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永宁侯独得陛下恩宠十几年是侥幸或是运气?看人要用心来看,不要只用眼睛看。若永宁侯不分青红皂白事事都顺着陛下,凡事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做才能让陛下高兴,陛下未必会这么宠他。”高庸很清楚用世人的眼光来衡量,永宁侯的性格脾气为人处事声望能力的确没有好到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地步,因为有些东西只能长时间的相处才能体会得到,而皇帝显然体会到了这一点,最喜欢的也是他这一点。
“师傅这话怎么说?”
“陛下最喜欢的是永宁侯的心。若永宁侯没有那颗一心为朝廷为陛下的赤诚之心,陛下怎么可能信他,宠他,允许他偶尔爬到陛下的头上去?只要永宁侯的心不变,陛下的恩宠就不会绝。”高庸比他徒弟多吃了数十年饭,而且自幼服侍皇帝对皇帝的心思知之甚详,这些年又看着两个人一路磕磕碰碰走来,所以不会像旁人那样担心那些莫须有的未来。
寝殿里面烛火通明,皇帝还在批改奏折,听到他进来的声响,稍稍抬头望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继续低头忙他手中的事。
卫衍捧着东西,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乖乖上前去。
“陛下,臣……”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无法再说下去。明明他没错,为什么要来认错?但是他如果不肯认错,皇帝肯定不会听他的劝的。
“知错了?”景骊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想听的话。心里很不爽,不过他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不想逼迫卫衍过甚,免得到时候哄不好,终于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是。”
卫衍的这声“是”轻到可以忽略不计,若不是景骊听力好,卫衍又站在他身边,肯定听不到。
不过既然听到了,他也就满足了,不再多说什么,示意卫衍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过他送进来的汤盏,打开来放到他面前。
“你最喜欢的雪梨燕窝羹,尝一尝。”
卫衍没有想到那是给他准备的,有些感动,又想到皇帝料到了他今夜肯定会来,又有些茫然,甜甜的羹汤在舌尖滑过带来的却是苦涩的感觉。
夜深了,殿中的烛火渐渐矮下去,被重重幔帐掩盖的龙床上依稀发出细微的声响。
民间百姓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肉体的温存可以最大限度地驱散那些争执引发的不快,这个道理景骊始终奉为圣谕,屡屡使用,效果颇佳,但是在今夜,景骊却不再那么自信了。
被他压在身下的身体依然安静驯服,犹如很多年前一样,不会挣扎不会抗拒,除了忍耐还是忍耐。额角不停渗出的汗滴和那沉重的呼吸声从鼻端溢出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也表明他在床事中得到了快感。但是景骊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很多年前他可以欺骗自己,但是如今没有必要,而且很多年前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越来越贪心,就算已经把人牢牢抱在怀里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卫衍,朕错了。对不起。”正视自己的内心,承认错误对常人来说很难,对于景骊那样永远不会错的君王来说也不简单。不过他还是道歉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在这件事上一直没能找到自己欲望的真正根源,由此而来的种种手段肯定无法得到他潜意识里想要的效果。
“陛下是说……”卫衍还在失神间,慢慢反应过来后以为皇帝答应了他要求的事,面上浮现了一丝喜色。
“不,那件事你就死心吧,只要朕活着,绝不可能。”那是他的底线,绝对不会让步,“朕是在为这些年委屈了你而道歉。”
“臣明白了。”希望破灭,卫衍的脸色再次黯淡下来,对皇帝的话也失去了兴趣。
“你真的明白?卫衍,在你的眼里,朕是你的谁?”
