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这样?
何络一时无法反应,可已然逼到这个地步,怎么有脸反悔?
罢!
走就走!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哪里都有,何必跟个不珍惜他的人吊死?
且,这个混蛋连复合都能当成玩笑,收放自如,完全看不见真心!
“迟疑什么?想不到我这么干脆?本来嘛,感情的事合则来不合则散,强求没意思。”
“我同意。到此为止,不再见。”
“不过,感情的事也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温玉骋戏谑一笑,趁何络游移,轻松将他拽入怀。
“你闹,你越闹我干起来越带劲。”
“滚你妈的!”
何络气火攻心,挥手一巴掌,清脆响亮,力道足够。
第五十九章:曝光
何络终究没能遂了温玉骋心意留宿,而且,因为走得气愤急切,亦没给温玉骋得到确切满意的答复。
家里还一堆烂摊子,方惟步他后尘,也遭了神秘人物的揭发暗算,同样闹得人仰马翻,温玉骋无心多停留,次日在舞蹈团又露了个面,何络对他熟若无睹,根本不给他机会搭话,令得他简单同孙笑告别,便匆匆赶回京。
方惟受邀到外地客串讲学,由于岳小贱临时变卦,则由尹筱笙代替陪同。
行程刚进行到一半,方惟接到岳小贱报喜,得知找到适合岳小贱母亲的肾源,通过最后的检查,没有问题,就可以手术,心情受岳小贱感染也浮躁起来,只想立即飞回家陪岳小贱度过这重要时刻。
结果,小家伙不需要,说是有孟栩帮着他跑前跑后。
方惟那滋味就别提了,是不是飞回去陪岳小贱已经降为次要,首要欲望是空投一颗导弹让孟栩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醋火未消,隔两天再度接到岳小贱电话,先开始半天不说话,听筒里一阵阵传出抽噎,紧接着嚎啕。方惟耐心等岳小贱哭够,才询问出原来是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合格,提供方却突然反悔。
器官捐献本就是自愿行为,对方不同意,谁也不可能强迫。眼看美梦成真,最终只能落空收场。
这次打击对岳小贱而言比每一次都严重,小家伙绝望的情绪浓郁得千里迢迢透过电波满溢蔓延,将方惟的心撕扯着高高吊起。
方惟再也抑制不住,立刻与邀请方协商,大力推荐尹筱笙代他完成下面的课程,并腾出下半年的一部分档期作为补偿,然后急奔而回。
岳小贱的情形比方惟想象的略强有限,眼睛哭成核桃自是不必说,眼下的泪痕痣被消除手术的痕迹取代,行动坐卧有气无力,魂不附体。
倒是方正,嘴上起泡了,口腔溃疡了,鼻孔里还塞着棉球,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仰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朝天吐气,看上去比岳小贱惨多了。
见到方惟回来,方正立马抖擞跳起,扔掉沾着血丝的棉球,收拾书包,逃去方司令员家避难。
细问才知道,方正怕岳小贱想不开,方惟回来没法交代,连耍宝带安慰,使劲浑身解数劝岳小贱往开想,夜里都不敢睡实,一宿就熬出了鼻血。
方正有情有义,方惟既骄傲又感动,还很生气,气方正小小年纪不懂爱惜身体,万一熬出病,分明想害他双倍上火。不过,方正没给方惟实施教育的时机,交代完经过便迫不及待的奔向自由。
儿子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不用他担心,家里就剩他们两个,方惟自然把重心全部偏移给岳小贱。
道理小家伙都懂,只是精神遭到重创,情绪难以缓和,方惟没有把精力浪费在那些励志的空话,默默陪伴守护,在小家伙流露出渴望时,稳稳的贡献出肩膀和怀抱,用行动支持岳小贱走出阴霾。
屋漏偏逢连夜雨,岳小贱才有些起色,方惟就接到学校通知,赶去一看,不单是法学院,学校各个公告栏布告板,校纪论坛,乃至厕所的男女挂牌下都贴出了小字报。
