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归之猫——阡佰

作者:阡佰  录入:01-07

“这么说他还在泰国?你们分别之后又有过联系吗?”

“和一个地底下的人怎么联系?”

林恩紧锁了眉头,试探着轻声问:“难道他……”

“他死了。就在2000年年末的一次游击战中,他被政府军违规使用的一颗达姆弹射中了腹部,肠子流了一地,可笑的是这家伙还捂住肚子拽着同样受了伤的我跑了好几里,哼,真是个傻瓜!”咽喉再一次灌入了温醇的酒,眼角却留下了辛辣的泪。

此时此刻,林恩再也不知如何去安慰恋人那噬骨的辛酸,他只能默默地拥抱着他,轻拍着震颤不已的背。片刻之后,怀中的人终于平静了下来,林恩并没有就此松开怀抱,只是在对方耳边悄悄地问:“他,喜欢你吧?”

塞西尔慢慢地从林恩的臂膀中退却,镇定了一下神情说:“或许吧。”

“那你呢?你爱过他吗?”林恩自知不应去跟一个已经离世多年的人去争风吃醋,但他就是不能自持地想从塞西尔嘴里亲口获知答案,虽然他更担心塞西尔会真的说出“爱过”两字。

塞西尔并没有说话,孤冷的目光使林恩越发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问题。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好啦,他救过我和菲丽丝的命,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过我,我很感激他。”塞西尔打断了林恩窘迫的遮掩,微笑着说:“就这样。”

林恩终于如释重负。

“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决定吧。在这就此分手的话也没关系,祝你今后过得幸福。哦,不用担心把我扔在这,我明天可以做火车回去。”

“我没说过要离开你吧?干嘛担心把你扔在这?”

“你真的不在乎和一个杀过人的战俘在一起?”

“按照你的思维,参加过二战的大兵是不是都应该打光棍儿?”林恩撇着嘴又开始犯痞。

“可是,即便你不在乎,你的家人不一定这么看,况且你大哥知道我过去的事。”

“戴里克?他怎么知道这些?”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查来的。”

“那又怎样,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只要你愿意,就算所有人都跳出来反对,我也不在乎。”这就是林恩,自由大道上最性感的野兽,在各种名利的诱惑下我行我素,在万千美女的惊叫中独来独往。只有面对塞西尔,面对他最最欲罢不能的爱,他才会如此的义无反顾,不在意他的出身,不既往他的过责,只望与他平静地度过一生,用他的语言无法诠释的情感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林恩。”

林恩泰然的微笑。“公司马上就要办展会了,我这次回去后肯定会很忙,但等这事一结束,我就向公司提出辞职,来伯灵顿和你一起生活。”

塞西尔惊讶地张开口,可还未等他吐出一个字,林恩接着又说:“我可不是临时兴起啊,我已经考虑得很长时间了,本来在那公司上班就没什么兴趣,早就想辞呢。不用担心我的工作,我是学艺术设计的,毕业的学校也还不错,实在不行可以到中学当美术老师,如果担心戴里克会来纠缠,我们可以离开伯灵顿,离开美国。你没了法国国籍,想要移民回欧洲恐怕不太可能了,但我们完全可以去加拿大,去新西兰,你喜欢安静,我们就去找一个风景宜人的小镇,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还有,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

“结婚?”塞西尔眼波轻颤,飘渺得如同瀑布飞溅开来的雾水,然而目光对视之际,他清楚地看到林恩的眼里写满的无尽真诚。这时,林恩再次把手伸入裤兜,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方盒,两枚款式完全相同的白金对戒交错着摆放其中,在月光和霓虹的映衬下散着至刚至柔的光泽。

“其实最近没来找你的真正原因是为了这个,我可是寻遍了纽约的所有老店才相中的。你看,我特意让工匠师在内壁刻上了我们的名字。”

塞西尔慢慢地取出了一枚戒指,借着月光读出了内里雕刻着的小字。“Cecil loves Lynn?”

“诶?错了,这只是我的,另外一枚是写的是‘Lynn loves Cecil’,才是你的。怎么样?有创意吧。”

“林恩,你不必这样做。”

林恩从塞西尔手里拿过戒指,亲手为他戴上,然后微笑着说:“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的确,我不必这样做,但我想要这样做,塞西尔,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林恩本打算再向西开一段,而塞西尔却执意要在第二天回到伯灵顿,本来老板就只准了自己一个星期的假,再加上菲丽丝30岁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塞西尔每年不论多忙都从未错过,而且这应该是他陪她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从此以后她会在丈夫的陪伴下到波士顿继续生活,而他也在心底默默地决定在参加完姐姐的婚礼之后,就紧紧握住那另一只戴着对戒的手去寻一个僻静的小教堂,接受主的祝福。

到达伯灵顿时天已经黑了,漫长而疲乏的旅程使两人进门后没多久便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林恩就赶回了纽约,而塞西尔也在几个小时后穿戴整齐去往了菲丽丝的公寓。

