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极普通的夜晚遇见自己在炼狱中苦苦求索而最终得来的真爱。又是一年春来到,怎奈时光催人老,就像再艳的花朵终将凋谢一样,再美的女人也会被杀猪刀般岁月慢慢凌迟。就像镜前的菲丽丝,她细细地抚摸着眼角渐已加深的皱纹,涣散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落于这沧桑世事后的第三十载荒诞日。然而,就是在这天晚上,她遇见了勒斯·希伦威尔。
那天的Papillon一如往日的觥筹交错纸醉金迷,而穿着一袭黑色工作服的菲丽丝,手举托盘游弋在每位客人之间,那是浮屠尘世中的一只蝴蝶,拍打着附着了铜臭的翅膀。
“嗨,今晚你可真漂亮,菲丽丝宝贝儿。”
“是啊,真是人间极品!”坐席中从来不乏揩油的咸猪手,但曼妙的腰肢舞动之际,她巧妙地避开了一次又一次贪婪的触碰。
“谢谢,伊文、布里恩,如果你们二位肯再开一瓶Merlot的话,我每天都会像今晚这样漂亮的!”菲丽丝疾步穿梭在酒吧的人流之间同时回头打趣着说道。突然,她“嗙”地一下撞上了人,而且由于自己走得太快太猛,托盘里的酒顿时飞溅出去,淋了那人一身。
“Oh,shit!走路没长眼睛吗!”被撞到的人顿时狂怒的大喊,然而当他看清了面前的这位服务员那种惶恐美丽容颜时,他的愤怒顿时被一种淫靡的笑声取代。
“呦!我说谁这么大胆竟敢往本大爷的身上撞,原来是我们可爱的菲丽丝宝贝儿。”
“卡,卡洛斯!”菲丽丝的黑色瞳仁因惊恐反射出紫色的波纹,她马上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镇定的挂上招牌式的微笑。“对不起,是我走的太快了撞到了您。”她马上拿出纸巾为对方擦拭,怎奈红酒却像炸开了的血花在包裹着健硕肌肉的T恤上越印越大,但对方好像并不因衣服被弄花而愤慨,相反在菲丽丝的手指轻触其胸肌时发出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呻吟。菲丽丝蹙上了眉头,不详的预感顿时将她包裹,塞西尔今晚因为加班不能来接她,而她惹上的这位叫做卡洛斯的人是在当地出了名的地痞,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每当这人要对菲丽丝图谋不轨时,她总是巧妙而幸运的回避了过去,然而这次……
“几天不见越发漂亮了,咦?怎么今晚那只小鹌鹑没来接你呀?怪不得寂寞得直往我怀里扑,但是我的小可怜,你可是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实在不好意思,您的衣服多少钱我赔给您,今晚的酒钱,嗯……也算您免费。”
“不用,不用。”卡洛斯放纵地淫笑,“我怎么舍得让你破费呢?衣服可以到洗手间去洗一下,可不巧的是我今天划伤了手,占不了水了,如果菲丽丝宝贝儿肯陪我到洗手间里处理一下的话……嘿嘿嘿……”
菲丽丝黑紫色的眸子顿时黯然失色,她快速扫了一下四周,期望能在嘈杂的人群找到庇护,然而所有人都被卡罗斯浑身暴突的肌肉震慑,个个呆若木鸡,更有甚者为了讨好这位黑社会地痞竟然吹起了挑逗式的口哨。
“哦,真不巧,我想我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菲丽丝抬起手腕上的表示意道。
谁知卡洛斯却一下子将她的手腕抓住,拿到鼻子下面,像野狗闻到骨头一样贪婪地嗅着。“呜……我正求之不得呢,那就到我家里去洗吧,不光能洗衣服还能洗澡,我们再顺便喝上一杯做点更有乐子的事。”
“抱歉,我对你没兴趣,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菲丽丝甩开他的手转身刚要离开,卡洛斯粗壮的大手便狠狠地扯住她的胳膊。
“本大爷这么贵的衣服被你弄成这幅恶心的样子还想说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放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淫笑再次爬上卡洛斯一脸的横肉,他伸出肥厚的舌头纵情地舔着黑褐色的嘴唇,菲丽丝当即恶心地扭过头去,下巴却猛然被粗暴地扳了过来。
“嘿嘿,小妞,你陪我5000美金的衣服钱我就放开你。”
“5000?你这是敲诈!”菲丽丝使劲挥动着胳膊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她的手肘被拧出了一道又一道红印。
“拿不出钱来也没关系,今晚就好好陪我乐呵乐呵,一晚上抵好几千,你不吃亏吧?”
