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会不会原家根本不知道他俩的事？”吴军听了姜云述说许小文的反应，猜测道。
姜云想到这个可能，脸色更难看了。
隔天姜云问许小文商量的结果，许小文说：“他父母都是大忙人，突然之间抽不出空来，以后有机会再说。”
其实他根本没和原卓阳说这回事。上次原卓阳告诉他信是卓兰寄的，上辈子被安然吓出阴影来的许小文暗自堤防了好几天，生怕卓兰突然冒出来指着他鼻子大骂或者丢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儿子远点，要不就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打手收拾他一顿威胁过后扬长而去。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姜云面色一沉，太忙？分明是借口。姜云越发笃定原卓阳家里根本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她没说什么，徐小文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和她商量带哪些土特产回去，定机票还是火车票。
不料，晚上吃饭的时候，姜云直接问起原卓阳。
“我原本说，走之前和你父母见见面，一起吃顿饭。我们来一次也不容易，你说怎么就忙成这样，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这话明显是不满了。
原卓阳一愣，不过他反应很快。“我父母的确很忙，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他们目前对我的生活方式仍然不甚赞同……其实我是怕叔叔阿姨受委屈。”
“有什么委不委屈的，可怜天下父母亲，都是为了自己孩子好。我非常理解你父母的想法，像我们老俩口这么想得开的不多啦。我也不是非要怎么样，就是小文离我这么远，哪怕知道他能把自己照顾好，但是心里总是不放心的，我就想趁着我们也在这儿，和你父母见个面，两个家庭的沟通好了，对你们也好嘛……”姜云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话，说完期待的看着原卓阳。
“妈……”许小文知道姜云无非是不放心他，怕他受委屈才想看看原卓阳的父母人怎么样，但是他也担心姜云吴军会受委屈啊。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阿姨说的有道理。”原卓阳放下筷子，沉吟片刻道：“让我来安排把。”自家人知自家事，家里就每一个支持他的，想劝他们吃这顿饭简直比登天还难。原卓阳心里暗暗叫苦，对着姜云只是一派风轻云淡。
姜云满意的点头，转头狠狠瞪了许小文一眼，她要是还看不出许小文搞得猫腻就白痴了那么多年的饭。
许小文不着痕迹的瞟了原卓阳一眼。得！话说满了，要是没办到看你怎么办！
47.
原家的气氛有点诡异。
难得来吃饭的方云峰不着痕迹的打量在座的几位。
开学后，方云峰就搬到学校宿舍区了。集体宿舍的条件当然比原家差几十倍，不过他这样的男孩子再家里被拘束了几年，好不容易大学了可以自己做主，哪里还受得了长辈的管教。在原家住了一段时间，终于磨得他父母同意搬到宿舍去。不过时不时的，卓兰会叫他来原家吃饭，有时候时间晚了也会住一晚上。
上一次他过来，凑巧碰到原卓阳和卓兰吵架，这一回更诡异，他说不出来，反正打定主意快点吃完饭开溜。
方云峰提出告辞，众人反应不一。原卓阳说让司机送他，卓兰却强笑着挽留，原建国黑着脸不发一语。方云峰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以“查寝”为名坚持要走。
方云峰走后，原卓阳温柔的请方嫂收拾一下厨房，厨房收拾完了就帮忙收拾一下楼上的房间，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把冬天的衣服翻出来收拾……反正要过冬了嘛……两三个月很快就到了……
终于清场完毕。卓兰预感到原卓阳有摊牌的意思，她收起了强撑出来的笑容，仿佛和原建国比赛谁的脸色更黑一样。
为了等这顿饭，姜云和吴军决定多留两天。出一趟远门即使是在地球村的时代也不是容易的事，单位请假，家务安排好，出门在外花费多，吃穿不习惯，所以出门一次就要把要办的事情一次性办好。
他们心知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已经做好等几天的心理准备。
许小文无语：“既然知道不容易，说话的时候干嘛催得那么紧。”
姜云撇他：“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我不催紧点那么说，他要是三天拖四天，托下去不了了之怎么办？”
许小文受教。
让姜云吴军意外的是，第三天就有了准话。
原卓阳晚上来接他们，去了郊区一家叫鼎轩的酒楼。
原建国和卓兰已经坐在包厢里了，姜云吴军进去后小小的惊吓了一下。姜云还好，一辈子待在枋县，见识有限，吴军好歹也见过一些世面，一见原建国的气势，心里不由自主的矮了一截。
原建国绷着脸，卓兰眼皮一抬又放下去。
算起来，许小文也是第一次见到原卓阳的父母，见对方的态度，心里七上八下的。除了不安之外，他还有点发蒙。
虽然那么说了，原卓阳真安排好了，他还是没有真实感。
他从来没相过亲，以前听人说也就是这个架势了。想到这里，心里产生几分惶惑，他是不是要和原卓阳过一辈子了？瞟瞟原卓阳，面色沉静，言行自然，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俊美的脸庞对向他，透过来疑惑的眼神。