卫衍没有说话,景骊也没指望他回答。很多年前他问过这个问题,卫衍的回答没有让他满意,现在他估计卫衍也不会让他满意。
“朕知道,朕是你的君王,你愿意效忠的君王,你愿意追随的君王,你愿意以身侍奉的君王。”无论有多少前缀修饰,在卫衍的眼里,他君王的身份永远排在第一位。对此,景骊很郁闷,却始终无可奈何。
“不是那样的,臣是喜欢陛下的。”卫衍就算再迟钝也知道那些说法很伤人,马上进行了补充。
“好吧,朕还是你喜欢的但是永远见不得光的爱人。至于卫敏文他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而绿珠是你愿意接纳为家人的女子。”这么一分析,景骊就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在卫衍心里,他也许很重要,但是家人显然同样重要。
卫衍的心早就分做了两半,一半给了他,一半给了他的家人,这就是他在和卫敏文争夺时始终占据不了上风的真正原因,也是卫衍这么坦然说要娶绿珠的最大原因。在卫衍的心里,根本不认为这件事与他有关,最多潜意识里觉得他可能会不高兴。
“卫衍,朕决定给你一个家。从此以后,朕也是你的家人。”以前,他顾虑了太多东西,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却始终没有动作。经过这件事,他才发现这是解决目前争执以及以后所有可能会出现的类似争执的最好方法。
给卫衍一个家,把他变为自己的家人,把自己变为他的家人,让爱人和家人的身份重合到一起,他倒要看看以后谁还能和他争。
第十三章:无人可阻
“陛下要给臣一个家?”卫衍一时不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呆呆发问。
“是的,朕不想再委屈你也不想永远偷偷摸摸把你藏在身后,朕要给你一个名分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朕并肩而立受世人跪拜,朕要给你一个有很多家人组成的新家,朕会以父亲的身份好好对待你的敏文,而朕的皇子们也会对你执父礼。”当然,在景骊的这个设想中,依然没有绿珠可以插足的地方,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不过如果卫衍真的舍不得卫敏文离开的话,他就食言一次留下他好了,反正在卫衍的事上他食言的次数已经不在少数。
“名分?”卫衍张了张嘴巴,失去了声音。他当然知道需要什么样的名分才能达到皇帝所描述的效果,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竟然打算做这种惊世骇俗的事。
“就像你想的那样,一个恰当的名分,皇后或者其他,这个不需要伤脑筋,朕相信礼部的官员们会替朕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号的。”景骊无视卫衍呆滞到快成石块的表情,继续往下说,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礼部的官员们接到这份荒谬的诏令最大的可能性是冒死进谏而不是秉承圣意为君分忧。
他不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而是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是要把设想变为现实。也许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候,他也能预料到颁下这份诏令以后会遭到多少反对和阻力,但是如果不去做,设想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陛下您病了吗?”卫衍慢慢伸出手去,放在他的额头上,一向稳健的手腕忍不住在发抖。
皇帝明明知道这件事的后果,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皇帝病了,正确地说,他现在是在发疯。
景骊抓住他的手腕,拉下来绕着手指头把玩了片刻,才轻笑着凑上前去,额头抵着额头,让卫衍好好感受他的体温:“朕没有发烧,也没有发疯,既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说胡话。卫衍,朕现在说的每句话都很认真,而且保证这一切很快会变成现实。”
皇帝说完后,卫衍很久没有说话,他需要时间让自己混乱不堪的脑袋清醒过来。这件事不能做,但是不能做的理由太多他一时不知道该说哪一个。皇帝与他的关系虽然已是朝中众人皆知的秘密,但是秘密就是秘密,哪怕只是蒙着一张纸糊的皮,也没有人敢当众议论,就算是攻击他,众人都知道该如何隐讳绝不敢把矛头只指皇帝。一旦皇帝把他们的关系公布于众,他不敢想象到时候的后果,无论对皇帝,对他,对皇家,对卫家,还是对朝臣百姓都不会是好事。
“陛下想过后果吗?”很久以后,他终于理清了思索。一定要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皇帝这么做。
“朕当然想过。放心,一切都有朕呢。”景骊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他隐约有种感觉,怀中的人此时如临大敌,背上的毛全部都竖起来了。
“陛下有想过世人会如何议论陛下吗?”
“卫衍,朕一直想问你,当日你答应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时,有想过日后世人会如何议论你吗?”
“臣不在意那些虚名,但是陛下的声名……”
景骊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卫衍,你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朕就做不到?难道你觉得朕比你还不如?”
“臣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
第一局交锋,以卫衍哑口无言作为结束。虽然他觉得皇帝说的话中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根据。
“陛下有想过朝臣们的反应吗?”过了一会儿,卫衍又想到了一个理由,他不相信朝臣们会全部头脑发疯来支持皇帝这个荒唐的决定。
“卫衍,你觉得到现在,朕做了决定的事,这朝堂上还有人能反对吗?”其实,还是有一个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的,不过他不是朝臣而是他的爱人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家人,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景骊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好心提醒他还有这么一回事,当然以后也没这必要。不知道的时候某个人动不动就要来个劝谏,知道后那还了得,他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太后呢?”皇帝的决定简直是让皇室蒙羞,卫衍不相信太后会无动于衷任由皇帝如此行事。
“今时今日,就算是太后,也不能改变朕的决定。”
皇帝的回答让卫衍彻底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事实。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位被各方势力掣肘的少年帝王,现在的他,只要愿意,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只要不介意过程是否鲜血淋漓。卫衍已经听出了那些掩藏在言语之下的肃杀之意,不敢想象到时候的境况。一时顾不上说话,脑中拼命想着能让皇帝改变主意的方法。
景骊见卫衍不再说话,并没有放下心来,放在他背上的手掌开始不怀好意地动起来。卫衍的确是个笨蛋,是一个死脑筋对于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笨蛋,所以千万不能让这样的笨蛋有思考的余裕,否则他会有很大的麻烦。
每次皇帝心虚的时候,没理的时候,不想讲道理的时候,试图胡搅蛮缠转移视线的时候,就会做出如上的动作。卫衍何尝不明白他的那点心思,但是他现在被皇帝紧紧搂在怀里,想要挣脱都不能。
“陛下……”刚想开口,嘴巴就被堵上了。
皇帝灵活的舌尖在他嘴里一遍遍勾缠他的舌头,强迫他一起共舞。卫衍心里告诫自己现在不能沉沦,一定要把该说的话说完才行,但是享尽了欢愉的身体很快就背叛了他的理智,让事情向皇帝所希望的方向直线行进。
脚踝被用力握住,缓慢而坚定地往外拉,并拢的膝盖只坚持了一会儿就颤巍巍地被拉开来,身体很快被摆成了皇帝喜欢的姿势。
“不要。”卫衍拼命摇头。他讨厌皇帝每次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法对待他,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皇帝为什么要拒绝继续交流下去?
