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给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炎,我到底应该怎么办,虽然我一次次的对自己说,交不交往没关系,能看着你就好,可是,现在这种鬼话连我自己也骗不了,我每时每刻都想听你对我说“我爱你”,每时每刻都想在你身上烙上印记,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第29章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楚炎翔都没有去上学。
小娴每天都眨着大眼睛,满脸担忧的问:“炎翔哥哥生病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学校。”
对,他是病了,病得很严重,脸苍白的像僵尸,一吃东西就吐,每天昏昏沉沉的,有气进没气出,还发低烧。一堆堆的药像饭一样吃。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不是单纯的感冒,但他就是把我当瞎子,来来去去都是那句“很快就会没事了。”
我无奈,我愤怒,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楚炎翔即使在生病的时候也强悍的让人无法把他当弱者,好像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他能处理好一切。
我只好在有空的时候,跑到他家里去看看他,陪他聊天。
我觉得楚炎翔应该很期待我的出现,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会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收藏跟我分享,从牛骨做成的项链到卡通形状的灯,真可谓因有尽有。
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收集到这些东西的,因为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来自不同地区,而且有很多我根本闻所未闻谓问,见所未见。
他就在一间摆满陈列架的房间里,珍藏起这些古怪的物品和与之相关的记忆。
很多很多回忆,很多很多故事,像一千零一夜,但每一个都是他人生的轨迹,真实的存在着,让时间的列车在上面碾过。
每次我跟着他走进这间房间,感觉就像开启了一架奇特的机器,可以让我乘搭着它在黑暗的时间甬道中,恣意穿梭,分享原本只属于他的记忆
他站在我身旁,用充满质感的声音,向我描绘出他生命的色彩。
他去过非洲,在一个很原始的部落住过一段时间,在他离开的时候,部落的居民送了他这些古老的首饰。而那盏陶瓷灯,是在山东的一座道观里,一个道士送给他的,那个庞大的金属人体骨架,是在法国的一家奇怪的商店里买的,还有那个做成汉堡状的电话,那个有百年历史的邮筒……
他在介绍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会附带一段关于某些人的回忆,或者某个知识点的讲解。我发现他的兴趣很广泛,涉猎颇广,连盗墓都有所研究。
唉,我不得不感慨,楚炎翔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认识他多一点,就会多爱他一分,他像一个矿藏,令你想挖掘,想珍藏。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特别是最近,每介绍完一两样珍藏后,他就像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一样站立不稳,脸色发白。我劝过他不要让自己这么累,这些东西可以以后再说,但他执着起来还真是可怕,我怎么劝都不听。而且当他在介绍时那种满足的笑,那种虚弱却神采飞扬的感觉,都让我舍不得移开眼睛,所以一来二去,我也懒得再拦着他。
不过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静静的坐在阳台上聊天,他最近好像突然迷恋上喝茶,每次我来他都逼着我陪他一起喝,还让我带一些回家。
我想,这是他对涟儿的一种怀念吧……但是……有必要逼着我一起怀吗……我真的不喜欢喝茶。
不过,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每天都喝,好像这样,就可以在那蒸腾的雾气中,触碰他,亲吻他,将他溶进我的身体。
我看着眼前的茶杯,思潮澎湃。
我最近总是突然想起她。
眼前一片氤氲的水汽,朦朦胧胧,像寒冬的早晨凝在玻璃上的那层薄纱,羞涩的挡住了朝阳窥探的眼。
我总在这样满是诗意的早晨,情不自禁地用手画花了那层天然的帘幕,在玻璃冰凉的躯体上恣意泼洒自己创作的激情。
所以,每当她睁开眼睛,就能欣赏到一幅免费的后现代艺术作品,然后看着我得意地站在窗旁,摇头晃脑地说:“我真是个绘画天才。”
她看了看我,不说话,起身拿起毛巾和牙刷,向房间外的公共洗手间走去。不过在她转身关门的瞬间,我远远的,在她脸上看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脸颊上两个小小的酒窝,羞涩地绽放着。
她是我这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淡雅娴静,却又在眉眼间,染着些许风尘味,顾盼生姿,真正的颠倒众生。她好像永远也不会老,二十四岁的她,看上去依然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或许是她有意将年龄定格在了十六岁之前,也将记忆定格在那个最美的年华,因为在她十六岁那年,我出生了,我的到来打破了她所有唯美的希冀,撕碎了童话瑰丽的面具,将现实残酷地呈现在她面前,以最骇人的方式。
也难怪她如此恨我,是我揉碎了一切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美好,把她生生地推落悬崖。
