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神宗年间,西北边疆一将军落荒而逃。 数年后,潇洒俊俏白小爷进京赶考,不幸被一女大王俘虏。 幸运的是,一黑衣男子适时出现,三言两语一顿饭,救白小爷于水火。 可白小爷却很不爽。和那人同行,蹭吃蹭喝蹭玩儿。千方百计让他难堪。 那人却只是面无表情或低沉浅笑。白小爷更加生气。他撒泼耍赖,胡搅蛮缠,甚至使出了美人计。 月夜下,小巷里,他拽着他衣领,眼神灼灼,怒道:再喊老子小芷试试!像只炸毛的猫。 他却只是笑,朗月般明亮。 与君初相识,谁料故人归。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寻,白与之。┃配角:艾幽,顾桑,顾将军和他夫人,白夫子和他太太,以及,两匹名叫黑米白豆的马。┃其它:腹黑,直男掰弯,日久生情,HE. 第一章:女大王其人(一) 宋神宗元丰五年冬,平江府,也就是大家伙儿熟知的苏州城,昨夜的雪残留在隐约泛着浅绿的树梢上,冬日里的日头开始愈来愈早的升起,天气虽还是夹杂着些许湿冷,但街上的行人已渐渐脱去厚重的冬衣,春天要来了。 永乐城之战的惨败阴影并没有覆盖到南方这座富庶之城,苏州河畔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小贩与行人接踵,平江府是繁华富庶之地,上百年来春风沐雨,本身的地理位置优越再加上,太祖曾言“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享天年”以博民富,苏州子民大都也就安居乐业,一派祥和。注意,是大都,不是全部。 您要是止不住好奇心想问:是谁打破了这全部的可能性?倚绿山庄这四个大字就足以诠释这一切。在平江府,您可以不知道当今知府大人有几位小妾在最大销魂窟于飞楼有几位相好,但您不可能不知道倚绿山庄的存在。 倚绿山庄是什么?铸剑山庄?当今武林盟主的府邸?还是什么汪洋大盗的根据地?其实,它就是一座纯粹意义上的山庄。 倚绿山庄建在苏州府北边儿关口的青山上,那山原为落霞山,山体雄伟树木繁多,只是山道过于崎岖,鲜有人迹,不知什么时候山上来了一伙女山贼,一伙儿人清一水儿姑娘,也不知从哪啊来的大笔银两,在当地请了两只施工队,把那山路修平整,又打通了一条穿山隧道,人畜车马,通行无阻,这本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儿,奈何带头的那个姑娘尤其剽悍,坊间传闻说她身长八尺,面目凶狠,喜好收集面目英俊的年轻男子,她手下的那一票姑娘也个个是无盐女,头上长角青面獠牙,具体那些山贼是否都是无盐女也无从考证,因为凡是见过她们的人,都被抓去倚绿山庄送给那女魔头享用了。 向我们讲述完这惊险恐怖事件的茶铺大爷老王擦擦汗,喝了口水,一脸担忧的说,就因为那不知廉耻的女魔头,所以我大苏州府才没评上全国道德模范城市哇无数大好少年出个府都要乔装打扮一番哇惨无人道天理不容哇她们……咳咳咳,我再喝口水…… 白与之坐在茶铺那看老王讲故事吐沫横飞表情狰狞,时冬日未尽,他却卷起青色长衫,露出一截细致手腕,端起那碗青翠宁幽的碧螺春,微微抿了抿,好茶,恐怖故事也不错,嗝~他慢吞吞的打了个不甚文雅的饱嗝,细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望着不远处的山道,随手在桌上摆下几文钱,长身玉立,细长眼睛里微露出一道精光。 ****** 冬末的傍晚,火红的夕阳羞答答跌入大地的怀抱之后,天就渐渐黑了,咳,天黑就适合做些什么了呀,白与之微喘,青灰色手巾擦过白皙脸庞,撩起耳边几缕黑发,俊俏的脸庞夹杂着热气,竟然有几分女子的清秀娟丽,如果忽略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邪笑的话。 他把手巾叠的平整,有些负气的收在腰间,看着脚下漫长的山道,暮色掩映下说不清的灰色,丛林浸染,间或几声鸟啼,静谧中竟还夹杂着些许诡异。他碎碎念着,早知道就不整天看那些艳情鬼怪小说了,在山里只会遇见老鼠臭虫怎么会遇见那些娇滴滴温柔体贴的娇娘子呢,他哼哼,情绪越发不满,甚至开始后悔今儿怎么就一时兴起要闯这女魔头的道儿呢,绕远点儿路走官道上京不就好了?早知道这样,就把木头那小子一并带过来了,省的小爷遭这般罪。 一个多时辰的爬山,让他这文质彬彬泉州小书生也满头大汗,背后的衫子在晚风吹拂下也透着些许凉意。凉意?嗯?他呆愣,修竹般的脖子慢慢转了回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子里影影绰绰,偶尔传来乌鸦的嘶鸣,低哑又晦涩。山道上却有一高大人影缓慢移动着,非常缓慢,左手提着一盏灯笼,青白色的光,在这深沉夜色中非常引人注目。只隐约可以窥见那人身材颀长,衣服隐没在夜色中,步伐虽慢,却步步稳健,右侧衣襟隐隐闪出些金色光芒,只可依据形状猜测是长笛或是箫一类的乐器。忽然他身形一顿,继而又继续往前走着,不慌不忙。只听后面传来一股笑声,想必那笑源也累坏了吧,努力笑的银铃般悦耳却不知听在别人耳里恍如百十个胖子撞上大钟,气概无敌。那高大身影慢慢转身,面上表情波澜不惊,漆黑的眉眼冷静的盯着眼前这个卖力狂笑的大汉。 满头癞疤,面色黑红,嘴唇却是灼人眼球的艳红,身材肥硕,肚子圆滚滚,大红色长袍及地,双脚隐没其中。 他眼睛闪了闪,盯着那大汉的脚,那大汉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立马把脚往里挪了挪,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带着些许的不自然。高大男子也不说话,眼神冷峻的盯着那大汉瞧,反倒是那位圆滚滚实在笑不下去了,太考验肺活量了这,他顺了口气,熟练的糙着不知是某地方言,说,这位公子,我家主人看中了您的相貌,特地派小的来邀请您去山庄坐坐。 不是商量的语气更没有邀客应有的恭敬有礼,只是那样语气平淡又夹杂着傲慢,喏,来通知你一声啦,仅此而已。可奇怪的是,那位看起来很有血性的高大男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示意圆滚滚带路。 圆滚滚心里暗喜,嘻,这位公子哥儿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难搞嘛,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像傍晚那只,小白脸似的还挣扎来挣扎去,哼哼,不过,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啊,一天就收集了两大美人儿,主人肯定又会给山庄亲手做包子吃哒~哈哈哈哈哈…… 第二章:女大王其人(二) 白与之一脸讨好的笑,拼命忍住颤抖的双腿,努力装出戏文里斯文俊秀的白衣书生模样。他一路被一只长相生猛的汉子拽着,走完积雪残存的小道,绕七绕八之后,在大地一片漆黑的时候,被突然显现在眼前的明亮山庄吓了一跳。他胆儿小,方向感又不好,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太多妖狐鬼怪的怪谈杂说,竟以为是到了那狐仙鬼魅的地界。他谄媚的对那圆滚滚的大汉笑,问道,大哥,这是狐仙娘娘邀请小生来贵府做客么?那大汉显得竟比他还要累,喘着粗气,夹着些不自然的嗓音随意支吾着,像是很不愿说话的样子。只状似不在意的推了他一下,他一脚不慎,撞在那缀满墨绿色蔷薇状的木质门环上,顷刻,寂静的山庄里传来一声委屈的闷哼。 白与之边揉着发红的额头边被那圆滚滚推搡着进了山庄,灯火通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阴森和烟雾缭绕,花木鱼石,院子里竟然还堆有数个形态可掬大小不一的雪人,呃,还有看起来丑丑的冰块,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不合适。白与之心里微微诧异,想必这山庄里有小孩子吧,这股子怪异感又是为何。 但从门口到大厅,除却见到的几位黑衣侍女模样的姑娘,并没有看到小孩子的踪影,甚至连嬉笑声都未曾听到,他暗忖,明明是刚刚天黑没多久啊。还不及他细想,就被眼中一抹亮丽的红引去了心神。 是一个姑娘。 五官只能勉强算是清秀,满头青丝利落的扎成马尾垂于腰后,不纯然像是中原女子,亮红色绸袍,袖口衣襟处白丝绣有若干花纹,乍看之下以为是寻常花卉,细看之中竟是飘飘欲飞的鸟。白与之视野里猛然撞入这样以为英挺又明艳的姑娘,一时间怔忡地说不出话来。他眨了眨眼,开口涩声问道,姑娘是从戏文儿里走出来的仙子么?痴傻呆滞模样配上那张俊秀的脸说不出的好笑。旁边的侍女发出大小不一的笑声,劫持他过来的那圆滚滚也笑了出来,声音竟然是姑娘家的清脆悦耳。白与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脑子里炸出了数万枚鞭炮,仿佛回到小时候上元节时的汴京灯会,漫天的焰火,亮到人睁不开眼睛。 那明艳女子“嗤”的笑出声来,眯着眼摸着秀致的下巴向白与之白小爷一点点靠近,那邪肆不羁的神态模样,活脱脱是白家小爷平日里在自家地盘里作威作福调戏良家,咳,良家少年的跋扈翻版。白小爷暗自叫苦,早知道就跟林师傅学着些拳脚功夫,不一味读写戏文小说了,到今日竟然要被一个姑娘家欺辱,面上儿还要做出一副“姑娘,咱男女授受不亲,小生怕怕”的儒雅有礼模样。那姑娘在离他近到不能再近之时,突然止步,嘴角噙笑,道,我是艾幽,倚绿山庄的庄主,也就是山下百姓所说的女魔头,唔,虽然我个人是比较倾向人家喊我女大王啦,但民心所向我也没办法。说完她耸了耸肩,对浑身不自在僵硬成一团的白与之抛了个媚眼儿。 白与之嘴角含笑实则微微抽搐的望着眼前这风格大胆的姑娘,不,女大王,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微微推开她,整了整衣襟,对她作了个揖,道,小生白与之,泉州人氏,欲进军赶考,路过贵府,不甚打扰,还望姑娘海涵。报完家门,又谦卑温驯地立在一边,和女大王保持了些距离。艾幽看他小心翼翼地挪离自己身边,不禁莞尔。她摇了摇头,故作不满,对不远处那圆滚滚说,南瓜,带白与之白公子下去沐浴更衣,完了再送我房里来。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窸窣,名为南瓜的圆滚滚扯下浑身武器,长呼一口气,竟是一轻巧灵秀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年纪。白小爷擦了擦额头,幸好不是五大三粗一爷们儿啊,随即一愣,啊咧?!完了送我房里来……完了送我房里来……送我房里来……他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内心里的小兽在咆哮:那丫头不过也就是十八九岁年纪吧!是把自己当土皇帝要小爷去侍寝吗?!是要去侍寝吗?! 在他那小兽无尽咆哮时,南瓜姑娘又把轻松的拎了起来,愉快的扔进了山庄后院里的温泉,咦,庄主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斯文瘦弱少年的呢?好像是去年冬天从塞北回来之后吧。 顾寻走在那体型怪异的“他”前面,面容沉静,月色照着脚下的山路,积雪映着月光,亮晃晃的。走了半刻钟的功夫,前面出现了一幢灯火阑珊的庄子。墨绿色的蔷薇门环?漆黑的眉微挑,转身看了眼后面气喘吁吁的圆滚滚,道,这可是倚绿山庄?声音低沉,竟带着些沧桑。圆滚滚擦了擦额汗,浑然没注意到露出的那抹白皙额头,说,是啊是啊,我家主人在大厅等着公子呢。连声音也忘了掩饰。顾寻嘴角微抿,修长手指抚了抚腰间的金色长箫,大踏步走进了进去。 对于从小生活在汴京的将爷幺子,京都的繁华落寞早已耳濡目染,再加上在西北的那几年的戎马生涯,顾寻顾袛候对眼前的景色只淡漠的扫了眼,瞟见地上憨厚的雪人和做工拙劣的冰雕,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白与之第一次见到顾寻的时候,场景重现是这样的:白小爷长发微湿,白色长衫松散在身,隐约可见清瘦修竹般的身形,动作却有些狼狈,一步步后退,仿佛在逃避着什么。顾寻见到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和他差不多高,唔,难道是这女魔头庄主的……还不容他想出这种身份的人叫什么,他就撞入了一双漆黑的眼睛中。 那双狭长明亮的眼睛,黑且亮,瞳孔里仿佛有两万五千个太阳,燃烧着无尽怒火,还夹杂着些厌恶。 顾寻仿佛被噎了一下,说不出的干渴。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以为是自己在这残雪的夜晚走了太多路,也可能是之前数月的奔波,从西北荒漠到这江南烟雨,是太累了吧,果然不在军营里人就很容易变的松散堕落呢。他强装镇静,几不可察的深呼吸,握紧拳头,对着前面那忽然转身的白衣公子说,在下顾寻,敢问公子是因为何事如此慌张?微微颔首,棱角分明的脸庞沉静有礼,并没有察觉到到那双狭长双眼中的一丝轻蔑。 白与之被那一点儿矜持都不懂的艾幽弄的真怕了,先是被那叫南瓜的小姑娘一甩手扔进了后院的温泉,在一群笑意滟滟的大妈面前,他平生第一次被人那么围观,羞怒的呵斥那些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的大婶儿,装了好大一会儿白脸儿,那群大妈才姗姗退下。 白小爷虽然在自己家作威作福,但对待奴仆是非常和善的,今儿对这群大婶儿发火,也实在是被叫哎呦的艾幽女魔头给吓着了,以往他也喜欢调戏人,但最多就是挑挑下巴呀摸摸小腰呀,过火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的。今儿倒好了,不仅被一姑娘家语言调戏,这不,还要洗的香喷喷的给人送去享用接受肢体调戏。 白小爷很生气。 但他即使很生气,还是习惯性的在那姑娘面前装出一副弱质书生的斯文模样,咳,果然装太久就成习惯了啊。他一边往后退,一边笑着应对面前靠近的魔爪,小爷脸都笑疼了,你丫也快点儿消停啊。突然艾幽那姑娘一个狼扑,刺激的白小爷“忽”的转过身子,脸色通红。他愣了一下,看到面前站着一高大硬朗的男人。 没小爷我俊秀,也没小爷白皙,一副冷冰冰木头样儿,看什么看,小爷知道自己好看~但你也不必这样一个劲儿的看吧,哼。 白小爷理了理衣襟,面上也作出恭敬有礼的谦逊模样,道,小生白与之,泉州人氏。也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 顾寻顾袛候平生又一次呆滞了一下,白与之,这名字好生熟悉。他略凌厉的眼又一次扫过白与之的五官,什么都没想起。却觉得更加干渴了。他沉默的“嗯”了声,没有再说话。白小爷望着眼前这位,眯着眼,笑眯眯的问道,敢问顾公子是哪里人氏,我们以前可曾见过?顾寻又是一怔,看来不只是自己觉得熟悉啊,原来他也这样想。面上却只是淡淡说,在下从西北而来,四处游走,增加阅历而已。白与之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笑嘻嘻说,倾盖如故啊倾盖如故。 “我看两位公子相谈甚欢哪,要不要奴家为二位备好茶水雅座,二位坐下继续?”从白与之后面传来一阵清脆利落的嗓音,继而走出一位红衣少女,眉目秀丽,别有一番异域风情。顾袛候此刻想一剑戳死自己,这已经是今儿第三次被震惊到了。 他之前竟然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少女的存在! 第三章:这位公子长相好生熟悉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姑娘,好看,不像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同时却也注意到那姑娘看到他时的脸色微变,一瞬间的惊喜又霎时转为失落。他不解的望着她。她也痴痴的望着他。白小爷也从刚才的嬉笑状态中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目光灼灼的在他俩之间来回转,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艾幽仿佛梦中惊醒一般,拍了拍脑袋,说,啊,真不好意思,是我一时以为这位公子是我一位故人呢。她眼神又瞟了瞟顾寻,竟带着无限怀恋。 顾寻有些尴尬,道,在下顾寻,并非姑娘认识的故人。 却没想到艾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狗儿见到骨头一般的兴奋,兴冲冲跑到顾寻身边,拉着他衣袖,亲密的仿佛认识了很久,说,顾寻?你是汴京人么?你有个哥哥叫顾桑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顾寻微微拉开和她的距离,一一回答道,在下是来自汴京,也确有兄长,名讳顾桑,敢问姑娘是如何认识家兄的? 艾幽的眼神闪了闪,有些喜悦又有些忧伤,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之前和令兄有过几次擦肩之缘,不过,想必令兄应该早已忘记我的存在了吧。说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顾寻和白与之对视了一眼,同时保持了沉默。 气氛这样诡异的持续了片刻,艾幽首先打破沉默,既然是顾大哥的兄弟来到我们庄子,就让艾幽做东,请二位吃顿饭吧。语气竟是先前的快活明朗。白小爷立马跟着应和,叫嚷说小爷我早饿了,还抱怨说你这小丫头忒不厚道了啊,这样坑害小爷,哼哼。 艾幽也笑嘻嘻说,哎,谁让白公子您看起来太可口了呢,奴家忍不住啊。一边儿说一边还往白与之身边靠,白与之一边推她一边嫌弃说,起开起开,死丫头没大没小的。顾寻则只是在他俩身后慢慢走,看他们吵闹,不发一言。 饭桌上,艾幽若有似无的向顾寻打听他哥顾桑的事儿,那小模样儿虽极尽掩饰,却还是透露着急切。顾寻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问艾幽,我和我家兄长长的不像啊,庄主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艾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你们其实长的很像啊,难道你没发现么?都很好看啊,不同的是顾大哥是斯文儒雅的好看,顾二哥,啊,你应该比我大吧?那喊你二哥就对了。顾二哥是属于硬朗英气的那种好看,唔,二哥你是干嘛的呀?姑娘继续亮晶晶的盯着顾寻。 顾寻愣了一下,略烦躁的样子,摸了摸鼻子,这样子啊,是有好多年没见大哥了呢。唔,我是闯荡江湖的剑客呀。双眼极其认真的望着艾姑娘说道。 白小爷之前一直卯足了劲儿在那黑吃,听到他这话“腾”的抬起清俊的小脸,含糊不清的问,那你的剑呢,怎么没见着啊。顾寻但笑不语,对艾姑娘说起自家兄长在哪啊哪啊又立了什么功劳,前阵儿还带领一帮人去西南那块儿赈灾呢。他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不羁中竟带着些优雅。 艾幽那姑娘听顾寻在那风轻云淡的说顾桑的种种事迹,时而双眉舒展时而紧皱,谁要说她一点儿不在乎顾桑顾大人,那那人的眼神儿定是极不好的。 顾寻狭长的眼眸有意无意扫了扫艾幽,看那姑娘完完全全一副天真少女遇到自家心仪男子的小姑娘样儿,状似无意的“唔”了声,很明显的一个停顿,白小爷热闹听的正起劲儿,突然没声儿了,翻起漆黑的眸子瞪着那一脸淡漠的男子,意思很明显:你丫快讲啊,小爷听的正起劲儿呢。 顾寻瞟了他一眼,带着一种嫌弃。白小爷顿时就炸毛了。嫌弃?你丫竟然嫌弃小爷?!在他准备使出“无敌油爪功”之前,艾姑娘幽幽的一句话震住了他。 “顾二哥,顾大哥成家娶亲了么?”声音轻柔,似三月柳絮,柔软中又带点儿痒。白小爷脖子僵硬的转向艾姑娘那边儿,看到她粉面含春娇滴滴模样,艰难的吞了吞那块儿细滑鱼肉,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寻慢悠悠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的时候挑了挑长眉,说,没有。 艾姑娘长舒了一口气,面色更加红润。顾寻仰头干了那杯,又说,不过已经定了亲,三个月后成亲。说完又继续倒酒,唔,这叶里靑果然名不虚传啊。 白小爷吃饱喝足,用帕子抹手,做贼般的瞄了瞄艾姑娘,禁了声。艾幽那姑娘的脸色白的不像样,狡黠的大眼睛也失了神,定定的盯着那盘儿被白小爷吃光的清蒸小黄花。顾寻顾袛候气定神闲,啧,这酒真不错呀,以后要带小林子过来。 艾幽在听说顾桑顾大人不日后就要成亲后,就进入了混沌模式,问什么都是一脸茫然,好在她身边那叫南瓜的小丫头机灵,知道那位冷淡高个儿和自家主人关系匪浅,便让人安排了住处,而白小爷则充分利用自己谦谦君子有礼有节的温润气质,南瓜妹妹长南瓜妹妹短的叫人大半天,说了一水儿的好话,南瓜假装严肃的埋怨了他几句,说什么公子莫要胡说呀公子讨厌啦再说人家就会害羞啦之类的话,顾寻看着那俩人在那夸来夸去,嘴角一阵抽搐,敢情那小子一晚上吃的不是肉而是蜜糖啊,啧。 白小爷瞟了瞟顾寻,竟然又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这次竟然还夹杂着鄙夷!白小爷怒了。他满脸笑的来到顾寻面前,漆黑双眸里波涛云涌。顾寻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白小爷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一码,往顾寻身边靠了靠,语气柔和,道,敢问顾公子,小生是哪里做的不对得罪公子您了么? 顾寻直觉那人危险,看他一步步靠近,笑的灿烂,最后竟都欺到他身上来,气息萦绕,初春的夜晚,还是有无尽凉意,雪水的清冽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竹叶香,说不出的迷醉惑人。那人语气妖娆,问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凌厉。顾寻定了定心神,长眸看着那人的黑亮双眼,缓缓道,白公子多虑了,在下并未觉得公子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一副明明是你丫想多了的表情。 白小爷握拳,面上却笑的更加灿烂,说,既然如此,还请顾公子向艾幽那丫头,哦不,向艾庄主说句好话,小生本欲进京赶考,还望庄主开恩,放小生离去。说完作了个揖,神态不卑不亢,温润如玉。 顾寻也跟着笑了笑,其实也就是扯了扯嘴角,道,那是那是,在下一定尽力。白小爷笑着离开,清瘦如竹的背影在灯火阑珊处生出一种飘渺之感。顾寻几不可闻的舒了口气,略微笑了笑,苦涩又陌生。 第四章:让爷陪你上路 次日,阳光正好,倚绿山庄门口立着三人两马。艾幽好像没睡好,脸色苍白,指着那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白,对顾寻和白小爷笑嘻嘻说,是小的不对,拿错了人,这就送您二位下山,白小爷您看行么?说完还促狭的向白与之眨了眨眼。白与之脸色略不自然的偏了偏头,顾寻抱拳,道,艾庄主这番心意顾某感激不尽。又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说,家兄的亲事定在三月初三,庄主若是时间凑巧,大可前去观礼,想必家兄是极乐意的。 艾幽的身体晃了晃,勉强笑了笑,说,一定一定。神色苍茫间,又低下嗓音说,麻烦顾二哥帮我向顾大哥问好,就说,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喜悦的事,就说小青山不怕绿水独自白了头。语毕抬头望着顾寻那硬朗的脸,笑的恍惚。 顾寻皱了皱眉,不再说什么。翻身上马,衣袂翻飞,无尽霸气。白小爷也爬上了白马,没错,是爬,没有顾寻的利落帅气,就是一文弱书生,哼哧哼哧爬上马背。三人抱拳作别,清晨的山庄,雾气缭绕,空气都是湿湿的,山风吹来,凉飕飕的。 白小爷回头望了眼倚绿山庄,那对墨绿色的蔷薇门环,那片大气精致的庄院,那个纤细苍白的姑娘,在雾气中越来越淡,而阳光越来越温暖,一月份了呢。他稳了稳身形,握紧马缰,快步跟上前面那黑衣男子,喂,你丫等等小爷啊。 顾寻坐在马上,信步由缰,上身挺拔修长,面色淡漠,头也不回。白小爷有些急了,这马儿怎么看着一副温顺模样,性子却这么小姑娘,别别扭扭,真烦人。他望着那人的背影,有些懊恼没小时候没跟师傅好好学马术了。 待他们穿过落霞山,日头已经升了起来,两府交界处贸易非常发达,往来商贩,络绎不绝,各地口音,不绝于耳。白小爷动作生疏的爬下马,姿势略僵硬,苦着脸,对前面那慢悠悠牵马踱步而走的高大男子说,顾兄,小生此行要去汴京,敢问顾兄要去哪里?面儿上虽苦哈哈斯文有礼,心里却早就想赶紧地分道扬镳得了。 顾寻停下脚步,回头对白小爷笑了笑,逆着阳光,硬朗的脸庞仿佛也柔化很多,无端生出些许温柔。白小爷张了张嘴,一时愣在了那里。前面那人说,随便呀,反正我是来闯荡江湖的,去哪啊都行,贤弟不介意愚兄和你同行北上吧?竟然还在笑! 白小爷有些蔫了,打哈哈笑着说,好啊好啊,那样就有人可以保护小生了,还是一武功高强的剑客呢。顾寻听出他话里的酸里酸气,知道他是成心找他不痛快,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笑了笑。 二人分头准备了些吃穿用度,顾寻看着白小爷那一大包的小吃,眼角抽了抽,白小爷看着顾寻那相对干瘪的一小团儿行李,撇了撇嘴,哼,看你在荒郊野外找不着吃的怎么办!鄙夷诅咒顾寻的同时,白小爷也在沾沾自喜,啧啧,还是小爷未雨绸缪啊。 在白小爷的得瑟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天色将黑,竟下起雨来。二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骑马至一片桃树林。其实按正常马匹的脚程,两人本应走的比这要远的多,主要原因在白小爷身上,白公子自小娇生惯养,不曾这般车马劳顿,再加上诡异的小孩儿心性,本应半天的路程硬是让他给磨了一天。顾寻都不稀得再去嫌弃他。 白小爷在一天内被同一个人无数个嫌弃的眼神砍来砍去后,终于有些受不住,急吼吼的说,那你丫就先走啊,别和小爷一起,小爷才不稀罕和你一块儿呢!清俊小脸红红的,气的,瘦弱的肩膀抖了抖,冷的。 顾寻眯了眯眼,把黑马栓好,不动声色的说,去树林里捡些柴来,生火会暖和些。 白小爷被堵了下,眼睛水亮水亮的,俊俏小脸鼓成了个包子,起身走进林里。 不一会儿,白小爷抱了一捆儿树枝过来,脸色愤愤。顾寻笑了笑,委下身子,拿出火石,就着一些草纸,“噌”的一声,微弱的火光,渐渐的就是一大团,火势渐大,暖烘烘的,火红色的光映着对面那人的脸,说不出的明亮好看。 顾寻咳了咳,问,渴么? 白与之摇了摇头,黑亮的眼睛盯着篝火一动不动,竟是无比的乖顺。 顾寻默默偷偷瞟了他几眼,暗自纳闷儿,怎么就自己老是觉得渴呢? 第五章:篝火 二人篝火弄好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势渐弱,冬末春初的第一场雨,夹带着寒冬的凛冽和春天的些许暖意,二人身上都被之前的雨水洒湿了些,靴子上也沾上了泥水。都在自顾自脱衣服,准备烘干。 顾寻身材高大,颀长有力,他动作利索,腰间金色腰带,卸了,外面黑色长袍,解了,里面竟然就是白色中衣。白小爷啧啧,边慢悠悠解腰带,边暗忖,这明明还是初春时节,春寒还料峭呢,一阵鄙视,得,在小爷这儿装,面上却对着篝火若无其事的说,顾兄身体真健壮啊,这么凉的天儿您就穿这些,小弟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佩服。 顾寻的动作一顿,道,这几年到处漂泊,酒肉江湖,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了。面容沉静,语气随意。 篝火的缘故,身后那桃树都泛着一层光,圣树一般。白与之嘴角撇了撇,起身把腰带挂在桃树的枝桠上,继而懒散的开始扯自己那白色长衫,上面隐约溅了些泥点,抬头扫了狂妄自大的那人一眼,黑亮的眼一闪。 只见顾寻把白色中衣也脱了下来,赤裸着上身,麦色肌肤,精瘦,看起来很有力量的样子。白小爷眯了眯眼,唔,这身材要是放在那些戏本儿里肯定是颠倒众生的一主儿啊,啧啧。他刚想接着调侃顾大狂人一句,却在看到他肩上的一道疤痕后闭了嘴,眼神也变得更加幽深。 顾大狂人正弯着腰拧衣服上的水,手臂修长,肌肉的纹路清晰可见。他背对着白与之,也背对着篝火,想必是不想把水渍弄到篝火边儿。火光映照着他,肩膀宽厚,腰际精瘦,线条堪称完美,至少在阅人无数的白小爷眼里,算得上是上等货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肌理分明的背上有太多太多的疤痕,刀伤,箭伤,甚至还有烧伤,大小不一,有深有浅。不过这都不是白与之注意的重点,他漆黑狭长的双眼盯着他右肩偏后的部位,那有一个牙印。 是很清晰的牙印。深红色,仿佛朱砂点上去的一般。 是小孩子的牙印,左右隐约还可以看出是小虎牙。 和周围那些代表着一个男人英勇无畏与无上光荣的勋章不同,它太过格格不入。 白小爷盯着那牙印看了良久,直到顾大狂人察觉到身后那道强烈的目光,转过身来,看着白与之,眼睛对视,嗯?啥事儿?唔,没事儿。哦。走去黑马旁边,解下包袱,扯掉那层防水纸,拆开包袱,拿出一件金线绕身白边儿黑色披风,里面满满的毛,随手一抖,披在肩上,席地而坐,动作一气呵成。 白小爷从刚才那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中清醒过来,那人披风所带的风,引起火堆中火星儿的四处飞散,树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打了个寒颤,望着那赤着上身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神色不明,张了张口,看那人只是盯着火堆发呆,微微叹了口气,紧了紧中衣,往火堆边儿挪了挪,却离那人稍微远了些,把脑袋埋在膝盖间,什么都没有说。 顾寻生在汴京,中原之地,却也是冬日寒冷夏日酷暑的北地气候。十二岁后来的那些年,他去了西北边陲,在军营里苦训,上战场杀敌,月下吹箫,马上饮酒,如此数年,再后来,再后来,他就离开了军营,只身一人。 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多金,他一身黑衣,腰间一管长箫,从西北走到西南,再从西南北上,一路沿海。有过狂乱迷醉,有过意志消沉,再到现在的千帆竟过明净山水,顾寻望着烧的正旺的篝火,余光定在那人身上,安静乖巧,与世无争,还带着点儿呆。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遇到他。 不是烂醉如泥,也不是满脸胡渣。他捏紧手里的衣角,身上隐隐出了细汗。那人看起来很冷的样子。瘦竹般的身体蜷成一团,脑袋塞在膝盖间,看不清表情,露出一截白净脖子。顾寻想说些什么,例如问他冷不冷,有富余的吃食么,火堆够暖么,唔,还有,包袱里还有一件披风你要么。 那人一直没说话,安静无声,好像睡着了。顾寻松开皱巴巴的衣角,雨早就停了,空气里都是清新的雨水味儿,仰头看了看夜空,满满的星,清亮温润,闭上眼睛,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一夜无话,只有木屑燃烧的噼啪声,应和着初春田野间的少许清脆虫鸣。 次日清晨,天色亮了起来,火堆也燃烧殆尽,顾寻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清明隐约带着点儿疲惫,直起身子,活动了下手脚,看对面那人以球状贴伏在火堆边的包袱上,睡的香甜。他微微笑了笑,开始收拾衣装。 白小爷是被食物的香气刺激醒的,那会儿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明晃晃的,他略迷糊的看了看周围,使劲儿嗅了嗅,好香啊。顾寻看到那人终于醒了,却也不说话,只是在那自顾自的烤着兔子,亮黄而鲜嫩。白小爷咽了咽口水,窸窸窣窣的穿起衣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诱人的兔子,一眨不眨。顾寻抬头瞟了那人一眼,道,收拾一下,准备上路吧。 白小爷随意应了声,系了系腰带,略松散,黑发散在身后,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慵懒气息,很是惑人。他扯了扯衣角,蹲下身来,像个地痞流氓,盯着烤兔,眼神灼灼,却一句话也不说。 顾寻挑眉,看了他一眼,又转了转手上的兔子,估摸着差不多了,慢悠悠的闻了一下,唔,可以吃了。撕下一只兔腿,递给眼巴巴那人,见那人立马眉开眼笑,乐滋滋的跑到一边吃的开心,像只兔子。 二人起身赶路,昨日虽下过雨,路面倒没怎么积水,虽是湿漉漉的,却也不会影响脚程,呃,或者说马程更合适。顾寻黑衣黑发黑靴,还骑着一高头大黑马,浑身散发着凛冽疏离的气息,而白小爷则相反,一袭白衣松松散散,黑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单就胯下马儿的气势也比那人的弱了很多,马如其人,温顺恭良的模样。 白小爷心里有些不爽快,觉得平白被那黑马抢了风头弱了自家气势,于是一厢情愿的给那两匹马起了名字,还洋洋自得,嘿,你家黑米不如我家白豆漂亮诶。眨着黑亮的眼眸,笑的嚣张又得意。顾寻修长的手指抚过黑马的鬃毛,像是在安抚它一般,眼带笑意的看了白与之一眼。白小爷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窘迫起来,双腿使力,夹紧马腹,冲到了前面去。 虽还未到烟花三月,也不曾腰缠万贯,二人就以这样的装扮疾驰一路,在扬州和平江府之间的路上驿站稍作休息,给黑米白豆补充草粮,又翻身上马,向着春风十里扬州路奔去。 扬州是座雅致精巧的城市,无论是在扬州一觉睡了十年,最终却只赢得薄幸名的小杜杜牧,还是游戏人间的白小爷,对这座城市无疑都是热爱且向往的,不同的是,小杜在这座城被姑娘被世情伤了心,略落寞的离开了,而白小爷则是兴冲冲的策马从南方奔来。 白与之一向不把自己归为文人墨客之列,并非不屑,而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游戏人间,文人骚客所珍惜崇尚的,他并不怎么会放在心里,有些辱没文人名声的意味。他唯独偏好读些志怪奇谭,整日厮混于市井勾栏,人家书生该有的儒雅谦逊落下很多,不该沾染的痞气却总是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溜达出来。他高雅点儿的书也读过一些,勉为其难算枚书生,马马虎虎对得起祖师孔老爷子,只是却对功名利禄没啥兴趣。 此次进京赶考,也完全是被自家娘亲逼的没办法,想他白小爷明明是诱遍泉州方圆五百里的所有生物的二十郎当岁风华正茂美少年,自家娘亲竟然还老念叨自己会娶不到媳妇儿,一个劲儿撺掇周边邻里介绍姑娘给他认识,恨不得把整个泉州未出阁的姑娘都召集起来,让白与之挑选。 这点让白小爷很受伤,自己的魅力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质疑。后来实在被那群或娇俏或羞涩或大胆的姑娘给吓到了,这才给娘亲大人留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说什么好男儿应当先立业再成家,娘亲大人,您就先等儿子科举归来再从长计议关于娶媳妇儿这一宏大工程哈。 然后就一个人带着些银票银两踏上了名为进京赶考实为北上找乐子的逍遥之路。 其实关于白娘娘大人给白小爷疯狂相亲的事儿,并不能一味的指责白娘娘抱孙心切,这最终还是和白小爷的生活作风脱不了干系。 白小爷自小的喜好就异于常人,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五岁那年和家人南迁落户泉州青城,那个山明水秀的沿海小城镇。白父是位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在青城很受人民尊敬,却也管不住离经叛道的白与之。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会去学堂上课,只是从不会好好听讲,读的书也都是从小巷子书摊上淘来的各式杂书,白白浪费了那颗机敏聪慧的玲珑心。后来长大了些就开始翘课,跟街上的小混混一起,遛儿街,逛窑子,甚至有时候还去逛一些里面尽是男子的场子。白父气急,不止一次棍棒交加,白小爷也不会傻站在那儿挨揍啊,就满大街跑,边跑边叫唤白娘娘,嚷着自家亲爹要谋杀亲子啦,娘娘你快出来看我最后一眼哪,白父闻言哭笑不得,白娘娘再施施然出来圆场,喊白小爷回家吃饭。 诸如此类,屡见不鲜。白家周围的大妈大叔小夫妻们都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要是好几天都不见白家公子挨揍,唔,那大概只有一个原因:白夫子出远门去了。 所以,白家的邻里们估计要寂寞一段时间了,因为白小爷离家赶考了呀,在新年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他就背着简单的行囊在漫天烟火声中北上了。这不,这会儿他已经坐在白马上神情悠哉晃晃悠悠的进了扬州城。 第六章:腰没缠十万贯,也要骑马下扬州 扬州的繁华丝毫不输于平江府,往来商贩,熙攘叫卖,络绎不绝。