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无暇(四)——柳满坡

作者:柳满坡  录入:01-01

左以桥知道左以非在美国的事业正在茁壮发展中,兄长从小都是最独立最有思想的那一个,他从不依靠家族的庇佑,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这边的烂摊子绝对不能丢到他的头上,到头来还是需要自己解决。可是要怎么解决呢?

其实左以桥知道关键点在哪里,因为艺术从来和现实充满了矛盾。往往大众所见的那些大师们都是生活的潦倒不堪,或者是被众人排斥不接受的,有些在离世之后才名声大噪,又或者是他人生的最高峰永远在食不果腹的那一段,当生活渐好衣食无忧,他的才华也随同那些清瘦的身形一点点被长出的肥肉所压迫殆尽。只因为那些艺术家的思维总是向着偏执离奇的路线走,即便遭到世人的不认同,但这就是他们的坚持,他们对理想的纯粹,对,就是纯粹。

然而,商人是什么?商人要的是圆滑,要手段高明,要钻到别人心眼里去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客户的需求,要迎合讨好所有想要买他们东西的人。这和一门心思只坚守自己立场的艺术家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想法。

一个要的是自我,一个要的却是想他人所想。

左以桥一下子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现实告诉他只有放弃一样才能继续另一样,而当时的他根本难以想象丢下他视若生命般的设计去变成一个世故的商人会是如何。当然,那些洞察力和机敏的决策力从来都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只看他愿不愿意去做。

他记得那几天他整个人几乎都像在神游一样,他找不到继续下去的方向,找不到一个来告诉自己该如何是好的人,他第一次失去了判断力。

再回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策马特的小木屋外,杜娜拉着自己的手,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左以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杜娜苦笑,“原来选择是这么痛苦的……”

其实左以莱有问过他一句非常关键的话,他说你为什么要犹豫呢?你最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那些家族荣誉是老人家才要去管的,你没必要死撑着硬扛这担子吧。如果是我,才不管什么公司不公司呢,要我放弃画画从商,做梦!

左以桥把这几句跟杜娜说了,顺便自嘲道,“我是不是在自寻烦恼?也许就应该如以莱所说的什么也不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杜娜拿出手帕擦着左以桥额上滴落的雨水,“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觉得随心就好,当下想去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什么,可是当我们年纪大了,我们就会想,当初我们不该放弃什么,什么没做才是让我们最后悔的。”

“以桥你想想,哪一样你是现在放弃了,你老了之后再回想,会觉得最后悔的呢?”

病床上的谷瓷不知道为什么左以桥会突然对他说起当年的事,他还记得那时在戈尔内格拉特的小木屋里自己问过左以桥为什么会封笔,可是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因为经过之前和杜娜的谈话,谷瓷已经可以明白大致的原因,然而经由左以桥亲口道出,即便用的是随意淡然的口气,可里面的心酸和挣扎,同样热爱着珠宝同样作为设计师的谷瓷,再明白不过了。

谷瓷不由得转过头,默默的看着左以桥。

左以桥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某一点上,他的唇角甚至带着微笑,眼中充满了回忆。这一段过往此刻再次提起,左以桥竟觉已是遥远,所有悲伤难过遗憾不甘似乎都融进了这四年的岁月里,被他尘封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和他曾经作为设计师的远大理想在一起……

第二百八十七章:小心些才好

谷瓷忽然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刚从家里逃出来,在停车场被左以桥带回酒店时,他曾经迷茫的问过左以桥到底该如何选择才是对的,左以桥怎么说的呢,他说,人要为自己活,可是有些人常常会因此变得自私。而那些为别人活的人看似辛苦,实际却未必不幸福,归根结底光看那个人是不是值得。

谷瓷听了觉得很吃惊,他当时还问了左以桥难道他是为别人而活吗?现在想来……忽然觉得格外难受。

左以桥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摇了摇头,“不是的,小瓷,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很多东西如果没有兴趣,光靠信念是没办法支撑这么久的。我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Lotus之于很多人也许只是个品牌代号,但是对我来说,远远不止如此。”那代表了一个珠宝的世界,里面有着左以桥所知的太多太多的经典和神话。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想了想杜娜说的话,他似乎可以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了,在他老了之后,他也许可以接受自己再没有创作的能力和设计的天赋,但是他却不能接受,凝结了许多人毕生心血的Lotus早在久远久远之前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其实我也有懦弱的时候,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小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捏着铅笔的手会偷偷的颤抖,我很想画点什么,又怕落在纸上的只是一团不能见人的垃圾,那会让我没办法承受。所以我从来不在人前提起这些,装的好像全不在意,好像很神秘,说到底我不过只是不敢面对而已。”

谷瓷抬眼望着左以桥脸上的微笑,那笑容竟现出一丝淡淡的局促来,不似往日的意气风发,左以桥在这点上出奇的敏感,敏感到竟带着难以察觉的自卑?