“你!”
“放开那位女士!”正当卡洛斯向迟疑了一秒钟的菲丽丝再次伸出淫爪时,一个低沉浑厚的男中音突然从角落里响起,酒吧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留着浅褐色短发,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离开坐席向人群中的这一男一女走来,黑亮的皮鞋掷地有声地踏着地板,每一步都给人种窒息似的压迫感。
“放开这位女士!”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卡洛斯,重复道。
“你是谁?少他妈管闲事,信不信我能揍得你连你老妈都认不出!”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三遍,衣服钱我赔给你,但你需要马上向这位女士道歉。”
“哈哈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卡罗斯并没有放开菲丽丝,同时,他还抡起另一只刺满纹身的胳膊狠劲朝对方的脸砸去。
嗒!
咔吧!!
“啊——”惨叫声划破了颓靡的灯光,卡洛斯的拳头还未触及到对方分毫之时便被从旁边闪出的一个头发染成银色的男人擒住,整个手肘被90°向外翻转,他松开了另一只抓着菲丽丝的手,痛苦地跌跪在了地上。
“向这位女士道歉,不然我会让你永远也拿不起吃饭的叉子!”
这时菲丽丝才和众人一样从震惊中回醒,惊讶地望向面前这位依然纹丝不动地伫立在那里的高大男人。
“对……对不起,菲丽丝,请……原谅我的无理。”卡洛斯面容上的横肉被搅得极尽扭曲,咬着牙痛苦的哼道。
菲丽丝早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慑得发不出声音,她只是默默地朝卡洛斯点了下头以示原谅。
“放开他,路尼。”褐发男人朝助手微微侧过头,然后取出一张支票塞到已瘫软成一滩烂泥的卡洛斯的衣领中。“去治治你的胳膊,顺便可以买件新的衬衣。记住,以后不要在这家酒吧出现,否则下次断的就不是胳膊了!”
卡洛斯抽出支票屁滚尿流地冲出了Papillon,其他客人也马上惊慌的作鸟兽散。
“你还好吧?”这时菲丽丝才从惊恐中回过神,眼眸在面前人的注视下慢慢得以聚焦。
“希望刚才没有吓到您,不如坐下来喝点东西镇定一下,哦,对了,敝人名叫勒斯·希伦威尔。”
她茫然地望着对方,不知作何言语。这个男人的长相并说不上英俊,甚至还比不上他旁边的那位叫做路尼的银发助手。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的眼睛呈深棕色,狭长且斜向上微翘,在教训卡洛斯时菲丽丝能够明显感受到此人周身散发的一种极强势的气场,然而不知为何,当他再度转过头询问菲丽丝的情况时,那种强势的气场却瞬间转化成了一种无尽的温柔,似要把菲丽丝融化成水。
“不,不必了希伦威尔先生,我真的到了下班时间了。”
“你家住哪里,我让路尼送你。”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菲丽丝说完连工作服都没换便匆匆弃对方而去。
“她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这么走了,真是个没教养的女人。”银发的路尼对菲丽丝的背影露出了鄙夷的侧目。
而双手交叉于胸前的勒斯却望着消失在大门口的那最后一抹黑色好整以暇地笑着。“呵,她会像只小鸟一样飞回来的。”
自从那晚之后,勒斯几乎每天都会光顾Papillon,但除了要一杯酒在角落里静静观察着这位黑色妖姬之外,从未做过半点出格之事,就连菲丽丝都觉得诧异无比,因为她从未遇见过任何一个除了对自己身体之外还有其他兴趣的男人。菲丽丝向来都自知之明地警醒着对待别人施与的所谓的爱情,对于这东西虽然她以前憧憬,现在期待,但就是不相信这玩意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对于男人,多年以来她尝到的也只不过是恋爱以外的做爱滋味。
