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一晚小阳什么都记得,第二天的自然的表现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他以为小阳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没想到……
“哥,你爱我,对吧……”小阳近乎于乞求的口吻问道。
景辰看着小阳,心里想承认却始终说不出来,他知道只要他说了,小阳和他之间的感情就会成为一种牵绊,不仅挡住了小阳的未来,更会成为敌人手中的把柄。
为了小阳,他可以牺牲所有,他做到了对于这份‘爱’的任何事情,可却说不出一句承诺。
“对不起哥……没想到这个答案让你这么为难……”最终小阳还是放弃了,“我走以后,你要保重。”
当晚,小阳自己一人离开了上海,这次的离别没有任何的约定,景辰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自从成为鼎丰商会的会长后,景辰比以前忙了不知多少倍,大到商务谈判,小到开销账目,他都事必躬亲,开通宵是常有的事儿,商户几乎成了他的家,老魏也是几乎一个月才见到他一次。
师爷不止一次劝他说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劳累,琐碎小事交给手下的去办就好。但景辰每次都笑着摇摇头,说这是林爷留给他的商会,他不放心交给别人。
一个月后,景辰利用各种手段平定了上海还残留着的大小帮派,让鼎丰商会成为垄断市场的霸主。
三个月后,利用海外背景关系,景辰拓展了商会的市场,引进大量洋货,并且针对不同人群,制定了不同的商业策略,一时间,鼎丰商会的货变得炙手可热,不少商家纷纷倒闭,进而被鼎丰收购,其实力已经不能和林羽坤在的时候同日而语。
又过了一阵子,听到消息说是曹锟通过贿选当上了大总统,全国顿时一片哗然,丧尽了民心,南方形成了反直联盟,而直系内部的冯玉祥也自成一派,暗中和反直人士暗通款曲,准备政变。
景辰对此却是一笑而过,他和曹锟不过是合作关系,关系结束后,对方是死是活便不关自己的事了,况且这个曹锟本来也就死有余辜。
景辰知道孙文和蒋介石已经做好准备粉墨登场,开始慢慢撤下这块儿早就该下台的幕布。
在此期间,景辰接到了小阳的电话,说黄茂祥病重,在广州逝世,自己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希望景辰能帮帮他,不要让黄茂祥毕生的产业毁于一旦。
本还以为小阳还会说些别的,满怀希望的期待着,可小阳只说了这一件事便挂断了电话。
景辰心里失落,但还是马上派人过去接手,表面上收购了黄茂祥名下的所有产业,但实际上还是单独运行着,只是多了鼎丰商会在前面罩着。
时间一天天流逝,景辰有次参加一个晚宴后,觉得烦闷,便想自己走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霞飞路。
当初还只是一个框架的银行和百货大楼,如今已经竣工,只差内部装潢了,他看着耸入云端的大楼,一时心血来潮又爬了上去,来到最顶端。
此时,夜已深了,早已没了万家灯火的景象,只有江上的渔船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与天空遥相呼应。
又快入冬了,景辰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望着南方,也许再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小阳就应该回来了吧……
“景辰,现在反帝主义高涨,人们开始抵制洋货,最近商会损失不小啊。”师爷在办公室对景辰汇报着。
“广州那边的货根本进不来,所有船只都靠不了岸,很多咱们商会的老会员都问你拿主意呢。”
景辰听罢,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自从国民党和共党联合,实力锐不可当,在广州成立了黄埔军校,用学生组建革命军,高举推翻军阀统治和帝国主义的旗帜,一时间,反帝主义之风高涨。
景辰对此也很是担心,怕再这样下去,广州商家会受不了打压最后演变成暴动。
“广州那边所有商家因为货运问题导致的损失全部由商会来承担,近期把洋货都收回,等风头过了再看看吧。”景辰思量一番后,跟师爷说了决定。
果然,这个决定效果十分显着,广州商家拿了赔偿退了洋货后又开始做起以前的买卖,虽然收入不比以前,但总算是安定了人心。几个月下来,风平浪静。
可好景不长,隔年广州商团武装叛乱,军队前往镇压,领军的正是蒋中正,同年,直系与奉系矛盾激化,导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奉军大举进攻,直军作战不利,不久后,冯玉祥在北京发动政变,囚禁了曹锟,并邀请孙文北上共商国事。
因为银行的成立,鼎丰商会渐渐掌控着国民命脉,虽然因为动乱造成收益大大缩减,但却始终在这乱世中牢牢矗立着。
当然,景辰也心知肚明,其中孙文和蒋中正也是暗中保护着商会,这也是当初交易的条件。
眼看就要摘取胜利的果实,景辰却在一天听到一个消息:孙文因病于北京逝世。
本趋于平衡的几大势力,一下子又陷入了争权夺利中。
北京,奉系掌握了政权,又重新推选段祺瑞上台,但实则却暗中操作,段祺瑞不甘被人操控,于是各派军阀又掀起了新一轮的风波,重新联合,北方奉系又和吴佩孚联手反冯,之间根本没有敌友的界限。
广州,成立国民政府,以汪精卫为主席,蒋中正和其他三人为委员,并且取消各地方部队名称,统一为国民革命军,计划北伐。
