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王这里还真是蓬荜生辉啊,能接待天机公子,端亲王和花家家主,真是三生有幸。”萧清依不紧不慢地走到主位上坐了,“只是三位把本王府上的下人都弄哪去了?眼看外头这阴天下雨的光线晦暗,也该掌灯不是,要不这黑黢黢的,怎么说话啊?”
“真没想到,当初的那个少年会是你。”魏璇十分不客气地捡了萧清依下手主客的位置也坐了,抬眼仔细打量了萧清依几番,“今天本不用我来的,可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对魏如海死心塌地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清依也同样打量着魏璇。在魏如海心中,魏璇的地位一直都比较特殊。魏如海恨他,认为弟弟给自己带来了耻辱,但同时也夹杂着属于男人的挫败感。如此美貌聪慧的人,原来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眨眼之间却离心离德委身于一个比自己处处不如的贱民,魏如海恨,恨得五脏六腑都疼。
“倘若不是,就当我今日白来一趟。倘若是,我劝你一句,趁着事情还压着,收手吧。”魏璇正色道,“在这个问题上,我是过来人。”
“多谢天机公子的好意,只是各人有各人的路,勉强不来的。”萧清依温婉一笑,转而对萧恪诚和花宣墨道:“两位来,是为了带走子夜的吧。”
“正是。”萧恪诚答道,“你该问问魏如海他干了什么好事,皇上已经不打算和他慢慢周旋了。或许已开始我们就是错的,和一个老狐狸比勾心斗角实在是太蠢了,还不如直接真刀真枪来得干脆。”
“王爷不要以为皇上手里只有虎豹骑,现在京城周边州府的兵马已经开始往长安调动了。皇上这几天陆续接到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藩王去世的消息,已经不打算再跟魏如海耗了。”花宣墨补了一句,“夜儿此番来,原是为了争取时间,现在自然是不必了。”
“皇上人在宫中,圣旨难出长安,能为李素发丧已经是出乎如海的意料之外了,他是怎么把圣旨传到外面的?难道是太后?”魏如海走后,萧清依翻看了最新的邸报,李素的事情已经让他看出了败迹,可自己除了继续陪着那个人疯狂,还有别的选择吗?藩王之死,也是如海做的手脚吧。
“据本王所知,吾皇一直没回宫。”萧恪诚脸上浮现出少见的邪魅的笑容。
“我说萧恪诚,你搂着夜儿时间也够长了吧,本公子看在你很长时间没见过夜儿的份上没跟你计较,但你也要有点自觉才好吧。”要不是怕伤到夜儿,花宣墨早就下手抢人了,哪能容得萧恪诚一个人抱肖子夜抱那么久。
“本王就是不撒手,你奈我何?”萧恪诚也学会耍赖了。
“你们两个够了!丢人。”肖子夜红着脸挣开了萧恪诚,当然也没往花宣墨那凑。虽然这两个大男人的行为很幼稚,但肖子夜心里还是极受用的,就像被萧清依哄着吃的豌豆黄,甜甜腻腻的。
“子夜,既然有这份福气,就要好好过日子。”萧清依突然插了一句,随后再也不看肖子夜,而是对着魏璇道:“本王知道天机公子一定会找如海算账的,尽管本王也不认为如海当年所作所为是对的,可我只能站在他这一边。江山也好,他的人头也好,你们想要,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舅妈。”肖子夜走到萧清依身前,直视着萧清依坚毅的眼睛,淡淡问了一句,“一口气上不来,去何处安身立命?”
萧清依先是一愣,而后微笑着答道:“去有他的地方。”
“他在哪?”肖子夜追问。
“我不知道……”萧清依的舌尖苦的发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不知道魏如海的心在哪。权力的顶峰?或许吧。
“红尘万丈遮人眼,也许抽身离去,才能还一份清明。”肖子夜握住安乐王的手,清澈的眼神透过愈发晦暗的光线映入萧清依眼中,“其实你从来没为自己争取过,你只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而已。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如果你都不值得,那世上就没有值得的人了。”
话一说完,肖子夜转身扑进花宣墨怀里,一手扯着萧恪诚,嚷嚷道:“今天可是吓死我了,看到我眼睛没,都哭肿了,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点豌豆黄,可饿死我了,你们俩快带我去吃饭。”
花宣墨轻吻了肖子夜的脸颊,一手点在肖子夜的心上,道:“我就在你这里,永远不会离开,所以你不用费力气去寻我。”
“花宣墨,你又抢本王的话。”萧恪诚狠狠瞪了花宣墨一眼,握紧了肖子夜的手补救道:“我也会在的。你这么懒,怎么舍得劳动你去找我?我还是乖乖送上门吧。”
肖子夜红着脸拍了萧恪诚一下,听得萧恪诚“哎呦”一声像是真疼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左臂上隐隐有血迹。
“这小子武功不济,被这里的护卫给伤了。”花宣墨见肖子夜满眼心疼,心里那叫一个酸。
“真是的,你们简直是胡闹。”肖子夜仔细检查了下萧恪诚,又看了看花宣墨,确定两人没受别的伤,道:“我们赶紧走吧,先去给子端疗伤。”
看着三人远去,萧清依对在一旁看戏的魏璇道:“天机公子教出来的人,还真是不一般啊。”
“那是自然,这孩子有时候比我通透得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肖子夜身上有蛊毒,魏如海一死,他也不会有命活着。”萧清依送魏璇到门口,低声说了一句,“要儿子还是要复仇,公子自己掂量着吧。”
“魏如海!”