“乖,说好。”景骊虽然很想做,不过没打算在这时候强迫他。所以只是啃着卫衍的下巴,火热的欲望在他的后穴上磨蹭,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把卫衍的理智消灭在肉欲中。
这一招也许很无赖,但是对付卫衍这种死脑筋的笨蛋,就是要用无赖的招数,否则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陛下,臣不要……”卫衍仰起脖子,呜咽着把喉结送上门去给皇帝啃,理智和欲望交叉着在他脑中轮流占据上风,以至于他嘴里说的和身体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说好。”景骊对他的拒绝根本没放在心上,尝试着稍稍进入他的身体,很快就退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拨动他的情绪。
“嗯……”卫衍摇着头尽力抵抗理智的沦陷,不过刚刚尝过欢爱滋味的身体比平时更为敏感,很快浑身发烫,意乱情迷起来。恍惚间感觉到身体被硬物撑开,已经做过一次的身体毫无困难就接纳了身上男人的欲望,然后身体仿佛有自己意志似的紧紧缠住入侵体内的硬物,让他刚才的拒绝很快成了一个笑话。
若是平时,景骊也许会打趣一下怀中人刚才的言不由衷,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也不想分神说话。当务之急他要做的是仔细用身体服侍身下的人,最好把他做到第二天没力气爬起来,那么他明天就能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会跑来阻拦。
卫衍无可奈何地抓着皇帝的胳膊,想推开不能,怀抱住他又不甘愿,最后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犹如落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任自己在欲望的波涛中翻滚。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皇帝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那时候,卫衍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陷入了睡眠中。
半睡半醒间,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床边衣物发出的声响。卫衍心中不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陛下!”
“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景骊正在更衣准备去上早朝,听见他大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发现他还闭着眼睛,知道是他尚未清醒潜意识中的担忧,苦笑起来,拂了拂衣袖在床头坐下,凑过去亲了亲他。
“早朝……不要……”卫衍费力睁开眼睛,揪住皇帝的衣袖,恳求起来。
“放心,朕不会在早朝上说这事。”景骊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鬓角,耐心安抚。
别人听了卫衍这没头没脑的话可能会以为卫衍是在撒娇不想他去上早朝,不过他知道卫衍在担心些什么,马上做出保证。
卫衍这一夜睡了个昏天昏地,他可是一夜没睡,一直在想这事该如何进行。考虑了一夜的结果就是他至少要保证太后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所以他现在允诺在早朝上不会提起这事不算谎话。
“陛下,您不要走,陪着臣。”卫衍分辨不出皇帝是不是在随口哄他,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放皇帝现在离开,否则事态会一发不可收拾。
“好,朕陪着你。”卫衍疲累的神态,沙哑的嗓音让景骊心中那些难得涌现的罪恶感开始泛滥,神情语气更加温柔起来。
“真的?”
“放心吧,君无戏言。朕不走,你再睡会儿。”
某人又开始睁眼说瞎话,旁边伺候的人听到他的话都要忍不住脸红,某个厚脸皮的人却没有丝毫自觉,自顾自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卫衍昨夜毕竟被折腾得狠了,现在又得到了保证,勉强撑了一会儿又一次睡死过去。
这一次他睡得很不安稳,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那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中的他会飞,整天飞来飞去。有一天他不小心飞到某个悬崖处,不知怎么回事就掉了下去,一直往下掉,掉了半天还不见底。他很着急,突然想起来自己会飞,就拼命飞拼命飞,出了一身汗,还是在往下掉。然后他就醒了过来,发现床头已经空无一人,皇帝早就上朝去了。
“侯爷,要不要泡个澡去去乏?”候在外面的人听到他醒来的动静,很快就进来伺候,看到他满头汗水,一边帮他擦拭一边请示。
卫衍被他这么一问,才感到自己的背上也是粘嗒嗒的很难受,点了点头。
皇帝的寝宫中沐浴的地方有好几处,有专门的浴池,也有放置浴桶的沐浴庑房。浴池与寝殿有段距离,他现在浑身酸痛懒得挪地方,而且他一个人的时候习惯了泡浴桶,所以这次依然选了最近的地方最习惯的方式。庑房中按照惯例除了一个兑好温水用来沐浴的大浴桶外,还放了两个稍微小一号的木桶,一个用来盛热水,一个用来盛冷水,可以自己用木瓢舀来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