白小爷翻身下马,不敢在闹市中骑行,稍微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回头看顾寻,看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啧了声,道,顾兄,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天色将晚,明日再赶路吧。顾寻颔首,环望四周,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家客栈,幡子耀眼,上书:在人间。眼睛闪了下,出声示意白与之,说,就那家吧。 白小爷微倾身看到那幡子,暗暗腹诽,凭什么你说哪个就哪个,万一那家服务不好呢。找茬似的故意问,顾兄何以认定那家客栈呢? 顾寻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就在白小爷他在耍自己时,缓缓吐出,那名字不错。 白小爷嘴角抽了抽,你丫真的在耍我吧?! 二人来到在人间门前,有一看着很是机灵的小二过来牵马,边带人往里走,边糙着地道的吴语道,欢迎二位爷降临人间嘿,容小的蹭点儿仙气儿先,二位里边儿请呐。笑的像个小弥勒佛一样。白小爷乐了,有点儿意思。 进门后就感觉室内光线变暗许多,仰头看,被上面那巨大的树冠给吓住了。巨大的绿色树冠,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穿过二楼伸展到三楼,墨绿幽深,上面挂了数盏暗黄色长笼型花灯,散发着温暖灯光。 想白小爷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乍看到这样的客栈,也十足吃了一惊,顾寻也是首次看到,表面却没白小爷那么震惊,自顾打量周边。全木质结构,刷了一层清漆,左边立着暗色圆形柜台,没看到掌柜,只放着一开着小口的木箱和各房间价位表。正前方是呈拱形的大堂,零散摆着几张木桌木椅,每张木桌被耸立的树木分隔开,曲曲折折,添了点儿曲径幽深的味道。白小爷纳闷为何没有掌柜的时,柜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瞪大眼睛疑惑的看向那小二。小二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的说,二位甭介意哪,我家掌柜的想必是又喝多了昏睡在那柜台后面了。话音刚毕,那醉酒的掌柜已经晕晕乎乎的趴在了柜台上,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只见一青衣年轻男子,身形瘦弱,眉目漆黑,脸色苍白,带着很浓很重的落寞。白小爷看到此情此景,止住小二前去叨扰,微微皱眉,道,给我们来两间上房,备些热水,小爷要沐浴。随即挑眉示意小二带路,那小二立马呼来另一小小二,吩咐下去,带二人上楼去了。 各自进房安顿,白小爷就着洗澡水随意清洗一番,随即瘫软在床上,脸埋在被褥里不想动。保持那样的姿势发懒了会儿,尔后,就……睡着了。 晚上灯火都亮起来的时候,白小爷像是被谁咬了一口,蹭的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整理了下头发,换上那件宝蓝色白边儿长衫,蹬上靴子,就跑去隔壁狂敲门。顾寻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尔后是急切切的敲门声,他皱了皱眉,结束打坐,下床开门,看到白与之那一副遭到抢劫而且还是被劫色的狼狈模样,眉头更紧了。 白小爷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什么德性,只是很急切的想拉人一起出去玩儿。他兴冲冲问,顾兄顾兄顾兄,今日上元节,咱们去看扬州城的花灯吧,小弟向往那很久很久很久了哇,去吗去吗? 顾寻感觉被堵了一下,看对面那人双眼放光,止不住的兴奋,小脸泛红,黑发凌乱,长衫也是松松垮垮,仿佛自己也被感染到一般,完全被蛊惑到,迟滞了顷刻,点了点头。看那人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当二人来到热闹繁华的文德路时,月色朗朗,却也抵不过街上那明晃晃的一盏盏花灯。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嬉笑声不绝于耳,有年轻小伙子在那憋红了脸努力猜灯谜,旁边站着一小脸微红的小姑娘;有白日里劳作一天的商贾农人,晚上带着全家人出来赏灯,那面目和善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看着前面奔来窜去的小崽子们,转头和身边的沉静妇人相视一笑;当然,还有一对组合比较奇怪,一身黑衣的颀长男子和一身宝蓝的俊俏公子哥,长相不似兄弟,表情也不像是一伙人。 白小爷早就被眼前那热闹景象所吸引,平日里刻意注意保持的温文儒雅此刻也抛诸脑后,俩眼发光,黑亮黑亮的,东窜西跳,摸摸这个问问那个,眨眼间又跑去猜灯谜那捣乱。顾寻还是那副表情,眼睛微眯,有些睡不醒的样子,带点儿懒散,但他给人的感觉绝对不是放松可以轻易接触,所谓半眯的狮子,大抵如此吧。 顾寻觉得有些百无聊赖,自小生活在汴京将军府,咱啥稀罕热闹玩意儿没见过啊。他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不是后悔此次出来看花灯,而是后悔和那人同行。他抬眼瞟了瞟那人,宝蓝色长衫,衬的身形愈发消瘦,唔,他不是每餐都吃很多么?那人自个儿包袱里的各式吃食都进了他的五脏庙吧。怎么也不见长肉呢。 白小爷在前面玩的欢快,虽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但想来他是对这样热闹的生活非常喜欢并向往着的。并非是他童年不幸福缺少关爱什么的,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一大群人在那说笑,很多很多人的笑脸交错出现在你面前,会让你觉得是一件很温暖美好的事情。所谓人间烟火的魅力,大抵就在此吧。 他继续乐滋滋的往前蹦跶,黑发越来越散,束发的红色绸带有种快要滑落的趋势。顾寻看着,竟然觉得有些担心,以及,一些期待。他把视线从那人身上挪开,有些呼吸不畅,望着墨黑天空中绽放的团团烟火,嗅了嗅空气,果然有股硫磺的刺鼻味儿。 突然周边人的声音静寂了下来,把顾寻从刚才的神游中拉回来,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定住了。 高高耸立的巨大古树,树干粗壮虬结,树冠盛大而繁茂,缀满了一种特制的小灯笼,整个树身散发着温润清亮的光芒。树下有一方楠木圆桌,上面摆着观世音菩萨的供像,还有种类繁多丰盛的吃食水果,以及,一个积了很多香灰造型古朴的坛子。络绎不绝的游人,或抬头欣赏,或放低声音小声交谈,或虔诚跪拜在古树前,燃三柱薄香。 顾寻定定的望着树下那人,树上的灯火阑珊,洒照在他身上,披上了朦胧疏远。清瘦的身形一动不动的仰着脑袋,望着古树的最顶端,或者,是在望着遥远无际的夜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能是笑容灿烂像个傻子,可能是痴痴凝望,心里想着某个姑娘。 他无从得知,但却有种幼稚而强烈的预感,白与之所想的与他有关。 但随即,他就自嘲的笑了,眉目疏远,懒散的眺望北方。月朗星疏,东风渐起。他有些自弃的想,其实自己是没有什么后悔的权力吧,毕竟,自己是那么丑陋的人呢。他勉强收拾情绪,迈开步子,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看那人如受到惊吓的猫儿一般,神经质的回头看他,淡淡道,夜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岂料那人一瞬间笑的谄媚起来,放软声音道,顾大哥顾好人,咱们在扬州城停留一天行么?小弟还有很多想去玩,哦不,是去瞻仰先人古迹,再待一天行么?就一天就一天。顾好人愣住了,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那次和马贼一对五厮杀的时候留下的旧伤复发,明明那人的表情刚才还看着很诡异呢。 二人回在人间客栈的时候,没有走原来的路,错开了熙熙攘攘回家的人潮,绕过一片稀疏但却高大的树林。已是夜间巳时,月亮渐渐爬到树梢,清辉洒照下来,映着林间的雾气愈加模糊,仿佛进入了某种幻境。白小爷好像是累了慢吞吞的走在后面。近几日的快马加鞭,再加上今晚的疯跑傻乐,他本就不是精力特别旺盛的男子,他是青城一枝花呀。 顾寻走在前面,深吸一口气,肺腑间盈满了浓郁木香和清冽雾气。耳朵微动,察觉后面那人步履漂浮,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第七章:原来君是倾城色 顾寻脸色微黑,盯着被白小爷拽住的衣袖,强忍着不适,一边躲闪身边的莺莺燕燕娇柔软体,一边沉着脸对那些姑娘不做回应。看那人在花丛中逍遥自在的模样,怒火丛生。 这事儿还得从早上说起。 一大早,顾寻吐纳完毕,洗漱穿衣,下楼吃早点。正欲起身上楼看那人是否起床,却看见那人穿着非常扎眼。 朱红色长衫,袖口用金丝绣有青鸟,玄黑色腰带松垮,隐约可见腰线,足蹬月色短靴,黑发黑眸,笑容如十里春风。 顾好人已经习惯自己这样时不时的呼吸不畅了,很快调整好,假装不在意的问,白兄弟这是要去哪啊,穿着如此……他微顿了一下,……华丽。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如此……风情。 白小爷得意洋洋,朝顾寻招了招手,附在顾寻耳边低声说,顾大哥跟着小弟去找乐子如何? 顾寻默了默。完了,自己果然是水土不服了么,心脏不听话就算了,怎么连一向为之骄傲的耳朵也出毛病了呢。 他把身子往后撤了撤,继续埋下头,喝茶。 白小爷眨了眨眼,笑的神秘而诡异。身形潇洒的坐在顾寻对面,招手喊来小二,叫了笼小笼包和一碗早茶。前身微倾,道,顾兄,你的茶碗已经空了。 顾寻的小耳朵彻底红了。 欢颜楼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妓院。姑娘新鲜而娇嫩,小嘴儿特甜,很会识得人心,既知心又识风情,远近闻名。苏杭以及金陵的大老爷们儿书生乡绅,但凡来到扬州城,定要到欢颜楼一度春宵,唔,或者,好几度春宵。 白小爷在泉州青城的时候就有些无法无天,混迹市井倒也罢了,还经常和那些小混混小地痞出入歌妓楼馆,即使他在被白夫子棍打暴走的时候一再强调,自己只是单纯的去听曲儿逗乐儿,并没有亵玩过一个姑娘,却只换来白夫子更加旺盛的怒火,以及周围围观的四邻五舍更开心的哄笑。 白小爷觉得非常冤枉。他真的只是去玩儿的,并没有碰过人家姑娘,甚至,他脸色微红,甚至都没有牵过人家姑娘的小白手。 但是!也不知是白小爷昨晚做梦被大罗神仙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作为一成熟男性的那啥觉醒,他觉得今儿要真真正正的逛一次青楼。所以,一大早的爬起来洗漱打扮,重装上阵,一定要和扬州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好好玩耍。 咳,他是看过很多银词艳曲啦,唱本儿戏文什么的,男欢女爱早已不陌生,却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好好的玩耍……他只是隐约记得杜简杜少爷经常这么说。 白小爷十五岁那年,杜家少爷一下子向自家大人要了个通房丫头,就那个平日里老爱粘着他的那小丫头片子。那之后,杜少爷就每日里在他们几个孤家寡人面前嘚瑟,说他家小姑娘怎么怎么香软怎么怎么舒服,可劲儿撺掇其他小伙伴儿赶紧娶媳妇儿暖被窝。白小爷被刺激到了,小脸爆红,慢吞吞挪到娘亲大人面前,喏喏道,娘亲,之儿可以有通房丫头了么? 时至今日,白小爷还是可以清晰记得娘亲大人的反应。 白娘娘放下手里的喷洒,爱怜的抚了抚那株山茶花,抬眼看了看眼前那手足无措的自家儿子,淡淡的说,之儿可是有心仪的姑娘家? 白小爷喏喏,细瘦的背矮了矮,抠着衣角,声音又低了一度,没…… 白娘娘挑眉,眼波婉转,笑的灿烂,缓缓吐出,作为老娘的儿子,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将来我那可爱的儿媳妇儿!其他人?甭想!白小之,你小子给我记住咯! 白小爷默,弱弱抠手指,小绵羊儿一般,低低辩解,是与之,不是小之…… 当然,那些没啥用的话白娘娘压根儿不会听到耳朵里的。 …… 往事不堪回首啊。白小爷皱眉,一边两眼放光四处搜寻漂亮姑娘,一边有些不适的承受身后那人怨念的目光。啧,是有他不对啦,在没征得人确切同意的情况下,就把人拉来这烟花之地。看那人平日里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想必对这些烟花场所是有些排斥的吧。他感到越排斥越不舒服,他白小爷就越开心。他继续和姑娘们调笑,笑容愈发灿烂。 顾寻脸黑了一路,狭长双眼暗含杀气。欢颜楼的姑娘也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看出那位黑衣男子并不是来找乐儿,也就干脆放弃,把火力都集中到那红衣俊俏公子哥身上,眼睛时不时的瞟几下顾寻,啧啧,真是可惜了那颀长精瘦好身材。 红牌欢颜笑着迎上白与之一行,细白双手挽上红衣男子,轻柔说着话,眉目婉转,既有着吴地女子的温软娇羞,也带着北方女子的飒爽豪气。 白小爷笑着凝视着那姑娘,收回扯着某人的手,揽着姑娘小腰,低声问,敢问姑娘芳名?竟是又恢复了那般斯文俊秀温文尔雅。 顾黑脸盯着在勾搭姑娘的那人,心中有股火,没来由,却很浓烈,且有越燃越旺的趋势。他双手背在身后,腰间的金色长箫露了出来,面色寒冷,一副活人勿近的冰凉架势。看着那人揽着那白衣女子上了二楼,进了包间,精致木门阖上,隔绝了那抹红色。 他停下脚步,愣了片刻,转身离开,脚步略踉跄的直奔欢颜楼旁边的一醉楼。 他家的酒想必是极好的,老远就闻见醇浓的香味。上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唤来小二,要了七坛酒,从碧光到流霞,种类不一,他拨掉酒塞,也不用碗,直接抱着坛子,仰头喝了起来。 楼下传来熙攘的行酒令,欢声笑语,一声声传入他耳里。又一个酒塞,街上有马匹呼啸而过,行人惊呼和小贩的抱怨声。顾寻很久没有这样狂肆的饮酒了。至少,最近两年没有过。 他不知道是青楼里的姑娘们让他回忆起不好的事情,还是是因为姓白的那人。 如此这样,酒液从坛里滑落到他胃里,各种糅杂,一片火热,烧的胃疼,一向淡漠的脸上也浮上不太自然的红晕。他垂着头,低敛眉眼,手指抚上长箫,缓缓摩挲,神情很是落寞。 白小爷衣衫凌乱的奔来那人面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那一瞬间他有些被吓到了,明明这才一刻钟不到的功夫,那人面前已经倒了好几个酒坛子,很重的酒气。他刚想开口指责,却在看到那人的神情时,说不出话来。 那样的神情,白与之并不陌生。他曾经在歌楼里无意间窥见过很多次。恃宠而骄的相公对昔日里的小相好不屑一顾,那只能坐在台下安静看他唱曲儿的男子,脸上就是这样的神情,落寞又孤独。 之前耳闻过伶人和恩客之间的种种龌龊事,他之前对那样的违反伦常的爱恋是有些排斥反感的。虽不迂腐,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接受。他诧异的是,在看到顾寻脸上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时,自己怎么会立马联想到那被伶人抛弃的悲伤男子。 他被这种震撼弄的说不出话来。倒是顾寻忽地对他笑了笑,春暖花开一般,可又带着点儿说不出的绝望。他颤悠悠的晃到白与之面前,一把揽过他肩膀,把他带到旁边的座位上,一把摁那,道,坐下,让本候爷给你小子吹奏一曲。 眉目放肆,眼神妖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仿佛被石头风沙狠狠磨砺过一般。 白小爷愣,望着那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放浪形骸。顾袛候顾侯爷一把扯开前襟,露出大片麦色紧实胸膛,头发散乱,嘴唇红艳,长箫放在唇边,眯着眼望着白小爷。白小爷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跑累了,都觉得渴了啊。 沙沙的声音低缓传来,幽鸣低沉,苍茫又辽阔,阴郁中带着些许无奈。白小爷也算是混迹声乐久时,对长箫这种乐器也有所耳闻,坊间流传的曲子也是烂熟于心,唯独对这首低沉婉转说不尽的无奈绝望产生一种奇妙共鸣。 他望着放荡不羁的那人,神色不明。箫音渐低,消散于满室酒香。那人抬头对他又是一笑,白小爷心猛地一跳,却见那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顾寻醒来的时候,满室已是灯火通明。他搓了搓太阳穴,嗅着自己满身酒气,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喝水,坐起身子,却看到灯火下一身红衣的男子,握卷而坐。 灯火阑珊,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晰。顾寻开口,道,白兄弟怎么在这儿?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唔,白兄弟今晚不在那个姑娘那儿过夜么。声音竟是又沙又哑,还带着些刺儿,挠的白小爷心里痒痒的。 白小爷放下手中的话本儿,直起身子,长长伸了个懒腰,红色长衫懒懒散散,懒洋洋道,哦,那姑娘家里突然着火了,于是我就离开了。 顾寻来到桌前,倒了杯水,听到这话差点呛着,嘴角微抽,你家才突然着火了呢,这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儿么。 他强自镇定,若无其事的问,愚兄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没有做什么得罪白兄弟的事儿吧?眼神却流露出丝丝紧张。 白小爷眼神流转,垂头思考半响,觉得戏弄那人也差不多了,抬头,大大的笑脸,说,没什么呀,我直接回客栈了,后来有一醉楼的小二来报说你在那喝醉了,我就带着几个人把你抬回来了呗,没啥出格的事儿,哈哈。脸上却是某种阴谋得逞的阴险笑意。 顾寻浑身一个激灵,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八章:白衣 白小爷发烧了,鼻塞耳鸣,一边驱马缓行,一边扯着手帕捻鼻涕,眼神幽怨的望着前面那匹名叫黑米的高头大马,更确切的是那高大背影。活脱脱一深闺小怨妇模样。 两人前几日疲于奔命式的赶路,冬天的寒气还未散尽,风餐露宿,一向娇生惯养的白小爷扛不住了。再加上那人自扬州青楼事件后,对他的态度更加差,仿佛他白小爷是一无敌瘟神,他顾大爷越早摆脱越好。 白小爷愤愤。还是当日酒后妖娆狂肆的你好看,勉勉强强也算活色生香,他回忆起顾寻那时的表情,心跳又有些加快。骑马的颠簸让他的头更加昏沉,有些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记忆,只是在看到那张日渐熟悉的硬朗面孔越靠越近时,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拍了过去。 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白豆的马头竟然跑到了他的头上冲他呼气,继而腰间一紧,撞上一堵温热的墙,就昏了过去。 顾寻骑马走在前面,努力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凝神静听后面那人的动静。忽听得马儿的脚步错乱,那人的一声闷哼,立马回头,心神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早已做出行动。 掉转马头,疾驰,伸出手臂,一把捞起那人,带到自己胸前,那人的鼻子撞到自己胸膛,委屈的哼了一声。他脸色大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样的反常行为。另一只手牵着那匹白豆,一直挺直腰背目视前方,不敢低头看那人的脸,如此这般,直到二人来到一个小集市,顾大爷深呼吸,垂眼偷瞄那人,却见那人脸色通红,眉头紧皱,像只小可怜猫儿。 他脑中咔嚓咔嚓响,敢情这死孩子一路都是昏睡过来的啊!本侯爷一路小心翼翼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这死孩子露出那种不怀好意阴测测的笑。谁知,好嘛,人家睡的香着呢。顾大爷觉得有些屈辱。 但是,顾大爷是个好男人,生气归生气,还没忘记白小爷比他小了几岁,人在江湖,做大哥的应当好生照应小弟才对,何况,那小子不是生病了嘛,再何况,他这个大哥的心思还有些不太对呢。 他长叹,找了家客栈,让小二把黑米白豆牵去补充粮草,自己则把二人的包袱行李背在背上,又唤小二去请个大夫过来。正犹豫该怎么把人运上楼,是拖着还是扛着,衡量下二人的身高,白小爷虽瘦弱,但个子绝对不矮,和顾大爷不相上下,只是因为体格清瘦的缘故,看着感觉小了一码。 顾大爷思想斗争了一分钟,终于还是感性那厮占了上风,一撸袖子,把白小爷的头护在胸前,一手环腰,一手揽肩,大步上了楼。 送走那满头银发的老大夫,看着那张龙飞凤舞的药方,脑中回旋着那颤巍巍的声音,乍暖还寒,这位小公子本身就体质偏寒,心思沉重,再加上车马劳顿,身子骨儿没适应过来,种种累加,导致了这场风寒,病来如山倒啊如山倒。这位大公子,你要好生照顾好你家兄弟啊,毕竟人在江湖漂,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旁边站着的小二眼角微抽,赶紧和老先生说该开方子了,有些无奈的对顾寻讪笑,老先生医术虽高明,到底是年岁大了,除了药石方面记忆清晰,其他的总是会跑偏,和人念叨江湖上的事迹,好像他老人家年轻时是从江湖上混出来的似的。 顾寻微颔首,望着老先生缓缓挪走的背影,转头望着床上躺着那人,沉思不语。 白小爷醒过来的时候,室内昏暗,没有点灯。他昏沉沉掀起床上厚厚一层帷幕,光线变得明亮起来,晃悠悠的桌前,四处打量房间陈设。一桌两椅,茶具衣架,两盏罩纱油灯,很简单。想必是家很普通的客栈。他舔了舔唇,嗓子还是觉得干哑。 窗户后面传来声声马儿的嘶鸣,他来到窗前,微微推开木窗,一阵凉风吹来。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觉得日光没那么热烈。马厩那立着二马一人,黑马白马相依偎埋头吃草,偶尔发出满意的嘶鸣。那人却是一袭白衣。白小爷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人模样,敢情这是要偷小爷的马么。 那人似乎察觉到楼上窗户处的视线,缓缓转过身来,白小爷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温柔的狭长黑眸中,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是顾寻。 白色衣袍饰有简单黑色花纹,略宽大,因之他体格精瘦有力,故而并没有孱弱之感,相反,有种江湖剑客的潇洒狂放意味。 那白袍剑客就那么笑着望着他,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望着他。白小爷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使劲儿回忆自己昏倒之前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应该没有把那次他醉酒姿态狂肆的事捅出去吧…… 他不得已,也对着下面那人笑,虽然自己看不见,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副德性有多假。那人看到他笑,竟然笑的更加灿烂,眼神也愈加温柔,白小爷心猛跳,这厮是怎么了!再这样笑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啊混蛋!渐渐的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索性一把关上窗户,木窗发出委屈的吱呀声。 顾大爷直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才迈步上楼,在回自己房间之前,来到白小爷门前,抬手,敲门,咚咚咚,力道平稳,很有节奏。 白小爷在房里闷了老半天,一直在揣测顾混蛋到底在存着什么心思。听到那敲门声,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犹豫斗争半天,才站起身来开门。至少不能在开战前就懦弱的投降啊。这不是他白小爷的风格。 顾大爷在那人开门之后,二话不说,直接长腿一迈,身子已然进了房间。白小爷有些气结,这都什么人啊。他一向憋不住话,气哄哄来到那人面前,道,你丫下午那是什么意思啊,知不知道丑人笑太多会变的更丑啊,更重要的是那样很是影响小爷的心情,小爷这刚是病体初愈知不知道啊你丫。 气息有些不匀,嗓音也没有平日里温润。 顾大爷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腰际的长箫,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侯爷我呢,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这小孩儿生病了独身在外没人照顾,心生怜悯,他微微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白小爷一眼,继而接着道,决定以后要对你好一点儿。说完起身走向门边。 白小爷被那气息鬼魅的顾大爷哽了一下,正欲反驳,却见那人突然回头,灿烂一笑,抛下一句,我多丑都没关系,你好看就行了。一阵邪风,木门吱吱呀呀的阖上。 白与之石化了。 那晚萦绕在他脑海和睡梦中的,都是扬州时醉酒的顾寻,眉眼含笑,妖娆狂肆,以及,那苍茫辽阔的箫音。诡异的是,他却睡的及其安稳。 第九章:沐浴及后续 二人继续上路,顾虑到白与之病体初愈,顾寻此次并没有策马狂奔,反倒是慢悠悠的和白与之并驾齐驱。白与之身体还有点虚弱,蔫蔫的,坐在白豆身上摇摇晃晃。他瞟了眼立在他右边的白衣男子,心中有些不平。同样是穿白衣,那人怎么就感觉像个侠客,而自己无论怎么着都是文弱书生呢。 不得不说,每个男子汉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或策马西奔落日余晖下怒斩贼首,或落魄江湖载酒傲视天下,或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白小爷如同每一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咳,对江湖侠义有种不可名状的着迷。 他越看顾寻越觉得不顺眼,只觉得是那人行为乖张狂肆,不可理喻。 一点儿都没变。 他脸色不大好,驱马快步往前走,一句话也没说。顾寻见状,眉眼含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使力,让黑米跟上白豆。 如此几次三番,白小爷发现那人出乎意料的执拗难缠,最后只好作罢,由着那人去了。 天气渐暖,春风吹绿江南岸,二人的衣衫也渐薄。数日后抵达金陵的时候,白小爷有些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儿了都,进城后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扬鞭快奔,碰见一家悦来客栈就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在门前侍候的小二,也不再顾及君子风度,有些急躁的说,小二,一间上房,再送热水上来,小爷要沐浴,动作麻利点儿啊,脏死了要。说话间已经抢过小二手中的木牌,快步踏上楼去了。 顾寻在他背后,慢悠悠翻身下马,拍了拍黑米和白豆,望着那人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字一号房,静寂,偶尔传来水流涌动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午后时分,阳光从青木格子窗斜设进来,落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修长身形。 白小爷再次舒服的叹了口气,软巾盖在脸上,头发垂在浴桶外,胳膊搭在浴桶边缘,锁骨以下的部分都泡在热水里。水汽氤氲,映着淡暖阳光,有种不真实感。 这样过了好久,软巾也渐渐变得微凉,白小爷仿佛全然不知,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连那声轻微的推门声也像没听到一般。 顾寻在柜台那和那微胖面目猥琐的掌柜低声耳语了一番,那掌柜一愣,后来在看到那位白衣侠客模样的男子推过来的一块银子时,便立马笑着,连忙答应说好好好。 顾寻满意的转身上楼,忽又转身,掌柜的,你们客栈可还有空房? 掌柜的也是聪明人,立马就做出为难又抱歉的模样,微微颔首,谦卑道,本店已经客满,对不住您了。 再抬头时,发现楼梯上已没了踪影。 来到天字一号门前,顾寻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五年前可以解释成是条件不允许,但这几年浪荡江湖,身心皆自由,他还是没有做过。也许,是自己还没接受这回事儿吧。但是,为什么现在又站在那人的门前呢? 他定了定心神,抬手敲了敲门。 静谧,还是静谧,顾寻皱眉,犹豫了顷刻,推门而入。 他知道这样太奇怪了,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但是,从他遇见他,又有什么是正常的呢。 顾寻推门而入,室内静谧氤氲,水汽浮在空气中,带着些湿润,不知是沐浴的搓盐还是什么,一股淡香沁入心脾。他环视四周,空无一人,屏风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故意把步子踩重些,来到屏风后,看那人歪着脑袋靠在桶上一动不动,那瞬间,他的心猛跳了一下,心慌。 他试探的把那软巾掀掉,看那人紧闭双眼,脸色还泛着点儿白,心如擂鼓。颤着手指,放到那人鼻下,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直到感觉一股温热,才放下心来。额上竟都出了汗。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尔后,视线流转,看到乌黑的发些许垂在水里,脖颈修长白皙,锁骨细致纤薄,再往下,水挡住了视线,却也隐约可以瞧见轮廓。腰腹纤细,白花花一片。顾寻觉得脸开始发热,口干舌燥,努力转移视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试了试水温,脸色一变,伸手把那人的脑袋推进了浴桶里。 白小爷做梦正香呢,冷不丁被微凉的水一刺激,瞬间清醒。他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泡澡,在瞟见身边的高大身影时,被呛了一下,尔后才想起发飙,气急败坏的骂他,你丫什么毛病啊,有你这样喊人的吗?!想呛死小爷啊!眼睛亮晶晶,水光潋滟,满是怒气。 顾寻若无其事,一本正经道,这样最快。然后施施然转身走到屏风前,快点穿衣服吧,你发烧刚好,可不能再影响本侯的行程了。 白小爷怒,好啊,终于说出你的心声了吧,还是觉得小爷是累赘是吧,他愤愤,怒极反笑,那您就先走啊,甭管我这祸害了呗。一边从水里站起来,抄起矮凳上的衣服换上。 顾寻笑,坐在桌子边慢悠悠喝茶,说,愚兄不是说了嘛,之后要好好待你,又怎么会嫌弃你是累赘呢,愚兄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啧,好茶好茶。 忽地桌子被人一拍,顾寻懒懒抬眼,看那人衣衫不整怒气冲冲,脸色比刚才好看许多,泛着些红,他心中甚为满意。 白与之看着那厮自在的喝茶说些酸里酸气的话,恶从胆边生。 只见白小爷任由湿湿的黑发散落,微微滴着水,眉眼含笑,嘴唇红润,衣襟大开,露出大片白腻肌肤,一点点向顾寻靠近。 顾寻在抬眼看那人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清纯又妖冶,亮晶晶的眼睛满是笑意,他直觉不好,却又没法儿抵抗那种诱惑,只希望他再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好,到他的怀里。他心中万马奔腾尘土飞扬,面上还强作镇定。 两人一点点靠近,白与之已经俯身到他面前,鼻息相闻,近到,顾寻可以数清白与之有多少根睫毛,可以看到那人眼角极小的一颗痣。 白与之笑,气息惑人,道,顾兄,你是如何看待同性相爱的呢? 顾寻心中大震,有种被人知晓心中秘密的窘迫与恐慌。他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白与之继续笑,把脸从他面前挪开,来到他身后,双手若有似无的撩拨他脖颈,继续道,顾兄是被吓到了吧,啧,也是呢,顾寻如此正派的人,怎会了解这些肮脏龌龊的事呢。 在说到后面几个字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附在顾寻耳边,吐字清晰,语调诡秘。 第十章:别扭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室内变得微凉。白与之说完,一脸得意,坐到顾寻对面,仿佛说累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精力十足的等待顾寻的反击,却没想到那人什么都没有说。白与之有些惊愕,呆呆的看着那人,那人只是垂下眼睑,睫毛微颤,面无表情,手指无力的握着杯身。 两人相坐无语。白与之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怎么着,只能那人随意欺辱自己,自己难道就不能言语反击一下么?他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放下杯子起身批了件长衫,开门走了出去。 白小爷莫名心烦,出门闲逛,看到一家酒馆,酒幡古朴,竹窗竹门,门口悬着两盏木框灯,散发着温暖光芒。他迈步走了进去。 酒馆不大,人也不怎么多,许是刚过完年不久。他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喊来小二,要了壶热酒和一盘花生米一份水煮牛肉。打量了四周,算他在内只有三桌有人,一桌穿着官服,像是侍卫之类;一桌是夫妻模样的两个中年人,女的四十岁上下,容貌秀丽,带着种异域风情,男的看着年纪大些,气质沉稳威严。 酒菜上桌,他先把酒坛抱在手里,暖暖微凉的双手,刚才拍桌子那下真疼啊。接着又把脸贴在酒坛上,那桌侍卫模样的人看到他这样,不禁笑了出来,还低声嚷,真是富家公子哥儿啊。白与之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气愤,但看到对方人多势众又都那么大块头,心中有气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埋头喝酒。 这时却听到有人说话,是那位漂亮的中年妇人。她边摇晃酒杯里的酒,边笑着走到白与之桌前,漫不经心的说,哎,掌柜的,你们这怎么还放乱咬人的狗进来啊,啧,这喝个酒都不安生哪。说完,还朝白与之眨了眨眼。 白与之愣,继而开始忍着不笑,那几个侍卫怒,欲向前找那妇人麻烦,却被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侍卫拦下,眼神示意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侍卫们只好作罢。 那妇人毫无顾忌的坐到白与之面前,和他碰了碰杯。白与之冲她感激一笑。却没料到那妇人突然伸出手来,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还赞叹着说,哎,这小公子皮肤真好啊,跟个小姑娘似的。 白与之囧了,脸上留下淡淡的指痕,红了一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情况。怎么着?难道小爷这是被一个已婚妇女调戏了么?他心思狂乱,有些可怜巴巴的望着那个威严不语的男子。 那大爷也终于意识到自家夫人做的有些出格了,站起身,也坐到白与之那桌,咳了一声,道,这位小兄弟,真对不住啊,我家夫人自小养在西北,民风比较豪放,并无冒犯之意,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抱拳,自罚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捏了捏那夫人的手,有些无奈的朝她笑了笑,眼里满是笑意。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况且,人家还帮他出头,白与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也喝了一杯,有些惊异,如此威严沉默的人竟是如此宠爱妻子啊。 那夫人看夫君一如既往没有责备她,有些得意,干脆让小二把自己那桌的酒食也端过来,三人一起喝酒。 