第六十八章
肖子夜中蛊的事情还真赖不到魏如海身上,这完全是萧清依自作主张的,魏如海毫不知情。其实这种子母连心蛊是萧清依给自己准备的,母蛊在魏如海身上,子蛊原是打算萧清依自己用的,好和魏如海同生共死。可肖子夜的出现,让萧清依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魏如海计划的一般顺利,所以肖子夜一到王府还没醒的时候就被下了蛊。反正就算将来魏如海真的杀了肖子夜,魏如海也不会受影响,萧清依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皇上一党投鼠忌器,保魏如海一条命。
“魏叔,夜儿身上的蛊到底有没有的解啊?”萧恪诚抱着肖子夜,满手都是汗。花宣墨也在一旁焦急地踱步。
魏璇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苗疆的蛊毒不传外人,我虽从藏书之中对这种东西了解了一二,可要说到解蛊,那还差得远。”
为了大燕的长治久安,魏如海是一定要死的。但要让肖子夜给魏如海陪葬,萧子慎的态度不用猜都知道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皇帝肯为了江山社稷牺牲弟弟,萧恪诚花宣墨和魏璇也是不肯的,到时候又是一阵乱。
“我说你们都别着急啊,要让魏如海消停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他的命啊。”军帐中一片愁云惨雾,倒是肖子夜这个中了毒的当事人表现得还算镇定,“干爹,你可以配点能把人弄傻或者弄疯的药,到时候给魏如海灌下去不就行了。”
“魏如海都多大岁数了,你才多大岁数?那老家伙哪天寿终正寝一命呜呼了,你是不是也要陪着?正在床上颠龙倒凤的时候你毫无征兆地突然死了,你还不把你家那两个吓得下辈子都不举!”
萧恪诚和花宣墨一听这话心里一个劲儿地翻白眼:您老怎么非要拿这种事做例子!
肖子夜脸红得跟秋日的枫叶似的,正待还嘴呢,就见萧子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王君阳。
“夜儿,我听清辞说你中毒了,怎么样?能不能解?”萧子慎走到弟弟身前,把人拉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随即搂着肖子夜心疼地说道,“不怕,等这一仗打完,我就下旨在全国各地寻找解蛊的高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陛下来得好快,莫非一早就不在终南山了?”花宣墨问道。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虎豹骑的大营。萧恪诚带着精兵强将一路急行军,不到两天的时间就从长城沿线回到了长安脚下。他们跑到安乐王府救人的时候,虎豹骑大军还在扎营呢,皇上要不是一直就在附近,难道还能是长翅膀飞过来的?
“夜儿到了京城我就下终南山了,就住在长安城外。”萧子慎说着转身对魏璇一揖道,“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外甥无能,才连累弟弟吃了这么大苦,舅舅要打要罚,子慎绝无怨言。”
“干爹,这不关哥哥的事儿。”肖子夜瞧他干爹一副老佛爷的架子跟那拿乔不说话,任由哥哥躬着身子,赶忙求情。
“你倒是乖觉,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责怪你了。”魏璇本来也没打算把萧子慎怎么样 。说到底,在皇权面前,皇族中人总是冷心冷面的,就是萧子慎为了国家牺牲了弟弟,别人也挑不出他的不是。眼下萧子慎这么紧张着肖子夜,魏璇已经很满意了。
“多谢舅舅宽宥。”
“先父是武林盟主,结识了不少武林中的奇人异士,与苗疆那边也有些许交情。现下陛下要坐镇中军歼灭叛党,萧恪诚要统帅三军,岳父还有旧账要和魏如海算,都脱不开身,不如让我带夜儿去苗疆求药。”花宣墨思忖着开口道,“这样一来,我们几方行动都不耽误,若是大军凯旋之日,夜儿的蛊也能解开,你们这边也好斩草除根。”
“不必如此。”其他人尚在思考花宣墨提议的可行性,肖子夜就先给否了。
“夜儿,我觉得花宣墨说的法子是可行的,怎的你不愿意?”尽管萧恪诚不想再一次和心肝宝贝分开,但是事关人命,他也没那么多小心眼儿。
“只要你们能活捉魏如海和萧清依,我就死不了,毒也能解。”
“此话怎讲?”魏璇是比较倾向于花宣墨的提议的,可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人,魏璇大多数时候还是以儿子的意愿为先,就像他从小教肖子夜的,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依照这两日我对萧清依的了解,他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野心也不想参与权力的争斗,他之所以会义无反顾地追随魏如海,被魏如海拿来当刀剑使唤,完全是出于对魏如海的爱。他给我下毒,无非也就是想保魏如海一条命而已。我不知道他给魏如海训练的军队还是别的什么后招是什么样子的,但就他下蛊这一作为来看,他也知道魏如海没有胜算,只是还想最后一搏罢了。倘若我们能活捉魏如海,然后卖给人情给萧清依,让他带着魏如海归隐山林,萧清依就会给我解药的。”