揭露方惟真实性向,和现任助手岳小贱的情人关系,以及岳小贱的欢场出身,还有照片佐证。偷拍的恰是看守所外,在方惟车里,岳小贱跨坐在方惟身上,引诱方惟同他亲热的画面。
一个早上,学校里就闹得沸沸扬扬。校方极度重视,请方惟到校澄清。
方惟想都没想,痛快答复,他和岳小贱确实是情人关系。基于岳小贱是他私人出资聘请,学校有资格建议,但没有权力勒令他解除岳小贱的助手职务。如果有必要,他愿意让出院长之位;甚至学校同他解约,他也愿意接受。
凭方惟在学界的地位,学校怎么舍得放他流向别处?校内影响又不能置之不理,商议之后,请方惟暂时在家休息,等风波稍事平息再恢复工作,休息期间,院长之职由副院长代行。
学校这边算是轻松解决,真正的大难题是家里。
几乎同时,方司令员老公母俩收到匿名信,与温参谋长家接到的如出一辙,信封里装满方惟和岳小贱亲昵热情的偷拍照片。
方司令员一声狮吼,方惟处理好学校这边,马上狂奔回小将军楼。才踏进家门,方司令员一龙头梨木手杖,就让他双膝跪地。
“小王八羔子,你到底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瞒着老子统统交代,少说一样,老子抡死你!”
“死老头子你要疯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有个好歹,我跟你同归于尽!”
“慈母多败儿!你问问他,他心里当咱俩是爹妈么?这么大的事他瞒着咱俩,他当咱俩是大傻子!你闪开,我今儿让他明白明白,该怎么对待爹妈!”
“冲你这狗脾气,他敢告诉你才新鲜!”
“你脾气好,他跟你坦白了么?别说你们娘俩早就串通一气,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
“老娘和你一样蒙在鼓里,怎么地?老娘全都知情,又怎么地?死老头子长本事了你,敢动老娘一根毫毛试试?我跟你离婚!”
“你、你、好!你们娘俩心连心,太好了,老子狗脾气不找你们待见,让你们一个个跟老子造反,滚!一块儿给老子滚!”
“滚就滚!儿子,起来,咱不跟这老封建一般见识,让他一个犯着狗脾气孤独老死。”
“滚——滚——”
“咣啷啷——”
手杖倒地,敲击地板的声响盖过方司令员粗喘的咆哮,不用方太太搀扶,方惟不管双膝是否业已麻痹,倏然窜起,踉跄着扶住一点点缓慢矮出他们视线的方司令员。
“爸,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滚……滚……你这不忠不孝忤逆犯上的小王八羔子,老子嗝儿屁也用不着你哭!滚……”
方司令员喘息越发急促,眼神逐步涣散迷离,终于昏倒在儿子怀里。
不是中风,不是心脏病犯,方司令员着急忙火被送进急诊室,抢救检查忙活一大通儿,医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气急郁滞,顺过这口气,好好休息,照样生龙活虎。
长松口气,方惟这才觉出腿疼,被方太太强行按去检查——骨裂。
方司令员昏得跟要撒手人寰似的,把人吓个半死,结果没什么事;宝贝儿子却生生被老头子一棍子抡成骨裂,方太太那一向失衡的天平偏向哪方完全没有悬念。
伙同医生给方惟打上石膏,压上病床吊起双腿不准下地,方太太转过脸叉腰瞪眼向跟方惟并排卧床的方司令员大发雌威。母老虎的怒吼绝不亚于老雄狮,魔音震耳,令方司令员恨不能再一头撞昏过去,心底对儿子的火气愈形厚重,獠牙狠磨,狮目圆瞪,一波接一波,向身为病友的儿子发射威胁。
方惟不是没胆,而是担心真把方司令员气出毛病,苦笑着将怨恨悉数接纳,融合进排毒系统解毒化散。
不适时宜的排出一个屁,略响亮,但还不至使人涕泗纵横、掩鼻逃窜。
虎啸停了,狮目愣了,不知谁先起头,病房内爆出狂笑,几秒前的紧张气氛莫名其妙就被笑声吓跑了。
“小兔崽子,老子生气的重点不是你跟小男孩儿胡搞,而是你眼里没有爹妈,任何事都不跟我们……特别是老子交流,这说明你不信任老子,不被儿子信任的心情……啧……让老子想打折你狗腿!”
