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这时才依稀地看清塞西尔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已没有一块完整肌肤。
“天！你这个禽兽对他做了什么？”林恩无法挣脱开绳索，只能用尽气力朝塞西尔大喊：“塞西尔，你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走，靖一有枪，他会杀了你的！”
然而塞西尔依然冷冷地站在那里，一个字都不对林恩讲。
“他站在那不走是因为知道我没给他准备回程的路。”靖一说着愤恨地转身。“哼，能爬到这一层，看来你又结果了不少人的性命啊。不过也难怪，你本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现在当着林恩的面，你倒是把那一身的功夫使出来啊，像杀掉我父母那样杀掉我，来呀！”
“森田，放了林恩，我的命今天就是你的！我死之后，自然会去向众人谢罪，但我们的恩怨跟林恩无关，你要是杀了他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嗜血！”
“我早就变得和你一样嗜血了！我还怕什么？”靖一突然抬高声调打断塞西尔，“不过……”栗黑的双瞳突然闪现出诡异的瑰丽，靖一看似怜爱地轻抚林恩散乱的头发，林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林恩既然是我的弟弟，我终将会顾念兄弟之情饶他一命，但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只要放了林恩，你想怎样都行。”
“好！”靖一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跪在我的面前。”
林恩震惊地大喊：“塞西尔，别跪！靖一的话不能相信，他会想尽办法折磨你，你快走！不要管我！”
“跪呀！”靖一急切地催促，同时按动了一下手中遥控器按钮，锁链立即滚动，牵引着座椅向窗外滑去，林恩用没有被缚住的双腿用力勾着地面，可仍无法阻止自己滑向深渊边缘。
当——
按钮再次被按下，锁链“吭”地一下顿住，林恩就那样连人带座椅骤停在窗棱边上，摇摇欲坠。
“呃！”林恩冷汗夹背，身后的夜色像黑洞一样随时要把他吞噬，但他依然对塞西尔说：“不要跪！不要跪！”
然而塞西尔就那样直直地跪了下去，眸珠冰蓝，目光坚定。
“呵呵。”靖一渗出得意的冷笑。
当啷——
一把匕首被丢在面前，刀刃锃锃地反闪着素色寒光。跪在水泥地上的塞西尔瞟了一眼，抬起头等待靖一下一步的指示。
“把它捡起来，插到你的左腿里。”说着他还故意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一笔一划地细语道：“要用力哦。”
塞西尔向前探身，捡起了刀子。
“不！塞西尔，不要听他的！靖一森田！你这个混蛋！我真后悔当天没一枪崩了你！”林恩拼了命地晃动身子，双腿不停地乱踢，却都只是徒劳。突然，挣扎中的林恩似乎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片，他意识到这是自己仔裤上的金属商标，林恩立即攥紧那块金属，生生将其从粗糙的牛仔布料上扯了下来，用商标边缘一下一下地用力剐蹭捆绑双手的绳子。
然而，仅过了一秒，所有动作都停止在血色迸发的瞬间，只见塞西尔举起刀，以极快的速度将其深深嵌入大腿，大片的血迹在衣料上扩散开来，就像一朵腥艳蔷薇在罪恶的暗夜盛情绽放。
“唔！”
塞西尔抬起眼看向靖一，虚汗阴湿了面颊上已干涸了的血污。然而簌簌痉挛的染血双唇，迅速点燃了靖一复仇的快感，他眯起眼睛，入迷地享受着，如痴如醉。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鲜血流出身体的样子了，多美丽的颜色呀！像甘露，像琼浆，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呢。呵呵，塞西尔，你不会吝惜再多贡献出一些吧？把刀插进去，快插进去！”
塞西尔忍痛照做。
“我要让你在死之前生生把自己弄成残废，然后爬到我的面前来向我恕罪。好了，下面是右腿。”
“好！我答应你，但条件是我要活着看到林恩离开。”
“放心，我要的是你的命，不是林恩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他能够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而且，只要林恩愿意，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好兄弟，是不是啊，林恩？”靖一再一次佯作体贴地拍了拍林恩的脸，林恩厌恶地一把甩开，他知道面对塞西尔此时的痛苦，自己的劝阻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但他仍然衔着泪水，不住地朝塞西尔摇着头。
“别磨磨蹭蹭地浪费时间了！”
塞西尔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握紧刀柄，对准自己的右腿连连猛刺！
“呃——！！”鲜血迸出，飞溅到面颊上，冰珠瞬时喷射出磷火色的光辉，燃起愤怒，冻结仁慈！他咬紧牙关冲着靖一低吼：“可以了吗？
谁知森田靖一再一次摇了摇头，玩味地说：“远远不够。你的左手不是枪法很准吗？现在你就把这支刀插进去，我要看看你的手被戳烂之后还能不能开枪。”