白小爷先是容貌上征服一大批小姑娘,再靠那张口吐莲花的巧嘴再次赢得一大帮人的青睐与喜爱,上至花甲老太,下至垂髫小姑娘,口碑非常之好。这不,他向二位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只说自己是泉州人氏,此行北上进京赶考,又殷勤给二人倒酒,开始和人唠嗑。 原来那夫妻二人是汴京人氏,此行南下,是为了寻找那出走多年的儿子。说到此处时,夫妻二人的表情有些古怪,白与之看人并没有想多说的样子,便也不再细问,笑嘻嘻安慰说,看二位都是面善之人,想必肯定就快找到那位大哥了,二位莫要多虑,还是身体重要。 那妇人眼眶微红,看着白与之,笑道,借小兄弟吉言,我那儿子今年就二十有三了呢,小兄弟你多大啊,我看你年纪挺小的,说不定还真要喊一声大哥呢。 白与之道,我今年二十岁整。 那妇人笑,有些促狭,问,小兄弟可曾娶妻? 白与之干笑,挥挥手说,没啊哈哈,大丈夫应当先国后家,娶妻什么的以后再说。 那妇人也跟着笑,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眶又红了,那沉默男子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白与之把玩着酒杯,笑看二人。 月头升起,白与之挥别夫妻二人,说以后抵达汴京一定前去府上拜访。然后有些脚步虚浮的朝客栈走去。 第十一章:逃不掉 白与之回到房间的时候,室内一片昏暗,脑袋发胀,踉跄扑倒在床上,然后就呼呼睡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桌子上的黑影。 顾寻看着那人醉醺醺的回来,进屋,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倒床上睡了,心里阵阵发凉,想笑也笑不出来。 在他俯身一点点靠近的他的时候,在他附在他耳边吐着那些话气息温热的时候,在他下午满脸不耐烦甩门而去的时候,他的心情从天堂跌落到谷底,又从谷底深陷入地狱。 他知道自己和别的男子是不同的。他高大英武,武功高强,战功显赫,但他喜欢男子,单就这一点,就已经把他推入黑暗永远不得翻身。 在十八岁那年,当他胸前负伤,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年轻大夫轻柔抚过他伤口,俯身小心翼翼包扎,呼吸间全是那人满是药香的体味。心跳的不成样子,他恐慌至极。 在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营里兄弟笑的诡秘而猥琐开一些玩笑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兴奋,甚至,可以说是没感觉。 后来,养伤的那段时间,那位大夫偶尔过来给他换药。他内心恐惧又期待,更多的是期待,带着种隐秘的欢喜。 两人也会偶尔交谈,听那人满脸笑意的说起在故乡等他回去的妻子,他只能笑,低声应和,男人本来就该那样子啊。 那人听出他语气的落寞,疑惑问他怎么了,他笑,说,没什么,只是想起我今年也十八岁了,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那人大笑,说他也长大了,开始想媳妇儿了,眼带促狭。 伤还没痊愈,他就给家里写了封家书,请父亲上奏圣上,说自己伤重,已不再适合上战场杀敌。半月有余,父亲回信,只说让他先回家。不出几天,圣上的圣旨就到了。 他十二岁那年,就选择了跟从父亲,南征北战,而没有跟大哥一样入朝当官。血浴沙场,刀剑磨砺。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戎马生涯,整个生命都献给西北那片土地。他以为是那样的。 接到圣旨后不久,他就策马东奔,回到汴京。母亲焦灼的站在门口张望,父亲则一脸沉静。他翻身下马,也不顾满身风尘,直接跪倒在二老面前,脊背挺直,沉默不语。 顾将军看了自己儿子那倔强沉默的脸,叹了口气,起身把他拽起来,拍了拍肩膀,道,回来就好,有什么话迟些再说。一只手揽着夫人肩膀,另一只手牵着顾寻,进了顾将军府。 他一开始知道自己的不同之处时,有过恐慌,有过绝望,更多的却是无以言说的落寞。他耳闻过世人对这种事的看法,那些人的眼神他连想都不敢想,他从来没有奢望别人能够理解。 竭力克制颤抖,平静的向父母说完自己的发现后,他垂下眼,不敢去看二老,他觉得没有那个能力去承受他们失望伤痛的眼神。 大厅静默了很长时间,沙漏发出沙沙的声音。良久,顾将军起身,把顾寻拉起来,道,先去洗漱吧,然后吃饭,至于……,你开心就好。声音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岁。 顾母也赶紧过来,擦了擦眼角,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说,哎呀,就是,阿寻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呢,我赶紧让下人准备些你爱吃的,不对,不对,我要去亲自下厨。说完,就脚步略颤的离开了。 顾寻没有说话,嘴角紧抿,竭力稳住身形,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这几年在江湖上行走,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从落寞无助到狂肆堕落,再从不羁回落于沉静寡言。 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一辈子到处漂泊了,直到遇到他。 他才相信,世界上是真存在命中注定这回事的,逃也逃不掉。 第十二章:白语芷 顾寻在黑暗中注视了那人良久,月头升的越来越高,窗外一片明亮,月光斜斜的洒了进来,却没照亮顾寻。 他保持一个姿势沉默了很久很久,只觉有飞鸟群飞而过,打更人缓慢而睡意朦胧的走过,三更了,他隐约觉得有些冷,收回脚,蜷缩起身子。 第二天日上三竿,天字一号房一片静谧,白与之在床上挣扎了会儿,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的翻身起来,踉跄的来到桌子前,倒了杯水,漱口,尔后开门喊小二,让人送洗脸水。那小二屁颠屁颠跑来,边答应边屁颠屁颠跑下楼去。 白小爷收拾完自己,慢吞吞下楼时,已经要吃午饭了,他要了些清淡小菜和小米粥,坐在大堂里吃饭。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何况,白与之本来就不是酒量很好的人,至于喝酒什么的,只是他欣赏的一种生活方式,竹林七贤,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罢了。 他极其缓慢的夹菜,仿佛手脚很不灵活一般。后来,索性,放下了碗筷,像是做出了很大决定,风一样来到掌柜面前,问,掌柜,请问可曾见过和我一同打尖儿的那位白衣男子?语气温文尔雅。 掌柜的一边拨算盘,一边抖着小胡子,心不在焉的打量了下白与之,后又捏着下巴苦想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噢,那位公子啊,他天没亮就走了。 白与之愣了,有些着急的问,啊?那他有说是因为什么说去哪里了吗?他原来住哪件房啊? 掌柜望着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低声嚷,没啊,客人的事我们又如何多嘴呢,不是说你们住一起的吗? 白与之已经被顾寻的突然走开弄的有些心烦,担心那厮是被昨日里自己的言行伤到了,压根儿没注意到掌柜最后那句话,也没看清掌柜那黑豆小眼儿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白小爷垂着脑袋朝掌柜挥了挥手,慢吞吞上了楼,清瘦的身子像只抽了筋的虾。 掌柜的挠了挠头,有些纳闷,难道这小两口还没和好? 下午,白小爷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闲逛,大病初愈,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脚步有些虚浮,他望着街上人来人往,有大户人家乘着马车郊游回来,在街上横冲直撞,他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自己单身力薄,不想在那个大麻烦走后,再招惹什么事。 他仰头长叹,第一万零一次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太孩子气。 刚出平江府时,他和顾寻被一场春雨打湿,狼狈烧火取暖,那会儿他看到那人右肩后的牙印,清晰而深刻。那瞬间他有些怔忡,脑海中回放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会儿白夫子一家还住在京城,白与之五岁,身材瘦小,头发又黑又软,小脸又白又肉,眼睛黑亮,又乖又爱笑。白娘娘那会儿还是脾气火爆想什么就是什么的脾气,呃,其实这么多年她老人家根本没什么变化。 白娘娘特羡慕人家周夫人可以每天逗弄自己家小闺女,想怎么打扮就这么打扮,无论穿成什么样儿都会有一大群人围着说,哎呀真可爱呀哎呀真是小心肝儿啊,种种,白娘娘的虚荣心发酵并开始无限膨胀,于是,有一天,白夫子从学堂回来后,发现自己家院子里围着一大群中老年妇女。 他疑惑的眯眼,悄悄踱到那群人后面,仗着身高的优势,不费力的看到了妇女群中间的那个稀罕物儿——一枚粉嫩粉嫩的小姑娘。 粉红小衫儿,月白色小裙子,脚底还穿着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本来白皙的小脸儿被涂了些胭脂,有些刻意,但却让人发笑。 白夫子好笑的打量着那小姑娘,和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问,这是谁家姑娘啊,真好看。却没注意到白娘娘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表情有些异样,她笑嘻嘻走过来挽他的手,把他悄悄拉到一边,低声道,他爹,这是咱家儿子啊。 第十三章:牙印 白娘娘道,他爹,这是咱家儿子啊。语带得意,带着点儿炫耀,神情傲慢的像一只等待被主人夸奖的猫。 白夫子汗,一直知道自家娘子行事不靠谱,但没想到如此之不靠谱。他慢慢的转头,看那被人群包围的儿子,在心里默了默,儿子,爹对不住你啊,没料想你娘还有这招啊。 此后,白娘娘在自家夫君的“默许”下,愈加无法无天,经常带着自家小姑娘出去溜达,逢人就给人炫耀,无比嘚瑟。 后来,因为白夫人总是把自己家公子当成个姑娘来养,邻里都知晓此事,说来都是乐儿。其中也包括白夫人的邻居,顾将军一家。 顾将军虽为正二品,却一点不摆架子,待人接物都是极有礼,只是不太爱笑,显得略严肃罢了,他夫人原是西北沙漠有名的铁娘子,人称“瀚海玫瑰”,武艺高强,长的漂亮。他们二人是在西北一次战役中相识相爱,后来,顾将军策马东归时,马背上就载着一美人。 后来顾将军和美人育有两位公子,长公子顾桑年方十岁,已是京都略有名气的小才子了,小公子顾寻八岁,年纪虽小,却有些不符年龄的老成。顾母来自西北,热情豪放,不拘小节,白娘娘喜爱养花,整个后院都是各种奇花异草,清新怡人,两家夫人经常往来,致使,两家公子也经常一起玩儿。 不同的是,顾寻小时候不苟言笑,也不大爱和人玩儿,习武完毕一般就待在自己屋里不再出来,像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有一天,大哥顾桑牵来一个小妹妹,粉嫩粉嫩的,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顾寻的心像是被一片儿羽毛挠了一下,又刺又痒。他直直的看着那小姑娘,第一次从大哥手里抢过什么东西,不知不觉。 后来,那个小姑娘就成了顾寻的独有物。 练武的时候,他把她抱在一边,给她一块糖,她很乖,不哭不闹,可以安静的在那看他练完;吃饭的时候,也霸着不放,无论那小妹妹的娘亲和自家娘亲如何劝说,他愣是不乐意,两家夫人看那小爷第一次如此固执,索性也就由着他去;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娘娘才神色委屈的把自家儿子牵回家。 顾寻不大说话,可他没想到那个妹妹话更少,她和他玩了那么久,她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只是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柔软,觉得做小孩子也没想象中的讨厌。 他突然想和她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好。他转过微微出汗的脸,看着那小人儿,道,你叫什么啊。 小人儿抬头,舔了舔手指上的糖丝,软软说,小之。 听到回应,他突然觉得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小芷,小芷,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被唤作小芷的小之君,浑然不觉,慢吞吞道,知道呀,娘亲每晚都会说你的。 顾寻更加兴奋了,第一次表现的像个八岁小孩儿,连忙问,诶?都说些什么啊? 小人儿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笑嘻嘻说,娘亲说小哥哥为人太霸道,都不把她闺女还给她。诶,小哥哥,娘亲的闺女是谁啊,小之认识吗? 顾寻大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小芷肯定认识的呀,她还长的很好看呢。 小人儿懵懂的看着他,继而又低头继续舔手指。 那天晚上,白娘娘一时有事来不了接她家闺女回家,顾寻自告奋勇,坚定说,肯定把妹妹送回家,却没看到顾母在他身后忍笑忍到抽筋。 他虽然才八岁,却因为练武的缘故,已经比同龄人高了许多,身体也结实。他看着那小人儿困的连路都走不稳,就一把把她抱起,小心翼翼把她脑袋歪在自己右肩上,一步一步,走的小心而缓慢。 两家离的很进,只有一条巷子的距离,月光如水,夏天要来了。肩上突然动了下,他低头看那人,那人也仰着小脸看他,迷迷糊糊,他对她笑了笑,那人也对他笑,糯米一样的牙齿。 他说,小芷妹妹,哥哥送你回家哦。 却没想到,肩上那人突然埋头就啃,刚开始不疼,毕竟那人年纪小,力气也不大,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好硬把那人拉开,怕伤了她。强忍着,却没想到那人像是发了狠,死死咬住不放。 终于,在顾寻快被咬哭的时候,那人终于松了口。顾寻看那人,那人却只把头别到一边,从他身上挣脱下来。顾寻无奈,只好放她下来,想牵她,那人却一落地就跑了。 他望着那小人儿的背影,表情疑惑。 第十四章:寂寞如雪 白与之找了家茶馆坐下,要了壶茶。小时候的事儿每次想起都会觉得一阵难堪,可自家娘亲仿佛没意识到这点一样,总是有事没事拿这取乐儿,直到后来又一次他对她冷了脸,白娘娘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好像,有那么点儿过了…… 他想起顾寻,就觉得很烦躁。小时候他被白娘娘那样折腾,心里不是没有抵触的,只是那会儿还小,想反抗也没用,只好成全大人的恶趣味。后来,遇见顾家的那个小哥哥,他对他很好,不想让他被那个大哥哥当小姑娘看待,就一把把他拉走,带他去吃糖,去看他练武,从不笑他是小姑娘。 他很喜欢他。 喜欢和他说话,喜欢听他喊他小之,除了白娘娘那样喊他外,他是第二个人那样叫他。 那天晚上,他不想走路回家,正巧白娘娘没空,他就假装很困,那人果然真心疼他,一把把他抱起来。那是他第一次不想快点长大。 可没想到的是,那人后来喊他,小芷妹妹。那瞬间他觉得生气又委屈,一直以来以为,只有那个人不嘲笑你、对你好,谁知却知道他和别人一样,那股失落很重很重,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那人身上,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可那人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责备他,他突然觉得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好急匆匆的跑回家。 回家后,他大发一顿脾气,再也不愿意被白娘娘扮成女孩子。 再后来,白家就搬家了。 茶微苦,也有些凉。白与之叹了口气,世事是那么难以捉摸,世上有那么多相别离不曾再重逢,他以为他们应该也是那样的,却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即使在倚绿山庄听到他和艾幽那女大王介绍自己,提到了那些隐约感觉熟悉的名字,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浮世中偶尔耳闻过的寻常人,直到那晚篝火,他看到他肩上的牙印,记忆才突然鲜活起来。 同在喝茶的人,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他大概听了下,好像是在说什么晚上的花魁大赛。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咳,后庭花呀……白小爷站在秦淮河畔时,天色已黑,河岸两旁,点点灯火燃起,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鲜明可爱。此时,秦淮人家也快活起来,白日里这是岸上人的世界,一到了晚上,这就是河上人家的天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装饰或华丽或简朴的乌篷船,成了某种隐晦的象征,俩男子相视一笑,仿佛就领悟到了无上秘籍。这是种绽放在黑夜里的花,幽香又惑人。 白小爷以前在泉州的时候,也跟人去过河上的乌篷船,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立在船头,盯着水里的银月发呆,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一时觉得有些心跳如鼓,船儿荡漾。他见过很多漂亮姑娘,此时站在河边,也只是一个人回客栈没趣儿,有些寂寞。 他笑,人生本来就是寂寞如雪的嘛,如此安慰,心情慢慢舒缓下来,纠缠他一整天的烦闷,也仿佛随着周围的丝竹嬉笑渐渐消散。 直到他看到仰卧在其中一只乌篷船上的白色身影。 顾寻听打更人渐渐远去,脚有点麻,叹了口气,轻轻落地,来到床边,看着那人衣衫微皱,头发散乱,脸色微红,带着点儿稚气。尔后,从窗户一翻而下。 那时夜色刚半,路上一片寂静,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店铺亮着灯,一月底了,春意渐浓,风里满满的都是春天。他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往哪啊走。 他想过干脆就一辈子做个花花公子算了,有钱有权有貌,名声算什么,他真的不在意。可有时候他又不甘心,不甘心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同性,就放任自己堕落。 可是,感情这个事,本来就是复杂不可捉摸,它不是武功,勤能补拙,也不是种田,多付出总是会有好收获。他有些失笑,拍了拍额头,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他随便进了一家酒馆,店里没有客人,小二也支着手昏昏欲睡,他坐在角落里,隐灭在室内略昏暗的灯光中。敲了敲桌子,小二顿时惊醒,用手背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 “一壶温酒。”低沉沙哑。 “唔……好嘞,您稍等。”睡意朦胧。 第十五章:夜船 白小爷怒气冲冲从这条船上跳到顾寻那只,看着那厮睡眼朦胧,在看到有人来时,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白小爷顿时就泄气了。是怒气。 其实他根本没有权利生气吧,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尤其是对……他讪讪的坐在他旁边,眼睛盯着头上的月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该说什么呢? 说那些话不是我真实的想法,那样说只是为了激怒你?说我找了你一天?说我刚才看到你立马就赶过来了?说……我很担心你。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讨人喜欢,也没那么会说话,至少,在和他在一起的这十几天,他总是扮演着一个幼稚又无聊的角色,像戏文里的小丑。 越想越灰心,他叹了口气,自我放弃般也躺在了船里。 刚才在离船越近时,他就察觉到顾寻这只船和别的花船是不同的,虽然也挂着两盏灯笼,乌篷的帘子紧闭,但靠近时才发现,里面一片寂静,而那灯也只是极其普通的木框月色灯。他一时觉得尴尬又窘迫。 即使他待的是花船,又怎样呢? 自己又何必这样,像个叉腰怒气冲冲赶来捉奸的那什么一样。他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幕发呆,忽然眼前一黑,一股浓重的酒气扑来,唇上一凉,继而又是一痛。 白小爷呆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是什么情况。姓顾的亲他了?还是那该死的咬他了?!而且还一直咬着不放?! 他腾的坐起来,一把推开眼前醉醺醺的那人,眼睛瞪着他。 那人却只是笑,像只偷了腥的猫,得意又带着点儿温顺。 白小爷脸有些挂不住了,你说,这大晚上的在一只破船里被一个酒鬼给咬了算个怎么回事儿?!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被人咬过!他怒极攻心,心脏都跳的不规律起来。 过了良久,周边只有潺潺的水声,那些欢声笑语都暗淡了去,全世界只剩下一个醉眼朦胧的白衣酒鬼和一个脸色发红的清瘦少年。 白衣酒鬼突然开口,“我没醉。”嗓音沙沙的,像被利器狠狠磨砺过的瓷器。 脸红少年颤了颤,没有说话。 白衣酒鬼又道,“我就是想亲你。”带着点儿笑意。 脸红少年抖了抖,偷偷侧眼瞄那人,看到那人嘴角微咧。还是没有说话。 白衣酒鬼顿了顿,忽然伸出魔爪,一把把少年揽进怀里,搂紧,不放。 少年憋不住了,开始挣扎,甚至开始飙脏话,“姓顾的,你这个酒鬼,你他妈放开老子啊!别在这耍酒疯!你他妈神经病啊你!快起开!熏死我了要!” 耍酒疯的某白衣,任凭那人怎么挣扎都不放手,只是笑,隔着两层春衫,胸膛的震动清晰的传入白与之耳里,直达心底。 挣扎无果,白小爷有些气结,努力从那人怀里抬起头,使劲瞪他。顾寻低下头,深深的望着他,眼神深不见底,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光。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捏起他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空气变得稀薄。 “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之前怎么想我不在意,但既然你来到这里,来到我的船里,那,”他顿了顿,像在逗弄一只小猫儿,“那就别想离开我了。”语调坚定又狂肆。 白小爷愣住了,刚想开口反驳,那人却又压下来,这次不只是咬,而是更加血腥更加暴力。 顾寻的唇轻轻靠近那人,轻轻呼了口气,看那人受惊般的眨了眨眼,低沉笑,双手捧住那人的脸,无限爱怜的从额头开始吻起,狭长眼睛,颤抖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微红的鼻尖,温润的唇。在碰到那人温热的唇时,体内狂热的野兽失控一般,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长舌直入,肆虐舔舐,那人先是愣住不动,后来拼命躲闪,可顾寻一手捏住那人下巴,一手揽住那人腰际,态度霸道而强势,带着种势在必得。 白小爷脸色通红,抱膝靠在船的一角,离那个白衣酒鬼远远的。那白衣酒鬼也知道,不好把人逼的太急,只好放他离开,自己则在另一边,盯着他看,眼神灼热,像是在守着猎物。 白与之有些气恼,气那人不经自己同意就这样轻薄自己,呃,也不是说经过同意就可以轻薄了,呃,不对不对!根本不是轻薄!轻薄是对姑娘家而言的……那他这样算是被怎么了呢?难道是“厚薄”? …… 白小爷思绪有些抽风。他捂着发热发胀的脑袋,心跳还没平静下来。他不是不懂人事,相反他看过无数春宫画儿啥的,当时也只是口干舌燥而已,哪有现在这样!害羞窘迫的像个姑娘家。他无限懊恼自己,怎么没能推开那人,怎么没能抵挡住那人的诱惑,怎么到后来软了身子还跟着…… 啊啊啊啊啊! 他恼羞成怒,腾的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怒视,道,“你,你你,你为什么那样儿!” 声音竟带着些委屈。 第十六章:心事 顾寻收回笑意,面色严肃,一字一顿,我刚才说什么你忘了么?隐隐流露些杀气。 白小爷抖了抖,低了一度音,说,“没……”。后又挣着脖子,眼睛闪烁,没什么底气的道,“那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顾寻乐了,也站起来,平视那不知所措的人儿,伸手抚摸他的头,长臂一伸,把人带进自己怀里,轻轻抚着那人的发,顺毛,温声道, “怎么说呢,你应该知道我吧,我……我不喜欢女子。”他顿了顿,把怀中人搂得更紧。接着道,“我从前想过,要么做个浪迹天涯的花花公子,顺着自己的喜好,怎么快活怎么来,本侯爷在军里待了那么久,有钱有权,要什么样的美男子没有啊。” 发觉怀里的人挣扎了下,他低笑,“你别急,那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有了你,别人怎样,都和我无关。” “我从军里退了下来后,到处游荡,花天酒地,酒池肉林,呵,怎么形容那样的生活也不过分,那样过了两年多。后来,觉得厌倦了,那样的生活真的不适合我,索性从良,戒酒戒色,闯荡江湖,为民除害。也当是替之前自己的罪孽赎罪了”说到这儿,怀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笑。 “那样孤身一人的生活又过了两年多。后来路过平江府,听人说倚绿山庄有一个女魔头,总是打劫年轻男儿,觉得有事儿干也不错,就去会会那女魔头。不曾想,遇见了你。” 顾寻低头,抬起那人的脸,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白与之窘迫至极,眼神飘忽,不敢直视。 “刚遇见你的时候,你衣衫不整脸色发红,后面艾幽庄主还步步逼近,咳,我以为你是她的一个男宠呢。”腰间一痛。 “哎,老实点儿,松手松手,别掐了,一会儿发青了要。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看起来那么鲜嫩可口呢。后来,知道你的身份,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是有些反感你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很久之后,在本侯爷看上你之后,才恍然大悟,那会儿的反感不想靠近,只是心理下意识的想离你远一点,因为,”他附在他耳边,“因为一旦靠近,就会万劫不复。” 白与之有些怔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人。那人却继续道, “知道么,本来我是想放弃你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落寞。 白与之一怔,心里一阵闷痛,眼睛一酸,张了张嘴,缓声问,因为我那些话? 顾寻顿了顿,直视那人眼睛,道,“部分是因为那些话。那些话确实挺伤人的,不过更让我难受的是,你说那话背后的心态,让我心寒。” 白与之有些难受,心里又酸又涩,他勉强一笑,强迫自己听下去。 “你并不是第一个对我说类似话的人,有人比你说的更难听更伤人,但那些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我在意的是说话的人。你抱着试探的态度,笑的那么好看,一步步靠近我,却漫不经心地说那样的话,我只能沉默。 后来,你甩门而去,是去玩了吧,玩的开心么?你肯定不知道,我一个人在你房间里枯坐了一下午,直到晚上,你醉醺醺的回来,直接倒在床上,看都不看我一眼。那会儿我真的觉得绝望。” 顾寻的眼睛发红,嘴角噙着苦笑,声音越来越低。 白与之怅然地笑,原来你一直在啊。 “我坐了很久,后来,觉得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年轻英俊,前途无量,而我,太不堪了。当时觉得,还是放弃比较好吧。与其日后闹僵,不如此刻告别吧。看了你一会儿,就翻窗而下,在街上游荡,进了家酒馆。 天亮后,就找了只船,在秦淮河上晃悠了一天。我在想,要是明天天亮前,我们没有再相遇,那我就离开这,也,永远放弃你。 但是,你来了。” 顾寻从小到大,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就是和他小时候的玩伴,那个粉嫩粉嫩的小姑娘,他也没说这么多。 他忽然觉得人轻松许多,这样袒露心迹,就像是放下很重的包袱。他双眼晶亮,望着那有些沉默的人。 白与之脑海翻腾,这么多消息他一时有些消化不来。他沉默一会儿,忽然问: “你小时候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么?” 顾寻一愣,不明白那人为何如此,喃喃道,“没啊。”疑惑的望着那人。 那人却仿佛神游一般,眼里满是迷茫,低低地应了声: “哦。” 第十七章:故人 回到客栈的时候,白小爷鼓着腮自个儿走在前面,后面慢悠悠跟着一袭白衣的顾寻,满含笑意。掌柜的看到这俩人,心里琢磨,诶,他们这是和好没呢?唔,不过,看后面那位当家的笑的那么贼,应该就是和好了吧~他挠了挠头,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客人的私事儿,而且还是那么特殊的客人……他摇了摇头,有些暗叹,都怪自家婆娘,带坏自己。 白与之推门进去,“啪”的一把关上门。顾寻有些好笑,看着那人生闷气,一路这样散发着冷气,这到了客栈,又给自己一鼻子灰。但他没灰心,只觉得好玩。 那人怒气冲冲跑到船上来找他、在他亲他跟他告白的时候没有躲开没有真恼,这些都说明,其实,那个人应该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吧。 顾寻眼里满是笑意,轻咳了声,然后堂而皇之也跟着推门而入,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气哼哼的模样,笑的更是春风十里。 他轻轻俯身,唇贴在白与之耳边,淡淡道,“白弟,愚兄没订到房间,今晚就和白弟你凑合一晚,你看行么?” 果不其然,白与之的身子立马僵硬,两片白净小耳朵也变得通红剔透。他僵着身子,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紧紧握拳。忽地转身朝那人肩膀挥了一拳。 静谧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哼。 顾寻懒散着身子坐在木凳上,单手撑着下巴,看那人疼的龇牙咧嘴,笑的不怀好意。 白小爷暴怒,这也太他奶奶的有损他男子汉的尊严了吧!自己打别人竟然还被硌到……武力放抗未果,他选择了示威静坐,双眼圆瞪,满是怒火,白皙小脸鼓的更高,像只小松鼠。 顾寻看那人不再有动作,只是瞪大双眼望着他,黑亮双眼,生机勃勃。他喉咙一紧,稍犹豫了一下,行动早于心神,身子已经贴了过去,双唇相贴,转瞬即分开。白小爷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唇上一凉,那人已抽身离去,他看到那人翩然翻身上床,特意空了里面一半,拍了拍,朝他笑,媚眼横生,无限妖娆。 白与之咽了咽口水,定了定心神,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傲娇着脸,气哼哼地也爬上了床,在经过那人的时候,本想踩他一脚,却不曾一脚踩到了自己春衫的下摆,竟然跌到那人身上! 房间里又传出一声闷哼。 时光仿佛停止一般,白与之不敢说话,顾寻只直直地望着自己身上那人,也没开口。不知过了多久,白与之好像梦醒一样,突然挣扎着想从顾寻身上下来,却发现为时已晚——那人的手臂已经紧紧环在了自己的腰际。 白与之脸腾的红了,全身都不自在,他试图挣扎下去,却发现越挣扎那人抱的越紧,最后只好低低道,“松开……” 顾寻好整以暇,眯眼笑,问,“松开什么?” 白与之怒,“松开本小爷!” 顾寻忽然翻身,把白与之压在身下,鼻尖相贴,呼吸灼灼。他眼神幽深,也收敛了笑意,望着白与之,仿佛像看到了什么猎物,伺机而动,一口吞掉。顾寻灼灼的望着他,把头埋在了白与之脖颈。 白与之心早就跳的不像样子,一是因为害怕,二是因为紧张。他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紧张。他只是瞪大双眼,盯着床上方的装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也不敢再挣扎,因为那人全身比他还要紧绷,呃,紧绷而火热。 暧昧旖旎的姿势保持良久,直到白与之意识到那人在干什么时,才放下心来——顾寻竟是在慢慢调整呼吸。那也就意味着,他今晚安全了。可,尽管他一再忽视,却还是压抑不住心里那股失落…… 等顾寻终于松开白与之翻身背对着他时,尽管细微,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夹杂声叹息,似可惜,又似失落。 次日,白与之逃也似的早早的起了床,然后就在街上晃悠。他暗自松了口气,呼,终于不再和那人面对面了,正得意呢,却看到那人长身玉立,站他前面冲他笑,春日的阳光洒在那人脸上,使得那张本来刚硬坚毅的脸柔和许多,笑容看着也没那么讨厌。 白与之抽了抽嘴角,随即转身,假装和那人不认识,这样一直目视前方走了两条街,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后看了看,背后是熙熙攘攘的行人,并没有他。 他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开心,只突然觉得一个人在外面这样逛,也没什么意思。正当他准备回客栈的时候,却听到那人的声音。 “怎么,不好玩儿?”满是戏谑。 白与之立马抬头,四处搜寻,却看到那人立在一家酒楼的二楼栏杆上,身姿挺拔,白衣翻飞,大有飘飘欲仙之感。他面带嫌弃,“干嘛老跟着我。” 顾寻翻身下来,和他并肩,没有回答他。 二人一路沉默,回了客栈,却不曾想在客栈遇到了一个故人。 第十八章:湖边 二人在客栈遇到的故人,是曾经绑过他们到倚绿山庄的那个南瓜姑娘,白与之想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姑娘当时的造型了,又胖又诡异,难道她以为那样很吓人或是怎么着?或许,这只是那姑娘的小小恶趣味…… 这次南瓜姑娘出场比较正常,呃,是相对正常。她女扮男装,矮小的身材穿着青色长衫,头发绑成牧童模样,骑着匹小马,后背一把剑——不伦不类的装扮。 是南瓜先认出他们二人的,她兴冲冲喊住了他们,说,“哎呀,是你们呀,你们还在一起呢~主人知道肯定觉得心里有了安慰~”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但是,连在一起,再配上那姑娘挤眉弄眼的笑,就感觉有哪啊不对劲儿了。白与之皱眉,一时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他和顾寻一起上路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般都是他扮演外交官角色,主动找人问路,主动和店家打交道,这不,遇到熟人,也是他主动回话。顾寻则是一脸坦然自在地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么? 白与之带着南瓜姑娘在客栈附近找了间茶馆,三人落座,白与之问,“南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啊?你家主子艾幽那丫头呢?” “主子派我去京城打探消息,我打探完就回来,这不路过这嘛~” “京城?打探消息?你家主子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在京城么?” “唔,不算是亲戚吧~不过,”南瓜顿了顿,继而歪着脑袋问,“白公子,未来姑爷算亲戚么?” “……未来姑爷?”顾、白二人都有些吃惊,对视一眼。 “嗯哪~是主子喜欢好长时间的人呢~对了,顾公子,那人和你同姓诶~” 白与之忽然有种预感,他试探地问,“顾桑?” “你怎么知道!”