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请您下来,让孩儿代劳可好?”逼不退看热闹的众人,卫敏文脑中一转,就想到了如何做才能釜底抽薪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热闹。
“好吧。”卫衍回答得有点不甘愿,不过儿子有什么要求他从不反驳,因为他这个儿子有要求的时候实在太少。
还说不是小孩子,这时候就想到要上来贴着玩了?算了,做父亲的要让着儿子才是正理,反正他在下面指挥也一样。卫衍转着这样的念头跳了下来,换儿子上去。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见儿子一声不吭,三下五除二,唰唰唰就把已经准备好张贴的春联两边一贴,最后贴上了横批,然后拍着手下来,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问他:
“父亲还准备贴哪里,孩儿可以继续代劳。”
卫衍在这样巨大的打击面前一时反应不过来,张目结舌望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父亲?”卫敏文看到他受到打击的表情,稍稍有了点罪恶感。他听到有种说法对待老人是要像孩子一样哄着的,他刚才的做法好像简单粗暴了一点,不过他的父亲正值壮年,他不需要这么早就把他当孩子一样哄吧,而且还是在这么无聊的事上。他一边纠结着一边小心翼翼开口,“如果没有,请父亲进去歇着吧,外面风大。”
“好。”卫衍有气无力地点头,由儿子搀扶着进了门。
“侯爷……”在世子走后,管家对于被世子欺负的侯爷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不过世子的做法是快速结束这场热闹的最好办法,而且明面上还一点错也挑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慰侯爷。
“我没事。”卫衍摆手让他不要说下去,依然在伤心他试图亲近儿子的计划再一次失败。
皇帝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他最喜爱的人被他最讨厌的人欺负的事,虽然他心里觉得卫衍因为被儿子抢走了贴春联的活这么无聊的事情感到伤心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对手的失误就是他的机会,所以他很快让人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
卫衍第二天进宫的时候,发现皇帝处理政事的案头堆满了春联条幅,脑中涌起了大大的疑问,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想到要摆弄这个。
“朕不知道你喜欢贴春联,还因为被儿子抢了春联贴而伤心,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对朕说一声就好了,你喜欢可以贴个够。”
“陛下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卫衍不明白他家里发生的事怎么到了皇帝耳边就走样到了如此荒谬的地步,他只是因为想借机和儿子亲近的企图失败而郁闷,怎么到了皇帝这里就变成了他们父子二人是为了争抢贴春联而不快。
“那是为了什么?”景骊是真的不懂。作为人子,先帝崩时他才四岁,对于先帝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作为人父,他曾经有过的感情早就因为那个孩子的逝去被证明在皇家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所以父子亲情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
“就是想让敏文陪着我一起贴。”卫衍不愿去重新回忆他昨天两次讨好儿子全部失败这个悲惨的事实,试图轻描淡写含糊混过去。
“那朕陪你贴如何?”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愿满足父亲,这种儿子养来有什么用?景骊暗地里对于卫敏文的不满又加了一条。
卫衍想说那不一样,不过皇帝的好意他不敢推辞,天知道让此时兴致勃勃的皇帝伤心失望以后会把他怎么样,没敢多想就说好。
两个人凑在一起,挑了合适的条幅,又商量要在哪几道门上张贴。皇宫里面过年的时候并没有贴春联的习俗,天家的风格是威严肃穆,与桃红柳绿的民间习俗很不相称。不过皇帝说要贴春联,谁敢说不准贴,饶是如此,卫衍依然小心绕过了大门,正殿,议事接见外臣的偏殿以及其他可能被人看到会引起议论的地方,只在皇帝的寝殿外面以及皇帝平时起居的偏殿的门上张贴。
“比起你家那个混蛋小子,还是朕对你好吧?”景骊忍过了晚膳,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在被窝里悄悄对卫衍耳语。比起卫敏文那个混蛋小子,他自觉自己对卫衍要好上千倍万倍,为什么卫衍总是时不时的要想起他家那个混蛋小子,还觉得那个混蛋小子是个好孩子呢。
“陛下,您和敏文对臣都很好。如果敏文哪里做错了还请您恕罪,他还是个孩子,臣会好好教导他的。”卫衍不知道皇帝又在闹什么别扭,也不希望他对儿子的不佳印象继续加深下去,急忙正色解释。对于卫衍来说,皇帝是他的爱人,而卫敏文是他的亲人,那是两种不同的感情,都很重要,但是无法放在一起比较,当然也没有谁比谁更好这种说法。
这样的回答怎么能让景骊满意,什么叫都很好,难道说整天欺负他也叫很好吗,而且竟然把他和卫敏文摆在一起比较,还要为对方说话,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景骊这样想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是他自己先要和卫敏文比较争个长短的,也没有想到实际上他是这个世上欺负卫衍最多的人。很明显,因为相处时间有限,卫敏文要想欺负卫衍比他还要多有很大的难度。
此时,认为卫衍没有把自己摆在心里第一位的皇帝很不满,不过他表达不满的方式已经到了乏善可陈的地步,一点新意也找不到。
那一夜,皇帝寝殿里面那让人耳红面赤的响动声断断续续了一整夜,直到了凌晨时分,那些丝丝入耳的甜蜜折磨声才渐渐消停了下去。
第九章:暗香浮动
卫衍只闭了闭眼就听到皇帝起身出去的声响,迷迷糊糊之中想到年前他要忙的事有一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也躺不住了,用手撑着腰慢慢坐起来,稍微用了点力直起身就感觉到腰间一阵酸麻,难受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皇帝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昨夜又是禁欲多时之后首次欢爱,根本就不懂得节制,而他明明知道不该如此纵欲,却没有出声反对,反而行动间有诸多鼓励之举,如今难受成这样,一半原因也是他自找的。
他一边咬着牙一边指挥僵硬到仿佛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往床的外侧挪动,还没拉开帐子就听到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迅速接近,然后有只手从帐外伸进来拉起帐子一角。
“这么早起来干嘛?” 四目相对后,皇帝看到他已经坐起来,似乎愣了一下,又问,“是要去解手?”