什么！林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靖一的话语温和得激不起一丝涟漪，但传递出的信息却像炸弹一样将林恩的思维轰成了一片瓦砾！塞西尔的手，白皙纤长，如丝如玉，抚摸过林恩的每一寸肌肤，点燃过他的每一份激情，林恩实在无法忍受上帝的杰作就这样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地被摧毁却无能为力，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铁片，咬紧牙，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无声息的动作扯开困住自己的绳索，任十指在铁钩反反复复地剐蹭中变得血肉模糊。然而，他终究没有能力做得再快些。他亲眼看到塞西尔把左手按在粗粝的水泥地面上，将利刃生生压进了手骨！
“啊——”塞西尔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插进去，再插。”
“嗯啊——！”
“再插！！”
“啊……呃……”
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在模糊的血肉中抽出，送进，暗红的血水宛如溪流蜿蜒而下，散成一滩沼泽，将塞西尔拖入休克边缘的同时，淹灭了林恩崩溃的心。
34.独立日之殇
来我如今的青出于蓝？没有当年的‘C’，怎来今天的森田！我现在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报应！推迟了十年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
狂浪的癫笑骤然而止，靖一突然神情凝滞，双唇紧闭，印堂皂黑，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下一秒，粘稠的鲜血“噗”地从口中喷涌而出！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靖一对自己突然吐血感到震惊非常，就连塞西尔也惊讶地定在原地，靖一慌乱地用手擦拭着血痕，怎奈更加新鲜的液体止不住地溢出唇角。
“呵呵，呵呵呵呵……”低沉地笑声敲破了窗棱处暗影的沉默，满头鲜血的林恩闪烁起钻石般的目光，金色的发丝飘扬在夜色中，根根直立，疾风劲擞。
“你笑什么！”靖一仓皇地看向林恩。
“我笑你今晚亢奋过头，以至于毒性发作，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说什么？！”
“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么？你中毒了，是我做的，我把你平时喝的所有茶叶里都掺进了慢性毒药——你就要死了。”林恩的表情平静的居然浮现出一种玩味的维和，他讥诮着嘴角，声音渗透出畅快与淋漓。
“一个人如果太过沉迷于一种东西往往会害了自己，靖一，这可是你告诉我的。我本来真的想让你活下去，是你自己选错了路。那天晚上如果你跟我去自首，就可以捡一条命，可你偏偏没有这样做。你不是喜欢喝茶吗？喝吧，喝吧，我就不信迟早有一天喝不死你！哈哈，哈哈哈！”
“你！呜——”又一口血涌了出来，望着地板上溅开的来自自己脏腑的红色，靖一“啪”地一声掀翻了茶壶茶杯，满眼通红。“我不会死的，我不能就这么……呃——！”
剧烈的头痛伴随呕血而至，靖一抓扯住头发，激烈地揉搓着，塞西尔趁这个时候缓慢地向前挪动脚步，但伤重的双腿实在支撑不住脆弱的身躯，他瘫倒在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继续蹭着。就在距离林恩不到十米远的时候，塞西尔再一次顿住了，只见靖一猛地奔回到林恩面前，一下扯住他的头发，发了疯似地咆哮：“你要我死！你想要我死！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说完他举起遥控器，按动上面的按钮。
“嗖！”绳索瞬间断开。
就在座椅自由坠落向万丈深渊的一瞬，林恩猛地挣脱束缚向前将靖一扑到，两人在石灰地板上翻滚了一圈又一圈。由于药力还没有完全散尽，林恩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棉花垛一样虚软无力，而此时，强弩之末的森田靖一则拼尽全力，攥死握枪的手，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塞西尔，快跑！”
啪——啪——！
两声枪响从纠缠的身体之间发出，十米之外的塞西尔顿时瞪大了双眼！果然，最先摇晃着站起身的是手中仍握着枪的森田靖一，但他的腹部却明显地摊开了一片血痕。
“去死！”
当——
水泥柱火花四溅。
当靖一抬起枪将子弹射向塞西尔的时候，林恩奋起从背后将靖一抱紧，举起他的手死死抠住，同时一下一下地强迫着对方扣动扳机。
啪——！啪！啪！
密集的子弹不停地射向屋顶的同一处，林恩和靖一依然厮打得难解难分。碎石和着尘土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一块巨大的水泥板即刻就要从头顶上坠落下来。就在此时，重伤的塞西尔挣扎着支起一条腿，半跪在地上，他咬紧牙关，毅然抽出贯穿左手的刀子，大喊一声：“林恩闪开——！！”
余光瞥见闪亮的利刃，林恩心有灵犀，他突然松开紧握的双手，用力一推——
靖一趔趄着奔出几步，独自置身于大厅中央。
“嗖——”
匕首就在这一刻飞出手掌，骤停了一切。
“呃！”
强大的惯性带动靖一的头部猛地向后扬起，当他再次将头摆正的时候，沾染了塞西尔的血液的匕首已正正地没入自己光洁的额头中。
嗙啷——
手中的枪滑落到地板上，然而靖一却没有马上倒下。他转了个身，踉跄着走向窗口。林恩捡起地上的枪，在他的身后瞄准，却没有扣动扳机。
焰火已散，皎洁的明月再次成为这墨黑天际中唯一的独我。怒炎的瑰红在瞳孔中散尽，栗黑的眼眸显现出一抹孩童般的天真，他就这样站在窗棱边上，直勾勾望着面前黑洞洞的世界，突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似的慢慢抬起手，染血的薄唇翕动了一下，扬起一个纯真又美丽的笑。
