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都是朕的孩子!你叫朕如何下得了手!”余子清痛苦的将脸埋入掌心之中,从眼眶中渗出的透明液体润湿了整个手心。
楼日不管不顾的直言道:“但是依臣昨日夜观天象有大凶之兆,如果不除去二皇子,大皇子的帝王之路将极其坎坷!帝王星将会陨落,耀国皇朝将不复存在!”
缄默
余子清木着一张脸,抬起头,直视着楼日,忽而极其轻柔道:“他与大皇子乃双生之子,两人有着相同之貌,若是朕将之毁容,到时候还怕他会阻碍大皇子的帝王路不成?”还挂着泪痕的苍白面孔对着面无表情的楼日,难得一见的脆弱之情,隐隐扯动了楼日心底的那一点怜惜之情。
他叹了口气,最终妥协道:“就依陛下之言。”
第七章:舍弃
众人告退之后,余子清恍惚着一张脸,纤长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莹白手指轻轻触碰熟睡中的婴儿的稚嫩的小脸蛋,久久不语。
“日照……”他忽然出声唤道:“朕,是不是太没用了?”
“殿下何以这样说?”
“连自己的孩儿都不能保护,朕枉为人父!”翕合的双眸忽而流落出两滴晶莹的液体,从面颊两边滑落。浅金色的阳光从窗门洒落,映照在余子清的身上,飘渺而虚幻。忽而收敛起脸上悲痛的神情,余子清将木床上熟睡的婴儿塞进日照的怀中。
“将孩子送到南郊外,那里会有一辆马车,你只需将孩子交给马车里的一位妇人即可。”叹了口气,抬手抚向日照刚毅的面庞,印下一个轻柔至极的亲吻,“我知你此刻心中有甚多疑问,但是等回来朕再向你慢慢道来。”
“记住,是在南郊外的一辆青色马车!”
眼见日照的身影消失在窗外,余子清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心口,那力道恰好的伤及心肺,却不危机生命。顷刻间,一道刺眼的血痕从嘴角滑落,余子清故意推倒案几上的花瓶,接着佯作无力的倒向床榻。
‘咯吱——’一声,刺耳的声音,楼日匆匆的推开木门踱步至余子清身旁,“殿下你怎么了?”说着,指尖扣住对方的腕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额头上的那道剑眉越皱越紧。
轻轻拂开对方的手,余子清目光看向别处,满不在乎道:“楼日,朕的身体如何?”
“只要陛下喝了微臣开了的几道药方,便不是什么大碍。”收回手,楼日心乱如麻,明面上却仍是一副看淡红尘,什么都不在乎的清冷之姿。
“呵……”一声极为不屑的嗤笑,余子清浅笑盈盈道:“久病成医,朕的身体朕自个再清楚不过,如今朕只想知道若是汤药度日,朕还有几日时间可活?”
“这……”楼日迟疑的皱了皱眉头,“至少有——”
“算了!你不需要告诉朕,朕还不想知道!”楼日话还未说完,便被余子清一举打断。他懒散的抬起手轻轻挽了下从簪子里散落下来的青丝,斜吊着眼角想看楼日,微微上挑的眼角含情带魅,直把楼日看的微微愣了神。
等反应过来,他既窘迫又似恼怒的瞪了眼余子清,接着毫不犹豫的甩袖离去。
匆忙离去的背影,似乎微带着落荒而逃之意。
余子清勾起嘴角,灿然一笑,这一笑恍若冬雪消融,带着冷冽清艳。
另一方面,当日照将怀中的婴儿交予到一个妇人手上时,那婴儿稚嫩的脸上多了道深刻的血痕。妇人以手眼唇,惊愕的瞪大眼:“这……”她抬头看向日照,目光明摆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日照不着痕迹的撇开眼,冷声道:“陛下怕小皇子流落民间会被人认出来,所以将之毁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瓶子交到妇人手上,“记得,未免感染,此药需早晚一次敷在小皇子的伤口处。”他知余子清舍不得下手,所以在快到南郊的时候,他点了婴儿的睡穴,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在婴儿脸上划了一刀。
话不多说,日照心里还惦记着余子清先前同他说过的话,所以在将婴儿交到妇人手上的下一刻,他便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
夜里,皎白的月光如雪一般洒落在寝殿门前。
屋内,明明灭灭摇曳的烛火兀自散发着橘黄的幽光。
“殿下是时候该歇息了……”一碗散着氤氲雾气的莲子粥放在了案几之上,日照只着单衣在跟旁细心的伺候着。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极其的冷清。
“等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小本上的字,余子清道:“等朕批示完奏折再上床歇息,你若是累了就先去睡吧。”
“可如今已快到寅时了,陛下。”日照不愿离去,固执的站在跟旁劝说。余子清揉了揉眼,抬头看向日照,过了半响,才终是不可抑止的轻轻叹息一声,无奈道:“你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日照翘起嘴角,柔声道:“属下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了。”说着,上前脱去余子清的外裳,将之挂在屏风上。
转身,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身,余子清将整个脸埋进对方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半响不语。日照立即反手将其抱住。
“日照……”余子清突然开口。
日照疑惑的低下头,“殿下?”