塞西尔在半路上给菲丽丝拨了一个电话但没有接通,到了楼下之后他发现二楼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但窗帘却拉得非常严实。奇怪,难道她还没有起床?睡觉也不关窗户,不怕着凉么?塞西尔带着埋怨的质疑上楼敲了敲门,却良久没有人开。或许去找勒斯了吧,塞西尔轻舒了口气准备离去,可下了几阶台阶之后的他却在冥冥之中突然转身并毫不犹豫地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但塞西尔却隐约听见半掩着房门的卧室内有种瑟瑟缩缩的声响。

“菲丽丝。”塞西尔试探着朝卧室喊了一下,回答他的只有窗帘带起的阵阵风声,他缓慢地朝卧室走去,一步一步,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重回响。

“菲丽丝?”走到卧室门口的塞西尔再一次轻唤出声,然后,他慢慢地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房门。

门开了,室内的镜像如同闪离的镜头瞬间映入塞西尔的视野,在那张铺着凌乱被褥的床上,菲丽丝身着淡粉色的薄纱睡衣仰面躺在那里,双目圆瞪,口唇大张,整个身体都呈现着一种几尽痛苦的扭曲——她死了。更可怕的是,她的尸体边堆砌着已腐烂变质的食物,几只老鼠正泰然地攀爬在她的身体上享用着美餐。

“啊——”塞西尔紧抓着头发失声大叫,整个身体的骨骼仿佛顿时被敲得粉碎,他瘫跪在地板上,痛苦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他竟然疼得诈不出一滴泪水!

警方在接到报案后倒是立即前来取证,但在一阵阵“啪啪”的相机作响声后,也未做出一个明确的判定结果,而塞西尔只是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卧室中露出的床单一角呆滞地凝神。黄昏时分,法医对菲丽丝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她的体内有大量海洛因,死于毒品中毒,死亡时间已有三天,并且警方还在现场发现了医用注射针头和微量的毒品粉末。警方以最快速度盘查了和菲丽丝所有有关联的人,但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包括闻讯后立即从波士顿赶来的勒斯。他声称自己在四天前便因工作返回波士顿,包括路尼在内的多名助手均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而且现场也并未出现出菲丽丝之外的任何其他人的指纹。同时,警局调出了菲丽丝吸毒的记录,查出她的确有多年的吸毒史,警方最终认定菲丽丝的死因是自己过量注射毒品,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并不予立案。

菲丽丝的葬礼非常简单,除了几位Papillon酒吧的同事,就只有塞西尔和勒斯这唯一两个与她生前有着亲密关系的人前来出席。牧师的悼词深沉悲怆,引得在场的所有人为棺木中的那具冰冷的尸体留下哀痛的眼泪,唯有塞西尔,他没有哭,只因大恸是无泪的承受。

“塞西尔,失去了菲丽丝,我很抱歉。”葬礼结束后,寥寥宾朋在默哀中依稀散尽,只有勒斯没有马上离开,他默默走到依然伫立在墓碑面前的塞西尔身后,镜片后的双眼因流泪而显得微红。

塞西尔只是盯着墓碑上的几排小字,没有任何表情,不作任何言语。

“菲丽丝曾经亲口跟我说她戒掉了毒品,可谁知……”

“菲丽丝出事那天,你到底在哪里?”

“我说了我在波士顿,也许你会因为我的突然离去而感到蹊跷,但我那几天确实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处理,警方的记录也是这样的,你可以去查。”

“不,我不是在怀疑你。”

“是我对不起她,我应该好好看着她的,我明知道吸过毒的人这辈子是很难戒掉的,可还是相信了她,我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勒斯摘下眼镜,擦拭着再次流出的泪水,塞西尔终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那狭长的双眼渗出的泪痕。

“错不在你,勒斯,是她自己不爱惜生命。”

“塞西尔,你也不要太难过,上帝会保佑她的,她在天堂一定会过的快乐。”

“但愿吧。”

勒斯同情地拍了拍塞西尔的肩膀,然后默默地离开了静寂的墓园。愁云遮蔽了惨淡的夕阳,墨灰色的苍穹积聚着一滩哀痛的雨,墓地中再也没有了其他身影,只剩下依旧站在菲丽丝墓前的塞西尔,穿着一袭黑衣,在为众墓碑哀挽起歌的疾风中荡动深褐的头发,良久之后,他慢慢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一束鲜红的玫瑰放到墓碑前。

“生日快乐。”

这是姐姐生前最喜欢的花,她一直梦想着有一天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会手捧大把的红玫瑰向她单膝跪地的求婚,可一年又一年的今天将一束孤零零的玫瑰递到她面前的只有从小与之相依为命的塞西尔。她一直在等,等待她的梦中真心人,等待与这位真心人去游历自己魂牵梦萦的法国,可谁能想到所有的这一切终究成为了廊桥遗梦。菲丽丝,这位游荡在浮屠尘世三十载的黑色羽翼,终究带着她残破的美丽和从荒诞的痴梦结束了自己卑琐的一生。