“不是……臣该起来了,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饶是和皇帝已经亲密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被抱到迷乱的时候更大胆夸张的事都有可能做过,但是青天白日被他这么直接地问私密问题,还是让卫衍结巴了一下。
“赶快躺好,小心着凉。”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要去做事,逞什么强?景骊皱了皱眉头,心中对他此时此刻还记得忠于职守这份勤勉事君之心不满到了极点,不过一大早的特别是快过年了也懒得训他,便没有多话直接把人塞进被窝,自己把外面的大氅脱了,重新躺到他的身边。
“可是……”卫衍才说了两个字,景骊就把一只手指抵到了他的嘴唇上。
“闭上眼,陪朕好好睡一觉,否则……”否则什么,景骊没有说下去,不过他相信卫衍清楚他未说完的言下之意。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是卫衍这种人有时候就吃这一套,特别是被折腾了一夜的情况下,这种威胁很好用。
果然,听了他的话,卫衍眨了眨眼,没敢多说什么,很快把眼睛闭上。景骊伸出拇指,在他眼底的青色印痕上抚了抚,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昨夜很是索要无度,但是卫衍不说,他总以为他受得住,现在想来他昨夜挨得肯定很辛苦,现在必是浑身酸痛难受,哪里舍得让他这种时候爬起来去辛苦办事。
景骊将手掌伸入他的亵衣,一寸寸沿着脊柱捏下去,低声开口:“以后受不住要对朕说,你难受朕也不好受。”
火热的掌心散发着让人慰烫的热度贴在酸麻的腰部感觉真的很舒服,卫衍哼了几声,索性整个人都趴在皇帝身上,直到贴得密不透风,才回话:“臣没事。”
“逞强。”
皇帝低叱一声,不过语气中却带着些暖意,将他抱得更紧。温暖的怀抱,安静的氛围,还有腰上舒服的感觉让卫衍渐渐有了睡意,很快迷糊起来。
景骊听到他的呼吸轻柔绵长起来,慢慢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过了一会儿,也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是午时,冬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入寝殿内,整个室内一片明亮,连带覆着锦帐的龙床里也亮堂起来。
景骊是被脖子里痒痒的气息弄醒的,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卫衍还在熟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靠在他胸前的脑袋移到了他的颈项间,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他脖子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清醒以后痒痒的感觉更甚,不过他没有动手拨开,只是定定地看着卫衍熟睡的模样半天,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越看心中越柔软。空气里龙涎香的味道已经散尽,他闻到卫衍身上好像也散发出香味,仔细辨别后,才发现原来是来自卫衍的头发里。
卫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皇帝正将脑袋埋在他头发里,见他醒来,问他是用什么洗头发的,闻起来很香。
哪里来的香味,不就是普通的洗头用的皂角,昨夜还是皇帝给他沐浴的,怎么会健忘到这个地步?卫衍拉过自己的头发闻了闻,又凑到皇帝头上闻了闻,明明是同样的味道,怎么在他头上就变成了好香?