“日照日照日照……”不惜求得到回应,随着一声声轻声叫唤,余子清的手越勒越紧。
“殿下,你怎么……”日照还未说完,余子清倏然松手,抬首朝着他粲然一笑。霎时间,山河失色,天地失声,日照眼中独独只倒映出余子清那笑靥如花般绝艳的脸庞。他没由得来的觉得心慌,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殿下?!”他惊慌的开口唤道,手紧紧的握住余子清瘦弱的手腕。
余子清笑靥不变,他说:“日照朕答应你,若是渊儿初长成人,能独自撑起大局,朕便带你去游山历水,去临县吃正宗的莲子粥。然后我们在那里买下一座府邸……”他神情恍惚,翘起的嘴角带着憧憬的笑意,连带着额间的朱红色火焰印记都璀璨了几分。
日照痴痴的点了点头,几乎看呆了过去,但余子清接下来一句话,令他很快的回过神来,“男耕女织,到时候你也别嫌弃朕不会挣银子。”
急忙反驳:“属下怎舍得让陛下做这等粗活!”
余子清瞧着日照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竟兀自笑了起来,声音如珠玉坠盘般的悦耳动听。过了一会,等到笑声消失以后,余子清的双手如蛇一般纠缠到了日照的身上,朝着对方的耳廓吹了口凉气,暧昧道:“如此,咱们是不是不要再辜负这良宵一刻?”
日照浑身一震,颤抖着搂上对方那状似柔软无骨的细腰,鼻端下盈满了馥郁的异香,渐渐情动。
下一刻,两人双双倒在了铺满了锦被的龙床之上。
暖帐轻摇,满室春色,浅薄的纱帐里渐渐传来情动的暧昧呻吟。
——正文完——
番外一:上元节
诺大的宫殿内,朱红色的矮几上方放着一小个九龙头,三立足紫金香炉,上端萦绕不断着徐徐白烟,同时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香。
余子清从奏折堆里抬起头,道:“日照,一直以来你都从未跟朕提过什么要求,难道你就没有特别想要的?”他曾听说每逢到了此日,民间男女便会脱去平日里的条条框框,寻得机会互相倾诉爱意。日照紧张的抿了抿双唇,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但最终还是如实相告:“属下……只想永远待在陛下身边。”
余子清呆怔了下,似有一股浊气抑郁在胸,“朕……咳咳,你的朕的人,当然要待在朕的身边,不然还想去哪?”但很快他就理清了情绪,再次道:“你且先去替朕准备一套衣裳,待会朕抽试完渊儿的功课便与你一起出宫。”他以为日照会欣然同意,但没想到日照却倏然抬起头,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陛下,这太过于危险了……”
“哦?你是说你不能保护安全?”冷下脸,余子清愤然甩袖。自知惹得对方不高兴了,日照懊悔的垂下脑袋,“属下只是不愿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怔然,余子清心中如翻倒了百味瓶,酸甜苦辣,万般滋味。“呆子……”他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声,心里开始有了另一番盘算。
日照与他,是主仆,更是愿以相伴一生的人,只是……他已护不了对方多久,只要他身子一垮,撒手归去,楼日便会寻找机会将子虚乌有的罪名挂到日照身上。
夜幕降临,余子清换了衣裳,犹如贴身侍仆般垂着脑袋跟在日照身后。国君不可擅自离宫,若想离开宫需得皇太后或者辅政大臣的同意,当然,大多数他们是不会贸然同意,并且还会对余子清说教说上半天。如此,余子清若兴致来潮想要出宫,定然不会傻乎乎的跑去征得他们的同意,他只要细心桥装一番,在规定时辰之内回来即可。
出了宫门,寻了处地方将身上的太监服脱下,换上寻常衣物。
寒风吹过,余子清瑟缩的抖了下身子,接着,一条温暖的白狐毛围巾围上了他的脖颈。回头,他笑着朝那人说:“你怎么把这个也带出来了。”
日照微微一笑,上前一手握住了余子清被冻的僵红的五指,朝着那掌心哈了口气,然后放在胸前,“我怕陛下会冻着了。”他有些心疼,如若此时他们呆在寝殿中,那对方的手脚便不会那么冰凉。
正兀自出神,突然‘轰隆’一声,一道刺眼的紫色花火划开了黑色的天幕,亮如白昼,接着转眼即逝。
余子清抬头,讥笑道:“可惜美则美矣,就是太短了。”说着,转身往灯火光亮的地方走去。日照丝毫不敢迟疑的跟了上去。
目光略过扫过一座座燃烧的花灯,扫过舞狮、耍龙灯,踩高跷、放花灯等各色活动,停在了写满了草书的灯谜上。过一会,似乎是不敢兴趣的将目光移了开,停留在小贩摊前的花灯上。
“日照,咱们去放花灯吧?”