南瓜突然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许多,白与之慌忙把她拉下,忽然笑,视线却望着顾寻,“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哟~” 顾寻看那人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好脸色,却是那样阴森森的笑,不禁头皮一麻,心下疑惑,那人为什么记自己兄长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晰?这样一想,心里便感觉有些不舒服……他满是询问的望着那人,那人却又偏转视线,继续套南瓜的话去了。 据南瓜探得的消息,顾桑即将在三月大婚,新娘子是和他青梅竹马的一个姑娘,性格温厚,容貌端庄,顾家父母已经同意了他们的婚事。而现在已经是二月初。南瓜很苦恼,不知回去该怎么跟主子说——直说的话,她肯定特别伤心;瞒着她,以后她得知真相的话,会拆了她的…… 白与之安慰她,“还是直接告诉她吧,她有权知道真相,至于做什么决定,那是她的自由,你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莫须担心。” 顾寻脸色有些不好,那人对别人都是温和相待,唯独不给自己好脸色,他有些黯然,只好发呆的望着外面。 白与之看顾寻冷着脸,望着外面,好像在想些什么,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其实他们早就相识了呢? 二人考虑到南瓜回去报信的紧急性,也不再多留她,三人一起吃了顿饭,各自休整,备好物资,就翻身上马,分道扬镳。南瓜南下回平江府,顾白二人则继续北上。 时值二月,北地之春来的尚晚,春寒料峭,白小爷是个爱美臭屁之人,刚抵达金陵时,天气暖和秀丽,他就耐不住把包袱里的厚衣服都换成了春衫。说是春衫,其实是很单薄的,丝绸面料,薄薄一层,样式华丽好看,却真是只是为了迎合纨绔公子哥儿的喜好,和保暖这样实际的问题无关。但白小爷不在乎,衣服还是美观第一嘛。 白小爷少时懒散,白娘娘请师傅来教他习武,他却总是想着法儿躲避,机灵鬼儿似的。白娘娘后来无奈,也就只好放养他了。哎,这傻小子,以后被人生吞活吃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咳,后来白小爷跟了顾侯爷后,无数次火热交缠的事实证明,白娘娘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 春日,河面解冻,树木发出新绿。他们二人连日赶路,抄近路,人烟稀少,没地儿打尖儿,累了就烧堆篝火,稍作休息,好几日不曾洗澡,他觉得浑身都痒,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下午,身后是一大片绿莹莹的桃树林,面前有一泊碧水湖泊,他走不动了,赖着说要休息休息。 顾寻一路对他是言听计从,要吃兔子他就起身去抓,要吃野果他就飞身上树摘满怀给他,此时,那人要休息,他又怎么舍得让他太辛苦呢? 于是,下马,把黑米白豆系在其中一棵桃树上,让它们垂头吃草。地面也是一片新绿,泥土湿润柔软。顾寻解开包袱,刚想转头问那人要不要吃点东西时,却在看到那人动作时,愣住了,视线也变得幽深。 那人竟然在脱衣洗澡。 第十九章:啃你 白与之人虽清瘦,却也不是一点看头都没有——只见他解开长发,把束发之物扔在湖边,白皙手指利落解开春衫衣扣,因之他背对着顾寻,顾寻只能看到那人的动作,解衣扣、抽掉细软腰带、扯掉长衫、露出后背大片白皙肌肤,腰线纤细,看着很有韧性的样子。 顾寻只觉浑身发热,不知不觉靠近那人。 白小爷脱掉长衫,正想脱掉白色底裤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一具火热躯体抱住。他动作一僵,裤子脱了一半,卡在修长大腿那……他不自在的扭了扭,出声,“松开,要洗澡呢。” 那人火热的唇贴在他耳畔,一边轻轻舔舐小巧耳垂,一边低声道,“一起洗。” 白与之脸一下红透了,支支吾吾开始反抗,不料那人死死抱住他,厚实胸膛慢慢磨蹭他光裸着的后背,滚烫长舌吸吮着他耳朵、脖颈,暧昧又缠绵。他只觉自己渐渐软了身子,没骨头一样靠在那人身上,任他为所欲为。 顾寻见那人渐渐不再反抗,把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看到那人满脸红晕,黑亮的狭长双眼微闭,闪烁着无尽迷蒙,嘴唇红润,牙齿半咬着唇瓣,一副让人看到就想狠命欺负的小模样。他喘了喘气,尽量克制自己,无比温柔的亲吻起那人。 从漆黑眉眼,到挺直鼻梁,再到红润小嘴,轻舔慢啃,一点点描摹那人唇的轮廓,吸吮啃咬,渐渐觉得只是这样满足不了,就试探着用舌尖挑开那人紧闭的唇,察觉到那人的抵抗,大掌握着他腰际,缓缓摩挲那白皙滑腻的肌肤,如此几次三番,那人终于败下阵来,顾寻长舌直入,含住那人软舌,肆意吸吮,勾擦上颚内壁,一点点尝遍那人。终于在那人气喘吁吁挣扎着推开他时,他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从那人口中退了出来。 白与之眼前一片迷蒙,浑身无力,红着脸靠在顾寻怀里,一时间,静谧的湖泊边,桃花林前,整个世界只剩下略粗重的喘息声。他刚想挣扎着离开,却觉得身子一晃,自己已经被那人横抱着起身,他下意识地揽紧那人的脖子,又羞又恼的望着那人。 顾寻刚才那顿吃的很是满足,笑眯眯抱着那人往湖泊里走去,不管不顾两人衣衫不整。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会儿他们两人替代了鸭子,来感知湖水的温度。可惜的是,白小爷并不觉得暖——春衫早就在拉扯中掉了漂在水中,浑身也被湖水打湿,湖水比他预想的冷多了……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在看到那人一脸神情自若撩水擦拭时,硬生生止住那从下而上的寒意,这么被水一激,刚才那浑身燥热也就消解许多。他缓缓把身子沉到水里,努力适应水温,过了那么一会儿,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这时却发觉有只手在自己后背游走,他有些生气,转身拍掉那不安分的爪子,怒视面前那人。顾寻也沉在水里,他头发上也沾了些水,眉眼漆黑,满是笑意的望着他。两人身子贴的极近,顾寻一个巧劲儿,把白与之拉到自己怀里,精瘦胸膛温暖着那略微冰凉的身子,大掌一边在那人背上腰际游走揉捏,一边好整以暇地道,“湖水略凉,靠近我,我温暖你。” 白与之挣扎,刚才又一次被这人得逞,这次不能再任其所为。他可劲儿在他身上扑腾,水花四溅,弄湿两人的额发,突然顾寻发出一声闷哼,双臂紧紧捆住白与之。 白与之愣了愣,察觉到那人紧绷的身子,以及身下直挺的火热,脸腾地红了,只好讪讪待在那人怀里,妄图能像那天晚上在客栈时一样,逃过一劫。 可他太天真了。 顾寻一掌扣住那人腰际,一手抬起那人下巴,火热唇舌覆上,肆意啃咬吸吮,白与之奋力挣扎抵抗,一不小心又撞到水下那处火热,两人俱是一震,继而,上面那人像是发了疯一样,唇舌往下游走,在白皙脖颈上吮出一片片红艳印子,大掌也伸到白皙胸膛使劲揉搓,捏住那粒红嫩,拉扯揉捏,惹得身下那人发出阵阵呜咽,刺激的顾寻更是热情难耐,长舌一卷,把那粒红梅含入口中,啃、咬、打着圈儿的拉扯,白与之只觉胸前那点又麻又酥,饥渴难耐,仰着头发出破碎的呻吟,声音黏腻,挠的顾寻心里痒的要命,只想狠狠弄他。 看到那人在他身下失了魂的呻吟,顾寻心中无比骄傲,双臂使力,把那人抱起,两人来到湖泊中央的一块巨石之上。白与之还没从刚才的火热刺激中缓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仰躺在一块巨石上面,头顶是大朵大朵的白云和那人眼神灼灼的俊脸。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心跳的也不像样子。顾寻俯身,含住他嘴唇吮吻,一手扯掉自己的衣物,一手不停揉搓白与之的胸前两点和腰际软肉,白与之颤着身子回应那人火热的唇舌,浑然未觉自己已经是赤身裸体躺在那人身下。 当顾寻一手握住他不知什么时候挺立的小小白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以什么姿态躺在那人身下的——眉眼湿润,满脸红晕,胸前两点红梅直立,腰际款摆,甚至,下身分身顶端也渗出点点水渍。他发出一声呻吟,似羞涩又似窘迫,把脸别到一边,不再去看身上那人。顾寻看那人害羞,只觉又爱又怜,欲望更盛,一边俯身啃咬那人腰际,一边卖力用手讨好小小白。 常年习武的手掌粗糙有力,上下撸动,手指时而抠弄顶端那小孔,温柔摩挲,口舌下移。顾寻眼神邪魅的望着白与之,张嘴含入,白与之发出舒爽的呻吟,眼睛开始犯潮,不由自主地把那人头往下压,“嗯~再深一点~啊……啊……好舒服……唔……” 白与之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软,瘫在巨石上,脸上腰上全是汗水。顾寻把那人的白液吐在手掌上,啧,真多啊。他又啃吻了那人一口,温柔把那人翻过身来,把衣物垫在那人脸下,让那人跪趴在那,他则把那白液涂抹在那人臀缝间,白与之不适地往前爬,却被顾寻一把掐住腰,动弹不得。顾寻低声安抚,“乖,宝贝儿,你舒服了,我还没呢。” 白与之哼哼,“别……疼……” 顾寻低沉笑,一边用手在后面在扩张,一边吸吮啃咬那白皙光滑的后背。后背和耳垂都是白与之的敏感点,每次他碰到那里的时候,白与之就会软成一滩水,乖巧软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顾寻忽然觉得,现在能够这样宠爱白与之,之前那些心酸落寞也都不值一提了吧。他勾唇,一边在白与之耳边说些情话,一边耐心地开拓他家宝贝的密地,看那人再次软成了水,软趴趴趴在那歪着脑袋哼唧,觉得时机成熟,这才放出早就忍耐的发疼的硬物,在密地的洞口磨蹭半响,足够湿润后,才克制着缓缓推入。 白与之不适地乱扭,异物入体,又涨又疼,他受不住地求饶,“别,太疼了……快出去……” 顾寻此时哪还忍得住,本来在刚看到那人脱衣的时候就已经想提枪入洞任意肆虐了,就是因为顾惜着那人是第一次,才耐着性子做足了前戏,这会儿让他出去?!门儿都没有! 但他虽这样想,也不敢乱来,只好俯身安抚,一边亲他耳垂一边揉捏他前面软下去的分身。白与之看到那人止住了动作,深深喘了喘气,努力适应身后那又硬又热又粗的庞然大物,过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难受,听到上面那人喘着粗气,好似在竭力忍耐,心下不忍,缩了缩后茓,小声道,“你……你动吧。” 顾寻在竭力安慰那人的时候,突然被那人一夹,差点就直接泄了出来,勉强稳定心神,听到那人小声呢喃着什么,他没听清,把那人脸掰了过来,吻了吻他,问,“宝贝儿,你说什么?” 白与之又羞又恼,被体内那股痒麻折磨的难受,自暴自弃般嚷嚷,“快给老子动动!” 顾寻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继而,低沉笑,啃咬了他一口,道,“这就来疼你,宝贝……。” 然后就大刀阔斧地冲刺起来,无论身下那人再怎么哀求,也不放慢速度,上下左右,转圈摩擦,可劲儿折磨。汗水从他强壮的胸肌上滑落,窄腰结实有力,来回摇摆,后来发觉背入的姿势容易伤到那人细嫩的脸,于是,把那人翻转过来,硬物随着二人的动作旋转,激的身下那人又是一阵呻吟。他抬起他修长双腿,架在自己宽肩上,一手揽着那人腰际,一手把那人臀部使劲按向自己,长腰使力。白与之情不自禁的双腿缠上那人的脖颈,红润唇瓣溢出声声呻吟,小脸上满是红晕,说不出的妖媚迷人。 顾寻看着那人的脸,听着那人诱人的呻吟,狠命抽送了几下,低吼一声,伏在了那人身上,两人一起颤抖。良久,顾寻翻身,用胳膊撑着身子,把那人揽到自己怀里,无限爱怜的望着那人,嘴角含笑,像只偷了腥的猫。 而白与之,浑身都透着层粉红,湿漉漉的,小脸红润,眉眼迷蒙,下腹处满是狼藉,无尽银靡。他羞窘地把脸埋进那人胸膛,不敢看那人。 顾寻看他这副模样,只觉下腹一热,那稍微疲软的东西又硬了起来,他调整下呼吸,把那人抱起来,放在水里,细心清洗了一番,尤其是后面那密地,手指细细抠弄,直到怀中那人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他才戏谑地笑着放开他。 二人在湖里待了一下午,收拾完毕的时候,天色也黑了,于是就地烧了堆篝火,把二人的衣物烤干,顾寻去林里抓了只肥兔子,去皮,烤了,分外香嫩。吃饱喝足后,白与之想靠在树上睡,顾寻不准,一把拉入自己怀里,按了按他脑袋,道,“宝贝,睡吧。” 挣扎,未果。 开什么玩笑,之前是没和老婆处好关系,所以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靠着树睡觉,现在老子都把老婆给吞下肚了,怎么还可能让他孤枕而眠呢?顾寻笑的得意。不过,他心里也隐隐担心,咳,虽说刚才也做了清洁,但他还是担心自家宝贝会发烧……于是,白与之挣扎着在他怀里睡下后,他就时不时地摸摸他额头,前半夜都没事儿,可是,到了后半夜,白与之就开始说起胡话来。 第二十章:面子 顾寻是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的,自小就和自家兄长不是特别亲密,即使年纪小,但还是能察觉到两个人的不同。顾桑是典型的才子,记性好,文采好,性格好,很得大人们的喜爱;反观顾寻,沉默寡言,不爱读书,舞枪弄棒,性子倔起来几匹汗血宝马也拉不住。本来他还是有可以骄傲的资本的,例如他卓越的作战能力,他武功高强,他立过很多显赫战功,他……咳,跑题了貌似,反正,他样样都好,就是不大会照顾人。 和顾寻相比,白小爷的体质本来就差那么点儿,再加上二月份的北地,天气乍暖还寒,早晚温差大,体质较弱的某人又被体力强悍的某某人做了那么久……咳,结果可想而知。 本来白小爷还能安静的躺顾寻怀里,只是眉头紧皱,脸色泛红,后来愈演愈烈,饱满白皙的额头渐渐满是汗水,鼻间喘息加重,身子也开始不安扭动。顾寻看着怀中人纠结在一起的黑眉,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那漆黑,缓缓摩挲,他手有些偏凉,那人察觉到舒服,像猫儿一样蹭了过来,双手也抱住他的大手不放,像溺水中人的抱住一根浮木。 他由着那人抱着手,静静享受一会儿这样的时刻——这样,白小爷这么依恋他的时刻。然后扶着那人脑袋,小心把靠在背后的包袱上,自己起身,来到湖边湿了条帕子,稍微拧了下水,感觉一下,觉得有些湿,又拧了一下,力使大了,又沾了些水,如此几番,觉得合适了,才返回到那人身边。 顾寻温柔地把那人揽到怀里,帕子叠成双层,小心覆到那人额头,用手掌压了会儿,看那人动作渐小表情渐平和,这才松了口气。他仰靠在包袱上,后面有棵桃花树,把人揽到舒服的位置,一手揽住那人的腰,一手轻轻按摩,因为姿势的原因,夜空中明亮的星清晰无比的映入眼帘。 他看着那些明亮的星,有些出神,晃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满满是那人的身影——清瘦如竹的背影,漆黑狭长满是怒火的眼睛,央求他带他去灯会时的笑,诡计得逞时的得意,红嫩诱人的嘴唇,以及,满脸红晕的媚态。 他粗喘了下,只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无可救药。 白小爷清醒过来的时候,咦,他好像“被清醒”了好几次。从他遇到那个谁,就没啥好事儿。他准备好表情,满脸幽怨,抬起头来寻找那张欠揍的脸,发觉自己在轻微晃荡,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马背上!后面还有一堵温热的墙! 这是在搞毛啊! 白小爷立马怒了,转身颤着手指指控:“顾寻你丫还有没有人性啊!小爷我病着呢!是伤患!你还这样对我!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顾寻好整以暇,看那人转过身子,拉了下马缰,黑米停了下来,并驾齐驱的白豆也妇唱夫随,跟着静止不动保持队形。顾寻仔细地看着那人,从头发到腰,仿佛很久没见一样,又像是……在审视货物周全与否? 白小爷眼角一抽,绷着脸等那人回答,可人家压根儿没想回答。 顾寻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后来像是不放心似的,微微低头,二人贴的极近,白小爷心猛地一跳,温热呼吸有些急促,却没想到那人只是额头贴着他,试了下体温,然后撤离。 一副谦谦君子关爱小弟的温柔模样。 白与之忽然觉得牙很痒,想狠狠咬碎什么东西,抬头看到那人无害的笑,他祖母的觉得更痒了! 他愤愤低头,这才发现二人共乘一骑。呃,这神经末梢是有多粗啊。白小爷是多么有气性的人啊,这次他没有回头,把自己从那人胸膛挪了出来,直接硬着脖子,恶狠狠问: “我为什么会和你骑一匹马?我家白豆呢?” 得,这小爷不仅神经粗,眼神儿也不大好。 背后那人顿了下,收紧双臂,看到前面那人毫无意外地回到自己怀里,低低地笑: “你身子不好,我心疼你。” “……”你才身子不好!你全脑子都身子不好!你全身都身子不好! 时间静止了那么一会儿,只有小路上林荫间的鸟儿叽叽喳喳,路上偶尔会慢吞吞爬过一条刚刚苏醒的蛇。 白与之不太自在,众看官你说,他明明也是一英俊神朗一男子汉,凭什么要像个小姑娘似的小鸟依人般倚在一个和他样貌身材都差不了多少的男人怀里呢?体统何在?!呸,屁体统!他小爷的面子何在! 于是,我挣扎,我往前挪,再挪,诶,要成功了! “老实点儿,不舒服就转过来趴我怀里。”淡淡的声音传来。 “……” 一路无语凝噎。不过可以透露的一点是: 抵达汴京前的那半段儿路,某人最终还是“被趴”在某人怀里,策马奔腾,一路向北。 只是某人碍于那劳什子面子里子的,不想承认罢了。咳,顺便报一下道,我是间谍小千君,大家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咨询我哟~阴险笑~ 第二十一章:汴京 越接近汴京,俩人的情绪就都有些不对劲。 顾寻是更加沉默,也不再爱调戏白与之,无论是口头还是行为;白与之则总是晃神,眼睛时常是失焦的,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俩人都各自想着心事,倒也没注意到对方的不同。 二月八号,距离白与之逃家一个多月有余,二人二马来到了大宋的帝都——汴京。时宋朝国力尚强,汴京也是分外繁华,熙攘人流,往来不息,可惜的是,二人情绪不佳,只是略显沉闷的牵马从闹市中穿过。 二人牵马?笑话,难不成白小爷会乐意让一大男人抱他进城? 穿过闹市,二人翻身上马,顾寻瞟了一眼,看那人动作没什么不同,精神也还好,这才放下心来。兴许是近乡情更怯,越靠近顾将军府,顾寻就越放任黑米随意行走,白与之也不着急,二人就那样信马由缰,优哉游哉,最终在来到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时,二人神情俱是一怔。风里隐约传来轻微的叹息。 顾寻翻身下马,门口那小厮看到有人来,正想开口询问,却在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时,惊讶道:“小侯爷!” 顾寻微微颔首,却见那小厮早就跌跌撞撞冲进去报信儿了。 少顷,将军府里就涌出了一大群人。白与之粗略扫了一眼,啧,丫鬟小厮一大批,咦,中年美妇人、中年美男子。诶?怎么看着他们好生熟悉呢。就在白与之挠着头冥思苦想之时,那边正上演着亲人重逢主人回归的戏码。 “儿子啊,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为娘了!”中年美妇抱腰痛哭状。 “……回来就好。你娘很担心你。”脸上明明写满“我很担心你”的中年美男淡淡道。 顾寻抱住那哭的起劲的中年美妇,无奈道:“娘,我是回来了,又不是死了。” 却没想到这样的话让那美妇人哭的更加伤心,那中年男子踢了自家儿子一脚,混小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严肃淡漠的眼扫了儿子一眼,然后走到美妇人身边,轻轻环住肩膀,揽到自己怀里,温声安抚。 顾寻看着那对相拥的夫妻,眼睛有点湿,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酸涩,无论自己怎么混账,他们都是一样的吧,一样的心疼彼此,一样的一路扶持,相濡以沫。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不知他们能不能也像父母这样。 正出神间,却看到心中所想那人瞪大双眼朝他,呃,他父母走了过去。 “是你们呀!”白与之惊喜道。 美妇人也就是顾母,擦了擦通红的眼眶,抬头看着面前这清瘦斯文的青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夫君。 中年男子看了看白与之,低声附在娘子耳边,说了句什么。顾母恍然大悟:“哎呀,是你呀小兄弟!”同样惊喜的声音。 白与之猛点头,这就叫他乡遇故知么,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很大的喜悦。于是顾母抛下自家儿子自家将军,拉着这位斯文俊俏的小兄弟进了府。后面顾家那二位爷脸色一个比一个黑,也跟着回了府。 后面那一干小厮丫鬟则争着抢着去牵马: “哎呀呀,这白马可真俊啊”小厮甲。 “什么嘛,这黑马才帅气”丫鬟甲。 “啧啧,这两匹马很合适啊”丫鬟已。 “喂喂喂,你够了啊!”小厮已。 “……”络腮胡管家大人扶额,都是夫人对下人太厚道了,把他们养的个个不知天高地厚。 四人进屋落座,丫鬟上茶。 中年男人,也即顾将军,淡淡扫了眼白与之,又蹬了眼顾寻,低声道: “敢问,小兄弟,你是如何与犬子相识的呢?” “……在下才疏学浅不甚落入贼寇,是顾兄救了在下。正巧我们二人都要来汴京,于是就顺路同行了。”斯斯文文,有礼至极。 顾母听闻此话,露出关切的神情,哎呀,这小模样,果然是有贼惦记吧。她脑海中浮现出白与之被一彪形大汉欺压的情形,依旧艳丽的脸上洋溢着愤怒,恨不得立马提刀上马斩之而后快。咳,要是此时她知道这是他们家大儿子的未来媳妇儿所为,估计真的提刀上马斩某人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顾将军瞟了眼自家娘子,那小模样一如当年。他沉笑,适时转移话题。 “小兄弟在京城可有熟人,住宿之处可安排好了?” 白与之不知为何,首先瞟了眼顾寻,看那人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心里微微一闷,面上却温和有礼道: “暂时还没有。”他顿了顿,看那人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带点儿愤愤,“不过,一会儿我就出去找间客栈,不会打扰到顾兄休息的。” 顾将军扫了眼自家儿子,混小子,这会儿出什么神啊,自己老婆要跑了都不知道!他咳了声,混小子还在发呆,再咳,还在出神。顾将军怒了,直接把自家儿子踢了起来,低沉道: “快把客人带到客房啊!”笨死了要,一点也不像我的崽。 顾寻恍惚从刚才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到父亲怒视自己,又看了眼那人别过去的脑袋,心里一惊——这都什么事儿啊,那人就在自己面前,怎么还会想起他?继而又是一惊——宝贝生气了吧…… 他赶紧起身,自然而然牵着白与之的手,不顾那人反抗,在顾母惊讶的视线下离开。顾将军颔首,嗯,孺子可教也。 第二十二章:别扭 顾寻手拽着白与之,把人从大厅拖到了后院的西厢房,不顾一路那人的挣扎和下人们异样的眼神。 挥手示意下人们退散,推开西厢的第一间,把人塞了进去,尔后自己也进去,关门。 白与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刚才那人在那冷着脸不理自己,这会儿又这样暴力,到底,到底是要闹哪样啊!他垂着头,盯着脚面,白色靴子灰扑扑的,说不尽的狼狈。 顾寻关门后,就有些蔫了,看那人垂着脑袋不说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难道说自己是想他想出神了? ——自己都觉得这话的说服力几乎为零。 顾寻站在那人背后,看着他清瘦的身形,头发微乱,衣服也皱巴巴的,这一路走来,他确实遭了很多罪。 白与之垂着脑袋,越想越觉得心酸,再加上他发烧刚愈,又离家月余,身体的不适加上心理的郁结,渐渐红了眼眶。 顾寻受不住那人这样冷着自己,一把扳过那人肩膀,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那人满脸泪水,紧咬着嘴唇。顾寻心下大骇,不知事情竟然会有这么严重。他颤着手指,长眸里满是焦急,嘴巴张了张,却只说出: “别哭。” 那人却哭的更凶,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滴滴像砸在顾寻心上。 “别哭。”不由分说低头吻上。 一一吻过发红的眼眶、满是泪痕的脸颊、被咬出痕迹的嘴唇。 白与之愣了一下,随即狠狠推开那人,满是愤怒地看着他。顾寻被推开,看到他生气的眼睛,一把拉过那人,裹进自己怀里,揽住不放,附在那人耳边,边轻柔含吮,边低声问: “哭什么?” 白与之僵着身子,不说话。 继续啃吻,温声诱哄: “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哪啊做错了呢?” 别过脑袋,躲闪那人的亲吻,依旧不说话。 耳际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那人压在床上,而那人虎视眈眈,嘴角噙笑。 白与之脸倏地红了,一边恼着推他,一边支支吾吾。顾寻看那人果然是吃硬不吃软,笑的更是开心,一边把身子压向他,一边用下腹的火热顶了顶他,眼神挑了挑。 白与之一阵颤抖,觉得此时还是老实合作比较好,再抵抗估计会吃不了兜着走,咳。他用手背蹭了蹭脸,不自在地说: “刚才在大厅,你爹问我,有没有住所,你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也不看我…… 顾寻脸也红了,略僵着声音道: “我说了你会信么?” 白与之愣了,嘿,难道你丫还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么? “你说我就信。” “在想你。” “……!!!”白与之脸更红了。却突然发现身上那人身子更热了,连忙说: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你快下来。” 顾寻看那人像是不再生气,刚才的困窘立马消失不见,眉开眼笑,耍赖般趴在那人胸膛上,喃喃道: “不要。”带着点儿撒娇。 白与之惊悚了。这是那刚开始的冷脸男人么?!他抽了抽嘴角,无奈道: “你好重啊,压死我了。” 顾寻扬起眼睛,亮晶晶的,像只温驯的豹子一样,凑到白与之唇前,温柔舔吻起来。白与之推了推,未果,也就不再反抗,闭上双眼,跟着他滚烫又温柔的舌,沉迷。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才不舍分开,晶莹丝线慢慢扯开。顾寻餮足的舔了舔唇。白与之则是目眩神迷,脸红的不像样子。 顾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吃饭来叫你。” “……嗯。”极其细微的回应。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菜很丰盛,味道也很好,只是白与之总觉的怪怪的,他瞟了瞟周围,顾寻、顾母以及顾将军,都在安静吃饭,顾寻时不时地给他夹菜。诶,没什么不对啊。他挠头,不得其解。 顾母看着那搞不清状况的傻小子,吃吃地笑。被自家将军扫了一眼,立马收敛,哎呀呀,不能吓跑未来儿媳嘛。 于是开始套些话,哦不,唠些家常,例如: “小兄弟,令尊可曾给你许下亲事啊?” “呃,与之功名未立,不曾谈过娶妻之事。”某人脸色微红,打死也不承认是想起白娘娘的那副表情——你小子给我记住咯! “这样啊~那你有喜欢的姑娘家么?说来听听,我来给你做媒啊!”某母兴奋腔。 某侯爷黑脸,娘,我果真不是你亲生的么。 “咳咳”,被呛了一下,白与之忙摆手,“多谢顾夫人好意,只是与之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也没有心上人,所以……”说完有些心虚地瞟了那人一眼。 果不其然,那人脸色更黑了。 顾将军看了眼两人,笑的意味深长,对自家娘子温声道: “芜儿,吃饭就好好吃饭,别问人家那么多。” 顾母不乐意哼哼,魂淡,人家这是在帮自家儿子讨媳妇儿好嘛。 白与之松了一口气,呼,幸好不问了,他感激地朝顾将军一笑。顾将军微颔首,嗯,这儿媳真不错,甚为满意哪。 某侯爷脸黑到不能再黑。 这是闹哪样?!难道他是透明的么?!那是他媳妇儿好不好! 欺人太甚!他决定!化愤怒为力气为持久力!折腾死那个谁! 第二十三章:是你 饭后,天还没黑,顾寻黑着脸拽着白与之进屋,白与之抵死不从,瞪大眼睛怒视他。顾寻没辙,看那人怒火重重,倒是真的不乐意,他撇撇嘴,无奈撒手。白与之一挣开他,便转身朝后院走去,如果将军府没改造的话,后院应该有一个花园和一片小树林。 顾寻看那人奔波几天,明明脸上带有疲态,却还倔强的到处乱跑,一时间又恨又怜,只想把那人揉进骨子里时刻带着才好。他看那人去了后院,不想自家媳妇儿孤零一人,也抬脚跟了去。 将军府规模宏大,除却刚进府所看到的假山屏风会客大厅,还配有东西厢房,因为顾夫人来自西北荒漠,所以府内洋溢着浓郁的西北风情——瀚海栏杆,草原荒漠。面积虽不是特别大,但两人纵马随行还是可以的,由此可以想见,顾将军有多宝贝自家夫人。 白与之想寻找的是记忆中的小树林。他穿过初春的花园,夜色渐黯,小树林就在小径尽头,俨然已经长成为一片高密树林。他站在树林边缘,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头顶是光秃秃刚冒出新叶的树冠。他仔细瞧了瞧,心中一暖,几步来到那藤椅前面,轻轻用袖子扫了扫,喟叹一声,坐在那发呆。 顾寻循着路径找来的时候,看到媳妇儿的身影隐没在昏暗的树林里,若非那件月白长衫,并不太容易注意到。他心中一阵疑惑,来到那人面前,看他坐在那藤椅里,凝神专注,像是在思考什么。他展眉一笑,刚才在饭桌上的不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心里也感觉很安然。 顾寻把那人往里推了推,也坐上了那藤椅。藤椅放置多年,上面虽有遮雨房檐,到底是年岁久远,被两个成年男子这么一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顾寻勾唇微笑,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不发一言。 白与之发呆正舒服呢,见那人又阴魂不散,还来蹭他的藤椅。呃,尽管,这其实是他的。小时候顾寻练武练累了,就会坐在这上面休息,那会儿,他还和他说很多话,说自己其实不想做大哥的兄弟,大哥太优秀了,说自己其实也不想练武,只是文和武,他只能选择一个,还笑着说,有的选已经很不错了。 白与之那会儿还小,什么也不懂,甚至连反抗白娘娘的调戏也不懂,更别提这些事关人生方向人生理想的事,他只能懵懂的吃着零食,间或笑着看着他。 俩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晚风吹来,无尽春意。顾寻看那人老是不说话,正想歪头做些坏事呢,那人却突然问他: “你小时候没有喜欢的姑娘么?”声音低沉,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清朗。 顾寻一怔,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这样问,脑海中却蹦出一个小人儿,粉嫩粉嫩的,爱笑的小脸。他沉默了一会儿,只道: “你怎么了?” 那人却大笑起来,带着点儿苍凉落寞:“我?我很好啊。我是来进京赶考的,暂时借住在顾公子家,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顾寻听那人语气苍茫,仿佛压抑着很深痛苦,忙直起身子,掰过那人的脸,那人硬着脖子,扭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扭过顾寻。 夜色渐浓,光线昏暗,但顾寻到底是有底子的人,目力极佳,他看到那人狭长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红唇紧抿,脸色非常不好。他心里一急,以为那人是病了,一把揽住那人,两额相抵,并不烫人,心下更是焦急,颤着声问: “与之,你,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么?还是我父母让你不开心了?” 白与之身子一僵,心里发苦,眼里跳跃着点点恨意,他像放弃抵抗一般,几乎是嘶吼着: “难道你忘记小芷了么?!” 顾寻满脸茫然,继而是惊讶,再变为疑惑,他迟疑道: “记得啊,那个小姑娘,小时候住我们家附近。怎么了,与之你认识她?” 却没料到那人听到这话像是疯了一般,狠命咬上他的右肩,双眼灼灼,像只发怒的豹子。顾寻肩上一痛,嘶,这混蛋咬到旧伤口了。 他忽地一震,脑海中各种场景飞速回放—— 初遇时,那人温和谦逊,作揖道:“小生白与之,泉州人氏。” 在船上,那人迷茫着脸问:“你小时候有喜欢的人么?” 他在练武休息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儿抬头,舔了舔手指上的糖丝,软软说,小之。 他送她回家。 “小芷妹妹,哥哥送你回家哦。” 那小人儿像是受惊了的小兽一般,咬着他右肩不放,后来一下地转身就跑。 …… 像是有很多线,错乱交杂在一起,脑海中不断晃着小时候那张粉嫩的脸和眼前这人俊秀苍白的神情。他不敢置信,垂头盯着那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就、是、小、芷?” 白与之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是想着当初这人让自己那么难堪,自己难过痛苦了那么久,为何这人就像是忘记一切了呢,这不公平。他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发泄,狠狠咬那人,却也不解气,反倒是自己在听到那人的抽气声时于心不忍,缓下力道。他抬头,直视那人漆黑眉眼,冷冷道: “想起来了。” 顾寻看着那人冷漠的面容,心里一阵难受,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时候“小芷”突然闯入他的生活,让他觉得生活也可以过的很开心,练武也没那么乏味,他是真的开心生命中可以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甚至他都想求着父亲把“她”许配给他。却没想到那晚送“她”回家时,那人狠咬了他一口,然后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在“她”走后,父母虽但心过他是否会不适应,但看到他照常练武,也没什么不对,也就没有多加询问。他本就不善言辞,更不会主动去打听“她”的去向。后来,渐渐长大,小时候的事渐渐放下,心中只是怀念那个小人儿,感谢在那段寂寞的人生中有“她”相伴。右肩上的牙印他也不曾处理,任其溃烂,时间久了,牙印清晰无比。 在后来的成长中,他每每觉得孤苦无奈时,便会轻抚牙印,微微一笑,觉得,分离也好啊,至少还有这个存在,证明你来过。 顾寻叹了口气,把那人清瘦的身子揽进怀里,低声道: “与之,对不起,我没早点认出你。小时候,是我不好,只因为你的外表和外人的玩笑就盲目认定你的姑娘家,但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柔“知道么,认识你,是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喜欢你笑着看着我,即使安静和你待着,心里也非常欢喜。甚至,我还想求着让父亲把你嫁给我。”他轻笑一声,轻吻在那人额上,无限怜惜。 白与之不说话,本来脸色都好了点儿,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怒瞪着他。 “那天送你回家,我喊你小芷妹妹,然后你就咬了我,是因为这不开心吧?觉得我欺骗你了?玩弄你了?其实,这是阴差阳错。”顾寻顿了顿,捏起那人的下巴,看着那晶亮双眼,不禁失笑。“小之小芷,小孩子哪能分清呢。” 白与之哼哼,不接话,却听那人喟叹一声,满是惬意: “哎,你说,咱俩这是扯也扯不断的缘分啊。小时候我就想娶你,现在更想了,念念不忘了都。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专情呢?” 腰间一痛,顾寻立马收起得意,小心赔不是。白与之在听到那人说起小时候的事时,就不大生气了,男人嘛,哪会那么小气,他只是单纯的想报复一下他而已。他神态骄傲,脖子扭向一边,淡淡问: “知错了?想怎么弥补啊。” 顾寻突然一个翻身,把那人压在身下,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低低道: “肉偿,行么?” 身下藤椅发出暧昧的咿呀声。 第二十四章:媳妇儿 顾寻突然一个翻身,把那人压在身下,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低低道: “肉偿,行么?” 身下藤椅发出暧昧的咿呀声。 白与之浑身一震,推了推那人,那人岿然不动,反倒是靠的更近。他深呼吸,缓缓吐出。继而望着那人,嘴角斜勾,低沉道: “甚好。” 