“您的愿望勉强实现,我这不骨裂打了石膏?”
“小兔崽子……不知道老子是不是骂你太多小兔崽子,真把你骂成个兔子,老子心里……老子心里……”
方太太回去给病号父子做病号饭,方司令员酝酿良久,最后狠下心拉下老脸,破天荒的跟方惟展开心平气和的感性对话。
当然,对方司令员这老硬汉来说,是相对感性。
他不是狗屁不通的老封建,一辈子戎马生涯,生死都轻如浮云,还有多少事能惊骇到他?
部队是男人的天下,一堆风华正茂的热血小伙儿聚在一起,难免生出那些勾当。或许用勾当形容太不合适,但他实在找不出更顺耳的词汇,千真万确不含贬义。他怎么会贬踏跟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兄弟,视同己出的部下晚辈?
痴情、悲情,有共死,也有挥别。挥别里有天人两隔,更有被世俗淹没。
并非不在乎,见过那么多,听过那么多,再心痛再不甘,消化之后也能容忍。他独独不能容,唯一的儿子跟他隔着心,大事小情对他能瞒就瞒,不到逼不得已,绝不开口。
他渴望和儿子沟通,年轻时想,老了闲下来更想。
可是,威风凛凛一辈子,硬气一辈子,他没办法低头。偏偏儿子继承他的倔脾气,同样不肯让步。
没辙,那就找茬儿呗。吵架也比干瞪眼,互相没话来得强。
或许,这就是为人父母。
“把那孩子带回来给老子瞧瞧,值不值交老子一眼就能看出,真要不地道,老子拼老命也给你们打散了。随便你不服气,换你也不能让自己儿子吃亏让人玩。”
第六十章:漏嘴
岳小贱算是自投罗网,到医院探望方惟,顺理成章见到被强迫留院做详细体检的方司令员。
方司令员面相属于不苟言笑老酷哥,病号服遮不住一身正气凛然,被他一双犀利老眼审视,岳小贱错觉自己正接受X光扫描,害怕中辐射,从里到外的不自在,后悔禁不住方正添油加醋煽呼,跑来送死。
可不就是送死?
方正说他爷爷是参加过战争,枪林弹雨中挺过来的老将军,身上的伤疤星罗密布,脱了衣服就是金钱豹,到现在后背还有没取出的弹片,阴天下雨就要伸一伸爪牙,显一下神威。骂起他爸那是铿锵有力,虎虎生风;打起坏人那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人见生畏,鬼见破胆,真真正正永不褪色老英雄是也。
敢情,不是小毛崽子盲目崇拜、夸大神化。现下一睹真容,岳小贱心话:这哪里是金钱豹?分明是草原雄狮,林中猛虎,一爪子就能拍死他这不够塞牙缝的小鸡崽儿。
若给老猛兽探听到他这小鸡崽儿跟人家儿子搞到一起,绝对凶多吉少。
岳小贱看方司令员肝儿颤,方司令员看岳小贱别扭。
部队里雄性荷尔蒙旺盛,方司令员过去手底下的兵又个个龙精虎猛能打硬仗,岳小贱这样白软细弱的男孩子,老爷子见得少之又少。而且,眉眼举止中透出股子媚气,风情不输娇俏女子。统合与方惟的关系,方司令员实在拿捏不准该当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对待。
“你跟方惟是那关系?”
岳小贱不知道学校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方惟受伤的具体原因,方司令员劈头发问,将他问个懵,顿时心虚。
“呃……”
“你喜欢方惟?”