然而,这世间终究存在着疯狂的一见钟情,疯狂的锲而不舍,疯狂的坚韧执着,只因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憧憬驱散了疑虑的阴云,扒开心灵的一层又一层结界,使他们在日复一日与夜复一夜的交更之中延续着邂逅,终于,菲丽丝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爱的驱使下再次起搏,使她义无返顾的投入到与勒斯的热恋中。
勒斯是一名英国贵族后裔,如今在波士顿经营酿酒业,这次来伯灵顿考察并准备在此建立分厂。他家庭富足,身份地位也相当显赫,而且最令菲丽丝满意的是勒斯周身散发的那种英伦式的贵族气息,举手投足头透露着庄重与优雅,完全不一以前和自己交往过的那些美国土大款们,他向菲丽丝坦白自己曾结过婚,上任妻子在两年前遇车祸去世,就连自己那还未见过世界一眼的孩子也一并被这飞来的横祸夺走。或许是因同病相怜者的心心相印,菲丽丝在思忖了许久之后也向对方道出了自己的所有身世,她本担忧勒斯会嫌恶自己糜烂的过往,然而却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的坦诚换来了勒斯的求婚。他们不在乎曾经,只放眼未来,这仅仅一个多月的交往敞开了闭塞多年的真正心扉,他们以同情拥抱叹息,以爱恋支撑希望,以白头偕老的诺言献礼即将步入的婚姻殿堂。
得知菲丽丝准备结婚的消息,塞西尔在浓浓的欣喜之中亦掺杂着一丝淡淡的顾虑,作为菲丽丝唯一的亲人,他当然为姐姐最终找到命中的真心人而感到宽慰,但正是这种所剩唯一的亲情使他对徘徊在菲丽丝周围的一切人事都保持着比当事人更警醒的慎重与警惕,毕竟他与勒斯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都有菲丽丝陪伴左右,无法深入了解这个男人,而且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姐姐的这位未婚夫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位酿酒商这么简单,尤其是那双眼睛,总似充满了穿透镜片的戾气。当然塞西尔深知以自己的能力很难调查出勒斯的真正身世,思前想后,他最终向林恩寻求了自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帮助。
当然,只要沾上了塞西尔,林恩办事总是很有效率,仅仅三天之后塞西尔便收到了关于勒斯·希伦威尔的所有资料,材料所显示的与他本人对自己的描述完全一致,这使塞西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笑着自嘲自己神经过敏,他随即将鼠标移至屏幕的右上角,但照片上勒斯那双狭长的深棕色眼睛却使塞西尔在关机前对其凝视了许久,许久……
14.执着
自塞西尔离开纽约后,林恩依然强挤时间向伯灵顿继续奔波,他每天早早来到公司只为赶出一周的工作以便周五下午能迎着日落开溜,周一早上载着朝阳杀回。当然林恩明白纵有再强健的身体也无法抵御长时间的超额工作强度和旅途的奔波劳顿,他一直在暗自盘算着解决的方法,他知道塞西尔喜静的性格不适合在纽约生活,自己也不怎么喜欢纽约,于是林恩决定等过了最繁忙的这段时间,便提出辞职申请,到那时候他就能永远陪伴塞西尔——那个像湖水一样清澈的人儿。一想到这,林恩的呼吸总是变得粗陈而急促,他越来越觉得塞西尔就是尚普伦湖中现身出的一只水妖,在林恩的心中尽展千姿万态,雪中相遇时他清冷孤傲,深入相处后他平易亲和,在爱的源泉中他坚定直面,而激情交脔时他带着禁欲般的诱惑使林恩义无反顾地畅饮琉璃盏中的鸩毒。面对如此炽烈的爱,林恩纵然再困顿乏力亦无怨无悔,他希望就这样满载着激情与思念在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奔赴下去。然而,他的这种碌碌的甜蜜奔波却随着大哥的一个指令而即将告一段落。
“什么,出国培训?我刚回来几天啊,怎么又让我出去?”林恩平日最犯怵的就是被叫到总裁办公事,果不其然,这次等着他的又不是什么好事。
“上次是考察,这次是培训,性质不一样。”戴里克低头敲击着键盘看都没看林恩一眼,但口气却是无可反驳的坚定。
“公司什么时候开始运转得这么啰里吧嗦,干脆让靖一去好了。”