“好……”
从拥挤中的人群中退了出来,余子清拿着花灯走到了河边的小拱桥上,看着站在岸边石阶上的男男女女点燃了样式各色的花灯放入河中,随水流飘荡而去。突然,他将拿在手上燃烧的莲花花灯灯,悬空放开,小粉色莲花花灯直直坠落到了河里。
并没有意料中的沉没,只是汇入了那一大股橘黄色的长龙之中。
“殿下……”日照上前,轻轻将失了神的余子清揽入怀中,淡淡的香气混合了冷冷的空气,萦绕鼻端。
河岸上少女灿笑着抬起头,黑色的瞳眸中倒映着河水上汇聚成一条长龙的火焰,亮的动人。少女抬起头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当她目光移至到余子清身上时,忽然僵住了手臂,再也听不见身旁的任何声音。余子清一袭白衣长袍,肩上披着纯白色的白狐围巾,用翡玉簪子随意挽起来的长发,如此简单的衣着,竟亦如天人下凡般令人惊艳惊叹。
微微一挑眉,余子清看了眼那呆愣住了的少女,下一秒下巴竟被日照用手钳住,两瓣温热的双唇紧贴了上来。余子清低低一笑,直言道:“吃醋了?”
日照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眸中凶光乍现,如虎钳般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揽住余子清瘦弱的腰身。
余子清心中虽有一丝欢喜,但毕竟是在人前。面无表情的反手拉过日照宽大的手掌,将对方带到一处既偏僻,又隐入黑暗的小梅林中。
淡淡的梅香,隐隐萦绕鼻尖。
日照没由得来的觉得心里堵得慌,双手抱着余子清愣是不肯撒手,凑上前,声音低低如同耳语般,“陛下,再过两年咱们就可以出宫了……”以后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牵着对方的手,在对方耳旁诉说情意。
余子清隐于夜色的脸庞忽然变得苍白,他抬手将对方落于鬓角的青丝塞到耳后,神色恍惚,久久不语。
日照心中忐忑,继而不安道:“就算不出宫也没有关系,属下只要带在殿下身旁便已是满足。”
眨眨眼,一定晶莹的透明色液体滑下脸庞,余子清深吸了口气,忽然将脸庞埋入对方的颈边,低低‘恩’了一声,道:“朕……不,我答应过会带你去临县吃正宗的莲子粥。”
番外二:余睿渊篇
自我懂事起,父皇于我便如天人一般的存在——清雅高贵,凛然威严。即便母后屡屡告诫我不可坏了皇家规矩,我仍然喜欢同父皇待在一块。因此我厌恶所有一切夺走父皇注意的人或事,首当其次的是那个无时不刻跟在父皇身后的侍卫!我曾跟父皇讨要过这个侍卫,想着若是落入我的手里我就让下人阉割他,然后剁去他的四肢扔进水缸里当人彘,不想父皇却拒绝了我的要求。我本以为父皇是瞧出了我的心思,所以多少在被拒之后感到心虚便不再提起此事。
但是……那日误闯父皇寝殿所看到的一切颠覆了我以往的想法。原来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而是那个侍卫是一名低贱的孪宠。
父皇两颊潮红,全身赤裸,惑人而淫媚的呻吟喘息,慌不择路而逃出寝殿的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刚刚所看到的一切……
脱去威严的气势以及清冷外表的父皇,竟可以如此的……魅惑人心!
父皇你不是告诉过儿臣,为君者不可贪恋美色吗?你不是告诉过儿臣,为君者要心狠手辣,能取能舍,不能专着于一件物事吗?四岁那年你杀了你曾赠与儿臣的鹦鹉,只为告诉儿臣这个为人君的道理,如今你又亲手将其打破!
有一段时间我不愿再踏进那座寝殿,父皇兴许是瞧出了我的抵触。那日他命人传话,将我唤入御书房问我,“渊儿近日夫子说你上课用心不专,可是真的?”我没想到父皇叫我来只是问这个而已,所以当时的我垂下头并不回答。父皇见状,轻叹口气,“说起来渊儿有好一阵子没来见父皇了……”我想也没想便回道:“如此污秽之地我怎会再次踏入!”
“啪——”父皇看似纤瘦修长的五指打在了我脸上,我忿忿不平的抬起头,大声道“难道儿臣——”但是下一刻我便止住了声音,因为父皇那双向来犹如盛载了盈盈春水的眼瞳急剧收缩,带着不可置信的哀伤。
“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会。”父皇仿佛脱了力一般坐回龙椅,声音像是老了十岁,充满苍凉无力。我张张嘴,心里被悔恨所填满,但看到父皇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龙椅之上,一时竟无话可说。下一秒,我逃一般的跑出御书房。
门一打开,我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侍卫,心中一惊,那人看我眼神竟如潭渊一般深不可测,带着冰冷且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感到害怕,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那人竟想要杀我。但就在我感到无望的那时,他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视我为无物。我感到庆幸,我知道这人除了父皇,眼中容不下他人,今个若不是看在父皇的面上,我早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从那日之后,我再也没在父皇身边看到那名侍卫,我心中欢喜不已,果然,父皇最是疼爱我。
如此过了一年,父皇的身体在隆冬的时候与日俱下,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处理政事的时间越来越短。不得已,我开始着手帮忙处理父皇未能处理的政事,当然,以我这个年纪身旁必定有人辅佐,不然早已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