忽地一个翻身,把顾寻压在身下,眼神火热,嘴角含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爬上顾寻的胸膛,一点点蹭开长衫,若有似无的挠,唇也附在顾寻耳边,一点点靠近,轻轻吻着。 顾寻看着那人邪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一时有些呆了。自己本来是说说而已。没想到那人竟然当真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好放松身子任那人动作。 这才刚把那人哄好,又得知那人其实是自己小时候就心心念念想娶回家当媳妇儿的人,哪里还会舍得忤逆他,只是心里更加怜惜罢了。 白与之看那人眉目温和,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一时间怒气不打一处来,这厮,肉偿就这么高兴么!以前是也偿过么!脑补帝白小爷越想越怒,手中动作也不再温柔,死命揉捏搓弄,直到听到那人沉闷的一声闷哼、脸色也微红后,这才放下攻势,满眼得意的望着他。 顾寻看他孩子气的报复,不由一声闷笑,却被那人一个狠捏,倒抽了一口气,心下一动,拉过那人修长脖颈,直接啃上温润唇瓣。温温柔柔,痴缠绵长。见那人气势渐弱,眼里笑意更浓。 白与之很少见顾寻如此温柔,那厮长相凶狠,不爱笑,不高兴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给你看,亲他的时候也特别残暴,仿佛要把他一口吞噬掉。此时却如此温润,不可能是那人突然转性了,他心中一闷,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如此怜惜他的吧。 脑补帝又生气了,这回他没那么容易罢休。放开那人温润的唇,往下啃着,锁骨、胸肌、腰腹,直到下身腿侧。 老藤椅这会儿虚弱的呻吟了一声,白与之满眼怒火,却笑得非常魅惑,一把把那人拦腰抱起,踢开那刚才掀开的长衫,穿过小树林,回到了西厢房,踢开自己那间房,把那人扔到了床上。 顾寻一时囧了,他一直以为白与之是个柔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由他路上病了几次就可以想见,可此时,他堂堂小侯爷竟然被一弱质书生给拦腰抱回房!而且还衣衫不整……他俊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不去看那人。 白与之则笑的更加妖惑,一点点扯掉自己的衣衫,慢吞吞扔在地上,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和腰腹。顾寻习武多年,视力极佳,即使不曾直视,余光却还是可以望见那人纤细有力的身材。他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 白与之突然轻飘飘说:“我是白与之,白小爷,不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小姑娘。” 顾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意思,眼前一暗,那人已经扑了过来。 次日,顾夫人起了个大早,这倒让顾将军很是吃惊,因为自家夫人是什么德行,哦不,是什么习惯,他是一清二楚。一向的懒家伙突然早起,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瞟了瞟西厢房,了然一笑。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顾夫人昨晚没睡好,一是因为那什么,二是因为自己家儿子要娶媳妇了啊!而且那未来媳妇儿现在就住在自己家!就在那西厢房!她越想越激动,抓着将军的手念叨了半宿,说,哎呀,啥时候把人家父母也请过来,咱们和亲家见见面啊,赶紧把这事儿给定下来。过了一会儿,好像是想起什么,担忧地说,哎,你说,万一人家父母不愿意把儿子嫁过来呢,那可咋办?嗷,那阿寻不是要难过死么…… 将军眼角微抽,自从顾寻出世后,她就很少这么唠叨了,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脸,他心中一暖,握着她的手,低沉道:“芜儿,儿孙自有儿孙福,而且,我看白家小子,对我们家阿寻也有那份心思。早点休息吧,明天再说。” 顾夫人迫不及待等着明天到来,这不,天还没大亮,她就兴冲冲地起床梳洗打扮,然后就乐滋滋地跑到西厢房,准备敲门。敲了半响,一直没人应,她不禁暗忖,难道果然是自己起的太早了么? 正出神间,门“吱”的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阿寻!”顾夫人惊叫。 顾寻满脸疲态,随意应了声,然后自己走出来,又把门阖上,压低声音道: “母亲,与之睡着呢,先别找他了。” 然后,顾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步履微颤,动作有些别扭的走了。她略一思索,眼睛瞪大,心中大震:难道自己家儿子这么不中用么,竟然是下面的那个…… 顾将军慢悠悠喝完早茶,正想去看看夫人“诱拐儿媳”的计划进行的如何,却看到自家夫人一脸沮丧的垂着脑袋慢吞吞挪了过来。他心下一动,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沉稳问: “怎么?不顺利?” 顾夫人哭丧着脸,快要哭了:“阿敬,我们,我们家儿子竟然是下面那个……” 顾将军脸色微变,却又马上镇静下来,安慰道:“这个,总有人在下面啊。咳,你也就别太介怀了。” 顾夫人还没走出“失去儿媳儿”和“自家儿子那么不中用”的漩涡中,神色还是不太好,顾将军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人紧紧抱住,眼神渺远,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五章:温柔 白与之醒过来时,下意识地摸身边,一片冰凉,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室外的光透过来,室内一片大亮。他扫了眼床上,一片狼藉,干涸的液体,红白交加,他盯住那抹红,心神一震,垂头思考了会儿,继而匆忙穿衣下床,胡乱洗漱一番,就冲了出去。 他来到大厅的时候,顾将军夫妇正在小声说着什么,看到他,微微点头,白与之也颔首问好,四处扫了扫,没看到那人,也就不顾礼节,直接又跑了出去。 顾将军轻抚自家夫人的黑发,眼神若有所思地望着白与之消失的身影。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脖颈处还有几处红痕。将军突然笑了笑,附在夫人耳边: “芜儿,咱的儿媳妇跑不了了。” 顾寻在门口撞见自家母亲大人后,勉强支撑着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瘫软在床上。昨晚那人扑过来后,像是疯了般,死劲儿咬他,从脖子到腰腹,到处是咬痕。那人是人精,专门挑那些隐蔽部位,嘴唇和脸都是完好的,可拉开衣衫后,就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了。 他不舒服地蜷了蜷身子,即使身体强壮如他,也不禁得同样高大男子的死命折腾。想必那人是真的恼他了,所以才这么狠。他皱了皱眉,腿间一股液体流出,温热,熨帖着酸麻的后身。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忽冷忽热间,昏睡了过去。 白与之问了小厮,来到顾寻门前,他喘了喘,眼睛晶亮,看着那扇虚掩的门,一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推开门去。 已经日上三竿,室内明亮与昏暗交加,带着些许朦胧。房间布置很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想来也是,顾寻久不归家,又是性子那样冷淡无求的人。白与之进门后,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不知是因为怕吵到那人,还是其他什么。他缓步来到床前,看到那人鞋也没脱,就那样蜷着身子躺在那,一动不动。 他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去探那人鼻息。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传来,心下猛然一松。白与之坐到床边,小心翼翼把那人的鞋子给脱了,又把人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怔忡地望着那人。 唔,是太累了吧。昨晚是他有些失控,每每触及到小时候那件事,他就会有些不可理喻。他斜靠在床边栏杆,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人。漆黑的眉眼,眉头微皱,脸色有些苍白,还带着点儿不正常的红,嘴唇干白。 白与之皱了皱眉,怎么这幅样子这么熟悉呢? 电闪火石间,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他脸色一红,走到门口,叫住一小厮,让人送洗澡水和退烧药过来。 他则掩上门,回到床边,看着那人俊挺的脸,有些恍惚。 “咚咚咚”小厮敲门的声音,他开门,让人把水送进来,也不理睬那小厮神情怪异地看着他们俩,直接撵人,关好门窗。 白与之把那人扶起来,让那人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轻轻褪去那人长衫,看到那斑驳的红痕时,眼神一暗,手下动作却不停,把那人剥了个精光,拦腰抱起,慢慢放进温热的浴桶中。看那人还没有清醒的意识,坐也坐不稳,索性,也把自己剥了个光,也进了浴桶。 浴桶本就不大,一个成年男子勉强算宽敞,两个同时来,就显得异常狭窄,无奈,白与之只好把顾寻抱起,面朝自己,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给那人擦拭起身子来。 两人肌肤相贴,白与之只觉那人肌肉精瘦线条紧实,浑身发烫,俊挺的脸上染有红晕,带着平日里所没有的风情。他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下腹隐隐有斜火升起,可在看到那人浑身伤痕时,又是愧疚又是自豪。 他眼神暗了暗,最终,轻轻啃了那人唇一口,又胡乱在那人身上摸了几把之后,强迫自己不要总是着那档子事儿。顾寻由于疲惫和高烧,状态非常之差,只能歪在那人身上,一动不动,也不挣扎反抗,任那人动作。白与之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喜欢这个样子的顾寻——安静又乖巧,好看又妖娆。 他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真的没救了。 待二人洗完澡,白与之给顾寻套了件白色长衫,又让他吃了药,顾寻迷迷糊糊的,但身体还是本能的接受白与之的所有动作,尽管他的动作笨拙又慌乱。 白与之也随意套了件衫子,头发散在身后,他把顾寻放在床的里面,自己则躺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想起两人的相识,除却儿时的那场乌龙事件,他们的相识,倒是像极了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呢。 他被女大王抓去,他来救他。白与之忽然笑了,觉得自己竟然会这样想,有点,匪夷所思。 他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外面过夜,春雨后的夜晚,那堆篝火边,那人裸着上身,宽肩窄腰,腰线紧实有力,以及,右肩后的那个牙印。他现在想起那时的心情,都有些晦涩不清了。要是现在,顾寻问他,自己是不是还在怪他。他想,他的答案应该是沉默吧。 至少,不再是咬牙切齿的“是”。 白与之揉了揉眉心,看那人一直皱着眉,视线下移,来到那人腰际,若有所思,继而手掌下移,附在那人腰上,轻缓揉捏了起来。 唔,这样子,应该是没错的吧。记得他是这样对我的呢。 二人不知不觉间都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白与之揉着眼睛,室内一片昏暗,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旁边,一片温热,体温也下来了,手却被人突然抓住。 顾寻朦胧中察觉自己房间来了人,闻到那人的气味时,便放松了身心,感觉到那人在旁边看了自己很久,继而开始扯自己衣服,他无力的动了动,却又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到一片温热中,唔,原来只是洗澡啊。他后来一直不曾承认的是,那瞬间,他是有那么点失望的。 后来的事,他就不大记得了,只觉得有双很温柔的手在擦拭他,好像还有人在啃他?疼是不疼,就是很痒。再后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床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在他醒来后,察觉到旁边人轻微的呼吸声时,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极缓慢的睁开眼,偏转视线,看到那人安静的躺在他身边,睡的安稳。他突然觉得,昨晚那些痛苦都不算什么了,唔,尽管也不全是痛苦。 顾寻轻微动了动身体,察觉到腰上有东西,他垂眼,看到一双手温顺的贴在他腰上。是那人的。他轻轻笑了笑,也就不再动作,安静地躺在那人旁边,等他睡醒。 第二十六章:你丫 白与之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那人盯着他看,眉开眼笑。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直把自己的手往回扯,却听那人说: “怎么,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是谁把手主动放到我腰上的,嗯?”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刚睡醒的模糊朦胧。性感的要死。 白与之脸一红,倔强着脸,道: “小爷是看你睡的不舒服,才想给你揉揉的,你,你别想太多。” 顾寻好整以暇,把白与之拉的更近,两人鼻息相闻,低沉又缓慢地说: “我不舒服,是谁弄的?” 白与之脸彻底红了。昨儿的霸气邪肆早就消失不见,他闪烁着眼,语气弱了几分: “我,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尤其是,”他狭长的黑亮眼睛瞄了瞄顾寻,看他没有生气的意思,便胆大道:“尤其是没怎么扩张就……咳。很疼吧?” 顾寻吃了一瘪,脸色微红,却硬着语气: “疼?你以为是你啊,那么娇弱。” 白与之:“……”暗暗腹诽,下次做死你丫的。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不自然。最终还是白与之先推开顾寻,脸色微红,翻身下床穿衣穿靴,头也不回地说: “出去看看吧,一天没露面,将军会担心的吧。” 顾寻却在后面邪邪地笑,担心?唔,是会担心,不过,是担心你。 顾寻收拾完出来时,就见饭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他啧了一声,家里一到点儿就吃饭的习惯还是没变啊。他下意识地寻找白与之,却看到那人一袭白衣笑的灿烂,正在和一姑娘有说有笑,他心中一闷,冷着脸上座。 小厮赶忙端来碗筷,顾寻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却无知无觉,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笑的明媚。顾寻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时饭桌上却有人喊他。 “阿寻,怎么刚起床就喝酒?”温润如玉的声音。 顾寻心里一惊,竟然是大哥。自己刚才怎么没看到他?他抬头看了看声音的源头,发现大哥顾桑也是一袭白衣,黑发黑眼,身材修长,笑的温润。他低声: “大哥是何时回家的?” 顾桑淡笑:“下午回来的,听母亲说,你在睡觉,就没去喊你。噢,对了,这是温蔻温姑娘,也就是你将来的嫂子。阿蔻,这是家弟顾寻。” 顾寻颔首示意,那姑娘也低头,再抬头时,就看到那姑娘脸小小的肉肉的,眼睛很大,一汪清泉似的,不大爱说话的样子,安静乖巧。他瞟了一眼大哥,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艳福不浅哪。 大哥顾桑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顾寻这会儿心里才舒服些,顾及到那姑娘是未来嫂子,他也就不再计较了。只是,他眼神一闪,那家伙真的有点欠揍啊,净是给他找麻烦,各种勾搭人。他眼慢悠悠地夹菜喝酒,时不时地和大哥说几句话,视线却一直带着压迫望着那人。 白与之出来后,就遇见顾桑和温蔻姑娘,几人寒暄几句,白与之立马就跟人姑娘聊的那叫一个嗨啊。也亏顾桑脾气好,不计较这样的事儿,要不,有哪个男人乐意看到自己媳妇儿和别的男的有说有笑?对于贞操名节什么的,白小爷是一直没有什么觉悟的,这也为后来他挨了顾寻那么多“揍”留下了隐患。 白小爷还纳闷呢,我是在和你未来嫂子说话聊天联络感情诶,你这厮干嘛还一副像是看出墙红杏的神情瞪着他。可话虽如此,他还是时不时地瞟着那厮,看他脸色好了些,却不停喝酒,立马脸色一拉,劈手夺过,眼神略凌厉的扫了那人一眼。 饭桌上静止了一秒。 顾将军夫妇仿佛没看到一样,继续和那姑娘说话唠嗑和大儿子顾桑商量大婚的事,那姑娘则是一直垂着头不胜娇羞,顾桑则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笑着听众人说话,视线也不曾在那两只闹别扭的人身上停留。 顾寻喝酒正喝的舒服呢,酒杯却被白皙手指夺去,他愣了一下,那人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倏尔,笑了笑,原来自己对他竟然已经放心到如此地步。 顾寻看着那人,他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刚才不是还有说有笑么?顾寻疑惑地看着他,白与之一时无法解释,只好把顾寻眼前所有的酒都拿到自己面前,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顾寻寻思了一会,媳妇儿这是不让喝酒的节奏啊?为啥?我发酒疯了?他细想了一下,没这回事儿吧。他看到那人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嗯?身子怎么了? ……顾寻囧了,好吧。 原来是这样子。他微微眯起眼,冲那人一笑,桌下的脚却不老实,轻轻蹭了蹭那人的小腿。 白与之俊脸一红,往后撤了撤身子。 顾将军夫妇依旧是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在那热切的问: “阿蔻啊,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婚礼啊?”又转身问儿子:“顾桑,你想给你媳妇儿什么样的婚礼啊?” 顾将军夫妇喊儿子的方式有些怪,大儿子就直呼其名,二儿子则喊的分外热切,阿寻阿寻的喊,顾寻倒无所谓。可奇怪的是,顾桑从未对这样称呼的差异性表达过任何不满。 他从小就是天才,琴棋书画,莫不精通,性子也好,对谁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顾夫人有时却有些不满,觉得他未免有些太过完美,于是就显得特别不真实。她倒宁愿他平凡一点、普通一点,却是真的快乐。尽管,顾桑从未说过他不快乐。 只有一次,去年冬天从塞北巡查回来之后,顾桑有过一段时间的恍惚,笑容也不再整天挂在脸上。顾夫人那段时间心里满是担心,却又有些欢喜。担心的是自己儿子可能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怕他撑不住;欢喜的是,那孩子终于卸下那张笑眯眯的面具了。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在去年冬天,那个满山冰雪的塞北。 第二十七章:不如不遇倾城色(一)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元丰四年,也没有例外。 这年秋天,顾桑被任命安西节度使,奉旨前去塞北探察该地近两年的田地保墒工作,因为,最近两年塞北的田租地税少之又少,已经查明并非官员贪污所致,所以,神宗派顾将军家长子——顾桑前去,调查此事。 顾桑一行,并不想给当地百姓带来太大打搅,只是带了七八名侍卫,简单行装。顾寻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斯文公子模样,对骑马却并不陌生。白衣黑发,翻身上马,扬鞭启程。后面哗啦啦跟着七八个大汉,个个身骑黑马,面孔冷峻,气势骇人,愈加衬的顾桑斯文白皙,立于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一枚。 一行人一路西行,秋意渐浓,路上风餐露宿,不可谓不辛苦。顾桑和那些年轻侍卫们,打成一片倒算不上,但一路都和和气气,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习气,反倒是那群侍卫都对这位出自将门的年轻节度使印象极好。 本以为是朝廷的又一次敷衍了事,只派一名年轻斯文的富家子去往那苦寒边塞能做些什么?可现在看来,此行,很可能收获颇丰呢。 越逼近北地,气候越是寒冷,早晚温差越大。一行人,七八名侍卫皆是皮糙肉粗的大汉,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无数,这样寒冷的天气对他们而言丝毫没有影响,其中一位侍卫,中年人年纪,八字胡,面容冷峻坚毅,在众人下马围在篝火边取暖的时候,走到顾桑面前,恭敬道: “顾大人,北地苦寒,您身体还能适应么?” 顾桑披着白色金丝大麾,盘坐在树下,视线从篝火中转移,含笑望着侍卫长,温声道: “李兄,多谢挂念,小弟身子骨还好,北地虽寒,却也不是不可承受。多谢。” 李侍卫长颔首离开,回到篝火的另一边。顾桑人虽很好相处,但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们还是能看出来,这位斯文公子哥还是有自己的脾气,例如,非常喜静,独处的时候不喜人叨扰。 众人看顾桑坐在篝火边沉思,也就自觉保持距离,小声说着什么,不久,也就渐渐睡的睡,值班看守的看守,温暖篝火四周渐渐满是沉寂。 顾桑紧了紧大麾,手指微凉,明日就到犁州的地界,人多的地方应该会比较暖和吧,他伸手用树枝挑了挑火堆,看着跳跃上升的火焰,嘴角微抿,眼神幽深。 昨夜更深露重,不想,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蓝天白云,骏马疾驶,穿梭在巨大山脉脚下。众人在看到人烟渐多时,就在顾桑的带领下,翻身下马,一人牵一匹,八九个健硕汉子和一群骏马忽然出现在这边远小城,可谓是大动静。 不过,西北地区民风粗犷,热情好客,对于突然出现在这的一群人,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兴趣和窥探欲,大咧咧扫了他们几眼,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顾桑随意望了他们几眼,朝他们友好笑了笑。 他们或走街串巷吆喝,或扛着锄头背着编筐,挽着裤脚,露出黄褐色的皮肤,或衣衫褴褛懒散靠在泥墙上,眯着眼晒太阳。 顾桑及其他众人,眼看日头渐高,大家伙也都饥肠辘辘,便找了家客栈,让小二把马牵去后面喂养,一干人便占了两张桌子,呼来小二,要了西北此地的面饼、羊肉和大碗酒,众侍卫也都不多推辞,埋头狠吃。这一路奔波,再加上寒气入体,像他们这等粗糙之人都有些不适,更何况那翩翩佳公子。可奇怪的是,顾桑即使也面带疲惫,却依然含着笑意,温和的不像话。 吃饱喝足,身子渐渐暖了起来,顾桑抿了抿唇,招手喊来一名侍卫,低声道:“去把这里的知州找来。”信手解开腰间的青色玉佩,上面一只朱雀傲然直立。 那侍卫接过玉佩,翻身上马,直奔主干道,朝着知州府奔去。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马的嘶鸣声传来,客栈门口一阵骚动。顾桑抬眉,看到一名红衣女子迈步而入,而刚才前去的那名侍卫则在后面跟着。他皱了皱眉,随即站起身来,面色温和地望着两人。 那红衣女子是个豪爽大方的主,一进客栈,扫了几眼,目光就定在顾桑身上,上下打量了下他,白色大麾,眉目如画,笑如春风。 艾幽心猛跳了下。继而镇定下来,朝顾桑抱拳,恭敬道: “小女子艾幽,乃犁州知州林大人的义女。义父身体抱恙,无法前来迎接节度使大人,小女斗胆,冒昧前来,聊以代表义父,还请大人见谅。”声音清脆明亮。 顾桑微笑,虚扶了下这红衣姑娘,温声道: “无妨,艾姑娘不必介怀,顾某此行,本就不想多加叨扰。不知知州大人身体如何?代我向令尊问好。” 艾幽心里松了口气,呼,本来以为所来的是一位古板难缠的糟老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俊俏的人,而且,还如此温柔好说话。她笑着望着他,感激的点了点头。 顾桑心念一动,众所熟知的是,江南产美女,殊不知,西北边塞之地的女子竟也这般好看。他笑了笑,想到自家娘亲,又何尝不是来自这苦寒之地呢。 顾桑看着艾幽,双眼含笑,道: “姑娘可否带着顾某查阅本地近几年的《农志》?” 艾幽被他的视线盯的有些不太自在,她微微偏转视线,低声答道:“荣幸之至。” 顾桑看着对面那人微红的耳垂,黑亮的秀发垂在耳际,无端觉得有些手痒,他脑海中忽然跳出一副画面——艾幽红着脸坐在他前面,他纵马驰骋在蓝天白云下,紧紧拥住她。他脸上忽的一热,眼睛闪烁了下,想起一句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不如不遇倾城色啊,他深沉地笑了起来。 艾幽听到那人笑,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些沙哑,脸色控制不住的烫了起来。她微恼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负气出门。顾桑则笑的更是狡黠,带着点儿坏,笑眯眯地跟在那人后面,背手朝一干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 刚才充当信鸽的那侍卫,此时刚刚吃饱,一脸满足的把脸从饭碗里拔了出来,疑惑地看着身边兄弟傻愣愣的模样,他推了其中一人一把,问:“咋回事儿?” 那傻愣愣的人愣了一下,迟钝道:“……顾大人是不是对那姑娘一见钟情啊?笑的那么奸那么坏……” 另一长者傻愣愣借口道:“这是毫无疑问的好嘛。别看顾大人平日里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实际上可能是一只猛虎呢,看他那笑的样子,啧啧,艾幽那姑娘要小心了。” 第二十八章:不如不遇倾城色(二) 日头渐高,阳光从蓝天上泻下来,无尽暖意,明晃晃的日光下,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顾桑眯着眼望着前面那姑娘,背影纤细,乌发高束,透着股凌厉洒脱。他懒洋洋开口道: “艾姑娘,犁州可有什么地方比较风雅么?” 不知是因为不想理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艾幽身影倏地一顿,而后又继续往前走。顾桑摸了摸鼻子,哎,看来,爹当年年轻的时候很是有手腕啊,至少比他强很多。 他笑了笑,抬脚几步,来到那人旁边,和她并肩走着。 顾桑身材颀长挺拔,白色大麾愈加衬得肩宽腿长,笑的斯文儒雅,而艾幽生在北地,蜂腰长腿,身材纤细,五官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一袭红衣,俩人这样并肩走在一起。 犁州的街头乍然出现这样一对分外养眼的组合,来往行人纷纷注目。艾幽有些不习惯。即使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有些男孩子气,义父也不允许她和男子太多接触,致使她很少和男子这样独处,尤其是,旁边这位一直微笑,却还难掩其气势的男子。 她悄悄深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目视前方,绷紧身子,不搭理旁边高大的男子。顾桑则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含笑,时不时低声询问些什么。艾幽则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安静沉默的不像话,甚至都有些怪异。 艾幽心里狂挠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义父的手下,那些粗鲁汉子们,即使性情鲁莽了些,若说长相和气势,也有数人丝毫不输于顾桑。可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那人一接近她,鼻息间一充满那人清淡的梅香,她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心猛跳,口齿也不利索,支支吾吾,脸色尴尬。 她心里默默泪流成河,只希望能早点到知州府,早点儿把这人交给义父的亲信,呜,自己抽什么风主动跑来做这事儿啊。 顾桑眯眼,越来越接近前面宏大的建筑,知州府要到了。他松了松大麾,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长衫,锁骨微露,日头越来越高。他觉得有些热。尤其是眼角瞥到旁边姑娘,有些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样子时,唔,就觉得更暖和了,都暖到心里了呢。 二人来到知州府后,小厮们端茶倒水分外恭敬,知州林大人也披着袍子前来请罪,顾桑虚扶起他,看他面色蜡黄,嘴唇干白,两眼也有些混沌,身子枯瘦,想必是抱恙许久。他看了艾幽一眼,那姑娘着急的扶着林大人,一边还埋怨他还跑出来干什么,天气这么冷。 他笑了笑,扶住林大人另一边,艾幽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和顾桑合力,一起把人送回了房间。林大人脾气虽忸,却也耐不住这样的架势,无奈只好说“麻烦顾大人了,不胜感激”之类的话。 一阵寒暄拜见后,艾幽看事情弄的差不多了,正想矮着身子准备溜呢,却被后面那人扯住了衣领。 “姑娘说好的,要带我去藏书阁看《农志》,难道要出尔反尔么,嗯?” 艾幽:“……”紧张的一身汗。 她颤着音道:“顾,顾大人,此事交给我义父的亲信带您去看行么?小女子实在不宜……男女授受不亲……”她吞吞吐吐,说的很不利索。 顾桑笑,松开她,身子却往前倾,俯身靠在她耳边,低低道:“从你出现在客栈门口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不是什么小女子了,于顾某来说。” 艾幽只觉耳际一热,那人说话的声音使得耳垂都有些颤抖,她僵着身子,往前蹭了蹭,声音小的要命:“……那,那顾大人,跟我来吧。” 死缠烂打成功,顾大人笑得像只狐狸。 藏书阁位于知州府的西侧,朝阳,光线很好,碍于地域发展问题,犁州的文化并不算发达,所以,藏书阁的书量并不算多,只占了三间房的面积,其中一间还是用来休息的,置有小塌和桌椅。 顾桑对读书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还能有多大兴趣。他扫了几眼书的摆放规律,随手抄起一本厚实的灰褐色书籍,吹了吹,一片灰尘,他皱了皱眉。艾幽在进藏书阁后,就一直站在顾桑背后,看着那人逆着光线的侧脸,棱角分明,好看的要命,至少,再看几次,可能就会要了她的命。 她看到那些灰尘飞扬,想起他一尘不染的白色大麾,这人应该是有洁癖的吧。她出门,招手喊来一丫鬟,低声吩咐几句,那小丫鬟便一溜烟儿的跑了。顷刻,便又一溜烟儿的跑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盆水,水里躺着一块白色抹布。 顾桑见状,对那丫鬟微微一笑,那丫鬟脸顿时烧透了。无意识放电的某大人又瞟了瞟站在门口低头抠手指的红衣姑娘,眼里笑意更浓。 而红衣姑娘,只注意到自家丫鬟在看到某大人笑了之后那不胜娇羞的小脸儿,抠手指的动作一顿,嘴角抿了抿,也不看某大人,道: “顾大人,没什么事的话,小女子……,艾幽就回去了,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云雀。”她指了指乖巧立在门边的丫鬟,云雀小脸又是一红。艾幽顿了顿,视线始终不曾望着那人,继续道:“今后的事宜也请直接找许伯,他是义父的左右手之一,很多事情他都知道,艾幽也就不用再跟着瞎掺和公务上的事儿了。”说完,她微微笑了笑。 顾桑本来还挺高兴,看那姑娘的别扭心性儿还挺有意思,可到后来,便觉得越听越不舒服,怎么,这么着急避开他?他是洪水猛兽怎么的?而且这丫头还一直垂着脑袋不看他!他眉头渐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朝在门口傻站着的丫鬟摆了摆手,那丫鬟很有眼力见儿,看情况有些不对早就想跑了,此时顾桑一个姿势,更是如蒙大赦,一溜烟儿跑了。 而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某姑娘,还垂着脑袋暗自神伤呢。 直到,过了许久,对面那人都没搭腔,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抬头,视线上移,咦,脸色怎么这么黑。咦,笑容没有了啊。 顾桑心里的火越憋越大,还不抬头还不看我!哼,终于抬头了吧。……可那是什么表情?又呆又疑惑…… 两人间诡异的沉默了会儿。 顾桑盯着眼前那张明媚漂亮的脸,眼睛漆黑水亮,嘴唇嫣红,他握了握拳,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你将来的媳妇儿,你要耐心,要温柔,要对她最好,这样她才乐意跟你骑一匹马浪迹天涯。 于是,顾大人招牌式笑脸再次上场,眉眼漆黑如画,笑的温柔,走到艾幽身边,轻轻拉起姑娘的胳膊,来到书桌前,把她轻轻按下,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翻起那本厚实的记录,慢慢翻阅起来。 艾幽呆呆地望着他,心里的不知所措愈加明显,不知那人为何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按在这儿,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也不曾表态;不知那人为何刚才还黑着脸,现下却又这样温柔的笑;更不知,自己的胳膊为什么开始发烫,温度一点点上升,渐渐蔓延到心里,生出些许隐秘的欢喜与惆怅。 二人就这样,一个在那木着脸发呆,后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个面目温和认真翻着记录,时不时做些记录。水漏滴答,不知不觉中午就到了。 顾桑停笔,看那姑娘睡着了,这才敢肆无忌惮的望着她看,从头发到脚下,目光柔和珍视。 对顾桑来说,艾幽无疑是特别的。从小到大,他一直被视为天才,因为性子懒懒不想计较又被说是“脾气好”、“温润如玉”等等一大堆溢美之词,他因习惯了这些说辞,又懒得去计较或纠正,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顾将军的长公子文采好性格好长的也是没话说。他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可不曾反驳,难道就是真实的了么? 不,不是这样。圣贤皆说,自我是最难认识的。他也不知自己算不算了解自己,只是,他想,他绝不是无原则的温柔,也不是无所谓的懒散。他只是还没遇到,他所真正重视的东西而已。 在他二十四年的生命中,遇到过很多人,或好或坏,或真诚或谄媚,当然,也曾经遇到过心动过的姑娘,只是,最终都没能修成正果罢了。顾将军老神在在一点不急,顾夫人也不想现在就跳出来一个丫头片子和自己抢儿子,于是,婚事一拖再拖,他也乐得清闲。 读书读够了,就开始到处游历,做些不大不小的官,体验无限种可能——不用地方不同人的生活。他有时候想,自己其实更适合做侠客之类的人吧,醉意江湖,到处飘荡,岂不爽哉快哉!但对家对国的眷顾,使他放不下这一切,终于,只能这样,互相妥协,带着家国,去更多可能的地方,去认识更多的人。 后来就认识了艾幽。 一个姑娘,十八九岁年纪,纤细秀丽,又英气飒爽,也,容易害羞,有些别扭。这样简单概括,好像也就是一平凡姑娘啊,没什么惊天动人之处,可顾桑知道,她还就真有什么动人之处,要不,也不至于让他一见倾心,心思几转,就决心要背马背上带回家。 他想,这可能和父母的故事有关有吧。