脸灰。
这是一幅地图,很大的地图,但据老头说这只是这个区域的地图而已。
他们把地图在桌子上铺开,老头拿着手电筒按照厉朗的描述细细地找,一边喃喃自语。
最终在天亮时分,厉朗抱着老头的热水瓶回到家里。
没有钥匙,但小东西似乎是听出来了厉朗的脚步声,在门里面着急地哼哼。
厉朗站了一会,站不住了,靠着木栏杆坐下,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越野车疾驰而过,蓦地刹车,陆繁下车过来。
厉朗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地上抬头看他。
陆繁一边开门一边声音嘶哑道:“去哪儿了?”
厉朗尴尬道:“走丢了。”
钥匙在铁门上逗留许久,没有对准锁孔,陆繁索性收了钥匙,靠在对面栏杆上缓了口气,撩开厉朗额前的发:“怎么回来的?”
厉朗这才开闸,滔滔不绝地说昨天中午到今早的事,末了加上一句:“我还以为回不来了。”
陆繁说:“下次把手机带好,不许再出来乱跑了。”
厉朗连连点头:“一定,累死了,走了一夜,你做饭了没?”
陆繁松了口气地笑了笑,拿出钥匙重新开门:“家里没东西了,待会去买三明治,你先上楼睡会。”
一开门小东西就猛地扑向陆繁,然后陆繁喝了口水出去给厉朗买吃的,小东西竟然难得地扑在厉朗身上求抱抱,厉朗受宠若惊,抱着小东西上楼,连衣服也没换倒在床上。
而不远的楼下,陆繁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发动车,昨晚一夜的不知所措,开着车近乎疯狂地四处寻找,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安慰自己道,厉朗是他带来的,他应该负责任。
他去超市买了三明治回来,发现厉朗已经睡了,小东西高兴地在陆繁脚边蹭。
陆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把窗帘拉下走了出去,把卧室门关好。
他现在浑身都是浓重的烟味儿,熏得自己都想吐,到浴室冲了个澡,裹着睡袍去了书房。
书房右下方的抽屉里有一本《厚黑学》,里面断续的夹着几张纸。
陆繁把一张纸抽出来放在桌上,拿了钢笔写下几个字,一边想一边写,完成之后打开了传真机。
男人静立在传真机前,拿着一罐冰啤听它缓慢运作,最后再把纸拿出来,夹好。
藏在黑暗抽屉里的纸张上,一行大字,粗黑体明显而沉重——“实验报告”
下面几排清隽有力的字体写着“实验对象会更容易相信别人,性格无明显变化,服药后容易疲惫,无记忆碎片的浮现,一切安好。——狼”
第十五章:兄控的幸福生活
厉朗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他懊恼地想今晚注定失眠了,陆繁坐在电脑桌前上网,见他醒来道:“不再睡会儿?”
厉朗摇摇头:“不了,有点饿,有吃的么?”
何止是有点饿,厉朗将近一天没吃东西,眼前开始冒亮点。
陆繁道:“有三明治,但晚上不应该是太凉的,我去热。‘
厉朗在床上坐了一会也下楼去,微波炉在运作,厨房却没人,他找了一圈,看见阳台外的阴影。
天已经黑了,夜晚有点凉意,陆繁靠在玻璃上抽烟。
厉朗打开阳台的门进到花园:“你在想什么?”
陆繁把拿着烟的手放下,中指微动弹掉烟灰:“没想什么。”
厉朗道:“没想什么怎么抽烟?”
陆繁看着茫茫夜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厉朗也说不出来,打了个比喻道:“就像喝酒,一般喝酒都是要吃下酒菜的,抽烟也应该做点什么事吧。”
陆繁笑了起来:“我喝酒从来不吃下酒菜。”
厉朗才想起来这一茬,道:“哦,也对。”
陆繁又道:“你觉得应该为了什么抽烟?”