塞西尔回忆起了菲丽丝死时穿着的那件淡粉色的睡衣,不知有多少个男人曾经说过菲丽丝穿着这件睡衣躺在床上时的样子最性感,的确,推开门后,映入塞西尔眼帘的这具尸体已僵硬了三天,老鼠们在上面寻欢作乐,就连她的面容也因毒发而近乎扭曲,但就是这种死前最后一刻的巨大痛苦反而让她迸发出了一种任何生命都无法与之比拟的妖娆与败落并存的极致魅力。只不过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也只能自己破烂的公寓中孤独的离去,再不会有人陪她共同穿越六界的业火。

Children waiting for the day they feel good

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

Made to feel the way that every child should

Sit and listen, sit and listen

Went to school and I was very nervous

No one knew me, no one knew me

Hello teacher tell me what‘s my lesson

Look right through me, look right through me

And I find it kind of funny

I find it kind of sad

The dreams in which I’m dying

Are the best I‘ve ever had

I find it hard to tell you

’Cos I find it hard to take

When people run in circles

It‘s a very, very

Mad World

Mad World

……

又一阵疾风扫过,塞西尔突然失声恸哭,伴随紧接着倾注而下的倾盆大雨,为菲丽丝这个再无生机可言的生日尽情地嚎啕,在这样一个mad world——这样一个疯癫的世界。

19.仇家

新泽西州的Fort Lee距离纽约只有一桥之隔,但它却是美国东北部最大的日韩人士居住区。这里开设着各式各样的日韩会馆、餐厅、会社甚至夜总会,挂着日文或韩文招牌的商铺密密麻麻,纷繁杂乱,在其中一条幽暗狭窄的街道中,一个高大的棕发背影穿过身边匆匆往往的过客,闪进了一条更加闭塞的小巷,他就是那个波士顿的“酿酒商”,菲丽丝的未婚夫——勒斯·希伦威尔。只不过,这位昔日的“英伦贵族”今天并没有佩戴那副彰显绅士气质的无框眼镜,狭长的双眼阴厉地扫过来来往往的每位行人,就连他身上的穿着也从笔挺的西装换成了暗郁的夹克。最后,他踏入小巷尽头的一家日式茶馆,与正在那里品茗的一位清雅男人相对跪坐。

“你来了。”男人的声音温和沉静,修长红润的纤指正握住茶壶冲倒着沁香浓郁的绿茶,乌黑的发丝不似平日里那般严谨公正,而是松松散散若隐若现地遮蔽着黑亮的眸子。“事情都办妥了吧。”

“我亲眼看着下葬的,不会有差错。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三天了,现在天气热,他也不敢耽搁多长时间,只是可怜了那个叫做菲丽丝的女人,一个绝世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过于美丽的东西就不应该长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男人轻抿茶香,素淡的薄唇杯温水浸润成了粉红色。“说到底你也跟她快活了一段日子,既满足了这个女人的虚荣,又满足了你身为男人的需要,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勒斯垂下眼睛,似乎回味着与菲丽丝激情的时刻,嘴角浮现出享受般的笑容,过了一会,他有些困惑地问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既然不想让她活,干嘛不一早就让我结果了她,又是装成贵族,又是下跪求婚,更何况,你恨的人是塞西尔,干嘛要让我去杀他的姐姐呢?”

“你知不知道让一个人痛苦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还请森田先生指教。”

“要想让一个人最痛苦不是干掉他本身,而是让他失去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塞西尔不是也以为菲丽丝要去结婚过好日子了么?想必一定非常开心吧,没有大喜的快乐何能感受到大悲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

“我以前也不懂,是他亲自教会了我。”靖一的黑瞳如潭如渊,深不可测。

“可是这么做花了好多时间不算,毕竟浪费了很多钱啊?”

“钱?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解我心头之恨!我找了他那么久,终于不负所望,哼,苍天有眼!我曾经发誓,有朝一日再见到他时,一定立即将这个十年在泰国医院杀害我父母的人千刀万剐,可是真到在林恩家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却不想让他那么快就死了,我要跟他玩个游戏,让他在跟林恩最甜蜜最幸福的恋爱阶段看到最亲的姐姐突然死去,让他受尽生离死别的折磨,这难道不比马上就杀了他更让人痛快么?”靖一握紧手中的茶杯,发丝遮盖下的双目寒光四射,就连对面高大阴厉的勒斯都在额角渗出了丝丝冷汗。

突然靖一又眯起了眼睛,声音暗沉。“不过有一点我还真小看了他,他竟然派林恩去调查你。”

“哦?那他查到什么了吗?”

“他要是查到了,会让你这么顺利就搞定他姐姐吗?所幸林恩当时不在纽约,而我发现这件事以后悄悄把公司助理收集到的资料给掉了包,否则这时候被收尸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哼,就凭他?”勒斯轻蔑地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论做什么,当心一点总没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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