“可是夜儿,你要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善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什么时候讲过信义,从来都是以利益为先的。萧清依带走魏如海不难,可是谁能保证魏如海会一直安安稳稳的。就算经此一役,魏如海以后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可他时不时挑点乱子也是很棘手的啊。”萧子慎不介意宽恕安乐王,毕竟宗室亲王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了。据暗卫的奏报,近日来接连死去的亲王都像是死于涣魂烟,这种毒药的霸道,谁知会不会也影响了承袭爵位的世子们,涣魂烟对于大燕皇室的贻害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安乐王要是愿意老老实实地待着,萧子慎不会赶尽杀绝,但问题是他能不能看住魏如海。
“哎呀哥哥,你弄点把人变成痴呆疯子的药给魏如海不就好了。我肯定萧清依不会嫌弃魏如海的。”媚色夺人的桃花眼瞟了萧子慎一下,肖子夜觉得这个哥哥在终南山待久了人也变得反应迟钝了,这种鬼蜮伎俩他们应该比自己用得更顺手啊。
“算了,这件事交给我吧,我总是要跟魏如海算账的,只要子慎你把活着的魏如海交给我就行了,我会找萧清依要到解药的。”魏璇摆了摆手,似乎是对这个问题不胜其烦。
“还不如直接让清辞兄直接杀进魏如海的府邸,抓了他当人质,逼萧清依交出解药。”端王爷对于这些弯弯肠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自己可以玩一下,但要是太过麻烦还牵扯到自家宝贝的安危,他就没心情继续游戏了。
“笨蛋。”肖子夜不客气地踹了萧恪诚一脚,“萧清依那样的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他要是选择玉石俱焚怎么办?”
“我就是心疼你,打今年过年开始,你就没过上安生日子。”
“那还不都是拜王爷你所赐。”花宣墨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
“陛下,出事了。”王君阳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军帐,这时候突然回来,打断了萧恪诚和花宣墨的争风吃醋。
“怎么了?”萧子慎见王君阳一脸凝重,眉头也不由得蹙起来。
“还是让他来说吧。”王君阳说着,挑开帐门,只见一个和萧子慎形貌分毫不差的人正站在门口。
“草民俞泰,参见吾皇。”
萧子慎看着“自己”对自己行礼,心中的感觉甚是异样。
“你怎么出来了?宫中情况有变?”对于危险的本能直觉让萧子慎心中惴惴。
“陛下,太后疯了。”俞泰开门见山,也不兜圈子,直接捡了最重点的说了。
“什么?!”
不光是萧子慎,所有人都惊呆了。太后是什么人,那个女人怎么会疯掉?这也太突然了。
“安乐王为魏如海训练的军队虽然还没到,但另有一只秘密卫队一直跟在魏如海身边,魏如海带着这群人杀入了皇宫。草民对易容术虽然不如花十五精通,但一时半刻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就抓了一个魏如海安插在身边的太监易容成皇上的样子,换上龙袍,灌了哑药冒充陛下。魏如海直接把太后抓到了立政殿,当着太后的面……”俞泰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后面的话该说不该说。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基本都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个太监一定是死了,死相还要够刺激,要不怎么能把太后给逼疯了。
俞泰脑子里,那个太监被活剐了的场面挥之不去,被毁掉的声带发出不成音儿的嘶吼,立政殿的地砖都被人血洗了一个遍。那个高贵的女子绝望的尖叫更是在耳边回荡,撕心裂肺。
萧子慎沉默了,他一直以为母亲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的,可要真的是这样,仅仅是残酷的杀人手段,绝对不会把母亲逼疯。归根到底,是因为那个没得好死的人是她的亲生骨肉,哪怕她知道那个人是假冒的,可同样一张脸,那种痛苦的神情,已经足够令一个母亲失去理智了。
“端和。”王君阳上前握住萧子慎冰冷的手,转头问俞泰道:“你出来的时候,太后怎么样了?”
“魏如海似乎不想要太后的命,根据我这段时间在宫中的观察,魏如海只是为了彻底地打击太后。”俞泰看到肖子夜,就知道魏如海狂性大发一定是因为肖子夜被救走了,“肖公子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觉得没有胜算了,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报复。”
“魏如海的人撤走之后,我就找机会从宫中逃了出来,我刚出城门,长安城就戒严了,眼下城门已经关闭了。”俞泰补了一句。
“子端,下令攻城!”萧子慎毅然下令,“朕怕魏如海丧心病狂去屠城。”
“是!”萧恪诚领命,却犹疑道,“可夜儿的蛊毒……”
“清辞,你亲自出手,务必生擒萧清依与魏如海!”
“定不辱君命。”王君阳单膝下跪,领命之后闪身出了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