顾将军也是这样,在西北打仗的时候,遇见了顾夫人,看上了,拐走了,带回家了,一辈子都是他的了。 唔,虽然听起来有些蛮横,可顾夫人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啊。 这样,也就无所谓手段的问题了。 但愿你开心,但愿你是我的。 顾桑望着那姑娘的侧脸,心念一动,挥毫泼墨,片刻功夫,身边人还睡的香甜,他望着那副画,笑得得意而满足。 第二十九章:绿色蔷薇 艾幽是被饭菜的香气熏醒的。 她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室外,一片明晃晃。这时听到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声: “醒了?洗把脸,吃饭吧。” 艾幽一惊,自己竟然在他身边睡着了!还睡这么死……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那人,却见那人面色温和,神情如常,没有丝毫异样,微微送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起身去水盆那,用棉布擦了擦脸,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顾桑眼神幽深,不动声色地瞧着姑娘的背影,心里暗忖,下次再睡觉就来老子怀里啊!胳膊肯定不会发麻的啊!他内心有些冲动,想现在就跑到姑娘面前,紧紧抱着她,告诉她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她自己其实想把她娶回家。 可该死的理智又冒出来,一遍遍在他脑海徘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好媳妇儿都是耐心拐来的啊,等等。 他有些郁卒,早知道会遇见这丫头,来之前就应该先和将军取取经了。 艾幽转过身,来到桌子前,望着那热腾的饭菜,像是没有动筷的样子。她瞅了瞅顾桑,眼带询问。顾桑温柔笑:“你吃吧,我刚才吃过了。” 艾幽:“……”你都吃完了也不叫我! 顾桑笑的一脸得意,看吧,我多体贴,还让厨房给你留热乎的饭菜,感动吧感动吧~可劲儿感动,然后赶紧跟我回家做媳妇儿~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像连体婴儿一样,白色身影的后面铁定跟着一纤细红衣,这倒不是艾幽姑娘爱黏人,实在是顾大人官大一级压死人。 “艾姑娘,今儿陪我去藏书阁,有些书我搞不清放在哪里的。”低沉温和的男声。 “艾幽啊,我想去犁州转转,你带我去吧,唔,我方向感不大好。”略带笑意。 “诶,小艾,你义父身体不大好,咱们一起去给他老人家买点儿补品吧,聊以代表我的一点心意。”满满的关怀。 “小艾,我这袍子脏了,能陪我去新买一件么?”诚恳迫切的语气。 艾幽:“……”您都决定好了,还用和我磨叽么。 于是,艾姑娘就这么被强迫成为顾大人的贴身“侍卫”,跟他同行的那七八个大汉早就变身暗卫,消失的无影无踪。 艾幽心情很是复杂。 以前也有女扮男装帮义父做事,她性子又没那么扭捏,明明可以也把这当成是一个差事对待,可问题是,她做不到。 做不到单纯的把他看作是来此地办事的官员,做不到仅仅把他看作一个普通男子,做不到站在他身边还保持正常的呼吸和心跳。 即使内心有着怀疑有着不确定,但她还是大概可以确定——她喜欢上他了。 这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明明是很陌生的两个人,在第一眼看到之后,那人的一举一动,温和的笑,低沉的声音,就像种子掉进泥土,一点点生根发芽,从一开始的发痒发烫,到后来的欢喜惆怅。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吧,自己低到尘埃里,望着头顶那灿烂的光芒,内心里开出一朵隐秘悲伤的花。 艾幽想,他至少,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吧,要不,也不会这几天做什么都拉上她。 她立在他身边,看他凝眉,修长手指缓缓抚过那些布匹,神色温柔凝重,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抚摸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是了。来自帝都的翩翩佳公子,有才有貌,年纪应当,是应该早就有家室了吧。艾幽眼神暗了下去,跟在他身边,不再说话。 顾桑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丫头是怎么了,老是自个儿在那发呆还不自知,话也变得特别少,完全不似初见那天的潇洒大方。 那天书阁之后,他尽可能地找机会让两人独处,以为以他的资质,这几天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她喜欢上他。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呢? 他有些不解,这样子的她是不是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呢?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那种“她不喜欢你”的可能性不断在他耳边回响,脸色变了又变,偏过头看了她,又在垂着脑袋发呆。 他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下,一股钝痛蔓延,嘴角苦笑了下,低声道: “回吧。天色不早了。” 艾幽轻声道:“嗯。” 两人一前一后,淡红色夕阳下,两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纠缠在一起,随着光点晃动,带着点儿落寞。 回到知州府的时候,天色越加昏暗,顾桑的身影在门前一顿,继而转身拉着艾幽的手就直往藏书阁奔去。 修长温厚握住纤细小巧,两人俱是一震,却谁都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牵你的手,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艾幽心里微酸,眼睛一热,抿唇告诫自己不要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力的回握住了他。 顾桑心里一暖,眼睛微湿,朝她笑了笑。两人一口气跑到藏书阁,点了灯,顾桑牵着艾幽,把人带到其中一张书架下,没放开那只紧握的手,单手从上面一排书中抽出了一张纸,眼神示意艾幽打开。 艾幽满心疑惑,试图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呃,没成功。她脸色发红,看了他一眼。顾桑脸上也是一热,立马把人松开,微微偏转脖颈,露出微红的耳垂。 展开那张纸,竟然是一副花的水墨画。艾幽惊讶地望着他,问道:“这,这是什么花?” “蔷薇花。” “噢,我没见过。好奇怪,它怎么是绿色的呢?” 顾桑眼神闪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道:“它本来不是这个颜色,有红色和黄色,我故意画成绿色的。喏,这个,是送给你的。” 巨大的惊喜和不解涌上艾幽心头,她眼睛晶亮,轻声道:“噢,这样呀。”她顿了顿,小脸通红,好似在积攒什么,尔后,终于抬头盯着顾桑道:“那,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送我这个吗?”语气带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顾桑猛然被这姑娘这么直接的盯着看,一时有些不适,喃喃道:“为什么,唔,可能,可能就是觉得绿色的蔷薇比较适合你吧。漂亮又英气,温顺却也没那么容易驯服。”他的眼神带着种光芒,晶亮温暖,仿佛在说着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一样。 艾幽望着那人有些出神的样子,心中又甜又酸,嘴角禁不住上扬,她眼神灼灼地望着那人,心里一冲动,“啪唧”一口,亲在那人的侧脸上,尔后卷着那副画转身就跑了。 顾桑手掌慢慢覆上那片温热,傻傻笑了起来。 艾幽心跳如鼓,跑回自己的房间,紧靠在门上,寂静的室内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隆隆心跳。她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抱着那副画傻笑。 从她门前经过的丫鬟南瓜一阵好奇,不知小姐在里面笑什么,唔,最近几天小姐好像都没怎么笑呢。难道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么?南瓜的小脑袋飞速运转,越想越开心。哎呀呀,府里要办喜事儿了呀。她乐滋滋地跳走了。 第三十章:后来 顾寻缓慢摇晃着酒杯,悠悠问:“那你们后来呢?你怎么没把艾幽带回来啊。这明明都两情相悦了。” 顾桑已经喝的有些多,眼神有些放空,脸色微红,他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缓缓道:“后来,京里有事,皇上急着把我调回去,我俩就没多少相处时间了啊。再加上她义父,”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难缠的事,“他义父好像不大喜欢我。在那天之后,他就不让艾幽和我一起出行了,换成那个一脸严肃知州大人的左右手之一——许伯。” “那天之后,我也没见过艾幽。不过,当时心里想的是,兴许人家姑娘是害羞了呢,呵,其实那会儿是因为知道那丫头也喜欢自己,心里有些踏实了吧,所以,才没想那么多。 那样过了两天,京里就来人说要提前返京。我纵有万般不愿,也不能忤逆圣上旨意。走之前,我去找过她一次,可她不在。我只好离开了。 不过,我走之前留下一封信给她。不知她有没有看到。” 顾桑今天晚上说了很多话,从晚饭后众人散去,他就被顾寻拉来喝酒。在被顾寻问到是否认识一个名叫艾幽的姑娘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神色也有些苍茫。在兄弟俩对月畅饮的时候,顾桑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么个故事。 顾寻心中唏嘘,没想到大哥竟然和那姑娘有着这么一段渊源。怪不得那姑娘当时看到他的时候那么激动,以及,告别那天,她的脸色那么苍白,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 “大哥,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喜欢那姑娘,也不知道你和温蔻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可是,我要说的是,艾幽现在还喜欢你,非常喜欢。” 他饮掉最后一杯酒,眼神清明,望着那个从小到大一直仰视的男子,此时显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他叹了口气,道:“大哥,艾幽现在在平江府,她知道你要成亲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他起身离开,月色朗朗,虫儿鸣叫,不知那人睡了没。 而花园亭子里那人,把玩着青色的酒杯,神色不明。 白与之饭后就被抛下了,他看着顾寻拉着自家兄长直奔花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立马又有些鄙视自己——这么诡异的情绪到底是他奶奶的怎么回事儿? 他愤愤,无处可去,又不想这么早就回房睡觉,索性就出了将军府,漫无目的的走着,哪啊人多他就去哪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条异常热闹繁华的街,他心下纳闷,做什么的这会儿天黑了人还这么多? 在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些莺莺燕燕时,他顿时默了。 他这是多久没去烟花巷陌了,竟然连这里都觉得陌生了。白与之叹了口气,瞟了几眼那些粉色黄色,一点儿调笑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看着分外扎眼心烦,远不如简单的黑色白色看的舒服。 他皱了皱眉,黑色白色?眼前跳出那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冲他笑的灿烂。白与之一个冷颤,怎么会想到他,怎么会又想到他?! 白小爷心中一阵烦闷,穿过那些脂粉,找到一家悬着暖色灯笼的小酒馆,找了个僻静处,叫了壶清酒,望着外面来往的人发呆。 顾寻找到人的时候,白小爷还在那慢悠悠地自饮自斟呢。 顾寻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有些冲:“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白与之本来心中就有些烦闷,此时这人又这幅德行,心中更是不爽,可又念及他身体不适,只好闷闷道:“出来散散心。” 顾寻心中一堵,长腿一迈,坐在他旁边,白与之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这个动作让顾寻非常受用,他收敛了下情绪,语带关切小心问道:“在将军府觉得闷么?” 白与之顿了顿,道:“没。只是想起我此行的目的是进京赶考,老是窝在贵府,总觉得有些叨扰。而且,另兄应该快要成亲了吧?我一个外人再在你家,会有些不太合适吧?” 顾寻心中一阵窝火。他以为他们已经挑明了,那人没有拒绝他的亲密,甚至自己也被他……,他们不是已经确定关系了么?他是他顾寻的老婆呀!怎么能住到外面去?! “外人?谁说你是外人?”阴森森的声音,顾寻满脸寒冰。 白与之一愣,看着旁边人的神色不大好,喃喃道:“不是外人?那是什么人?” 顾寻笑的很坏,一只手环在白与之身后,缓缓摩挲,满含笑意道:“是我内人。” 白与之:“……”皱眉,脸色很严肃。他随手扔下几枚铜板,起身一把拽起顾寻,走了出去,也不顾周围客人好奇的眼光。 顾寻心里那叫一个乐啊。嘿嘿,媳妇儿好主动呀。他特别乖顺,亦步亦趋跟着白与之,他往哪啊他就跟哪啊,一点儿也不反抗。 直到被拉入一道黑巷子时,他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啊咧? 白与之突然发力,把顾寻一把按在墙上,恶狠狠盯着他,低声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寻愣:“嗯?” 那人有些着急,不耐烦道:“他奶奶的你是怎么想老子的?” 顾寻:“唔,怎么想?非常想啊。” 白与之:“……是如何看待我的。” 顾寻:“唔,说实话?” 白与之:“……嗯!别废话!” 顾寻:“哦。你很好看。” 白与之:“想让我掐死你就直说我可以成全你。” 顾寻:“……小之,我很喜欢你。” 白与之炸毛:“再喊老子小芷试试!”手指掐上腰际。 顾寻一阵龇牙,委屈道:“我喊的是‘之’……” 白与之:“……”好吧。手指揉揉腰际,动作异常轻柔。 顾寻舒服的眯眼,可还继续装委屈:“小之,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白与之动作一顿,别开眼道:“唔,就是想知道,你对我们俩的将来,有什么打算么?” 顾寻这会儿的毛全被捋顺了,心情异常舒畅,一手揽过那人的肩膀,道:“当然有打算啊,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白与之心中一暖,却有些迟疑:“那,将军和夫人会答应么?”他完全忘记自己也有一对父母的事实。 “哦,他们呀,他们早就默许了啊。就你不知道而已。”顾寻得意洋洋。 “……”白与之一脸黑线。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个回事?! “所以,你父母……这两天……是把我当……未来……”咬牙切齿。 “对啊,未来儿媳,我媳妇儿嘛。”某人还不知死活。 ——“嗷,你怎么又咬我……”委屈的男声。 哼哼哼,找死。 顾寻看那人咬过他肩膀后,脸色好看了些,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可怜自己的右肩了,估计,哎,这牙印只会越来越深了。 他低头蹭那人的鼻尖,像只温顺的大狗。白与之被他蹭的有些痒,一个劲儿躲闪,顾寻却像玩上瘾了一般,从鼻尖到眉间,一点点蹭磨,呼吸相闻,俩人间的温度渐渐上升。终于,顾寻来到此次战役的目的地,唇覆上那人,包含住,一点点啃咬。 白与之被这暧昧气氛弄的也有些心猿意马,不过被那人一咬,就有些想笑,那人真的好像一只大狗啊,特别喜欢咬人。 殊不知,如果这话被顾寻听到的话,他铁定会一语不发,直接亮右肩,哼哼哼,看看谁更喜欢咬人! 月色朦胧,巷子里也是一片黑,俩人靠的极近,顾寻一手环住白与之的肩膀,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他后颈,唇舌交缠,偶尔发出水渍声,引人无尽遐想。 而不远处,就是人声繁杂的烟花之地,灯火通明。 第三十一章:将军夫妇 二人腻歪的差不多,白小爷心里那股子不爽利也过去了,俩人就哥俩好一样,虽没有手拉手揽着肩膀,但挨得非常之近,动作稍微大一点儿,双手就可以碰触到彼此。 白与之还是有些不适应俩人如此亲密,尤其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大街上,虽说夜晚灯光昏暗,但也并不是说就是安全之所。他性子有些偏拗,总是会纠结于一些小小细节。 顾寻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白与之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低声道:“看什么看,再看就咬死你。” 身边那人却低沉笑,长臂一伸,一把揽过他肩膀,不顾周边眼光,也不顾他的反抗,就那样搭着他肩膀悠哉闲适地在汴京街头漫步起来,而不远处,就是将军府,那里可是灯火通明一片大亮。 白与之又急又怕,推搡他:“放开老子,这是在哪啊呢,你就这样,松开。” 顾寻不理,径直往前走,只见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顾寻察觉身边那人身子越来越紧绷,心中不禁一叹,这得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媳妇儿才会习惯和自己这样的亲密啊。 他紧了紧臂膀,附在那人耳边低声威胁:“别动,再动就在这办了你。” 白与之:“……”颤颤,不再动弹。 心里可劲儿腹诽:你丫就是一笑面虎就是一土匪!除了会这样折腾老子还会怎样!老子不是也刚刚把你给正法了么!得瑟个啥啊你!哼! 顾寻嘴角弯弯,眉眼满是笑意。 哎呀呀,驯妻之路,还很漫长哪。 顾夫人在吃饭的时候心里就揣着很多疑问,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自家儿子,到底是怎么混的,竟然被一个如此斯文的小书生压在身下,真是有损他那在军营里狠狠历练过的高大体格啊,真是给她丢脸。 可她一直没有机会。吃饭的时候因为阿蔻在的缘故,不好开口,饭后顾桑他们兄弟俩又跑去花园喝酒,等她以为他们喝完了了事了前去花园逮人时,却发现花园里一片冷清,只有浓浓酒香还未散尽,而那混小子早就没了踪影。 她不信邪,又跑去儿媳妇房里看了看,一片漆黑。 好嘛,这俩小子跑出去风流快活了。 她脸色有些黑,愤愤抄着马鞭站在门口,特像等待复仇的一女杀手,不过是年长版的而已。 等了小半个时辰,顾将军都出来喊她回房喊了好几次,可顾夫人不乐意,怎么着也要等到俩小混蛋回来。顾将军没办法,只好搬来小板凳,屏退下人,夫妻俩依偎坐在一起,灯光阑珊,洒在二人身上,带着浓重的人间烟火气息,此时此刻,他们就仿佛世间最平凡的布衣夫妻,低声说着话,相偎相依。 顾寻揽着白与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他心里一暖,拍了拍白与之的肩膀,白与之不太情愿的抬起脑袋,胡乱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嗯?又抬头看一眼,诶? 顾将军在他们二人回来之前老远就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但他并没有提醒自家夫人这事儿。废话,老子很久没享受这样的时刻了好么。凭什么只有你们小孩子卿卿我我,我就要和自家好好夫人扮演冷着脸的封建家长呢。他垂下眼,手臂环住妻子,不动神色地望着渐渐靠近的俩孩子。 终于,顾夫人还是发现他们了。 “腾”地一声跳起来,脸色微红,瞪着他们。 白与之心里一阵紧张,使力挣了挣,顾寻却揽的更紧,脸上还带着嬉皮笑脸的笑,白与之更是焦急,就差没当场骂出口。顾夫人此时却大声笑了起来。 “阿寻哪,累了吧,赶紧把与之带回屋休息吧。哈哈哈哈哈~” 顾寻低眉,温声道:“是的,娘亲。” 顾夫人早就把马鞭扔在一边,双手前握,作贵妇状,笑吟吟地看着他俩。 白与之心里一阵惊悚。难道顾夫人不应该扮演一下棒打鸳鸯的凶狠婆婆么?他又瞄了瞄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将军,心里的面条泪流的更猛,将军啊将军,您儿子都要娶一个男人了啊,您怎么还这么淡定啊。 这太不科学了。 顾寻和顾将军一个视线交流——管好你媳妇儿。 于是,顾将军走过来,揽着顾夫人的小腰施施然回了府,顾寻则笑的更是春风满面,揽着白与之也回了房间。 白小爷一直处于半游离状态,这是怎么了,难道汴京的风气已经开放至此?父母竟然这么纵容男风的滋长? 他一直不知道的是,顾寻为了能有今天,当初他孤身一人承受了多少痛苦多少流言。 当然,这件事他一直没想明白,一直不知道真相,只能自我安慰说,啊,可能是顾将军和顾夫人的思想比较开明吧;啊,可能是他们太过宠爱那厮了吧。 后来有人问起顾寻,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当年那些事呢,那些不被理解的岁月不被支持的艰难,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让他知道呢。那样,他就会更加珍惜今日能和你相守的机会。 顾寻只是淡淡一笑,慢慢道:“他知道与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仅凭他目前所知道的这些,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相爱相守。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知道那些过去呢? 在他心里,我可以是坏人,可以是偶尔的阴险小人,也可以是喜欢折腾他的人,却独独不能是,脆弱的人。” 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思绪,忽而又笑开:“随便他怎么想吧。我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反正,他也离不开我。” 提问的那人望着他明媚的笑脸,有些失神。 哎呀,这是顾侯爷深情表白的时刻么!资深间谍小千君内心嘶吼。 甜蜜又霸道呀!星星眼的某人狼血沸腾。 不过,在后来的后来,白小爷还是知道此事了。 至于怎么知道的以及知道后所发生的事,那都是后话了。 第三十二章:新郎服 顾寻白与之二人抵达汴京时,已经是二月中旬,而顾桑即将在三月三大婚。将军府近些日子以来,已经开始了各种张罗,布置新房置办新衣,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每个小厮丫鬟虽奔来跑去的,但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神采,仿佛要办喜事的是自己一样。 与此相反,当事人顾桑顾大公子,却神情悠哉闲适,一副事不关已的冷淡样子。不同的是,以往大公子对人很温和,脸上总也洋溢着笑容,可自从那天温蔻姑娘离开将军府回温府之后,公子的笑容就消失了呢。 难道是思念成疾?某小厮边擦朱红色廊柱一边望着大公子那英俊的侧脸出神,哎呀呀,大公子果然是用情至深之人呐。 顾夫人四处看了一下,抓住一小厮,问:“见大公子了么?” 小厮答:“禀夫人,大公子在花园里的凉亭里呢。” 顾夫人朝身后跟着的丫鬟勾了勾手,朝花园出发,而那俩丫鬟手里则捧着大红色的新郎服。 三人来到花园,顾夫人走向凉亭,看到凉亭里斜倚着一个人,宝蓝色长衫,身形修长,黑发用月白色绸缎束起,些许散在耳边,竹林里的风吹来,有股飘飘欲仙之感。顾夫人皱了皱眉,轻声道: “顾桑,自个儿在这杵着干嘛,来来来,试试这新衣看合不合适。”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没有丝毫动静。顾夫人纳闷,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顾桑这才像梦醒般,缓缓转了过来,眼神有些失焦,盯了眼前的人数秒,才扯出一抹笑,淡淡道: “娘,不用试,我相信你的眼光。” 顾夫人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把人拽过来压在小板凳上好好盘问,可在看到那孩子满脸惆怅的小模样时,心里一个不忍,话已经脱口而出: “噢。那我让与之给你试试吧,你俩体型差不多。” 顾桑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点了点头,继而又转过身子望着那片青色的竹林,不发一言。 顾夫人不放心的回望了几眼,只看到儿子清瘦的身影,心里满是担心。看来,自己这俩儿子的婚事都让人不省心啊。 白与之被顾夫人召唤时,他正和顾寻猫屋里谋划着一个惊天计划呢。 白与之无奈的看向顾寻:“你说,你家母亲大人这是要干嘛?” 顾寻顺毛:“唔,可能就是想见你了,所以召唤一下你呗。” 白与之:“起开,别臭贫。说好了啊,万一我英勇牺牲了,你得带我会泉州老家,哎呀,这样一说,我都开始想白娘娘了。” 顾寻揉他头,使劲往自己怀里按,笑骂道:“你傻啊!我娘能把你怎么着?你这个被害妄想症患者。不过,陪你回老家,这个是一定的。” 白与之抬头,望着眼前人的笑脸,耳朵微红,低声道:“那可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反悔的话,就一辈子不能再碰你。” 白与之:“……”这厮竟然对自己这么狠啊。 两人闹了一会儿,顾夫人那边又派丫鬟来催,白与之只好整了整衣衫,跟着那杏黄色小丫鬟去了顾夫人那里。 顾寻则一个转身,朝花园里走去。 白与之刚到偏房,看到顾夫人正坐在那喝茶,神情悠闲,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顾夫人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他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与之啊,你来替你桑大哥试一下新衣吧。” 白与之:“……”他神色懦懦,颤悠悠问:“夫人,敢问桑大哥是出去了么?怎么如此重要的事也……呃,这样不太好吧……” 顾夫人瞪眼:“顾桑没事,他在后花园呢,那死孩子太懒了,这都不愿意试。哎,以前也没见他这样啊,难道是要成亲了自己一个人在那害羞不好意思?”顾夫人开始了无尽的脑补,越想越觉得有理,完全忽视了眼前这位挂着苦大仇深相的俊俏公子。 白与之咳了声,弱弱的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可脑补正爽的顾夫人压根儿没理会他。这时,立在夫人两边的那俩丫鬟施施然捧着那红的耀眼的新衣朝白与之走了过来,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白与之嘴角一抽,内心狂吼,谁能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个回事! 但他向来对姑娘家都是斯文儒雅彬彬有礼的,一时也无法对人家小姑娘发火,自己要是直接拒绝,不是会整的两边人都不好看么。他权衡了下利弊,不就是试一下衣服么?又不是要他去成亲。他一咬牙,眼前飘过那人的脸,哼,你又欠我一次! 自己却也完全不明白,这个“又”是从何而来。 白与之费了好半天功夫,自己一个人穿戴好新郎官的服装配饰,本来那俩丫鬟要走进来帮忙,他一阵反感,笑着推辞了。只是自己第一次摆弄这劳什子,确实……有些费劲呐。他擦了擦额汗,低头审视一下,确保没犯什么低级性的错误,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夫人,您觉得怎么样啊?”他低头扯了扯腰间腰带问道。 一片沉寂,很安静。 诶?白与之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夫人”,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夫人?唔,为夫还是喜欢你喊‘夫君’。”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 白与之一愣,脸色一红,立马把那人推开,视线也不敢看他,硬着脖子问:“顾夫人呢?怎么就你自己?” 顾寻笑眯眯地望着那人,从头到脚,一点儿也不放过。 唔,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细腰长腿,这一袭红衣,他媳妇儿穿起来,可真他妈的性感啊。他默默调整了下自己的动作,让长衫遮盖住腰间的部位,咳,让媳妇儿看到他这样,又要闹腾说自己是禽兽了。 “娘先回去休息了,她说我看着行就行。” 白与之:“……是你成亲还是你哥成亲啊。” 顾寻笑,不怀好意:“你这是着急了么?”他靠近白与之,大掌抚上他的脸,低声道,“媳妇儿,要不咱明天就把事儿给办了你看成么?” “……滚蛋你!”白与之怒吼,你们顾家人就是一群狐狸! 顾寻揽着那人腰际,缓缓摩挲,唇贴在那人耳畔:“你穿很好看,与之。不信,你摸。”他说话间捉住那人的手,缓缓滑下去,覆在自己腰部鼓起那处。 滚烫,粗壮。 白小爷脸都快烫熟了,怒瞪着那人,真是满嘴清风明月的禽兽败类啊。 那人却又紧接着说,“当然,如果你穿新娘服,我铁定就在这把你压下了。下次换那身,嗯?”微微上挑的鼻音,带着些魅惑,挠的两人心里都痒痒的。 白小爷把脸别到一边,不理他。 顾寻则笑的得意,唔,媳妇儿这脾气他还是大致了解了的,沉默就是默认嘛。哎呀,弄的他更加激动了,索性,长腿一伸,踢上房门,一把把人抱起,朝里屋走去。 挣扎声,怒骂声,衣帛碎裂声,模糊难辨的声音,唔,还有男人的闷哼声,久久不歇。 第三十三章:一个计划 顾桑一个人在花园的凉亭里枯坐了一天,确切的说,是思考了一天。 昨日,他带温蔻那姑娘回将军府,并非一时冲动。温蔻是个很好的姑娘,温柔,漂亮,家世好,更重要的是,她现在需要一门亲事。迫切需要。而他,大龄青年一枚,又没什么后顾之忧,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本来俩人的“假成亲”计划,现在因为艾幽的介入,而变得没那么简单。 是的,他和温蔻并没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师从同门的兄妹之情罢了。温蔻的父亲是顾桑的师傅,教了顾桑很多年,而顾桑和温蔻也是那会儿相识的,那时温蔻还是个小丫头。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吧,只是俩人却没那份心思。 父辈们却不知道真实情况,只以为他们是两小无猜感情正好,眼看着温蔻也到了二八年华,温家有些着急,给温蔻说了很多亲事,可那丫头平日里一副软面团子样儿,这会儿却死活不愿意去见人家男方一面。不消说,没一门亲事成了。 温父有些恼,以为是女儿害羞,找了顾桑说这事儿。顾桑揣摩了下师傅的意思,又私下里和温蔻聊了很久,那丫头支支吾吾,小脸微红,这才道出实情。 原来,温蔻是有中意的人的。那人是她的暗卫,从小陪伴着她。顾桑对那人有些印象,高大微瘦,皮肤微黑,非常沉默。 顾桑咋舌,这丫头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可感情这回事,正因为如此不可捉摸,才变得愈加妙不可言。 顾桑问:“那那人去哪啊了?你告诉师傅啊,师傅如此开明,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的。” 温蔻神色有些落寞,轻声道:“我,我在他面前表现的可能太过明显了,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然后,就不再出现了。”她自哂,“他应该是不喜欢我的吧,不喜欢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逃开。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脸面和父亲说呢?” 顾桑顿了顿,问道:“那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么?” 温蔻垂首,喃喃道:“不放弃又能怎样?死缠烂打强迫他么?不,我不想那样,那样忒没意思。” 顾桑沉默了会儿,继而开口:“阿蔻,我有一个想法,你且听一下。” 后来,顾桑就经常带着温蔻出入将军府,两人非常亲密,两家家长看着心里着实开心,哎呀呀,这俩孩子终于走到一起了啊。啧啧,马上就可以办喜事了呢。 本来事情应该是那样发展的——顾桑温蔻两人成亲,若那暗卫对温蔻有意,肯定会在那之前露面,顺利的话那厮会直接把温蔻带走;若是那厮果然对温蔻无意,那,这门亲事也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仪式结束后,二人便恢复正常的关系。 这样做是很任性很冒险,甚至对父辈们来说,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可顾桑想,他已经乖顺了二十几年,在而立之前,帮着自己从小心疼的小妹找到真命天子,别说只是策划一场假成亲,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觉得,真他奶奶的值得啊。 之前自己已经错过一次,他不想别人也这样白白错过。 毕竟,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啊。 昨晚饭后,顾桑被顾寻拉走去花园喝了一通酒,顾寻跟他说了些在平江府遇见艾幽的事,他则断断续续讲了他和艾幽在西北的事。 已经过去一年了啊。真快。可他却还记得那么清晰。 一字一句,每一个眼神动作,还有,她笑时浅浅的酒窝。 快午夜时分,他叩开温蔻的房门,温蔻披着衫子吃惊的望着他,忙让他进屋,给他拿了些茶解酒。 温蔻望着顾桑通红的双眼,试探地问道:“桑哥哥,你没事吧?” 顾寻手指捏了捏眉心,低声回答:“没事,和阿寻多喝了几杯。” 温蔻松了口气,第一次看到桑哥哥这个样子呢,有些狼狈又很落寞。 顾寻手捧着杯子,一点点喝,像个小孩子。温蔻看了直想笑,果然,酒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啊。 温蔻:“桑哥哥,这样做会不会让夫人和将军非常失望啊。” 顾桑:“别担心,我家那对父母心理素质好着呢。”他轻笑,脑海晃过五年前阿寻的事,父母虽难过震惊了一段时间,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都接受了这种情况,现在,看着阿寻和那位白公子,不也挺好的么。 温蔻还是有些不放心:“桑哥哥,要不,咱们现在就直说了吧,万一,万一那人他不来……这不就会坏了你的名声么?”刚娶妻就要抛弃,这不成了渣男了么。 顾桑淡淡笑了笑:“阿蔻,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么?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温蔻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她也在怀疑,自己这样的坚持有没有意义。 毕竟,爱情这东西,和天道酬勤无关,和勤奋与否无关,有关的只是,那个人在不在意你。一个巴掌拍不响,并非说你拍的越努力它就越可能会响。 顾桑低头望着桌面,低声道:“阿蔻,事情可能有些变化。”他抬眼望着温蔻,定定地说,“你这几天先回温府吧,没事就不要出门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三月三那天成亲。”他低低重复了声“不出意外的话。” 温蔻有些疑惑,不知他这副失了魂般的神情是怎么回事,看他神色有些晦暗,仿佛有着什么很重的心事。她懦懦地问:“桑哥哥,是出什么事了吧?” 顾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温蔻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时,他突然道:“阿蔻,成亲那天可能不止一个人来抢人。”