谷瓷觉得自己一定是幻觉了,他眨眨眼,伸手扯了扯左以桥的袖子,左以桥跟着看了过来。

谷瓷说,“你是Opal.Z……永远是。”

Opal.Z是很多人心里膜拜的神,是珠宝界的大师,即便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有些不同,但是Opal.Z就只有一个,谁也没办法替代。

左以桥捏住谷瓷的手,谷瓷的眼睛亮亮的,满是真诚的对视着自己,左以桥方才升起的那些沉闷随着这样的目光忽然就消失殆尽了,他本就想的很开,只是那段过往总是像一道长在背上的疤一般,不影响美观,但每次转身看见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时有多疼。然而现在却觉得心里一轻,好像放下了什么,左以桥忽然很想对谷瓷说,我甯愿我不是Opal.Z,只是左以桥……

左以桥天天都会来医院陪伴谷瓷,不过现在正卡在Lotus最忙的时期,希恩也不在,所以哪怕他再怎么二十四小时轮转,遇见一些突发状况还是不得不亲自出马。

这天左以桥前脚刚接了个电话离开,后脚病床里就来了一位探访者。

谷瓷正用着左以桥给他准备的电脑坐在病床上浏览最近Lotus几个展览进行的新闻,就见一人推门而入,见到他谷瓷照例一脸惊讶。

“莫兰先生!”

莫兰一身黑色的大衣,步履似有些匆匆,等到跨进病房才缓了下来。他走进来的时候带了一身外面的寒气,大概也知道自己很冷,他在离病床几步处停了下来,上下把谷瓷打量了一遍后道,“我刚到巴黎,才知道你病了的消息。”

谷瓷笑道,“没关系的,我只是去爬山然后冷到了。”

这种傻里吧唧的事情的确像是谷瓷会做的风格,莫兰摇头,脱下手上的皮手套在谷瓷头上摸了摸,“现在好点了吗?脸色还很白。”

“好很多啦,不过脚还有点疼……”谷瓷把缠着绷带的脚伸出被子晃了晃。“要不然早就出院了。”

左以桥是坐在会议桌后一边看着大屏幕上市场经理介绍的展览情况一边接到助理的电话的,在挂上手机后他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起了。

这下把周围的人吓得不轻,Opal.Z的笑面虎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了,手腕再雷厉风行,那脸上可没有微笑之外第二种表情的。现在这市场报告是差到什么地步才会让总裁露出这样的态度啊。

市场经理正冷汗满背,越来越说不下去的时候,左以桥冷道,“快……点……说!”

左以桥匆忙赶到医院时,正遇上了从病房里带着保镖往外走的莫兰。莫兰见到他还很是客气的点了点头,“Opal先生。”

左以桥笑了,“莫兰先生的消息真快。”

莫兰道,“你是指谷瓷吗,我很关心谷瓷,所以他的事我都知道。”

左以桥颔首,“谢谢你的关心。”

这话说的很巧妙,左以桥也没加上一句“我代替谷瓷谢谢你”这样多余的话,既不让对方抓住把柄,口气里却又自然而然的占着主位的意思。

莫兰道,“不用客气,谷瓷刚才已经感谢过我了,我们聊得很愉快。”

左以桥一派自然,“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送了,莫兰先生想必很忙,最近生意应该不好做吧。”

“的确有一点,”莫兰点头,“我们这些做中间人的,还是要看买家的脸色过活啊。”

左以桥道,“高风险高回报,赔上的越多,得到的自然也越多,不过……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莫兰似乎很是受用,“非常感谢Opal先生的指教,我一向信奉不打无把握的战争,我想要拿下的东西,一定会到手。”

左以桥手插在口袋,换了个站姿,“嗯,很巧,我也是这样。”

莫兰和他点点头,仿佛什么老朋友一般,相视一笑,只是脸上的笑容在擦身而过那一霎那就都变成了一脸肃然。

左以桥推开病房门就见到谷瓷一手托着个橙子,一手湿津津的在键盘上敲来敲去,看见自己急忙要扯纸巾,但一时没摸到,情急之下,就把手往床单上擦了擦。

“我……手干净了。”

左以桥脸色不好,谷瓷以为是因为自己差点把他电脑给弄湿才让他不高兴了,殊不知只要他喜欢,Opal先生可以买一车来给他擦着玩。

第二百八十八章:吃大餐去

左以桥在进入房间时脸上带着的类似戾气的表情在谷瓷望过来的一霎那就收了起来,再看过去已是弯着唇角柔着表情,仿佛那个满面不爽的人只是自己的错觉。

谷瓷眨眨眼睛,有点回不过弯来。

左以桥微笑着走过去坐到他的床边,一边拉过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脚给塞进去,一边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午餐吃了吗?”

