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溪(二)——neleta

作者:neleta  录入:01-03

“我明白我明白。”展苏南的心里是狂喜,狂喜于顾溪愿意跟他说这些家事,大着胆子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顾溪冰凉的手,在对方没有拒绝后,他的声音直接温柔了好几度,“今天二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我看二嫂以后会收敛一点。阳阳和乐乐今天也是心疼你,你就别怪他们了,你看后来把他们吓的,我跟邵北看得心疼死了。这样也好啊,以后二嫂再想不讲理还得顾忌顾忌阳阳和乐乐。她今天跟你闹不就是为了怀志的工作么,这个好办,我给她解决了就是。”

“苏南。”顾溪的眉头蹙起,他清楚怀志的能力,他不想这两个人因为他的关系而做出为难的事。

展苏南抽出一只手摸上顾溪发烫的脸,顾溪的眼睫轻颤,两人间的气氛顿时变了。展苏南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么深情地凝视着顾溪,直到对方实在忍不住他眼里的灼热微微避开后,他才开口道:“怀志的事是小事,我跟邵北心里有谱,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好,我和邵北打算趁着这次的机会彻底解决二哥家里的麻烦,这也等于解决了伯父伯母还有你的麻烦。”

顾溪抬眼,什么意思?

展苏南凑到顾溪的耳朵边嘀嘀咕咕跟他说了好半天,在他退开后,顾溪的眼里是惊讶还有感激。展苏南咧嘴笑道:“就冲着二哥为了你能大义灭亲的这份情意,我和邵北也得帮他。你说是不是?你也说了二哥挺照顾你跟孩子的,那我和邵北更要帮他啊。”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顾溪心里是愿意的,但又不能不考虑这两人。

“不会。”展苏南宽慰道:“我和邵北是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说罢,他又很不要脸地补充了一句:“当然,除了对你和孩子以外。哪怕把一切都给了你们,我们也乐意。”

顾溪神色极不自然的垂下眼皮,嘴唇动了动,最终又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苏南……你们别……”

“小河。”害怕听到这人的拒绝,展苏南赶紧打断他,乞求道:“小河,我们不求你爱上我们,只要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愿意跟我们说说你的烦恼,愿意让我们这样坐在你身边,愿意让我们握着你的手,我们就很知足了,真的。”

面前的人比十二年前稳重多了,但也少了几分傲气与洒脱,眼里是他以前从来不会有可能看到的卑微乞求。顾溪的心窝钝痛,他很难过,很难过看到这个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了他,变成这个样子。展苏南一手轻抚顾溪盈满了痛苦的眼睛,哑声说:“小河,我和邵北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伤了你……”

“都过去了。”顾溪的声音也有点哑了。

展苏南摇摇头:“小河,别原谅我们,让我们赎一辈子的罪。”

“苏南……都过去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展苏南把头埋在顾溪发烫的颈窝,情绪波动,久久之后,他开口:“小河,再信我和邵北一次。”

手背感受着展苏南右手掌心明显的疤痕,顾溪没有回答,只是抽出被展苏南握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够了,这就够了。重新握住顾溪的手,展苏南直起身体,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是喜悦。顾溪对他淡淡笑了笑,那笑令展苏南的眼眶更红了,嘴角咧开。窗外,雪花一片片落下,过年了,春天,也不远了。

第四十八章

乔邵北带着孩子到医院的时候顾溪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左手背上扎着点滴。看到爸爸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那里,阳阳和乐乐很担心。结果已经出来了,接收到两人的眼神,魏海中拉上徐蔓蔓和庄飞飞,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饭,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两个孩子和徐蔓蔓知道。

拿着顾溪拍的胸片,倪红雁把展苏南和乔邵北都喊了出去,神色沉重。已经知道检查结果的展苏南眉头紧拧,乔邵北紧张地看着倪红雁,手心里全是汗。倪红雁对着光线亮的地方举起顾溪的胸片,专业地说:“虽然血检和尿检都只显示是感冒引起的发烧,但从小河目前的情况来看,积劳成疾是肯定的。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小河的胸骨有骨裂错位的情况。从胸片上来看,是由旧伤导致,而且错位的时间很长了。他总是咳嗽不仅是由于慢性的支气管炎导致的,和骨裂错位也有很大的关系。”

说着,倪红雁指了指片子上胸骨的两处很明显的粗糙凸起,又进一步解释说:“海中说小河曾被人打过,当时他的胸骨一定有骨折或者骨裂的情况。那种情况下我想他不可能去医院治疗,这就是骨头没有完全长好造成的。如果是初期的话,可以通过手术来解决,但现在再去手术对小河来说就是折磨了,时间太久了,他的骨头已经完全长死了,或者用变形来形容更恰当。”

展苏南和乔邵北紧紧握着拳头,尤其是展苏南,悔恨几乎淹没了他。倪红雁也不忍见他们如此痛苦,说:“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说后悔什么的也于事无补,不如一起想想怎么解决,现在最要紧的是带小河回营海,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了。只要他的营养能跟得上,不再劳累,身体强壮起来,通过药物和手术的治疗,他的骨裂错位不是没有希望治好的。况且我专攻的是儿科,说的也会有不准确的地方,我打算把小河的胸片带回营海去给骨科专家看看。”