奇异的，许小文心里所有的不安定惶恐顿时一扫而空。
“爸妈，这是小文的父母，吴叔叔、姜阿姨，姜阿姨、吴叔叔，这是我父亲母亲。”原卓阳介绍道，许小文立刻叫道：“叔叔，阿姨好。”
双方落座，原建国勉强点头，卓兰则是听若罔闻。
这样的态度，姜云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原卓阳和徐陈小文对视一眼。
两人没有通过气，只是对眼前的状况早就猜了八九不离十。许小文心里一点不痛快都没有。
点菜的时候，许小文把菜单递给卓兰，“还是阿姨点吧，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卓兰结果，翻也没翻，随意搁在手边，嘴里对着漂亮的女服务员报出几个菜名儿。服务员几下，出去传菜。原卓阳叫住，点了一瓶酒。“叔叔喝点，我爸偶尔也喜欢喝点小酒。”
吴军呵呵笑两声，原建国从进门凯斯到现在一直不发一语。
场面怎一个冷字了得。
好在不止许小文原卓阳预测到了，姜云和吴军倒也知道这顿饭不会太好吃，姜云总算把自己的暴脾气藏得深深的，没一下子把脸色摆出来。但是笑脸贴别人的冷脸不是姜云的风格，她只好在心底安慰自己：她这是顾全大局，不和别人一般见识。
酒菜上桌，原卓阳没让服务员留在包厢内，亲自打开酒瓶。
许小文会意的起身，拿起酒瓶，先来到原建国旁边，为他斟酒。然后是旁边的卓兰，卓兰不喝酒，许小文把酒放下，拿起橙汁要给卓兰斟上。
“不用了，我不爱喝。”卓兰淡淡道。这是她对许小文说的第一句话。
许小文手顿在半空中，求助的望向原卓阳。卓兰在心里暗暗唾弃许小文没眼色，一点小事就没了主意。
原卓阳示意许小文回自己的位子，许小文听原卓阳的话乖乖的端着饮料瓶子给姜云斟了一杯，给吴军斟上酒，坐回自己的位子。
卓兰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色来形容了。
姜云的心情恰好和卓兰相反。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向别人低声下气，哪怕知道她明白那是必须的，可是女人从来就不是理智的生物。这会儿只记得不能让自己儿子吃亏受气，选择性的忘记原卓阳这些日子的伏低做小的讨好行径。
“阿姨，特产买好了吗？还差什么，我和小文一起去买。”看原建国和卓兰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姜云吴军不知道说什么好，原卓阳只好当打破沉默的人。
“够了够了，再多就拿不住了。你买的那衣服，你看，可贵了，我都拿不准有没有机会穿，在老家那不是糟蹋了吗……”姜云道，“你破费了……”
“哪里哪里……阿姨和叔叔难得来一趟，其实你们可以多留几天，B市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还没带你们去过呢。”原卓阳道。
许小文感到卓兰那边传来的浓浓怨气，默默承受。他真想对姜云说：妈，别再炫耀了，你看原妈妈那快要破表的怨气。
可惜姜云没接收到许小文的传音，一个劲儿的夸原卓阳懂事体贴孝顺大方一表人才，把她知道的所有赞美之词不要钱的堆砌在原卓阳身上，仿佛前几天私底下对原卓阳百般挑剔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原卓阳从开始的欣然受之到受之有愧到自谦到苦笑到无奈。
啪！卓兰狠狠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室内的气氛顿时静止。
婆媳是天生的冤家，婆婆和岳母是天生的仇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此消彼长，总有一方要抬头。
姜云明显把原卓阳当“女婿”来看了，不甚熟练的要在认亲饭上压倒原妈妈这股东风，可惜好像取得了反效果。原妈妈不但没有如姜云所期待的那样接下话头，转而夸赞许小文两句，然后两亲家言语交锋，激流暗涌，刀光剑影……最后奠定谁掌握主动权。
卓兰直接拍板叫停。
原卓阳和许小文的心一齐被提起来。
姜云暗暗戒备。
“小文是做什么的？”卓兰笑靥如花，柔声问道。大大出乎在座诸位的意料。
“呃、我还在念书，没工作呢！”许小文答道，他脑海里飘过笑里藏刀这个词。
“哦~那不是还住在学校？”
“没有……我和卓阳哥住一起。”许小文摸到卓兰的线路，却没办法破解。
卓兰的眼光从原卓阳身上扫过，回到许小文身上。“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卓阳这孩子，瞒得可够久的，什么也不说，前天猛的吓了我一跳。”
“快一年了。”许小文低声说。
“哦~”卓兰的声音意味不明。姜云吴军还没听出她的意思，原卓阳却不禁皱眉。许小文到还好，他就知道鸿门宴不是那么好吃的，这点暗示算什么，他听过多少恶毒难听的辱骂，卓兰的暗示最多让他思考以后是不是要交生活费。
卓兰见姜云吴军没听出她的意思，干脆挑明了。“你这衣服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哎呀，好像是XXX的吧！”
许小文今天穿的衣服是原卓阳买的。
姜云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原卓阳买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出卓兰的言外之意。怕什么来什么。当初反对许小文和原卓阳在一起，就是怕许小文遭遇这样的刁难。
原家父子对卓兰的暗示明示都是一个态度，不舒服。