其实在我七岁之前,她对我还是不错的,虽然她从来不把我当儿子,但至少能像照顾“姐姐的孩子”那样照顾我,还不至于让我饿死。
但是随着我渐渐长大她看我的眼神慢慢就变了,越来越阴郁,越来越凶残,似乎无时无刻不想把我撕碎,吞进肚里。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某天晚上,当一个男人赤裸着从她身上爬起来,将钱扔在地上,穿好衣服走出门后,她缩在床角哭了起来,“嘤嘤”的像婴儿的哭声,却十分微弱。
她很少在我面前哭,无论堕落到何种地步,她始终是个骄傲的女人。
我默默地把钱捡起来收好,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去邻居家避一避,继续假装不知道这一切,转过头就发现她正错愕地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扑过来,抱着我放声痛哭,嘴里一直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最后她哭累了,昏睡了过去,在梦里还反反复复的喊着那个名字,不断的说着“不要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还不到10岁的我,能如此明锐地察觉出她和那个名字的主人之间的羁绊,以及我和那个人的关系。
我只能说,我早熟的有点过分了。
回忆到此为止吧,我看着眼前已经微凉的茶,想起一句很煽情的歌词:
你似北风
吹走我梦
就让一切随风
让一切都随风吧,万事万物自有归路。
第30章
四月十七日星期五。
刚一下课就接到了楚炎翔的电话,他在学校附近,让我去找他。
他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去上课,我最近很忙,也整整四天没有见到他,所以见到对方的时候,我们都惊讶了一下。
我惊讶的是,他的复原能力真不是一般的牛,四天前还病得好像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现在,又高又帅的往那一站,标准的气宇轩昂,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其它的一切,安然无恙。
他惊讶的原因不用他说我也明白,四天前还生龙活虎的我,如今像一个饱受旧社会地主凌虐的长工,头发凌乱,两眼无神,其憔悴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又要上学,又要打工,还要制作那该死的模型帆船,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撑到今天还没有过劳而死,已算得上是奇迹。
我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
他挑眉看着我,眼神里是十二分的不满。周围的空气好像骤然凝聚下来,每一缕风都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我打了个寒战,努力扯动着脸上的肌肉,摆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那不是,那啥吗,你知道,学习压力太大,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是直视着我,深深的看到我的灵魂里,我感觉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他这种几乎成精的人面前说谎,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我悲愤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别再这样看着我了,我坦白从宽还不行吗……我最近在忙一些事情,但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而且我还要打工,又要上课,所以每天只能睡很少时间。”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放在我的后颈上,轻轻地磨砂着。
“小翔。”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沉沉的在空气中溢开,仿若一汪千尺深潭上,因风而起的涟漪,无论如何扩散,都带着几分醇如酒的静谧:“不要再那么辛苦了,我……”
他停了下来,伏在我后颈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唉,这孩子,心思实在太多,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我看都看到几乎要神经衰弱
我笑着把两只手同时拍在他脸上:“你是想说,你供我读书是吧,虽然这话是有点打击我身为男性的自尊,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放心吧,我不会生气。”
“但你也不会同意是吧?”
“是。”
他不再说话,认真地看着我,很复杂的眼神,看得我心悸。
我心痛的厉害,避开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它:“我饿死了,走走走,先吃饭去。”
吃完饭,我终于知道楚炎翔此行的目的了。
他站在霓灯初上的街头,认真的问我:“小翔,你喜欢什么牌子?”
我莫名其妙:“什么什么牌子?”
“我带你去买明天要穿的衣服。”他没有等我回话,就将视线向远方扫射一遍后自顾自地说:“这附近可以买西装的有GUCCI、D&G、 Dior、Domma Karan ……还有PRADA,如果是其它的品牌的话,就要跨区去买了。”
“不是,你等等。”我哭笑不得地说:“我们明天参加的只是普通的学校舞会,有必要穿的这么……抢眼吗?”