他笑了笑,满眼是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蔻呆住了。不止一个人来抢人?这是什么意思? 顾桑离开温蔻的房间,没有回屋睡觉,又回到了花园那片竹林前,仰头看着天上朗月,墨色的天幕众星涌动,清风吹拂,带有淡淡凉意。竹林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分外清晰。 不知艾幽那姑娘为何远离西北出走江南,不知她义父的身体如何,不知那副画是否还在,也不知,她是否依然如初。想到这,顾桑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都要娶别人了,凭什么还要求人家姑娘坚定如初? 他在清风明月的夜晚静坐了会,直到夜深时分,风越来越冷,头脑有些昏涨,这才拖着步子回房。可并没睡多久,就醒了。 做了个梦,梦里有艾幽也有他和阿蔻。 是在他成亲的时候,艾幽跑来了,一袭红衣,俏丽潇洒一如记忆里的模样。她黑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不说一句话。他自己则呆住了,当内心里一直期待的事情真正发生时,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艾幽看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顾桑望着她的背影,纤细温柔,却一步步远离他,坚定而缓慢。 他想去追,却发现根本迈不动脚,眼看着艾幽渐渐走远,他着急的吼出声:“别走!”可艾幽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温蔻所等待的那个暗卫,也没有来。大堂里一片张灯结彩,他和温蔻却都是失魂落魄。 梦醒的时候非常平静,没有急吼,也没有特别伤心的感觉,只是,当他坐起身时,一道温热液体从眼角滑落。 他在花园的竹林前待了一天。 他想,自己就只能这样被动等待了么? 已经错过一次,他不想再次错过。 这时,顾寻过来了。他坐在他旁边,若无其事地说:“哥,我有个计划,你看行么?” 顾桑转头,道:“说说看。” 顾寻则笑的异常得意,道:“这会让我们各得其所。” 第三十四章:成亲(一) 另一厢,话说南瓜在金陵遇见顾寻白与之二人后,立马就策马奔腾赶回了平江府。可在离山庄越来越近时,反而走的越慢。她还没想好该不该和主人说实话呢。 可无论她怎么磨蹭,最终还是回到了山庄,站在那对绿色蔷薇门环前,她深深叹了口气,英勇就义一般,硬着脑袋走了进去。 山庄里残冬的痕迹已经消失的差不多,只有主人之前为了纪念故人而在院子里造的几个雪人冰雕的浅浅痕迹。南瓜想,那冰雕雪人想必也和京城那位顾公子脱不了关系吧。她一时间有些犹豫,是让主人继续抱着那样美好的期待生活下去,还是告诉她这个残忍的消息长痛不如短痛。 艾幽最近几天都是心神不宁,眼看着距离三月三越来越近,如果顾寻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人就快要成亲了啊。她暗了暗眼神,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却还是控制不住,甚至对南瓜的回来,也是既期待又恐惧。 期待她带回来的消息说“那都是骗人的啦,他才没有要成亲。”;恐惧她垂着脑袋弱弱地不支声。 这样熬心的等待,她很不想再次尝试。 忽然她看到院子里一阵骚动,一个矮小瘦弱的人走了进来。 “主人,我回来了。” 艾幽顿了一下,整理好情绪,竭力平静道:“辛苦你了,南瓜。情况如何?” 南瓜垂着脑袋,半晌没说话。 艾幽的心猛沉了下去,脸色煞白,跌坐在椅子上。南瓜见状,忙上前搀扶道:“主人,您没事吧?顾公子的事……您就放下吧,他都要娶别的女人了。”南瓜愤愤,好似在说一个负心男。 艾幽只是苦笑,放下,要是能说放就放,那就好了。她挥手让南瓜下去休息,自己则起身回了房间。 那一天,艾幽一整天都没出来,送去的饭菜也都原封不动地撤了回来。 次日,在众姑娘以为主人可能会消沉几天时,却见主人一袭红衣,腰间缠一长鞭,头发高束,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众人疑惑间,艾幽大声道: “姑娘们,跟我去京城抢人!”声音朗朗,如清风明月。 众姑娘一愣,顷刻,就有人响应,嚷嚷着说要跟着大王去把压寨夫君抢过来。艾幽笑,道只要几个人就好了。众姑娘一阵失望,却立马振奋起来,比刚才还兴奋。废话,现在名额有限,肯定要努力争取才有机会啊。 艾幽扫了眼众人,挑了五个人,都是平日里常跟着自己能力较强的姑娘。而其他没被选中的人只是失落的抱怨了几声,继而又回去帮姐妹收拾行装了。 艾幽平静地望着众人,这些姑娘,大都是她在义父病逝后离开西北犁州才认识的。有的是在路上偶遇继而结伴,有的是被莽人欺辱被自己救下,有的则是对闯荡江湖有着过高期待的小丫头片子,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可这一年多的相处,有过摩擦有过受伤,可大家都相处的很是愉快。 她有种预感,自己可能就要远离这种生活了。 无论此行北上的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过这种生活了。 神宗元丰六年,三月三,汴京,顾将军府。 今日是顾将军长子顾桑的大喜之日,将军府门庭若市,达官显贵们纷纷前来道贺,车水马龙,华服锦饰,过往的小百姓看的一阵眼花缭乱,哎呀呀,将军的儿子成亲就是不一样啊,可比我们村儿王长贵成亲气派热闹多了呀。 将军府门外是一片热闹气氛,里面也丝毫不逊色。大堂处处张灯结彩,大红色的调子充斥着人的视线,到处喜气洋洋。虽说顾将军是个精简的人,可在自家夫人的念叨下,也就放任她着手去操办顾桑的婚事了。毕竟,长子成亲,热闹点也没什么。 顾夫人身着浅红色绫罗衫子,外面披着一粉白色披肩,映着人特别年轻娇嫩。顾将军的视线一直锁在夫人身上,看到那些官员油腻的眼神落在他媳妇儿身上,他眉头紧皱,成亲这事儿管家不能去处理吗? 他走到夫人面前,揽着小腰,强力把人带离那些油腻腻的视线之外。顾夫人急了,道:“阿敬,你快把我放开,人家正忙着张罗儿子的亲事呢。” 顾将军低低道:“别管,有管家在呢。陪我。” 顾夫人抬头嗔了将军一眼,老实窝在他怀里不再乱动。 将军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敢抢我媳妇儿,找死。 而另一边,顾桑房里,顾寻正在和白与之僵持着。 白与之愤愤:“顾寻你别太过分啊,小爷我是不会穿女装的!” 顾寻循循善诱:“来嘛,就穿一次,就这一次好么?” 白与之怒吼:“你他奶奶的有毛病么?你哥成亲的日子你竟然让我穿新娘服?!你他妈告诉小爷这是怎么个意思!” 顾寻:“唔。我如果说是为了有纪念意义,你信么?” 白与之:“……”信你个头! 顾寻继续道:“要不,我今天也穿新郎服,然后你穿新娘的?” 白与之眼角一抽,这厮今天是发什么疯,先是让自己来到新郎的房里,再是要自己穿新娘服,是要成心和他哥过不去是么?他翻了翻白眼,没理他。 顾寻却在那自行动作起来,猿臂一伸,扯下那单薄的黑色长衫,露出里面精瘦结实的胸肌和腹肌。白与之望着那人头发微乱,又邪邪的盯着自己,不禁一阵口干舌燥,不甚自在的转了转视线。 顾寻见状,心里的小人在那猖狂的笑,面上却更加卖力的表现。慢吞吞扯下长裤,露出里面的底裤,长腿一迈,靠近那人,附在那人耳边低沉道:“娘子,好看么?” 白与之:“……”红色慢慢爬上耳朵和脸颊。 顾寻低笑,越过他,去拿床上的新郎服,几下功夫,已然套在了身上。他回到白与之面前,笑问:“好看么,娘子?” 白与之又恼又羞,本不想搭理他,却耐不住好奇,抬头瞟了他一眼,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只见顾寻一袭红衣,黑发黑眸,眼含笑意,一脸宠溺地望着他。白与之痴痴想,啊,果然朱红色是非常的配他,衬得他人愈发高大邪肆。 记得上次见他穿红色,也是非常的惊艳呢。那次他本来是想带他去青楼,是想耍那人来着,可那人竟直接走掉了。他一下子觉得逛青楼也是一件无聊的事,只好去找他,却在小酒馆里看到他喝的烂醉,眼神邪魅又勾人。 顾寻有些无奈的朝眼前人挥了挥手,喂,回神了。 白与之一个激灵,冲顾寻傻笑了下,脸色却更加红润起来,不知是想起什么坏事了。顾寻暗忖。他低声诱惑道:“与之,难道你不想看到我们俩一起穿新人衣服的情景么?” 白与之脑袋有些发胀,眼前只剩下这人高大挺拔的躯体,以及,那人身上散发出的致命吸引力。他愣了下,尔后鬼使神差般道:“想。”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可,已经晚了。 顾桑一袭白衣坐在白与之房里,老神在在的在那悠然画画,外面的一切嘈杂仿佛都与他无关。忽尔有人敲门,叩叩叩,叩叩。他眉眼舒展,朗声道:“进来。” 外面进来一黑衣男子,垂首恭敬道:“禀公子,温姑娘已经不见了。” 顾桑笑道:“嗯,知道了,下去吧。多注意着点看有没有红衣女子,有的话就来告诉我。”那黑衣男子得令,安静退下。 顾桑坐在椅子里,悠然哉哉,哎呀呀,果然暗卫那厮对阿蔻是有心的么。不过,这小子也忒能忍了吧,到这节骨眼儿上才赶来,啧,还真是放心啊。 不过,既然新娘子跑了,那么,阿寻就得负责给弄一个出来吧。他想起那个斯文俊俏的小公子,不禁有些想笑,唔,阿寻那小子今天要高兴坏了。 第三十五章:成亲(二) 吉时将近,府内人声愈加嘈杂。因为少了顾夫人指挥的缘故,将军府的老管家也有些忙乱,他擦了擦额汗,眼带幽怨地望了眼夫人和将军所在的位置——人家老夫老妻的,正歪着脑袋靠在一起说话呢。他默默地对了对手指,继续吼着嗓子吩咐那些小子们干活。 这时一个丫鬟跑过去,他喝住:“去大公子房里看看,催一催,吉时都快到了。” 丫鬟得令,蹬蹬蹬跑了开去。 不一会,丫鬟就蹬蹬蹬跑回来了,面露难色:“管家大人,大公子已经准备好了。”管家大人疑惑,准备好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出什么事儿了么?” 丫鬟支吾,“温小姐也在公子房里。” 管家:“……!”他竭力平静下情绪,疾步走到将军面前,低声在将军耳边把此事说了。顾将军脸色一变,安抚了下夫人,起身带着管家来到了顾桑的房间。 房门微闭,露出些许缝隙,隐约可以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 顾寻身穿新郎服,黑发红衣,气质疏朗,而立在他旁边背对着众人的,是一位异常高挑的“新娘子”。 顾将军正纳闷怎么阿蔻这姑娘,几天不见就已经长这么高了,却在看到顾寻扶在那人腰际的手,电闪雷鸣间,似乎想通了什么。 顾将军看那两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道:“吉时将近,准备好就出来吧。” 顾寻深深看了顾将军一眼,笑道:“好,父亲。” 顾将军转身,又顿了一下,问道:“要我替你安排好外面的事么?” “父亲给予安排的话,是再好不过。” 管家一头雾水地望着这对父子,没搞懂他们在说什么,更奇怪的是,二公子怎么穿着新郎服?不是大公子成亲么……而且!将军竟然让他把迎亲队伍在府外绕一圈再回来,还要抬着新人轿。可是,新娘子不是已经在府里了么? 还有,温家父母……好像也没看到诶。 这是怎么回事?老管家挠挠头,哎,主子的事儿真是搞不懂啊。 顾将军一行离开后,白与之狠劲砸了顾寻一拳,怒道:“这让小爷的脸往哪啊放?!” 顾寻笑嘻嘻蹭过来,一边帮着整理衣襟配饰一边温声道:“别担心嘛,我爹他应该没注意到这‘新娘子’是你的。他会以为是我是在和我哥闹着玩儿呢。” 白与之脸色一黑:“……你这是当别人都是傻的么?你家新娘子长我这么大只?” 顾寻乐:“对啊,我家新娘子就长你这么大只,更凑巧的是,还和你长一样呢。” 白与之脸色黑红交加,踱步到另一边,沉默一会,道:“快招了吧,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先是你哥跑到我房间在那老神在在地画画,死赖着不肯走。再是,要我今天也穿新娘子的……,”他顿了下,开始用手扯衣服,顾寻见状,急忙上前握住他手,急声道:“别!新娘子没了,所以,”他眼神明亮,望着白与之,坚定又温柔,“今天的新娘子是你。” 白与之石化了,傻愣在那,震惊地望着眼前这高大俊挺的新郎官。 新郎官又重复一次:“今日是你我成亲的日子。”声音温柔到溺死人。 白与之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找回了神智,艰难道:“你、我、成、亲?” 顾寻眉眼间俱是笑意,以往的冷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柔惬意,他把人揽进怀里,笑道:“嗯,别怀疑了。就是你我,就是今天,我们成亲。” 白与之惊疑不定,神色几变,最后,他脸色有些黯然,低低道:“阿寻,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男子之间,是不能……。”他停了下来,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顾寻则因为他刚才那句低柔的“阿寻”兴奋到不行,他低头亲了他几口,边抚着他清瘦的肩边说:“我没有在安慰你,我只会用行动证明。吉时快到了,我的新娘子,你准备好了么?” 白与之抬头,眼睛有些发红,他望着顾寻那张志在必得的笑脸,心里那些繁重的心思那些不确定仿佛也随着那笑容散去。他冲顾寻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顾寻笑望着他,两人额间相抵,外面的迎亲队伍也到将军府门口了。 这时,一黑衣男子在房门口低语:“主子,花轿到了。” 顾寻低声道,带白公子过去。 那人就恭敬在前面带路,目不斜视,而白与之虽还不太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却下意识地听从顾寻的话,跟着那小厮去了。 顾寻则笑意涟涟,唔,本侯爷要娶媳妇儿了呀,真呀真高兴。 艾幽一行六人,骑马奔腾,日夜赶路,换了几次马,虽疲惫,却也终于在三月三那天赶到了汴京,可那时已然过了吉时。艾幽心有不甘,强撑着身体的疲惫,又是一阵疾驰,在将军府翻身下马。她看着眼前的情景,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吉时早就过了,来参加喜事的人也渐渐散去,小厮的驱车声、马车的轱辘声、谁家千金的娇斥声,还有府门前那散落一地的鞭炮灰烬,空气中还飘散着浓浓的硫磺气息。 人来人往,那些大户人家带着好奇的目光望着这位风尘仆仆的红衣女子,面容憔悴又悲伤,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心有不忍。老管家正在门口送客,也注意到了这个红衣姑娘,他疑惑地打量着她,很俏丽一姑娘呀,怎么落得这么狼狈不堪。 他正想过去问问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她时,却看到从天而降几个黑衣人,问了她几句话,那姑娘眼睛一亮,然后就跟着那些人走了。 老管家咋舌,呃,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这厢,黑衣人把艾幽送进了一个房间,就集体沉默的告退了。 另一厢,顾寻顾侯爷正喜滋滋抱着媳妇儿进洞房的事儿暂且不表。 黑衣人们来到艾幽面前,其中一个面容冷峻的人道:“可是艾幽艾姑娘?” 艾幽恍惚了一下,下意识道:“是我。何事?” 那黑衣人道:“我家主子想请姑娘过去。主子还让小的传话‘绿水没有小青山,怎会独自白头’。” 艾幽心里猛的一惊,诧异地望着眼前人,不敢相信般又问了一次:“你主子他真是这么说?” 黑衣人点头,艾幽心里一阵狂喜,她狂点头,晃的脑袋都有些晕,却也没在意,兴冲冲跟在那黑衣人后面,走到了将军府的侧门。黑衣人把她带到某个房间门口,就消无声息撤下了。 艾幽望着眼前这扇门,一时间有些怔忡,手指抬了又放,心思百转千回。这时里面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玄祁,可是有消息了?” 艾幽愣了一下,推开了门。 第三十六章:等你的季节 艾幽望着眼前这扇门,一时间有些怔忡,手指抬了又放,心思百转千回。这时里面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玄祁,可是有消息了?” 艾幽愣了一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梨花木门缓缓撤开,黄昏的阳光洒进室内,映着一片暖意。而室内并没看到有人,艾幽略微踌躇,继而迈过门槛,放低声音,走了进去。 “有人吗?”小心翼翼又略微颤抖的清脆嗓音。 艾幽只觉珠帘后传来一阵异动,继而一阵疾风刮过,晃过神来时,自己眼前已经立着一高大男子,白衣黑发,眼神灼灼。 那男子低声道:“艾丫头?”声音隐忍又克制,仿佛在竭力忍住什么。 艾幽在看清眼前人的相貌后,眼睛一湿,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哽咽着答道:“是我。” 顾桑悲喜交加,手指微颤,垂在身侧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抵不过心里那份冲动,一把把人拉过来,裹进自己怀里,狠狠抱住。 他紧紧环住她的纤腰,她颤了一下,继而也试探地回抱住他的腰。两人脖颈交接,呼吸相闻,一时间竟没有人再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只有一刻钟,也仿佛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长,艾幽不甚自在地扭了扭,轻声支吾:“顾、顾桑,我、我好饿。” 顾桑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轻轻送开她,满眼笑意地望着她,温厚大手牵过她的手,来到桌边,把她轻轻按那,自己则转身去门口,低声吩咐小厮几句,又回到艾幽身边,和她坐在一起,大手又捞起她的手,温柔揉捏着。 艾幽脸色微红,有些发窘,垂着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衣角。呃,你说这算怎么个事儿啊,一年多没见,再次见面她对那人所说的话竟然是“我好饿。” 嗷,他会怎么想她啊! 顾桑则完全没想到这方面,他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视线丝毫不曾离开她,从头发到小脚,一点都不放过。唔,这丫头瘦了好多啊,一年前小脸蛋还是有些肉肉的,现在可好,下巴尖的,一使劲儿都能把自己给戳伤。他皱了皱眉,刚才抱她的时候,腰也细的不像话。 他有些生气,低沉问道:“艾丫头,你这一年是去干苦力了么?” 艾幽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望着他,你说啥? 顾桑看她傻呆呆的样子,脸色也不太好,对她是又恼又怜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咳了咳,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亲,挑眉笑看她:“瘦了。” 艾幽本来就因为自己刚才那傻话而羞窘不堪,再加上他那亲密的动作,脸更是红的不像话。她微微挣了挣,没有答话,歪过头不再看他。 顾桑听到门口有动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起身来到门前,接过一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些色泽诱人的糕点和一碗清粥,那小厮则端着一盆清水和擦脸帕子跟在后面,边走边偷瞄艾幽。哎呀呀,据说顾大公子房里藏着一漂亮姑娘呢。顾桑挥了挥手,那小厮这才依依不舍挪开视线,恭敬着退了下去。 艾幽一直垂着头,并不曾注意到那小厮的视线,也就没想到,不出半日的功夫,将军府的人上至年老如老总管,下至年轻如老总管他小孙子,所有人都知道顾大公子房里藏着一位红衣漂亮姑娘。 顾桑把门阖上,自己卷了衣袖,来到洗漱架前,把帕子湿了湿,又拧了拧水,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来到艾幽身边。艾幽见状,有些受宠若惊,急着伸手去接那帕子,顾桑却躲着不给。 艾幽疑惑地望着他,他却笑得眉眼弯弯,俯下身,一手轻捏她下巴,另一只拿着湿软的帕子轻轻擦拭。从峨眉到秋水黑眸,从小巧俏丽的鼻到略微干燥的唇。 顾桑两眼直视艾幽,幽深的眸中倒映着艾幽的身影。艾幽僵着身子,不太习惯被这样对待。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他本来不是要今天成亲的么?怎么这会儿却一袭白衣在这和另一个女子如此亲密?虽然这“另一个女子”是她自己,但,这也不太好吧!她幽幽地想了很多,脸色暗淡了下去。 顾桑眼尖的要命,注意到眼前人儿的情绪变化,微微笑了笑,若无其事道:“艾丫头,要是你早来那么一两个时辰的话,就可以参加家弟的婚礼了。哎呀,真有点可惜啊。” “……”艾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睛中绽放出亮丽的色彩。顾桑见状,手背抵着唇低低笑,另一只手抚上她,手指缓缓摩挲她的脸颊,缓声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现在,你终于再次来到我身边。” 艾幽被刚才那消息震到了,此时此刻面对心中人的告白,紧张无措的更是无法言语,她张了张口,眼神流转,神色有些急切。顾桑想她这一路奔波想必已是极其劳累,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他抚了抚她头发,坐在她旁边,把糕点放在她面前,自己则端着那碗小米栗子粥,眉眼含笑望着她。 艾幽脸色一红,支吾着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顾桑一语不发,只是笑着望着她。艾幽本来就又累又饿,加上一番精神上的惊喜震惊,更是有些头昏脑眩,此时,看那人如此坚持,她也就不好再坚持什么。哼,人家都那么积极主动了,她又怎么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呢? 至于,其他的事儿,且等她吃饱睡足养好精神,再慢慢算账吧。 艾幽想通了这番事,心底一片清明,她冲顾桑一笑,大大方方拿起那块绿豆糕吃了起来,一边大口咬着,一边含糊道:“给我粥啊。” 顾桑顿了一下,笑眯眯拿着勺子伺候着这马上到手的媳妇儿,哎呀,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艾幽吃饱喝足,睡意和倦意就铺天盖地而来,顾桑看到艾幽开始迷蒙的眼睛时,不做犹豫,把人直接横抱起走出了原本是属于白与之的房间。不顾路上下人们诧异好奇的目光,也不顾艾幽的挣扎抵抗,径直把人抱到之前早就让人备好的房间,轻轻放到床上。 艾幽此时已经有些虚脱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裹着被子滚了滚,睡着了。顾桑斜倚在床栏,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觉得熨帖又满足。 唔,不知道阿寻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另一厢,顾寻在白与之走后,他喊来几个小丫头和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个家伙疑惑地望着二公子,诶,大公子什么时候跌下马了?而且还要准备一具银色面具? 而白与之在跟着那黑衣人走后,脸色就一直有些臭。 呃,其实能有好脸色才奇怪呢。 一大老爷们儿,年纪轻轻,斯文俊俏,此时此刻,竟然穿着一小媳妇才会穿的新娘嫁衣!这事儿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喷鼻血啊。 只不过,喷鼻血的是那些看美男变装看的很爽的可耻之徒,例如,顾寻那厮;而真正像白与之这样红果果的受害者,心里那是满满的面条泪啊,而且是那种加了很多极品红辣椒的宽面条,又辣又堵,让人满是怒气却无处可发。 只能郁结于心。白小爷愤愤想,这事儿他和顾寻那厮没完! “白公子,花轿就在亭子后面。”黑衣男子低沉道,一路都不曾正视白与之的脸,这让白与之心里很是受用。 废话,丢人只能在丢在自己家,哪啊能让外人看到? 白与之强忍着满心的纠结与即将爆发的大男子意气,随手往自己脑袋上盖上那红色绣帕,疾走几步,看到那只装饰华丽满是流苏的花轿时,嘴角抽了抽,一猫腰钻了进去,心里腹诽,这谁选的,品味还能再糟一点么。 顾夫人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只觉心口处一痛,她诧异地摸了摸,诶,这么有种中箭的感觉呢。 此谓之,躺箭。 黄昏将近,吉时也终于来临,顾将军揽着顾夫人坐到大堂的上座,下面坐有前来道喜的官员家眷们,一时间大堂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锣鼓声敲起,一阵窸窣声,众人回头看到高大英武的新郎牵着纤细的新娘子走了进来。意外的是,顾大公子的娇妻竟然如此高挑,而公子本人也脸戴银色面具。有人小声说着话,耳尖的人就可以听到那人在说,大公子前些日子骑马跌了下来,脸上划了一道疤痕,今日如此的装扮也就可以说通,唔,毕竟是成亲如此隆重的仪式啊,谁不想留下个好印象呢。 新娘子在过门槛时,要跳火盆,是为了去去霉气。顾寻狭长双眼露在外面,满含笑意地望着那人,红色盖头遮住了他的表情,唔,不过,可想而知,肯定是咬牙切齿吧。 顾寻低笑,靠他近了些,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那人一愣,继而一把甩开他。众人的眼睛可都死死盯着他们看呢,看到这一幕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顾夫人也捂着嘴笑,顾将军则脸色有些严肃,阿寻,你这媳妇儿看来是不好娶啊。 白与之由于绣帕的缘故,看东西并不是太方便,可见范围也只局限在脚底周边。他恼怒地一跃,跳过那燃的正旺的火盆,毫不理会众人惊异的吸气声。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立定,腰板挺直,像个木头人。 顾寻察觉到那人的怒气,却只是笑,他不顾有那么多人在场,附到那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好好听话,要不,我就在这亲你。” 白与之:“……”身子不再那么僵直,听着那“一拜天地”的话也乖乖跟着做。 君子报仇,晚上不晚。 第三十七章:君子报仇 艾幽睡醒的时候,室内已经点上了灯。青黄色的烛光随风跳跃,艾幽望着室内的摆设,有种不真实感。她整了整衣服,套上靴子,走下床,觉得身子有些绵软,唔,果然过度疲劳后,即使好吃好睡,精神也会有些缓不过来么。 室内空无一人,那人也不在,艾幽有些惫懒,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慢吞吞喝着水。唔,这一切会不会是一场梦啊,那人会不会其实只是自己太过疲惫而臆想出来的呢……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浑然未觉房门已经被人缓缓推开。 艾幽忽觉背后一暖,背后站着一堵温热的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头。 顾寻挑眉,从后面把她环抱住,俯下身子,在她脖子边轻声道:“怎么,不想见到我么?” 却没想到艾幽转过身一把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怀里,紧紧抱着却一语不发。 顾寻笑,调侃道:“丫头,这么会儿不见,就……?”却在听到那细小的哽咽声时,止住了调戏的话。 起先,艾幽只是很小声极其克制的哽咽,顾寻眼睛一热,心里酸酸的,没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子,把她紧紧抱紧。过了会儿,那丫头一点想停止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越哭越大声越来越伤心,顾寻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捧着她的脸,边擦泪边安抚道:“丫头,你、你别哭啊,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随便你处置,你、你别哭啊,你这样哭,我会很心疼的。” 艾幽抬起湿哒哒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她别过头,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只是在听到你的声音、听到你说‘不想见到我吗’,觉得特别伤心。”她擦了擦眼泪,刚被眼泪洗过的双眸又黑又亮,温润柔软的像一汪清泉,“我特别害怕,刚才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就我一个人,我以为是我在做梦,眼前的你只是我太过想你而产生的幻觉。” 顾桑心里一松,继而又是一种绵绵的钝痛感蔓延全身。他和她之间,好像一直都是他在辜负她啊。 先是在西北逗弄她,把人家心思挑了起来之后,自己却跑的无影无踪,整整一年没有音讯,继而是“成亲”的事,虽说最终他并没有娶别的女子,但之前她是不知道的啊,一直到见到他、听他说及此事,她才知晓真相。而这一路,从一月到三月,从平江府到汴京城,她又是怎样挨过来的? 若是他听说她要嫁给别的男子,自己会怎样呢?找人干掉那男子,还是,自此消沉放弃,转身另寻新欢呢? 他无法想象那种情况,确切的讲,是不敢去想。他怕他对她的爱太少、太浅薄,配不上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顾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她,沉着嗓子道:“丫头,你恨我么?” 艾幽恍惚了一瞬,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恨啊,怎能不恨。” 顾桑身形一晃,勉力稳住,强颜欢笑道:“也是,毕竟我曾经那么对你。” 艾幽却不理他,自顾自说,“但我更恨我自己。” 顾桑一愣,心里窜出一道火苗,他试探地问道:“为什么?” 艾幽却对他笑的灿烂:“因为你呀。我想恨你,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所以,最后只能恨自己了呗。 你走之后,义父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最终也没能挨过冬天。我独自一人度过了那个寒冬,印象中那是最漫长的一个冬季了呢。”她眼神虚无的望着某处,顾桑看着有些心疼,紧紧抱了抱她,艾幽对他安抚一笑,继续道:“你送我的那副画我一直带在身边。你说‘春风原不老为雪白头’,我查了下书,上句‘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所说的地方,感觉只有江南才会有了吧。我等了你许久,你一直没回来,也没有音讯。 于是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就带着几个贴身的丫头侍卫南下了,去了平江府。买了座宅子,做起了打劫美色的女大王。”艾幽说完,冲顾桑调皮一笑,眨了眨眼。 顾桑望着眼前这张笑脸,年轻柔媚,像朵暖黄灿烂的太阳花。 他忽然觉得有些胆怯,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觉,说什么都可能会失去她。 他低头笑了笑,有些苍凉,抬头直直望进艾幽的眼睛,道:“丫头,我去找过你,不过,那时已经是暮春了。我到达知州府的时候,早已换了新人,向你义父以前那些旧部打听,他们也不知你的去向。我,我就回来了。” 艾幽听他这样说,即使也认同他那时那样的决定无可厚非,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她勉强笑了笑,手指握了握,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问:“那你成亲,是怎么一回事?那个青梅竹马的新娘子呢?” “成亲,本来就是一个计划。那个所谓‘青梅竹马的新娘子’,也只是我师傅的女儿,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这次成亲,就是为了她。 阿蔻喜欢上了她的一个暗卫,可那厮知道后竟然吓跑了。阿蔻很伤心,又被师傅逼婚,无奈之下,我只能出了这么个主意,策划一场假成亲,试着把那人钓出来。” 艾幽撇嘴,仰着脑袋酸酸道:“阿蔻,喊的真是亲热啊。你就没想过,万一那暗卫不来,你们不就得假戏真做?” 顾桑捏了捏她手心,温声道:“那厮来了最好,把人带走我落的干净;那厮要是不来,今日成亲的也不会是我。” 艾幽挑眉:“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不是你成亲还能是谁啊?” 顾桑诡秘地笑了,低声道:“因为我兄弟阿寻,他媳妇儿也要进门。我只不过是卖他个顺手人情罢了。” 艾幽看着顾桑那得瑟又诡异的笑,身子不禁一抖,呃,顾桑他弟是谁啊,感觉有些不幸的样子呢,而那个他弟媳,好像是更加悲惨的主儿啊。 顾桑看着她害怕的小样儿有些好笑,他把她拉起,自己坐到椅子上,把她抱到自己腿上,面向着自己。艾幽脸色一红,挣了挣,无果,只好眼神闪躲的乱瞄。 “丫头,我们在一起吧。一起白头,一起皱面,可好?”顾桑活了二十七年,史上最温柔最低沉的一次发言。 艾幽愣了愣,转瞬笑开,使劲点头,嗯,好啊,一起白头,一起皱面。 她眸中一道精光闪过,白头之前,可是有很多时间啊,可以慢慢报仇了呀。 让你曾经那么对我,让你竟然想过跟别的姑娘成亲,让你竟然要我等这么久! 其实,女大王真不是好惹的主。 顾寻在外面被灌了一通酒,脚步略虚浮的来到两人的新房时,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非常明亮。他笑吟吟地推开门,踉跄着奔向床铺,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诶?人呢?他媳妇儿呢? 顾寻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房间空无一人,桌上摆着的酒菜糕点却有些狼藉,想必那人是吃饱后才落跑的是吧?顾寻心里一火,酒劲儿也去了大半,他奔出房门,四处看了看,一片寂静。 他们的新房,咳,在顾侯爷的强烈要求下,布置在了那小树林后面的独立小木屋,虽不是特别大,却胜在清静,人迹罕至。至于为什么要如此‘清静’,众看官想必已经知晓答案了。 顾寻钻进树林,月色斑驳下,隐约可见树林里倚着一个人。顾寻心中一喜,快步奔至那人身旁,却见月色映照下,那人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冷漠。顾寻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嬉皮笑脸道:“与之,你怎么在这啊,夜深了,赶快回屋吧。” 白与之没说话,眼神都没赏给顾寻一个,嘴唇微抿,神色冷淡。 顾寻碰了个钉子,却不放弃,怎么能放弃!今晚可是他顾小侯爷的洞房花烛夜的说! “呃,那啥,与之,媳妇儿,天有些凉,咱还是回屋吧,你身子瘦弱,着凉了可就不好了啊。”狗腿又殷勤的声音。 白与之的神色却更加冷漠,竟敢说小爷弱不禁风!冷冷哼了声,把头扭了过去。 顾寻咋舌,哎,语言攻势没有用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去抱那人的腰,却被那人毫不留情一把拍掉。 顾寻心里一边默默流泪一边默默挠墙,嗷,媳妇儿,不带这样儿的啊。要杀要剐您好歹吱一声啊,冷暴力不可取啊。 他有些无奈,垂着脑袋,放低声音道:“与之,我承认今天是我不对,什么都没和你商量,就、就把你强压上花轿……咳,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亲、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可能你觉得两个男子成亲有违伦常、太过荒唐,但,我有时候特别没安全感。”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模糊,“你那么好,年轻英俊,前面有无尽美好前程等着你,而我中途从军营里跑了出来、过了几年糜烂的生活,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我心底并不确定你对我是抱着什么态度,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还是,同情。 所以,真正胆小没有底气的人,是我啊。所以我才那么急着想把你锁在身边,通过各种卑劣的方式。”他垂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恐惧又不知所措。 