原卓阳是为许小文担心，原建国纯粹是觉得丢人。卓兰的表现和电视里的恶婆婆有什么差别？！
如果卓兰知道原建国心里想什么肯定要叫冤。
她才不想牺牲形象表现得如此恶俗不通情理。她们那一圈夫人们，平时谈论起来特别鄙视这种用钱砸人的做派。你说要是管不住自家孩子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了，要是孩子找个纯粹看上家世钱财的，那就是你的教育有问题，要是对方人品还行就是你自己的教养有问题，不管哪种用钱打发人都是下下策，多得是兵不刃血的法子……一个是原卓阳太精明了，一个是她自认自己不是那么没教养的人。冯澜熏是好，她很满意，但那并不意味着她非要原卓阳找个冯澜熏那条件的，她要求不高，只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就行了。
许小文是清清白白了，可他不是女的啊！生不出孩子来，别的都白说！
她答应了原卓阳和原建国不在性别问题上做文章，那就只好牺牲形象从经济条件上做文章了。
看到稳如泰山的原建国，她心里又愤愤的。老家伙早知道了，全家人居然就瞒着她，气死她了！
姜云可不是上辈子忍气吞声花豆不敢多说两句的姜云，现在她的脾气和她的腰杆子一样硬。
“哎呀，亲家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小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没课的时候，就应该多陪陪你阿姨，你看连你阿姨喜欢什么牌子的衣服都不知道，太不像话了！明天！对，明天，陪你阿姨去买两件，妈出钱！”许小文给的银行卡她可是一分钱也没动，衣服再贵还能用掉几十万？！
被“亲家”两个字雷到的不止卓兰，原建国、吴军、许小文都是一副被雷劈抖三抖的反应，唯有原卓阳欣喜不已。
48.
卓兰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你说什么——”
“亲家母这是… …看着年轻啊，怎么话也听不清楚呢？卓阳啊，你母亲耳朵还好吧？”姜云话尖刻无比。
“妈——”
“妈——”
许小文和原卓阳异口同声，一个阻止母亲趁胜追击，一个赶紧安慰自己母亲别气坏了。
卓兰从成年之后就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挥手甩开原卓阳的手，再挥手，她面前桌上的杯盘碗碟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残渣碎片四处迸溅，其中一枚擦过许小文的裤腿。
闹大了……
姜云可没想到卓兰脾气这么大，不过被挤兑两句就动起手来。
显然，她没把卓兰和老家的三姑六婆区别开来。
再说卓兰，她是一个气质高雅性格宽厚温和的贵妇，普通情况下她绝不会做出任何失礼的事。但是再顾全大局也架不住一个接一个的打击，特别是还要面对一个毫无教养的乡下妇女。
他儿子就算是同性恋也不能找这个女人的儿子！
卓兰几欲吐血。发火的一瞬间，她想到了圈子里流传过的几例凤凰男和孔雀女的故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原建国轻轻说了一句，打破了室内的僵硬气氛。
卓兰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滑了。”
原卓阳见了台阶，赶紧叫来服务员整理桌子从新上菜。卓兰站起来去洗手间整理，被打翻的菜汁溅了些再她衣服上。
卓兰不在，姜云如同失去对手的武士，偃旗息鼓，当然，是带着胜利沾沾自喜，同时有为自己的话是不是过分了而不安，总体上，还是松了口气的，接下来也不敢乱说话了，专心吃菜。
原建国咳嗽两声，把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对许小文道：“在哪所大学念书？读什么专业的？”
这才像正常长辈对晚辈的问话。
许小文恭敬的答道：“B大历史系，今年大二。”
B大的响亮名头让原建国的点头，“不过历史系……B大好的专业多，怎么选了历史系？”
“我从小就对历史方面的东西感兴趣，选这个专业是出于兴趣。以后就业什么的可能不如其他热门专业，但是能够把自己的兴趣作为工作的内容是很难的的。”
“哦，我记得有种说法，任何兴趣一旦成了工作都是一场灾难，难道你不担心你的爱好被枯燥的工作磨损光？”
许小文想了想，他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再喜欢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味，他的爱好以后会不会变成避之不及的枯燥工作呢？
“不会。”许小文的答案毫无疑问。“如果将来我会厌烦自己的选择那一定是我对自己的工作没有足够的热情，而不是兴趣变成工作之后成为枯燥的责任。”
原建国对许小文的坚定不置可否，这顿认亲饭，他比卓兰接受度高一些，不过也高不到哪里去。他愿意看在儿子的份上接受许小文的存在，那是因为多年前残留至今的愧疚。B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学府，每年培养了多少杰出人才政坛新秀。如果许小文是一个不甘寂寞上进的人他才要担心，越出名的人受到的关注越多，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历史系，家世微薄，外地人，最好以后也能这么一直透明下去，才不会给原家惹来麻烦，就读B大也不会显得特别丢份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