上海,反帝爱国运动达到高潮,共党领导群众运动援助工人罢工,却在过程中惨遭公然屠杀,一时间全国震惊,形成全国革命高潮。
又过了一年,北伐开始,北洋政府其实早就呈分崩离析状,革命军采取各个击破方式,不到一年,就已经控制了半壁江山。
景辰在此期间给了他们不少的物力支持,对胜利也是倍感欣慰,毕竟他所期望的新时代就要到来。
“郑会长,我们军长有请。”
一天下午,在景辰快要离开商会的时候,一名军官敲开了门。
“我们师长说一定要见你。”
军官语气坚定,景辰只能跟他走一趟,心里却是疑惑,军队军长怎么会想着见自己呢……
驱车来到政府大楼,景辰跟着军官到了一间屋子前。
军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说了句军长就在里面等着,就走了。
景辰疑惑的推开了门,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军人背对着站在窗前,夕阳照进屋子,衬托着笔挺的身形。
“小……小阳……”时隔几年,景辰还是认出了这个背影。
很久很久没有小阳的消息,有一阵景辰觉得小阳不会再回来,自己都已经开始绝望了。没想到,终于等来了再次重逢的一天。
背影慢慢转过来,看到景辰,也有了微微的颤抖。
“哥,我回来了……”
景辰连忙上前,这才看清了小阳,更高了,却又更瘦了,五官愈加硬朗,但还是掩不住清秀的模样,成了军人,更有了男子汉的气概。
司阳让景辰到沙发上坐,一点点的讲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释怀
黄茂祥因病重逝世后,在葬礼上,小阳偶然碰见了过来悼念的原上海共党小组的组长,就这样小阳和他们又开始重新取得联系。
没过多久,国共两党携手合作,在广州创办了黄埔军校,用来培养自己的革命军队,学员中虽两党混杂,但革命性却是统一的,其中,也包括小阳。
由于共产国际的支持,以及蒋中正率领的‘代表团’学习归来,给军校带来了不一样的学习管理模式,军事政治并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再加上马列主义思想的学习,一年多下来,小阳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愈加成熟稳重,对景辰的感情也慢慢的沉淀下去,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拼命让自己浸泡在革命的潮流中,逐渐变得强大。
镇压商团、讨伐军阀、平定叛乱,几场战役下来,小阳在众多学员当中显现出了自身出类拔萃的能力,虽然是共党身份,但却被不少国民党军官,以及蒋中正大力赞赏,并且破格提升,并在后来的北伐战争中担任一军军长。
“总听闻北伐一军讲究战术,不似其他军队那样过猛的用武力攻打,曾创造了自家军队零伤亡全胜敌军的战绩,打垮了吴佩孚,湘、鄂、两省完全光复。原来,都是你的‘杰作’啊。”景辰微笑着看着小阳,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
“那你以后仕途可算是一帆风顺了,我以后可得仰仗着你了,沈军长。”景辰在夸奖之余也不忘打趣道。
几年的时间过去,景辰不知道小阳的心有没有改变,他竭尽全力的在彼此之间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算是对过去的一种弥补吧。
谁知小阳听后,苦涩的笑了笑,“恐怕在北伐结束后,我这仕途也就算是到头了。”
“你这什么意思?”景辰听着小阳的话苗头不对。
“哥,你跟蒋中正合作这么久了,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小阳走到窗边说着。
“他是国民党啊……”景辰不知小阳所指。
小阳望着窗外点点头,“是啊,他是国民党,所以是容忍不了别的党派的人跟他分享一切的。”
“一山容不得二虎,刚开始我也以为两党合作会有美好的明天,学校里同学们的关系也都十分融洽,可谁知这一切不过只是假象罢了。中山先生还在世的时候,他是支持的,我以为蒋中正也是支持的。但谁知,他却在背后支持反共分子成立‘孙文主义学会’,暗中抑制联合。”
“中山先生逝世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竟对之前中山先生提出的政策开始抨击,打压一切和共产党合作的人,苏联顾问也受到了排挤。今年年初的时候,给中山舰李舰长设了一个圈套,以‘不服调遣,擅离职守’的罪名进行逮捕,并且驱逐了军校和革命军中所有的共党,除了我。”
小阳神色哀怨的看着景辰,平静的讲述着自己经历过的合作与背叛,看来他已经对这一切都看淡了。
“哥,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就是要提醒你让你远离蒋中正那个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感情的牺牲掉别人,哪怕是曾与他有密切关系的人。”小阳担忧的看着景辰,“哥,我怕你离他越近,就越容易被他利用。”
几年前,林羽坤用自己的死提醒景辰,现在,小阳用自己的经历再次为他敲响了警钟。
其实景辰比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可是他怕与蒋中正断了合作关系后,他会除掉商会,毕竟对他来说如果一件东西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那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况且小阳如今在他手底下做事,如果自己轻举妄动,小阳也就……