厉朗说:“呃,比如失恋?年终奖泡汤?解不出题?或者是,打麻将。”
陆繁:“……我觉得我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
厉朗:“那你为什么抽?”
陆繁:“习惯了,就像你习惯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来回翻腾一样。”
厉朗尴尬:“有么,我不记得啊。”
陆繁看着他点头:“有。”
厉朗心想你不要这么认真好吧,不服气道:“那你再买一张床不就行了。”
陆繁的唇边散出一缕淡灰的烟:“可以考虑,但是你得想好,这张床要放在哪儿?”
厉朗理所当然道:“这么大的房子放在哪儿不可以?”
陆繁:“你可以实际考察一下。”
厉朗:“二楼的卧室?”
陆繁:“这个房子里只有一个卧室,其他两个分别是书房和我的画室,还有么?”
厉朗:“喂不带这样的吧,那一楼?”
陆繁转身看向客厅:“沙发,水族箱,茶几,地毯,你觉得可以摆在哪儿?”
厉朗黑线:“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陆繁笑了笑:“当然不是,嗯,你可以睡在这儿,花园里空气很不错的,我想应该不会有熊和醉汉翻过那道很矮的栅栏进来。”
厉朗:“……”
陆繁起身摁灭了烟:“走吧,三明治应该好了。”
微波炉早已经停止运作了,厉朗带上防烫手套把盘子拿出来,因为热过的缘故,上层的面包变得很软,但生菜也没了新鲜爽口的感觉,干巴巴的,烤肉倒是散发出了香味儿。
他们面对着坐,小东西闻到香味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厉朗咬了一块烤肉给它。
陆繁吃得很慢,厉朗低头猛吃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陆繁吃三明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长大嘴巴么?
想着他幸灾乐祸地抬头,顿时:“……”
陆繁道:“怎么了?”
厉朗:“你这种把三明治拆开吃的方法是谁教你的,还是自学的?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陆繁相当无辜地挑起一片生菜:“我不喜欢吃这个,所以只能拆开来吃,有问题么。”
厉朗泪流满面:“没有,你继续。”
吃到一半,厉朗忽然拍案而起:“糟了!”
陆繁:“怎么了?”
厉朗:“我早上带回来的那个热水瓶是一个老头借给我的,他让我到了之后就还回去,我给忘了。”
陆繁:“你先吃,待会我带你去。”
吃完这顿简单的晚饭,陆繁开车带厉朗去找那个怪老头住的房子。
天黑下来,只有路灯发着微弱的光。
因为车前的大灯太亮,所以只能看到十米以内的路,再远则是更深的黑暗。
厉朗:“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影,主人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坠崖,车毁人亡的。”
陆繁看他一眼:“我不记得给你看过这样的电影。”
厉朗不以为然:“我以前看的,可能不是和你一起。”
陆繁没说话,他不知道厉朗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故意的?
按照厉朗的记忆,他们绕过一条又一条公路,还是没有看到那栋房子。
厉朗愁眉苦脸:“当时太困太饿了,没记清楚,这下惨了,老头肯定要骂我。”
陆繁说:“没事,你仔细想想,别着急,反正白天已经睡过,今天可以晚点睡。”
厉朗:“那你睡了么?”
陆繁没睡,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差不多三十七八个小时,他开玩笑道:“是有点困,你最好祈祷我不要睡过去,不然车毁人亡的就是自己了。”
厉朗立马系好安全带“需要我说个笑话给你提神么?”
陆繁随意道:“好啊。”
厉朗说了个比较好笑的笑话,陆繁笑了几声,厉朗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费心尽力地思考,最好还是捧着脑袋道:“想不出来。”
陆繁有些怕厉朗想得太过会想起以前的事,说:“那就别想了,聊天也可以。”
厉朗的聊天形式实在是没创意,比派出所警察还唠叨。
例如“你多大了?”“你几月份生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问题层出不穷。
陆繁随口答着,忽然道:“是不是那个?”