“是很普通,但是闻起来很舒服。”景骊见他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解释了一句,卫衍的身上有一种让他感觉到安定平静的味道,让他觉得很舒服。
“陛下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很舒服。”那是如阳光一般绚烂的感觉,拥有吸引人靠近的力量,很多年前他就这么认为,相处的时间日久感觉更甚。不过醒着的时候他还会顾虑身份牢记规矩不敢在人前随意亲近,但是一旦睡着了就会忍不住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去。
听了他的话,景骊轻轻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亲以兹奖励。
通常卫衍刻意做什么或者绞尽脑汁想要来讨他欢心的时候恐怕都会弄巧成拙,不过他那些无意识的动作和无意识的话却可以很容易让他感到高兴。
他喜欢他,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喜欢,为了将他永远留在身边为了让他回报相同的喜欢,不管以前花了多少心思以后还要用多少手段,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不管是谁,都别想分去一丝一毫。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了他几下,就不再动弹,卫衍安静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有动静,看了看帐子外面的天色,想到他那些准备去办的事,又躺不住了。
景骊还在沉思,卫衍再次坐起来的时候就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阻止,不过后来见他好好睡了一觉后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便没有再多加拦阻,而是随他一同起身了。
梳洗过后两个人又一同用了皇帝早晨特地出去吩咐过的午膳,卫衍自去办他的差,而皇帝则去了后宫给太后请安。
近卫营在外廷也有办公的场所,不过今日卫衍去的是京城南区的近卫营驻地。到了以后,已经等在营中的几位副统领先后向他见了礼,先拣了些这两年发生的紧要事和他说了说,才开始讨论眼前的当务之急。
年前年后祭奠宫宴频繁,一向是近卫营最繁忙的时候,何况皇帝这次回京后还要犒赏三军分封诸将,需要近卫营布置防务的场所筵席比往年还要多了不少,更显得诸事繁忙。不过卫衍手下的这几位副统领都是能干之辈,而且因为皇帝对他万分信任,这些年近卫营的事务皇帝从不会插手干预,这几位副统领都是他提拔上来的,整个近卫营从上到下都打上了他恪尽职守一丝不苟的印痕,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上下齐心铁板一块。
至于那几人中俨然为首的赵石,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很多琐事就不需要他去操心。不过那些事虽然他们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卫衍还是按照他往常做事的惯例,把最关键的地方都仔细过了一遍,又实地去检查了一番,才算安下心来。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小心,有事你就直说好了。”公事告一段落后,其他人都先走了,赵石又陪着他说了会闲话。卫衍见他脸上明明摆着一幅他有事要禀告的表情,几次张口,结果话一出口却是些无聊的事,比如说京城新开了某某酒楼,那里的菜色如何如何,让他很是纳闷赵石到底要和他说何事。察言观色猜人心思的本事他一向很差劲,而且赵石以前也不是这种脾气,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为难成这样,便直言让他说好了。
“没什么大事。”赵石试了很多次,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他提起这件事。
赵石要说的当然是关于绿珠的事。他一开始主张要瞒着卫衍,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卫衍不知道绿珠在京城,皇帝却是迟早会知道的,若到时候皇帝对绿珠有其他想法的时候,他们要如何应对?
君王心中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能揣测得到,赵石不得不存了最坏打算的可能。但是反过来说若本来不会出什么事,因为他向卫衍禀告了这事而引起一场醋海风波,这又该如何收场?
这样反复思量,他真的非常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对卫衍说,到最后,还是决定稍等几天看看情形再说,没有向他提起绿珠的事。
赵石不肯说,卫衍也没办法,不过他难得留了个心眼,准备让人仔细查查赵石最近到底碰到了什么为难事。
卫衍在忙碌的时候,天家的那对母子却是在悠闲对弈。
“哀家听说皇帝在路上病了,不知道现今如何了?”太后在棋盘上落了颗子,突然发问。
“朕已经不碍事了。让母后挂念,是朕的过错,还望母后恕罪。”景骊的脚疾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路上忙着赶路的时候吃了些苦头,如今穿着宽松透气的布鞋又认真上了药已经有所好转。当然在需要的时候也会变得严重,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对付卫衍。不过想到他路上闹出那么大动静,除了卫衍外还有其他人也会为他担忧,比如说他的母后,就算他的脸皮已经厚到了某种程度,没心没肺凉薄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此时心中也多了些不安和心虚。
只要不涉及权力不涉及卫衍,他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严重。况且太后这些年来潜心礼佛,不曾再做过让他无法容忍的事情。虽然他始终觉得他母后不会肯这么轻易放过卫衍,一直在这方面绷紧了弦不敢稍有放松,但是他的母后竟然真的在后宫深处安安静静礼佛偶尔闲暇教导一下孙子,就算他遣散后宫把她气得病倒了也没有做出他以为可能会发生的事,愣是用事实上的安乐和睦让他无话可说乖乖定时来请安做个谨遵孝道的皇帝,偶尔还要反思一下他是不是在有些事上做得太过分。
有时候他怀疑他的母后这次可能是在打亲情牌,但是在如此高明的牌技下他也只能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此时,在太后的有意无意引导下,抛开了那些可能会产生龌龊的话题,这对天家母子间的对话进行得顺畅无比,任谁见了大概都会认为他们是天底下母慈子孝的最佳典范。
“皇帝,哀家老了。”太后引着话题在目前能让皇帝愉悦的南征大捷上绕了一大圈,又一次发出感慨。这是她半个时辰里面第三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朕愚钝,请母后直言。”景骊安慰了前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明白太后是有话要对他说。
“陛下可知此次南征的情报收集由谁负责?”太后也不再绕圈子,说出她今天请皇帝来对弈的真正目的。
朝廷密探对南夷的渗透早在多年前就开始进行,这次南征大捷他们功不可没,不过就算作为皇帝景骊到目前为止也没能弄清楚一直在配合他们征战的具体是谁,更不明白太后此时提起是何用意,心中一动,转念又想到那些人是太后剩下的力量中的精锐,便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等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