突然,景辰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浑身一冷,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蒋中正驱除了所有的共党,唯独留下小阳一人……
“其实,蒋中正曾经找过我,说很欣赏我的才华,不希望失去一名心腹大将,想劝说我脱离共党,转投国民党。”
“那你怎么说?”景辰惴惴不安的问。
小阳很阳光的笑了笑,继续道,“三民主义,吾党所宗, 以建民国,以进大同, 咨尔多士,为民前锋, 夙夜匪懈,主义是从, 矢勤矢勇,必信必忠, 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哥,这是中山先生开学典礼上的训词,也是我的准则。夙夜匪懈,主义是从,一心一德,贯彻始终。我曾在旗下立过誓,今生今世不存升官发财之私心,只知做救国救民之事业,这是我的信仰,不会更改,更不会背叛。”
小阳语气虽平淡,但却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敲在景辰心上。
看着小阳坚定的神情,景辰再次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蒋中正这样一个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居然现在还把小阳留在身边,唯一的解释也只有那个了……
不过景辰相对的也松了一口气,看来现在对蒋中正来说,自己和商会还有利用的价值,不然小阳也不会安然无恙。
“哥,跟你说了这么久,走,咱俩吃饭去!”小阳说着便拉上景辰出门。
“小阳啊,怎么突然想起来吃这个?”景辰看着眼前吃的正欢的小阳笑着问道。
从办公楼出来后,就被小阳拉到码头边的一个小摊子上,要了两碗馄饨和几笼包子。
“怎么了,这样吃的多舒服啊。”小阳却满不在乎。
“没有没有,只是好奇而已。”景辰说着便也大口大口吃起来。
热腾腾的包子,鲜香的馄饨,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夹杂着码头的汽笛声,没有战争的混乱,没有事务的嘈杂,只剩下二人面对面吃着饭,突然觉得岁月如此静好。
“哥,还记得吗,刚从乡下到上海的时候,吃的第一顿饭,就是你给我的包子,就跟今天一样。”忽然,小阳慢慢的说着。
“那时候我们真的穷啊,什么都吃不着,所以我觉得那顿包子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可如今,我们什么都有了,天南海北的东西,我也吃了不少,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味道了。”
景辰也慢慢放下筷子,凝视着小阳忧伤的眼神。
“可是今天我好像又找到了当初的感觉,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没变。哥你仍在身边陪着我,码头还在,小摊还在,还有这包子和馄饨。对了哥,还有我们曾经睡过的青石板,当时你还跟我说要给我盖高楼呢,如今都实现了!”小阳兴高采烈的说着,然后又突然平静下来,满脸笑容的看着景辰,“哥,经过这几年,我好像能够明白你当初对我做的决定,说实话,我曾经恨过你,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狠心把我从身边推走。可如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有一种感情不论间隔多远,经历过什么,都不会改变,有时候爱一个人其实是自己的事情,只要心里的那个人永远都在,爱就不会消失,只要看着他平安,哪怕自己是在地狱也会觉得很幸福。”
“哥,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你呢?”
小阳的眼里好像闪烁着星星,景辰也被那种光亮感染着,笑着点点头,“有你在,哥也很幸福。”
“所以小阳,答应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记着一定要平安。”
小阳也点点头,握紧了景辰的手。
小孩子看到一块儿糖就算哭着喊着也会要过来,不在乎其他,只要自己开心就好;而大人看到一块儿糖,如果身边存在危险,不管有多喜欢,也会忍痛拒绝,因为他有所顾虑。
小阳如今已经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大人,他不再拼命的求寻一个结果,而是学会了放手。
但他和景辰的爱却从未远离。
回到家后,景辰香甜的睡着,带着幸福的微笑,梦里他和小阳爬上了那栋高楼,然后看到了一条金灿灿的大路,笑着牵着手肆意的往前奔去……
接下来的几天,小阳的部队作为后备军奉命在上海驻扎,其他军队从两湖地区进军江西,9月袭据南昌,10月发起第二次进攻,11月彻底击溃孙传芳的部队。
与此同时,蒋中正的野心也日益膨胀,12月,不顾他人劝说,执意要求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由广州迁往南京,企图直接控制大权。
小阳对此也表示不满,率领手下将士公然反抗,一时间群情激愤,竟险些挑起内部大乱,小阳也因此被撤去军长一职,内部考察。
考察期间,小阳被安排在景辰的公馆里,哪儿也不能去,来人也特别嘱咐景辰道,不要让小阳接触任何外人,如若发现,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