“爸!”方惟扶额,苦恼方司令员能不这么无视他的心情和颜面么?岳小贱肯定,他确实高兴;万一否定,他得多难堪。
“闭嘴!老子问他呢,没你说话的份!”方司令员素来说一不二,岂容儿子阻挠?
“唔……”岳小贱和方惟同样暴汗,他真没遇过这么率性直接的老头,真不知怎么回答才能逃脱一死。= =bbb
“喜不喜欢一句话,大小伙子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您儿子当我是女的使,您说我该什么样子?”左右没活路,岳小贱干脆豁出去。
方司令员万想不到这看似软糯糯的小家伙真有几分脾性,诧异之余,第一印象里的不满稍有纠正。
“那你是女的吗?不是,就拿出小伙子样儿,甭娘们唧唧。”
“客人满意是我们这行的首要宗旨。”
“小岳,别胡说!”方惟再扶额,小家伙这时候玩叛逆,不等于火上浇油,引诱方司令员把他俩咔嚓?
“叫兽,你没告诉大司令我是干嘛的?”
“方惟没说,检举信介绍得一清二楚。”
“检举信?”
“不然,你以为我们爷俩干嘛同时住院?方惟是老子打的,老子是他气的。”
“你出身的确不光彩,可方惟不是傻子,他会选择你说明你不像你的出身那样不堪,一定有打动他的地方。
不过,他的标准不见得符合老子的要求。老子问你能不能和他共进退,能,方惟就值,老子拆不散;不能,赶紧滚蛋,别招老子一枪崩了你。”
方司令员一双老眼见多了生死,别人真情假意是人是鬼,一看便知。岳小贱给他的感觉,不像检举信里描述得那样差劲,他相信一个孩子会走上那样的道路必须有原因,他更相信他儿子不会肤浅到只看重年轻美貌。
岳小贱没工夫感叹方司令员豪迈豁达,小脑袋瓜儿里塞满了检举信,疑惑到恐惧,小身板儿不受控的瑟瑟发抖。
方司令员久久等不到答复,发现岳小贱眼神涣散,脸色发白,额头渗虚汗,周身颤抖,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吓到小家伙,花白的浓眉打起结,神情越显凶恶。
“小兔崽子什么眼光?这孩子这么点老鼠胆,怎么跟你度风雨?趁早散了算!”
“爸,您动不动就要崩了人家,是人都怕。您慢慢了解,虽说这孩子不见得令您满意,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老子这把年纪,指不定哪天就去见了马克思,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了解?你让他给老子句痛快话,能不能死心塌地跟你过?!”
方惟感谢方司令员袒护,可不会伙同方司令员逼亲,尤其岳小贱反应这样强烈,活似被鬼追命。
“小岳,别听我爸吓唬你,我没事,你回家吧。”
“叫、叫兽,检举信是怎么回事?我、我怕……”
不管方司令员正瞪大眼睛看直播,岳小贱唰地蹿上方惟病床,小身子扎进方惟怀里,好像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他,反复嗫嚅着害怕,却又死活说不出怕什么。
方惟连拍带哄,一派自然,坑苦了旁观的方司令员,暗红了老脸,火烫了耳朵,最后实在禁不住羞臊,骂了句“不成体统”忿忿躲出病房。
孟栩也听说方惟受伤住院,下班没事就来耻笑,不料,在医院大厅和方太太打个照面。
“伯母,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孟栩,回国了。”
孟栩嘴角挂笑,眼底不笑,俯视这气质优雅的小老太太,眸光同他的表情一样复杂。
方太太怔然望着已然淡出记忆的容颜,温柔和善渐渐龟裂,冷漠高傲爬上挺翘的鼻尖。
“想来你是事业有成。”
“当然,否则怎么对得起您?方惟受伤,我来看他,您拿的是给他的补品?我帮您拎上去。”孟栩只是眼神在保温桶上扫过,并没有当真帮忙的动向。
儿子的名字从孟栩嘴里出来,方太太嘴角不易察觉的抽搐几下,面容更冷。
“不必,我还没老到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