“当然有必要,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参加舞会。”他说的理所当然。
我无力地想,如果我要是女的,估计他还会加上一句“所以我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真他妈的煽情。
“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明天走到哪都有人盯着我看。”
他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啊’”一声,用指节摩擦着下巴说“确实不能让你太引人注目,本来想带你买W< 的,看来还是换其它好了。”
“你……”我欲哭无泪地抓着他:“你怎么又自动过滤我说话的重点……”
“放心,放心。”他满脸笑意的拍了拍我:“我会帮你选低调一些的衣服,明天未必会有很多人认出是什么牌子。”
我又一次无力了:“亲爱的楚炎翔同学,你能告诉我,你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他看着我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最帅的一面。”
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就算明天被别人在身上看出两个洞,我也不再乎了。
他看我没有异议,就伸过手搂着我的肩,向不远处繁华的广场走去。在古老的英式建筑下,是一家又一家浸泡在霓虹灯里的国际知名时装店。
Dior、Chanel 比邻而居,隔着一条马路与之遥遥相望的,是典雅而沉郁的COMMEdes GARCONS ,转过有几分糜烂气息的街角,便可见GUCCI 标志性的“G”字母,赫然悬于店门之上。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一切的堕落与奢侈,都变得如此合理而不可抗拒。
楚炎翔搂着我的肩,轻车熟路地在街道上穿梭,嘴里念念有词:“Gianfranco Ferre是以简洁却十分突出的线条感来架构服装,所以特别能展现身型轮廓,Aemani没有过多繁复的装饰线条,以雕塑性感曲线的剪接为主,气质优雅。小翔,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我无奈地说:“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你决定吧。”
“好,那我们一家一家的试,反正今晚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这句话容易让人有歧义。”
“别乱想,我可是很纯洁的。”
“楚炎翔同学,你真是个冷笑话高手。”
“嗯,我也这么觉得。”
楚炎翔对着装似乎十分挑剔,拉着我转了N家店,试了N套衣服,他始终不满意。
此刻,我脱力地坐在Louis Vuitton店里皮制的黑色沙发上,痛苦地向楚炎翔投诉:“你到底想让我穿成怎样啊?我明天又不是要结婚!你至于吗?!”
楚炎翔站在几件挂得整整齐齐地衣服前,细心挑选,听到我的话,头也不抬的说:“是你说让我决定的,所以你无权抱怨。”
我快气晕了,用力向着他的背影翻白眼。
又折腾了半天,店员鞍前马后地帮他拿来了这件,又换那件。不过我看他们挺自得其乐的,一个愿挑,一个愿拿,特别是某些女店员,眼睛就根本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可是以素质闻名的名店店员!注意形象!形象!
最后,楚炎翔终于拿了一套藏蓝色的千鸟格西服过来,我乖乖地走进更衣室换衣服。
其实这些衣服在我眼里来来去去都一个样,也不知道楚炎翔到底在挑什么。
走出更衣室时,楚炎翔正站在不远处和一个店员攀谈,他听到声音转过头,右眉向上挑,左眉压低,认真的打量着我。我脑海里顿时闪过这样一个情景——某个早晨,某个菜市场里,某位家庭主妇,站在某堆蔬菜前,伸出肥厚的手掌,捏住某蔬菜赤裸的身躯,将其左右上下前后翻滚着反复查看,该主妇的目光犀利,神情专注,带着几分神圣不容侵犯的严肃,在数秒内将小蔬菜赤裸的躯体,视奸的淋漓尽致。
而此时此刻,我就是那棵小小的蔬菜。
他用右手食指磨砂着下巴,左手抱着右手,眼神锐利,看了半响,满意地笑着说:“总算让我找到了,就是它了。”
那一刻,我真想跪倒在地上大喊一声“苍天那,我终于得救了。”
可惜,我高兴的太早,接下来,楚炎翔又拖着我逛了几家店,直到在Versace买到一件黑色的衬衣,酷刑才算真正结束。
我们站在街边等车的时候,他突然说:“小翔,今天还是住我家吧。”
“呃……算了吧,我可不是柳下惠。”
他看着我笑,眼神促狭:“你还有那个体力吗?”
“我……”我还真没有。都怪这该死的身体,多好的机会就这样让它给废了。
我愤愤不平地看了他半响,最终无奈地,认命地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扔,面色阴沉地跟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里。
回到楚炎翔家,我洗完澡就倒在床上睡死过去。我从小体力就不是太好,今天走了那么多路,又穿穿脱脱地换了十几套衣服,累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肌肉又酸又痛。我想,这一刻,即使世界末日到来,也别想有人可以把我叫醒。
第31章
第二天,我是在睡梦中被人拍醒的,我头昏脑涨的坐起身,只觉得一阵心悸气短,疲乏无力。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暗骂一声——这该死的低血糖。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后颈,我转头,楚炎翔那张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顿时占据了全部视野。
我郁闷地想,如果一个人每天醒来都会看到这样一张几乎完美的脸,那当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因为过度自卑而想自杀?
楚炎翔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我迷迷糊糊的把杯子接过来,一饮而尽。甜腻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好甜啊……”我皱着眉说。
“我加了葡萄糖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