森田靖一蓦地从窗口扑了出去，夜风托起那头被生命抛弃了的发丝在空中无主地飘零，没入那一片黑色的世界。
一切都结束了，塞西尔闭上眼靠在石柱上坐了下来。林恩喘着粗粝的呼吸，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后才强迫着自己恢复了意识，这时他才感觉到手臂阵阵疼痛，原来自己刚才中了弹。他扔下枪，快步走到塞西尔面前，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别碰我。”对方依然闭着眼睛，声音如雪，神色如冰。
“塞西尔，你伤得这么重，应该马上去医院，我来叫救护车。”林恩掏遍了口袋却没有找到电话，只翻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放心，都没有伤到动脉，我有分寸。”他看了一眼烟盒说：“给我一支烟。”
林恩拿起烟盒抽出了一根，衔在嘴里点燃后放入塞西尔的嘴角。塞西尔猛抽了一口，颤动着抬起左手，从林恩指尖接过烟。望着那血肉模糊的手背，林恩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在坚强的爱人面前脆弱不堪。
“你走吧，去报警，我就等在这里，肯定不会逃。”
“不关你的事！靖一的毒是我下的，即使你不杀他，他也早晚会死。亲爱的，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阻止我们了。”
“你以为没人阻止我就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仍然跟你在一起么？别天真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自从分手后我就没想要重新来过，看开点吧。”
单程的人生路上，塞西尔下得了注，却输不起，与自己爱恨纠葛的三兄弟，一个因他而死，一个被他所杀，只剩下林恩，这个破灭了三分之二人生的幸存者，对于他的爱，如今的塞西尔再也承受不住。
“我看不开！什么叫‘分手了就不能重新来’？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不是。我爱你，给我一次机会。”
“如果每个人都能心想事成，你觉得事情还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吗？林恩，也许你相信破镜重圆一说，但我不一样，和你在一起我看到的永远不是一个个体，不管怎样，你都是佐朗尼家的人，戴里克和森田的弟弟，只要见到你，就会让我想起菲丽丝和珊德拉，会让我想起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为这份爱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我觉得好累。”
“那你还爱我吗？”
塞西尔紧闭双唇不作回答。
“我明白了。”林恩伸手抹了一下鼻子。这份爱情自始至终都不是平等的付出，平等的收获，腰缠万贯的他自诩能为塞西尔倾其所有，却始终没有为爱情付出最应尽的责任，让那块暗藏在塞西尔内心的坚冰，在自己的无知与懦弱的包裹下越铸越大，他暖不了他的心，他冷了他的情。
“我曾经对安东尼奥说过，如果我的出现只会为你带来危险，我宁愿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现在同样，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只会让你痛苦，我……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
林恩站起身，向塞西尔伸出一只手，鲜血缠裹着他的每一个指尖，每一道指缝，在对方迟疑的目光中，林恩发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就算做不成恋人，也不至于连我的手都不愿碰一下吧，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塞西尔低下头，伸出同样布满血痕的手，他不敢去看林恩的眼睛，因为它们是那样的让他欲罢不能，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诫着自己，不能再脆弱。
塞西尔握住林恩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但就在起身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抻断了什么东西，塞西尔立即回头，发现背后的腰带上面挂上了一节很细的金属丝，金属丝的另一头从石柱后面的缝隙里延伸出来，那里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是秒表上正在跳动着的数字。
塞西尔一下子推开了林恩的手，用身体挡住了石柱缝隙。林恩愣了一下，继而叹了口气，无奈地独自向前走去。突然他意识到不对劲，因为身后的塞西尔并没有动静，他转回头，诧异地望着依然靠着石柱的塞西尔。
“要我扶你吗？”
“林恩！”见林恩要往回走，塞西尔马上制止住了他。
“帮我个忙好么？”
“当然，怎么了？”
“我的腿现在动不了，我需要一辆救护车。”
“可是我没有电话。”
“到我的车里去拿，车里有电话！”
“在，在车里？”不知为什么，林恩有些将信将疑。
塞西尔不禁催促道：“嗯，快去呀，别让我疼，快点！”
“好，你坚持一会，我打完电话就回来。”林恩马上跑向楼道口，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
“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