“你觉得靖一在工作方面需要接受培训吗,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中流砥柱,公司离了他一天都不行。反倒是你,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业务依然很不精炼,正应该好好学习学习。”
“去哪里?要多久?”林恩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强耐着性子问。
“英国,为期半年。”
“半年?!”林恩惊讶得眼睛一下子突出了半寸。“你有没有搞错,展会马上就开始了,你这时候把我支出去,而且一去就半年,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哼哼,你倒还记得展会的事,我还以为你每周往伯灵顿不亦乐乎地跑长途心里除了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哦,我明白了。”林恩顿时恍然大悟,他轻颤了两下嘴角,然后悠闲地翘腿坐到沙发上,用和塞西尔一样的动作从烟盒里衔出了一只烟咬在嘴里说:“原来是为了这事,老大,你知道我一向讨厌拐弯抹角,相信你也是一样,如果是因为反对我和塞西尔的关系而准备把我弄到国外去,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主意,免得浪费着金钱和精力去做那得不到结果的事。”
啪!火苗打亮,林恩的小麦色面庞更被照上了一层野性的溢彩。
然而冥顽的林恩并未激怒戴里克,他只是停止了键盘的敲击,将穿着考究西装的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座椅上,双手交叉。“这么说你对我的安排存有异议?”
“不是异议,是根本不同意。”林恩顽劣地吐出一口浓烟。
谁知戴里克依然没有被这烟雾缭绕的挑衅激怒,相反,他精致的嘴角上扬,展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其实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不去也行,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马上终止与那个叫做塞西尔的人的一切交往,不许再与他见面。”戴里克的口吻异常沉稳平和,而深谙其性的林恩却知大哥那毋庸置疑的强势作为,气场排山倒海般的向林恩升腾袭来,以压倒性的气势翻搅着此二人所处的空间。
“戴里克,你未免太强权了点吧。”林恩细眯起宝石般闪亮的双眼,无比促狭地准备迎接最亲之人的强势抵制。
“我的作风你是知道的,这件事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不明白为什么,请给我个理由。”
“理由?呵,你认为现在还有这个必要么?你也不想想看,自从认识了那个人,你工作心不在焉说话颠三倒四,一到周五下午就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周一再上班时准是一副要精尽人亡的样子,一个堂堂的大男人,整天沉溺于声色犬马中全然置事业于不顾,你对得起父亲对你的养育之恩吗?我倒想知道知道,一个满身油腻的汽车修理工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能隔着300多英里就把你这个阔少的魂都勾了去,看来这个人就是天生的下贱坯子,据说他还有个一奶同胞的姐姐,也成天到晚在酒吧里做着勾引人的勾当,这姐弟俩说不定平时就专门研究怎么勾引有钱男人。”
“你派人去调查他?”
戴里克没有理会林恩的质疑,像一位不容反抗的家长一样继续说:“林恩,信我一句话,当局者迷,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亲近你只不过是看上了你的财富和地位,为了满足他一个修车工的薪水无法支付得起的物欲生活,你现在被那个妖精纠缠的六神无主,看不清形势,我不怪你,但当大哥的不能跟着你一起犯晕把你至于水火而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