“嫂子,你一定要帮我们治好小河的病。”展苏南和乔邵北握住倪红雁的手,哀求。

倪红雁拍拍两人的手,不禁带着点伤感地说:“你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快让小河答应跟你们回营海,只要回到营海,很多事情就好处理了。小河的身体受过严重的外伤,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受了十几年的苦,他的身体要想彻底恢复健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你们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

两人紧紧咬住嘴,重重点头,那人是他们一辈子要偿还的罪。犹豫了片刻,倪红雁压低声音说:“徐家的事我不便多说,但是小河的那个二嫂……你们以后还是多注意吧。本来若小河今天能好好在屋里休息,没有在外头吹风受冻,没有着急生气,他现在不会高烧到40度,这样反反复复的发烧最伤身。”

“我知道,这次是我们的疏忽,以后我们绝对不会再让她找小河的麻烦。”不同于在徐家时的温和,乔邵北冷冷地说。

倪红雁又道:“我看那个徐怀志不是太有能力的人,他的工作肯定得解决,不然小河这边会很为难,但你们也得考虑他的能力,不然以后小河还得有操不完的心。”

展苏南出声:“嫂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彻底解决这件事。”

倪红雁放心了:“那我就不多嘴了,你们在这里陪着小河吧,我去找蔓蔓,再多问问她和阳阳乐乐小河的身体情况,我看小河八成不会跟我说实话。”

“嗯,麻烦嫂子了。”

“跟我客气什么。”

把顾溪的胸片装回牛皮纸袋里,倪红雁快步走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儿,压下心底的悔恨,两人整了整面部的表情,这才推开病房的门轻轻走了进去。

两人坐在病床的两侧,顾溪输液的手异常的冰凉,乔邵北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背上,另一手握住他因为输液而异常冰凉的手腕。吃了药的顾溪额头上冒出了汗,展苏南拿手帕给他擦汗,视线在看到顾溪额头上的一道明显的伤疤后定住了。

乔邵北也看到了,他摸上顾溪的那道疤,呼吸沉重。展苏南站起来轻轻拨开顾溪的头发,检查他的头皮上是否还有别的伤。脑袋里闪过一幕幕当初顾溪被展苏帆殴打时可能会有的画面,乔邵北的眼里怒火汹涌。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但现在他们每一天都在经历这十二年来他们应该承受的痛苦与悔恨,时间又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

又给顾溪擦了擦汗,展苏南呼吸沉重地坐下,好半天后,他哑声说:“小河的头皮上有两道红色的疤痕,很像旧伤。”

乔邵北低下头,过了会儿他抬起来看向展苏南:“得赶快想个办法让小河愿意跟我们回营海。”

展苏南用力搓了把脸,点点头,看着顾溪说:“营海是小河的伤心地,我就怕他死活不愿意回去。他总怕给我们惹麻烦,现在这种情况以他的性子更是不愿意靠着我们,要不是有阳阳和乐乐,我们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要想个办法让小河心甘情愿地跟我们走。”乔邵北的眉心拧成了川字,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给顾溪东西得想办法找机会一点一点给他。要不是他们死皮赖脸的,顾溪根本不会接受他们买的羊绒衫和羽绒服。两人看着顾溪心急不已,又心疼万分,至于自责悔恨之类的更是他们每天都压在心底的情绪了。

过了会儿,展苏南问:“阳阳和乐乐怎么样了?”

“没事了。”乔邵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淡淡地说:“伯父护着他们,没让他们道歉。大哥把郭月娥教训了一顿。我跟郭月娥说会解决徐怀志的工作,但他的学历太低,到你我的公司对他太难,等过了年再说。先吊她一段时间吧,我看她也没那个胆子再敢来跟小河开口。以前的事我不跟她计较,但今天的事她做得太过分,不能不给她点教训。她是做嫂子的,又是徐家的人,仗着小河是养子又欠着徐家的恩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但就她今天给阳阳和乐乐委屈,我也得让她多担心几天。”

“嗯,她今天是太过了,咱们是外人不好说什么,小河的身份又没法去跟她计较。但她让小河的病情加重,又让阳阳和乐乐受了委屈,这口气不能不出。”展苏南的脸色也称不上好。他们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顾溪和孩子今天都被郭月娥闹得不痛快,他们自然也就不痛快了。如果郭月娥是个讲理的人,徐怀志跟徐蔓蔓一样懂事,学历那些的算什么,他们当老板的安排个自己人进公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顾溪,时不时给他擦擦汗。医生开了三瓶吊针,给顾溪换了第二瓶没几分钟,他就醒了。两人马上站起来,小声问:“小河,要不要喝点水?”