厉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激动道:“就是的,你等下我过去。”说着打开车门跳下车。
陆繁不太放心,也拿了钥匙下车去。
怪老头开门的时候明显烦躁,看到是厉朗时候很无奈:“年轻人,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在深夜造访?”
厉朗把热水瓶拿过来递给他。
怪老头把瓶盖拧开,借着月光仔细看了一下,颇为失望道:“真是没良心,我还给你带了热水,你就把空瓶子还给我么?”
厉朗连忙道:“我洗过了。”
怪老头硬邦邦道:“我知道,但是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的吧。”
厉朗奇怪道:“什么?”
怪老头瘪嘴道:“糖果,巧克力什么的。”
厉朗:“……有啤酒”说着他转身想去车里拿陆繁平时喝的冰啤,这才发现陆繁就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问道:“你车里的酒还有么?”
陆繁和他一起去后备箱拿,一边道:“老人家能喝酒么?”
厉朗:“那你还有什么?”
陆繁找了找,东西倒是很多,分别是感冒药,止痛药和蚊不叮。
厉朗:“……我还是拿酒吧。”
怪老头拿了酒很高兴,厉朗还附赠一瓶蚊不叮,怪老头看向厉朗身后的陆繁:“哦,这是你爱人么?”
厉朗:“不,不是的,他是我哥。”
怪老头道:“看我,被隔壁那对误导得有些不正常了。”他朝陆繁道:“嘿,小子。”
陆繁:“?”
怪老头嘎嘎笑了两声:“以后记得把你们家这个看好,我可不想第三次深夜从床上爬起来找地图。”
两人与老人道别,厉朗毫无责任心地承诺以后会带糖果巧克力来看他。
回到车里,陆繁问:“要回家么?”
厉朗泪眼汪汪:“我不困不想回去,但你已经很久没睡了一定要回去,怎么办?”
陆繁发动汽车:“那就去走走好了,我不太困。”
附近的一栋民房里在举行聚会,音响里的歌声和男孩女孩的笑声飘出很远,他们把车停在草地上,拿出酒来,并排坐在打开的后备箱里看星星。
厉朗感慨道:“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没心没肺,以前的事虽然不记得了,但也不着急,没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很美好。”
陆繁揉他的头发:“嗯,我很高兴。”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厉朗问陆繁他小时候的事,陆繁说了几个很糗的,厉朗笑到打跌,陆繁索性不说了。
厉朗拽着陆繁的胳膊:“说一个嘛,就再说一个。”
陆繁摇头,厉朗说:“那交换,我给你表演节目,你再说一个。”
陆繁拿着啤酒笑了笑:“拭目以待,我高兴了就说。”
厉朗跳下去面对着陆繁,先是唱了首歌,又说了个笑话,最后干脆演哑剧。
隔壁的歌声还在继续,厉朗道:“怎么样?”
没有回应,陆繁靠在车壁上,微阖双目——睡着了。
厉朗不太失落,轻手轻脚地走到陆繁身边,看来他真的很困了。
隔壁男女生的对唱说笑一直持续到凌晨,厉朗在破晓时也支持不住,坐在草地上抱着膝盖,头渐渐垂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十点,一个美妇人从马路对面走过来,拍了拍陆繁的肩膀,用英文说了句:“年轻人,你还好吧。”
陆繁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用英文回道:“没事,打扰到您了么?”
美妇人笑道:“没有,我是想你要是再不醒,你脚下的这个男孩就很尴尬了。”
陆繁虽然没听懂,还是道了谢,去叫醒厉朗。
厉朗醒了也不愿意睁开眼睛,挂在陆繁身上:“好累,不想动。”
陆繁替厉朗揉了揉肩膀,去捡扔在地上的啤酒罐,一抬眼正好看到厉朗的背面,一下明白了那位妇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