两个人随便的聊着,左以桥也不提刚才莫兰来过的事情,好像根本就没有遇见过对方一样,只问着这几天每天都要关心谷瓷的废话,好在谷瓷从来是不嫌烦的人,左以桥无论问什么,他都认真的予以回答。

自从那天晚上谈过之后,谷瓷并没有直接就给出什么具体的回答和选择,不过左以桥可以感受得到,至少自己表现出退让的态度让谷瓷比以前面对自己的时候更轻松了不少,偶尔他也会主动和左以桥聊上几句,不过大多还是有关于Lotus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谷瓷又从床头的果篮里拿了个橙子放在手心里捏来捏去,他不太会剥,揭下来的皮一块块都像狗啃一样的堆在一边,刚才就把汁水弄得到处都是,床单上擦手的痕迹现在还被被子遮着呢。

左以桥也拿过一个橙子,“过几天,再观察一下。”

“哦……”谷瓷有点失望,他很不喜欢这种被关着的感觉。

见到谷瓷打开电脑用满是渴望的眼睛搜寻着屏幕上Lotus火爆的展览现场时,左以桥道,“等你好一些,我们就去,不会错过的。”

第一场珠宝展首选巴黎,前天已经开场,马上就登上了欧美所有时尚娱乐报纸的头条,和之前走高端路线不同,这次Lotus有点普天同庆的意思,基本上选定的十个举办国家门票都是对所有民众开放的,在一定限制的参观人数之内,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可以抢到票,你就可以进场。

谷瓷眼睛亮亮的刚要兴奋,但察觉到左以桥刚才那句话里的“我们”,又顿了一下,耳朵尖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没……不用的。”

难道还要他陪着自己吗?这实在……有点太隆重了吧。

左以桥也不和他争辩,拿过谷瓷手心里捂的热乎乎的橙子,替换上刚才自己剥好的,皮和果肉干净的分开,一瓣一瓣像是花一样好看。马上就得到谷瓷佩服的眼神。

左以桥捏捏他的脸,“吃吧,不过这个吃多了对胃不好,这是最后一个。”

随后左以桥又接到了一系列公司的电话,里面还夹杂了一支杜娜的慰问。

他们就这样仓皇的走了,谷瓷心里其实非常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搅乱了杜娜和大家美好的假期。左以桥让谷瓷不要介意,杜娜说只要他平安就好,她很关心谷瓷的伤势,没几天就会来一个电话了解一下。

而谷瓷这年的寒假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他真的不希望剩余的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终于谷瓷在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这个冬日最热闹的时节也渐渐到来。

谷瓷一只伤脚搭在板凳上,上半身则趴在窗台上聚精会神的看着不远处的大广场上高高矗立的圣诞树,这里地处二十几层,高空俯瞰之下人流都好像豆腐块大小,不过那种节庆欢乐的气氛,哪怕隔得再远都仿佛可以感受得到。

真想吃大餐啊……

谷瓷满心向往着。

左以桥这几天都出现的不多,基本上早晨去上班的时候来一次,晚上下了班再来一次,他来的时候常常晚的谷瓷早就和周公下了好几盘棋了,所以一天也就见上个一面而已。

今天左以桥特意把事情尽快做完,好不容易提前在饭前赶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脸虔诚,双手合十的对着床头念念有词的谷瓷。

左以桥有趣的望着,直到谷瓷睁开眼才笑道,“许的什么愿?”

谷瓷一惊,倒也没有做傻事被抓包的羞涩,他觉得这事很正常。

“不能说,要放在心里。”

见左以桥要上去拉他的圣诞袜,谷瓷忙挡了挡,“反正……反正不要是贺卡就好了。”

左以桥陪着他严肃的点点头,“嗯,希望可以成真。”

谷瓷认同的跟着用力点头。

要成真!

左以桥提出要带谷瓷出去吃饭的时候,谷瓷没有太过惊讶,在见到左以桥的时候他就隐约有这个预感,不过预感可以实现也是非常非常高兴的事情。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左以桥,“是圣诞大餐吗?”

左以桥拿过毛衣和裤子给谷瓷穿上,外面冷,这些衣服直接就穿在了病号服外面,“你说呢?”

谷瓷一下子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如果很忙的话……”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有点假啊,不过礼貌的客气下也是需要的吧,这种时候左以桥不可能不忙的。

左以桥忽然从床底拿出一双纯白的新球鞋,蹲下身拉过谷瓷的脚就要替他穿袜子,谷瓷吓了一跳,忙要躲开,左以桥却不给他机会,穿好袜子,拉着他的脚腕软性的坚持着塞进了鞋子里,然后认真的蹲下身给他系着鞋带。“你应该知道我最想怎么样的,现在和你一起是最好的。”

谷瓷愣愣的看着左以桥动作,他细白修长的指节灵活的在鞋面上打出了两个漂亮的结,又拿过大衣披在谷瓷的身上,直到被一把抱了起来,谷瓷才茫然的回过神来。手环在左以桥的脖子上,惊讶之余,谷瓷刚想让他放自己下去,就听见左以桥道,“车子已经等在下面,今天人多,再不去订的位置可要不保了。”

这样一说,谷瓷拒绝的话自然就卡在了嘴巴里,他这个伤员要自己走可太费事了。

被左以桥抱着下楼塞进车里,车子开到目的地后又被抱着出去。刚才在医院还好理解,现在到了左以桥订的餐厅,那猛然打量过来的目光就不是一点半点了。左以桥订的是三星的L’AtelierdeJolRobuchon,他这一走出基本上在场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再看他手里抱着的少年,众人脸上都是各自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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