刚醒来的顾溪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看了两人一会儿,他撑着要坐起来。两人赶紧扶住他,问:“怎么了?你要什么我们给你拿。”

虚弱地喘了几口气,顾溪说:“去,卫生间。”

“你别动,刚出了汗会着凉的。”为了让顾溪躺着舒服,展苏南在顾溪输液的时候就帮他脱了外套。一手搂紧顾溪以免他着凉,展苏南一手拿起外套和乔邵北一起给顾溪穿上。顾溪的左手吊着针,没法套袖子,展苏南就用手给他裹紧,在乔邵北提着顾溪的吊瓶绕过来后,他掀开被子扶着顾溪坐起来。

“苏南。”把吊瓶交给展苏南,乔邵北蹲下给顾溪穿鞋。

顾溪登时醒了,急忙说:“我自己穿。”

“马上好了。”乔邵北抓紧顾溪要挣开的脚,给他穿上鞋。顾溪的袜子上有好几处修补过的地方,他只觉得特别的难为情。乔邵北自然看到了,他不会笑话顾溪,只会更心疼。面色保持平静地给顾溪穿好鞋,乔邵北站起来拿过吊瓶,下一刻展苏南直接把顾溪横抱了起来,引来他的惊呼。

“苏南!”

“没事,外头没人。”

假装不明白顾溪的意思,展苏南抱着顾溪快步走到门口,乔邵北打开门,顾溪紧张得脸上都有血色了。他低喊:“苏南!你放下我,我自己去!”

“没事,都没人的。”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展苏南抱紧顾溪快速朝卫生间走去,乔邵北跟在他身边嘴里也安抚着:“没几个人住院,不会有人看到的。”

不是看到不看到的问题。隔着展苏南薄薄的羊绒衫,顾溪只觉得有热气从他贴着展苏南的部位传遍了他的全身。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卫生间已经到了。展苏南放下顾溪,扶着他站好,乔邵北打开厕位的门,把吊瓶挂进去。

“我们在外头等你。”拉好顾溪的衣服,两人很默契地退了出去。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出去,顾溪的头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比刚才还要晕。冷静了冷静,顾溪走进去,关上门,右手不稳地拉下裤子的拉链,心比以往都跳得快了许多。

门口站岗的两人心里也同样不平静,乔邵北下意识地去掏烟盒,才想起来他正在戒烟。忍不住朝卫生间里探头,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冲水声,两人同时转身大步走了进去。乔邵北拍了下展苏南,展苏南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了一会儿,厕位的门开了,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两个身高都在190的高大男人,顾溪先是身体一颤,然后马上说:“我自己回去。”

乔邵北扶着顾溪出来,展苏南拿起吊瓶。生怕他们再把他抱回去,顾溪又说了遍:“我自己走就行了。”

“你还出着汗呢,别受了风。”乔邵北扶着顾溪的手突然搂住了他的腰,顾溪的眼睛瞬间瞪大,还来不及出声他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没有扎针的右手反射性地搂住了乔邵北的脖子。

“邵北!”顾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苏南抱你过来,我抱你回去。”

“……”顾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乔邵北对顾溪异常温柔地笑笑,展苏南拉紧顾溪的外套,两人就像偷了糖果的孩子,咧着嘴加快脚步出了卫生间,态度坚决——就是要抱着。

一路上心惊胆战又心慌莫名地回到病房,身体挨到了病床,外套被脱掉了,鞋子被脱掉了,虚弱无力的顾溪毫无反抗能力地躺下,眼睛里是两张笑得格外开心的脸。随后,他的眼睛被乔邵北温暖的大掌捂住了。

“接着睡吧,医生说你要多睡觉,多休息。”

嘴唇动了动,顾溪闭上了眼睛,可是眼睛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拿开。又长又翘的睫毛在乔邵北的掌心轻蹭,顾溪慢慢吐了口气,开口:“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别管我们,想吃点什么?”

摇摇头,没有胃口的顾溪让自己放松。眼睛上的手掌拿开了,顾溪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两人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一缕异样在这样的彼此凝视中慢慢流动,把三个人系在了一起。在展苏南的头低下时,顾溪猛地闭上眼睛,稍稍别开脸,屏住了呼吸。

吻还是落下了,落在了他的眼睛上,热气灼人。

“睡吧,还有一瓶药呢。”

顾溪没有出声,闭紧了双眼,让虚弱侵占自己全部的意识。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再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举动,也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顾溪的呼吸由压抑渐渐变得平缓,紧闭的双眼也慢慢放松,他睡着了。展苏南悄悄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顾溪始终冰凉的手,乔邵北继续为顾溪暖着他吊针的手,能这样握着顾溪的手,他们的心里已经是万分的幸福了。

中午,徐蔓蔓和庄飞飞送了饭过来,顾溪还在睡着,他真的是太累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又受了委屈的阳阳和乐乐在大伯家睡觉,倪红雁和魏海中守着他们。展苏南和乔邵北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顾溪的吊瓶还有半瓶,徐蔓蔓和庄飞飞没有多做停留,在两人吃完后他们拿着保温桶就离开了。

大年初一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徐奶奶和徐大爷的心里别提多生气了。在乔邵北和魏海中带着孩子离开后,徐大爷狠狠教训了徐丘术和郭月娥一顿。中午两人也没敢回去,郭月娥亲自做了饭双手给公公婆婆端过去,认错。徐大爷和徐奶奶接过了媳妇端来的饭,但脸色仍旧不好,这个媳妇到底能不能改好,还有待他们继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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