小树林一阵沉默,风吹树叶哗啦啦的细微声响此刻被放大无数倍,声声震扯顾寻的耳膜,他闭着眼,呼吸都变得克制,在等待媳妇儿大人最后的宣判。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叫他媳妇儿了啊。 时间过去好久,顾寻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果然,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么。 他低低笑了笑,有些沙哑。 却听到那人怒斥,“笑毛笑,小爷我都没笑,你丫笑毛!” “滚过来,跟小爷回去,你成亲爽了,小爷我的洞房还没洞呢!” 白与之靠近他,阴森森道:“我的新娘子。” 第三十八章:晚上不晚 次日,顾夫人起了个大早,兴冲冲等着新媳敬茶。昨儿将军给她讲了事情的大概,虽然俩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成亲的人突然从大儿子变成了小儿子,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啊,他们有了新媳妇儿,这点至关重要。 等了许久,人影也没有。夫人纳闷了,与之这孩子平时看着是一挺有礼数的孩子啊,唔,难不成是昨儿操劳过度? 唔,阿寻这孩子真没丢他们顾家人的脸。 可这念头只持续了几秒,在白与之那张灿烂的笑脸出现时就破灭了。顾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问道:“与之啊,阿寻呢?” 白与之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温声恭敬道:“回夫人,阿寻操劳过度,还未起身。” 顾夫人脸色一白:“……”心里嘤嘤嘤哭成一片,阿敬,咱们家阿寻果然是在下面的啊。 而此时,‘在下面’的顾寻顾侯爷,满身疲惫,睡的正香呢。 白小爷见顾夫人脸色不太好,故作惊讶状问道:“哎呀,昨儿不是顾大哥成亲的日子么?怎么今儿到这会儿子也不见新媳来敬茶呢?” 顾夫人被堵了一下,面上强作镇定,内心早就嘶吼一片——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个回事?!难道昨天阿寻的婚礼也是强抢民女,我呸,民男么! 白小爷瞄了顾夫人几眼,见她脸色着实黑到不能再黑,觉得心里的那股怨气不爽利这才算完全过去。哼,想他也是泉州城名气很大的美少年好不好,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给”一个男人呢!即使那男人相貌身材都没得挑,但是,小爷他就是觉得不爽。 凭什么你说要娶我我就得嫁啊! 这世界还有没有王法。 从上花轿的那一刻起,他心里的小宇宙就开始嗡嗡嗡开始擦火,直到拜过天地,他被当做一姑娘家搀扶着送进洞房,小宇宙彻底爆发了。一把扯下那劳什子配饰和盖头,胡乱扫荡满桌的吃食,趁那人回来之前,溜到了那个小树林。 其实,本来他是想逃跑的,呃,不对,是想光明正大离开的。他又没做错,干嘛逃跑。 只是,后来脑海中窜过那人酒醉后邪肆惑人的模样,想起两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以及,情动时那人的默契与体贴……咳,脚就不听话的停下了。 也许,停下才是真的听话吧。 他气哼哼在树林里独处,在听到后面有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时,又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眉头一皱,脸色冷了冷。 毫无计划、毫无预谋的,上演了上章小千君绘声绘色叙述的那场“冷面阎王欺负小媳妇”的戏码。 您问结果呢? 结果啊,小媳妇又怎能逃出冷面阎王的魔爪呢。即使在后面俩人都异常激动时,冷面阎王终于忍不住懊恼地吼了一嗓子:“你丫别老啃一个地方行么?换另一边。” ****** 顾夫人起了个大早,却没喝到心心切切盼望的媳妇儿茶,又被白小爷那小混蛋若有似无地刺激了几下,一阵黯然神伤,捂着心口嘤嘤跑去找将军找安慰去了。 而另一边,顾桑的房里,一声带着惊慌的女声划过,随即沉寂了下去,此时已经日上三竿。 (地点:顾桑床上;人物:顾桑和他媳妇儿;众:他媳妇儿是谁?小千【睁大眼】:艾幽呀。众:了悟状。【你懂得的小眼神】) 艾幽:“呃,你、你怎么在这?” 顾桑:“唔,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要待在这。” 艾幽:“……那我为什么也在这?” 顾桑:“唔,夫妻不应该住在一起的吗?” 艾幽:“……!!!你说什么?!”她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襟,呼,幸好,呃,怎么还觉得有点失落呢。 顾桑看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色黑了黑,邪邪的道:“怎么?丫头失望了?”艾幽脸色一红,急忙摆手解释,却被顾桑打断,他叹息般说道“丫头你可以早说啊,本来我是怜惜你车马劳顿的,想着把这事儿推一推。你也知道,我忍的也很辛苦。”他压低声音,又朝她靠了靠。 俩人的姿势本就暧昧,顾桑又这样一来,艾幽整个人几乎都趴进了他的怀里,可恶的是那人竟然还故意在她耳边吹气。 她喘了喘,忽然抵着他的胸膛,一个翻身坐到了他身上,确切说,是腰上。 顾桑一愣,随即笑的邪肆,打趣说:“啧啧,娘子如此热情,为夫定不负所望。”说着腰腹使力,竟把艾幽颠了起来。艾幽一个不慎,身子又扑倒在他怀里,脸色红到不行。 “唔,貌似娘子喜欢上位啊。”他在她耳边低笑道,“不过,第一次,还是让给我吧。”说话间两人的位置就翻了个,他把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不压着她。 艾幽一阵晕眩,心里一紧,心跳急的不像样子,声声震彻耳膜,她结结巴巴闭着眼急道:“别!不要!”察觉到那人身上的动作一滞,她心里咯噔,急忙睁开眼,看到那人垂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她讷讷地解释道:“顾、顾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还没准备好。”顾寻却抬起眼,给她一个安抚的笑,眼神温柔,他俯下脸,轻轻在她额头吻了吻,轻柔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着急。我会等你,会娶你,会让你光明正大成为我顾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艾幽眼睛有些湿,把脸埋进他怀里,没再说话。顾桑以为这丫头可能不会回应他了呢,却在片刻之后,察觉到怀中的小脑袋上下蹭了蹭。他大笑,嗬,有了她,他之后的人生不再会无聊了呢。 俩人又腻歪磨蹭了半天,顾桑终于舍得放人,起身套了件衫子,喊来两名丫鬟,端了些吃食,备好浴桶洗澡水衣衫后,又把人给轰走。 艾幽见到那巨大的浴桶,心里暗叫不好,见那人笑眯眯地朝她走来,有些胆怯的往后退,顾桑脸色又是一黑,难道自己长的有这么吓人么?怎么这丫头这么怕他? 他抽了抽嘴角,竭力保持住温柔风度道:“这几天累了吧,好好泡个澡,换件儿新衣服,再吃点儿东西,完事了我带你去见你婆婆。” 艾幽:“……”,她用手指挑起那朱砂色春衫皱眉道,“这是……谁的?” 顾桑笑眯眯道:“我媳妇儿的。” 艾幽失落的“哦”了声,是那位温姑娘的啊。她垂下手,眼神望着饰有鸳鸯的锦被。顾桑见状,修长手指揉了揉眉心,哎,看来是自己之前有前科啊,自家媳妇儿对自己好像没什么信心啊。 他走到床边,把艾幽抱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拦腰抱起,俩人面对面,艾幽一吓,下意识地双腿勾住他的腰,疑惑地望着他。 顾桑没有笑,甚至有些严肃,他黑眸盯着艾幽,一字一顿认真道:“丫头,我只会只有一个妻子,那个人就是你,就是一个叫艾幽的小笨蛋。那个小笨蛋老是不相信她夫君,你说,该怎么罚她好呢?” 艾幽怔忡了下,脑海里认真思考,唔,叫艾幽的小笨蛋?不相信她夫君?唔,信息量好大啊。 她顿了顿,同样认真道:“顾桑,你要多体谅笨蛋嘛,她们反应慢、疑心重、甚至占有欲可能也比别人强,但无论怎样,那个笨蛋都是爱她夫君的嘛。既然这样,其他细节就不要在意好了嘛。唔,惩罚?人家都是笨蛋了,你还要惩罚她,这样不是有点残忍么?”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像只乖巧的小猫。 顾桑哭笑不得,揉了揉她脑袋,望着她嫩红的小嘴,忍了又忍,结果失败。 他凑近她,以及低的声音道:“不惩罚,咬一口。” 他一手拦腰揽住她,一手温柔的抚着她白嫩的脖颈。唇瓣相抵,温热和微凉,柔软与温厚。试探地撬开那柔软的唇,见那人并不抗拒,继而得寸进尺,长舌直入,极尽温柔的舔舐,勾住小舌不放,一点点吮吸,直到怀中人发出细微的闷哼声,他才放缓力道,不舍退出。 顾桑眼神幽深地望着眼前人,脸色晕红,眼神水润迷蒙,看的他心里又是一痒,顾及到佳人的身子,深呼吸几次,勉强压下小腹处那团邪火。他温柔把人抱到浴桶边,揉了揉她头发,低沉道,“洗漱吧。有事叫我。”语毕就转身离开了,身形有些狼狈。 艾幽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不是没亲吻过,而且,那唯一的一次还是自己主动的。只是,那样的吻和今天这样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好嘛!她脸烫的头都开始发晕,神思有些恍惚,小腹处却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人火热的温度。 唔,忍着,应该,很不舒服吧。 她胡乱想了会儿,身子也开始发烫起来,慌乱站起来,观察了下门窗,门后面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安下心来,褪去衣物,踏进了浴桶。 ****** 晚上,顾将军脸色微冷,召开家庭会议,出席的有——满脸春风得意的白小爷、顾桑顾大人,脚步略奇怪的顾寻顾侯爷,红着脸紧张握着顾桑大手的女大王艾幽,以及,顾家之长,顾将军和顾夫人。 会议是在晚饭前召开的,按顾夫人的意思来说,在饭桌上说这事儿,是很影响食欲的。于是,顾将军响应媳妇儿号召,沉声下令,晚饭前都给老子滚到客厅来,包括那俩混小子的媳妇儿。 是了,这会儿顾桑也成了混小子的一员。唔,可喜可贺。 一行人落座,顾将军夫妇居首位,下面左右两边依次是顾桑、艾幽,顾寻、白与之。 啧,让白小爷最意想不到的是,他心心念念要把那人压在自己身下,却在此时此刻、这样非常体现身份地位的场合下,坐在了顾寻后面! 看来,这侯爷媳妇儿的命运是跑不掉了呀。 顾将军见众人落了座,视线在四个年轻人身上扫了扫,多看了艾幽一眼,在注意到四人的座次时,眼里这才涌上些许笑意,却还严肃沉声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三十九章:话分两头 顾将军见众人落了座,视线在四个年轻人身上扫了扫,多看了艾幽一眼,在注意到四人的座次时,眼里这才涌上些许笑意,却还严肃沉声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小爷则神情悠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艾幽脸色微红,手和顾桑紧握着,小腰挺直地坐在那,一语不发。顾桑顾寻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僵。 顾夫人着急道:“哎,说话呀,你爹问你们话呢!” 顾将军没言语,只静静望着众人,像只安静潜伏的猎豹,气势迫人。顾桑皱了皱眉,懒散道:“禀将军,成亲这事儿,本来只是个虚假计划,后来,由于阿寻和白兄弟的缘故,就弄假成真了。” 顾将军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蔻和我只是兄妹之情,她喜欢的人离开了,是我想出这个主意,本意是想把那厮给引出来,然后带她离开。唔,当然也考虑过那厮不出现的情景。” 顾夫人诧异,惊讶问道:“那人出现了么?要是不出现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顾桑笑眯眯道:“出现了,昨儿出现把阿蔻带走了。不出现的话,就成亲呗。”他顿了顿,语气认真道,“次日再和离。” 顾夫人:“……”婚姻大事也可以这么儿戏么?! “但是,后来的变故太多,计划有变。 在前几天,我才知道艾幽这丫头还在等我,就想着要逃婚,却又担心阿蔻……阿寻那天来竹林找我,说他想和白兄弟成亲,说有一个各得其所的办法。于是……。事情就是这样了。” 顾桑望了众人一眼,朝艾幽一笑,坚定道,“不过,我成亲的事不会变的,只不过把新娘换成艾幽就行了,唔,对了,也要重新找一个好日子。成亲这么大的事,岂可儿戏。” 众人:“……”刚才是谁还说刚成亲次日就要和离来的?! 顾将军默了默,没理顾桑,视线转向艾幽,温声问道:“艾姑娘,敢问你和顾桑是怎么相识的呢?” 艾幽有些紧张,顾桑安抚的捏了捏她手心,她深呼吸后眼睛微垂,轻声道,“艾幽是和顾、顾公子在去年西北犁州相识的。艾幽是犁州知府的义女。” 顾将军点了点头,西北犁州啊,这么一说,顾桑去年确实奉命前往犁州做过些调查。将军眼睛在顾桑身上顿了顿,问道:“还请姑娘不要在意,敢问,你是什么时候和顾桑在一起的呢?令尊身体可还好,改日我带着顾桑前去拜访,才合乎礼数。” 艾幽不可察觉地身子抖了抖,她垂下眼,没有说话。顾桑脸色有些难看,他沉声道:“父亲,我在一年前就喜欢上艾幽了,当时迫于形势,没能和她说明我的心意。后来,再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就此蹉跎了一年。而她义父知州林大人也于一年前驾鹤西去,还请父亲……”他停住了话音,眼神定定望着将军。 顾将军神色一变,眼含歉意的望着艾幽,低声道,“艾姑娘别介意,是顾某唐突了。” 艾幽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顾夫人见场面有些清冷,忙道:“哎呀,将军,这事儿不是已经说清了嘛。咱们的媳妇儿并没有少,相反,还多了一个呢。”她促狭地瞄了瞄白与之和艾幽,他们俩俱是一囧,呃,这是在说那丫头/白公子吧…… 顾寻也跟着凑趣,笑着喊艾幽“小嫂子”,不禁感叹,人生际遇真是奇妙啊。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却不想会深刻走进你的生命生活之中,成为你的妻、你的嫂子。 他笑眯眯瞟了眼身边人,看那人嘴角含笑,面目清俊,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明媚。 唔,既然媳妇儿都娶了,就应该要早点带人回岳丈家吧。 不论怎样,礼数还是要有的嘛。 殊不知,此时他家岳丈大人白夫子正带着岳母大人白娘娘,跋山涉水,一路逼近汴京呢。 ****** 话分两头,咱先倒回到白小爷翘家那一晚。话说那晚,月色朗朗,整个泉州城都笼罩在新年愉悦欢快的气氛中,即使是夜晚,在大街小巷也处处可闻孩童们的欢声笑语,更别提烟火花灯了。 白娘娘和白夫子逛完夜市回家后,发现家里有些不太对劲,确切的说是,太过静谧。她松开挎在夫子身上的手,轻手轻脚敲了敲白与之的房门,没人应,再敲,还是没有。她推开门,月色洒进来,照的室内一片明亮,桌椅摆设清晰可见,却空无一人。 白娘娘扭头冲夫子道:“你儿子又不在!” 白夫子淡淡道:“与之想必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吧。” 白娘娘愤愤:“白起,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担心那死孩子学坏呢!” 夫子白起依旧淡淡:“唔,我白起和你的儿子,能坏到哪里去?” 白娘娘没再言语。哼,虽然儿子总惹她生气,但夫君可是一直对她很好啊,不对,是一直对她最好。想到这,她就抛下那小混蛋的事儿,小步子跑过去,温柔依偎在夫子肩膀上,轻声道:“白起,咱们歇了吧。” 白夫子这会儿脸色才有些变化,嘴角含笑道:“嗯,夫人请。” 次日,白与之的小厮木头嚷嚷着大喊“大事不好啦公子离家出走啦”时,白娘娘被扰了美梦,本就有些火大,再加上那小混蛋竟然敢离家出走!是果然不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了么?! 相较于白娘娘,白夫子的表现真可谓是风轻云淡。他淡定地扫了扫自家儿子那勉强能看的字,唔,好小子,竟然跑去进京赶考了。 他抚了抚夫人的背,安慰道:“月瑾,儿子出去闯闯也是好的嘛。你就别担心那么多了,他都二十多的人了,有什么不明白不能应付的呢?你且放宽心,权当儿子体贴咱们,让咱们轻松自在一段时间呢。你也知道,那小子在家的时候,能闹腾成什么德行。” 白娘娘生气,并不是因为担心白与之,而是觉得这混小子的所作所为严重挑衅了她的母系权威。听到夫君如此解释,气倒消去不少,她叹口气道:“那就随他去吧。” 小厮木头站在一旁,弱弱地对手指,唔,其实他倒是很担心少爷呢……少爷之前老是出入一些风月场所,此行或许并不是进京赶考呢,或许是和某家姑娘私奔了呢…… 他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少爷……不会是和某家公子私奔了吧……一想到这,他后背就吓出一身冷汗,呸呸呸,少爷怎么可能会那样…… 可,那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无法抹去。 如此过了小半月,白娘娘终于觉得木头这小子也有些不对劲。她把人喊来,严声问:“木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木头一抖,颤巍巍道:“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白娘娘挑眉,笑道:“哦?是这样么?木头,要是被我发现,你在撒谎,下场你是知道的。” 木头又是一抖,呜,不要啊,白娘娘折磨人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磨人。白娘娘并不凶残,她是太天真,或者说,故意天真。 她让人头顶花盆蹲在地上数蚂蚁;她让人喝一大口水唱山歌;她让男的穿女装去街上勾搭小姑娘…… 木头心里默默流泪,挣扎一分钟,颤抖道:“夫人,奴才只是有一种猜想,只是猜想,夫人完全可以当成一个笑话来听听……” 白娘娘笑,道:“说来听听。” “奴、奴才以前常跟着少爷去一些风月场所,那里有很多人和少爷交好,其中,也、也包括一些男妓……”白娘娘眼神一凛,木头脚都开始发软,他哭丧着脸,继续道,“所以,奴才是怀疑,少爷可能不是去进京赶考,而是,和、和某家姑娘私奔了……” 木头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敢说出“还可能是和某家公子私奔”这样明显找死的话。 白娘娘沉默一会儿,朝木头挥挥手,木头逃命似的飞奔离开。 白娘娘独自在那坐了会儿,然后起身来到白与之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小玩意儿倒是不少,床边有一个小书架,上面零散放着几本话本戏文集子。白娘娘扫了几眼,哼,花花绿绿的封面,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拿起其中一本,上面赫然写着《分桃记》。 白娘娘纳闷,分桃是什么? 她把书带回房,晚上夫子回来的时候,瞟见这本书,脸色有些奇怪,他问:“月瑾,这是……?” 白娘娘道:“在那小混蛋房里发现的。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白夫子的脸再也淡定不起来,他语调有些怪,道:“明日收拾东西同我一起上京吧。” 白娘娘惊讶:“为啥啊?” “抓人。” ****** 这天,白小爷正在书房读书,顾寻百无聊赖起身去了小树林练武。白小爷挠头默默流泪,春试将近,可怜他已经很长时间不曾摸书。倒并不是汲汲于名利,只是,咳,离家前留信说,自己是进京赶考的,要是,什么都不干,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吧,尤其是白娘娘那……他想到自家娘亲,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将军前些日子,接到飞鸽传书,老友白起说,他们即将抵京,笑说要一起畅饮几杯,叙叙旧。将军大喜,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就骑马带着一小队人前去城门处等着。 果不其然,太阳升到东北方向时,一辆马车慢悠悠驶来。装饰普通,只是寻常富贵人家出行的装扮。 顾将军一个快马,飞奔到马车前,那车夫见状,立马拉住缰绳,喝住马儿。 车上帘子掀了起来,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下巴上略有胡须,丰神俊朗,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那男子冲顾将军一笑,道: “顾兄,好久不见。” 顾将军也乐,笑道:“说的是,白兄弟,这一别,十几年过去了啊。” 俩人正说着话,马车里传出一声轻柔嗓音,“白起,是谁啊?” 帘子一掀,是一中年美妇人,唇红齿白,言笑晏晏,正是白娘娘。 第四十章:白娘娘进京 顾将军把马交给随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本来宽敞的马车顿时有些拥挤。白起夫妇和顾将军都是随性的主,谁也没在意这些,被重逢的喜悦熏的都满脸喜色。 顾将军道:“白兄弟此行和弟妹一起进京,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愚兄帮忙的话,一定不要客气。” 白起脸色淡淡,道:“实不相瞒,此次进京,实在是为我家那不孝子而来。” 顾将军正色:“哦?此事怎讲?” 白起叹了口气,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打小就不学好,整天跟着些三教九流厮混,前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离家出走了,还说要进京赶考。他有几两重我会不知道?怕就怕那混小子出来惹事。”白夫子对那些可能的猜想避而不谈。 顾将军深有同感道:“我那小子也是。”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只道,“需要人手帮忙,尽管开口就是了。” 白起点头,两人又聊起近年来的状况,又是一番感慨,少年时曾经一起并肩听雨,此时此刻俩人俱已两鬓星星矣,时光真是容易把人抛啊。 白娘娘一直端坐一旁,笑看俩中年男人叙旧。 没多久,马车一晃,众人已然来到了将军府。 老管家指挥着小厮前来迎接,一阵兵荒马乱,众人来到大堂客厅,顾夫人忙叫人看茶。 顾夫人见到白娘娘时,眼眶一红,两人手紧握着,都眼泪汪汪的望着对方,一时间说不出话。白娘娘哽了哽,笑骂道:“你个小娼妇,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看我!” 顾夫人毫不示弱,颤着音回道:“还说我,你这小贱人才没良心!十几年都不知道回京城一次。真是白疼你了。” 站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们脸色俱是一黑,他们怎么不知道自家夫人竟然是这样称呼对方呢。 见到多年不见的姐妹,俩夫人早就把自家夫君抛到一边,俩姐妹坐到一边,亲亲密密地说起了体己话。眼神时不时地扫过俩男人,偶尔甜蜜偶尔怨毒。白夫子和顾将军俱是一震,心思百转千回,一点点回想,唔,最近貌似没招惹她啊。 俩男人对视了一眼,默默为对方鞠一把同情泪。 得,咱喝酒去。让媳妇儿闹腾去吧。 ****** 白小爷在书房里啃书啃了半天,身边也没人可以聊天逗乐,顾寻那厮也不在,这样一来,他不禁有些怀念家里的小厮木头。哎呀,有他在的话,还是可以调戏着玩的呀。 他走到门边,望了望日头,唔,已经正午了呀,怪不得觉得饿呢。他走出房,这书房就位于他和顾寻的“新房”,所以,离小树林非常之近。 他来到小树林,听见那人拳脚生风,呼呼哈嘿挥的正起劲,他看到那老藤椅,脸不禁一热,坐上去,懒散着半躺在那,看眼前的英俊男子耍拳。 顾寻在白与之出门的时候就听到声响了,只是没有停下,确切的说,其实是他想让那人看到他练武。 问原因?唔,顾侯爷肯定会支吾道,“重温旧梦。” 白与之望着那人颀长的身材随着每一个动作舒展、跃起,行云流水,偶尔衣袂翻飞间会露出腰腹处一小片麦色腹肌,眉眼英俊,甚至还含笑瞟了他一眼!他捂着胸口,你丫别跳慢点儿不行么! 顾寻一个立身,双拳侧放腰间,深深呼出一口气。 白与之从腰际抽出一条帕子,懒洋洋道:“擦擦你那臭汗。” 顾寻笑了,也不怪他说话难听,大手接过,顺便摸了把媳妇儿的手,唔,真软。 白与之一个瞪眼,顾寻笑眯眯没说话。 俩人一个气息微重,一个神情悠哉,半靠在藤椅上,头顶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 这时,一个小厮在树林外道:“公子爷,将军说是来客了,让小的请您过去。” 顾寻挑眉,淡淡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转头望着白与之,似挑逗般问道:“怎样?白小爷,敢和我一起过去会会?” 白与之笑,丫挺的,以为这样说自己就不敢去了么? “好,走呗。” 会客大厅,顾将军和白起正坐在一边,围着桌子就着小菜喝酒,屏风后,俩夫人正私语着什么。 “爹,是什么客人前来啊,阿寻认识么?”顾寻长腿迈过门槛,朗声问道,旁边站着白与之。 顾将军闻声,瞟了眼顾寻,指了指白起道:“阿寻,这是你白叔,小时候住在咱家附近的那位,还记得么?” 不待顾寻回答,白与之已经惊叫出声:“爹!” 顾将军诧异,看向老友,只见白起的脸色很是难看。白起对顾将军苦笑着了下,意思已经非常明显。顾将军大惊,白公子竟然是老友的儿子!世间竟有如此蹊跷之事,更另他觉得愧疚的是,他竟然也没想到与之那孩子竟会是旧识之子。 顾寻满脸担忧地在白与之和白夫子之间来回转。坏了,看这情形,岳丈大人对与之好像很是生气啊。啧,这让他如何再说俩人之间的事呢? 唔,估计岳丈大人会把他给拆了的,或者,把他俩给拆了…… 一波未平,那厢顾夫人听到声响,绕过屏风,见到顾寻和白与之后,喜笑颜开向白夫子介绍道:“白兄弟,这个是我们家儿子,而他旁边这个俊俏人儿,他是阿寻刚娶进门的媳妇儿。与之,还不叫你白叔。” 白夫子的脸色瞬间万变,最后是一片黑青。顾将军抚了抚额,自己家这位,就在是不省心啊。 白娘娘闻声,也跟着出来,笑着打趣道:“哟,这是谁家姑娘啊,这么幸运……?”却在看到那俊俏人儿竟是自己家小混蛋时,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顾夫人一时还没搞清状况,却在看到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时,也安静止住了话。她暗暗思忖,这是怎么了?阿寻媳妇儿都娶了怎么还那副苦兮兮的脸?而阿敬的脸色也不好看诶。唔,白兄弟的脸……是被火给熏着了么……啊咧?白妹妹你怎么也怒火重重的样子?! ——谁能来告诉她她错过了什么吗? ****** 到底是顾将军老道,毕竟是久经沙场,刀口上活下来的人。他顿了顿,咳了咳,打破这诡异的场合,道:“白兄弟和弟妹,事情已经这样,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们。具体怎么回事,我想两个孩子会解释给你们听的,眼下,我们老人家,只能顺其自然了。” 却不料白起并没答话,他只是冷着脸望着白与之,视线都不曾在顾寻身上停留过。白与之暗叫糟糕,爹这样的反应,看来事情要闹大了。 顾寻心里也满是担忧,得,看岳丈大人这表情和架势,娶妻之路依然漫长啊。 白娘娘的恢复力则是非常之惊人,刚才还一副要杀你全家的愤怒模样,现在已经满脸平和,甚至脸带笑意。 她笑眯眯走向顾寻,温柔道:“你是顾寻?是你娶了我儿子?”特意强调“娶了”那两个字,仿佛是从牙里钻出来似的。 顾寻打了个颤,呃,看来岳母也不好惹啊。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沉声道:“是。”他避开“娶”那个字眼,只道,“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您、您可以放心。” 白娘娘怒极反笑,“我放心?我一点都不担心,谈什么放心?” 顾寻堵了一下,沉默了会儿,眼神坚定,望着白娘娘和白起,忽而“扑通”一声,人已经跪在了二人面前,低声道:“我是真心喜欢与之的,我知道这有违伦常,但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我会一辈子对他好,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他。还请白叔白婶成全!” 其余众人俱是一震,顾将军眼里一痛,上次这孩子这样跪下,已经是五年前了。顾夫人眼眶一红,捂着嘴看着地上那倔强执着的儿子。白与之心里一酸,也跪在那人旁边,哽咽道:“爹、娘,是与之不孝,顾寻并没有诱引我,是我主动愿意和他在一块的。要怪,您就怪我吧!” 白夫子神情似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满眼悲痛地望着地上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是他养了二十余载的宝贝儿子,可现在,那混小子竟然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要他们成全! 他神色冷淡地对顾将军抱拳,低声道:“顾大哥,对不住了。” 说完,就拉着一脸黯然的白娘娘离开了大厅。 顾将军叹了口气,伸手把两人扶起,也没来得及安慰,就追出门去。 顾寻和白与之对视一眼,苦笑了下。白与之握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冲他笑了笑。 别害怕,至少,你现在还有我。 ****** 当天中午,本来预想的洗尘宴也泡汤了。白夫子和白娘娘本来想离开将军府去住客栈,被顾将军好说歹说才勉力留下。 白夫子夫妇虽对儿子有气,却也不至于到不相往来的地步。顾寻和白与之看到他们愿意留在将军府,心下都是一松。留下就好,留下,就有更多的机会让他们来了解、准许他们。 顾将军和顾夫人心里满是担忧。阿寻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好不容易遇到个互相喜欢的人,还遇上封建家长的阻碍。 唔,顾将军傲然,他和芜儿可不是封建家长啊,瞧他们对顾寻的态度就知道了。 呃,小千君弱弱旁白道:“将军,您是忘了吧?您也把顾侯爷给冷了五年啊……” 顾将军扭头,认真道:“啥?你说啥?信号不好,听不清。” 小千君:“……”好吧,你赢了。 第四十一章:抗争记 话说,虽然白夫子夫妇留在了将军府,可几天下来,无论白与之顾寻怎么卖萌滚地怎么装可怜求原谅,局势并没有大的好转。 第七天时,白与之起了个大早,殷勤跑到爹娘房门前,端着洗脸水和软巾,恭敬等了老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他暗忖,唔,难不成爹把娘……他脸色一红,暗骂自己被那厮给带坏了。又那样站了片刻,脚都开始发麻,后背也隐隐渗出薄汗,依旧没人出来。 白与之心神一黯,爹娘就那么恼他么?连见也不见。 却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小之?” 是白娘娘。 白与之心中大喜,转过身去,望着白娘娘和白夫子,见两人一身简单清爽装扮,疑惑道:“娘,你和爹一大早去哪里了?” 白夫子低咳了一声,视线转向一边,不看那不肖子。白娘娘张了张口,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家儿子,最后只简单道:“去晨练了。”语罢,扯了扯白夫子,白夫子一扭头,不理她。白娘娘无奈,叹了口气。 白与之见状,脸色一白,眼眶微红,握着盆沿的手指微微发白。他勉强挤出声音:“那爹娘好生休息,与之先下去了。” 白娘娘望着自己儿子那清瘦的背影,眼中泪光点点,手指习惯性地捏了捏夫君的腰间,白夫子一声闷哼,低声道:“夫人……轻点。” 白夫子揽着夫人的肩,沉声道:“月瑾,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也给孩子们一点时间。” 白娘娘红着眼,没吱声。 第八天,白与之携顾寻,夫夫俩起的比昨日还早,端着洗脸水和早点堵在白夫子门口。这次,白夫子倒是在。只见,白夫子慢悠悠拉开门,见到俩孩子满眼热切地望着他,心里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说:“夫人,咱们今儿去街上吃早点吧,这么多年没吃,还怪是想念。” 屋里传来一个女声,“好嘞。” 顾寻忙道:“白叔叔,您要不先洗把脸再出去吃早点?”白与之也跟着附和,举着水盆到头顶,像是在祭祀一样。 白夫子一叹,道:“没事,一把年纪了,连孙子都没抱上,还洗什么脸啊。” 白与之和顾寻脸都是一白,手也垂了下去。 白夫子见此,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一时还过不去自己那关。 男子和男子在一起?简直是再荒谬不过! 白娘娘虽心里也恼儿子,但此时此刻,听到自己家那位竟然说了这话,也觉得做的有些过,赶紧出来圆场,勉强笑道:“哎,别听这老夫子胡说,他年纪大了,净胡说。” 顾寻满脸坚毅,认真道:“白婶不必介怀,我和与之,本来就……这是我们对不住你们二老!”他说完就实实在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咚咚咚,一声声砸在其他人心上。 “但我顾寻保证,除了子嗣,我愿意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与之,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我若是没有,便是去抢去夺,也定会满足他。” “我没有更多苛求,只希望能跟他在一起,快活潇洒过完余生。”他声音有些哽咽,呼呼喘着气,眼睛里满是光,“还请白叔白婶成全!”又要磕头。 白与之眼眶一热,望着那人英挺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他见那人又要磕,心里一急,立马伸手,用手掌护住那人的额头,可顾寻的力却没止住,他一个俯身,额头夹着白与之的手,结实地砸在地面上。 顾寻一急,怒吼吼地瞪着他,一把抓过那人的手握在手里,另一边接着砸地。白与之都快哭了,死咬着嘴唇红着眼望着那人。 而白夫子和白娘娘则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半响,白夫子望着顾寻红肿冒血丝的额头,道:“也罢也罢,随你们去吧。”他眼含悲痛地望着白与之,“与之,一旦决定,就不要后悔。” 白与之猛点头,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要说在这之前,他其实还对俩人的未来没什么信心,对那人也不够信赖,甚至,自己也没有全身心投入进去。可在这段时间,他亲眼看到那人为了获得他父母的认可,放下所有身段、所有骄傲,和他一起做低伏小低声下气,刚才又那样……。 白与之望着顾寻有些悲惨的额头,俩人双手相握,对视一笑。 他对他极好,可以说是溺爱;而他,也会慢慢学着如何去宠爱他。 毕竟,那厮都说了啊,要一起快活潇洒过完余生。 他又怎么能独自快活? ****** 将军府在持续小半个月的低压冷空气之后,终于放晴。 白夫子夫妇刚开始那几天,还有些不适,毕竟,整天看到自己家亲儿子和另一个男人成双入对,甚至还卧榻而眠……再强的适应力也承受不住啊,可因为有顾将军夫妇在,前车之鉴,呃,这样说好像不太合适…… 咳,总之,又不是他们这一对父母熬心,将军夫妇偶尔也觉得难受。 嗷,他们的孙子怎么办! 白娘娘用小手帕擦着泪,颤声说肯定是没指望了,顾夫人眼神一闪,计上心头,附在白娘娘耳边低语几句。 白娘娘惊喜睁大眼,“诶?此事可行么?顾桑愿意么?” 顾夫人得意:“管他得意不得意,这事儿对他来说,赚大了。” 另一厢,顾桑和艾幽这小半个月可是过的如鱼得水,虽然大气候比较严峻,但他们俩却趋利避害,白日里就躲去外边,把整个汴京城都逛了差不多。 因此,城里的有心人,也都得知顾大公子有了新欢,当然,他们对顾家的事都一知半解云里雾里,不知为什么小前半月顾大公子刚娶亲,这会儿却揽着另一个漂亮姑娘满大街招摇。唔,也不怕被人闲话。 可顾桑完全不在意这些,他想的是,爷已经和媳妇儿蹉跎一年了,现在又为毛因为你们的那些闲言碎语而拘束自己呢? 当然,他有顾虑到艾幽的想法,有一天在街上,俩人正坐在一小摊上吃热腾腾的香辣面,他问艾幽:“丫头,这样每天跟我出来玩,怕被人说闲话么?” 艾幽埋头于面条,含糊道:“那和我有啥关系吗?” 顾桑了然,摸摸她的脑袋,也就不再多说。 得,既然媳妇儿都不计较,他一大男人又何必在意这些。 只是,他皱皱眉,看来要赶紧选一个日子了啊。 他,有些等不及了。 ****** 这天,顾桑正准备带艾幽出去玩儿,却被顾夫人一把拦住。 “顾桑,今天有事儿,你和幽丫头就别出门了吧。” 顾桑挑眉:“啥事儿啊娘?” 顾夫人笑的贼兮兮:“你们成亲的事儿。” 顾桑眉眼含笑:“好。”终于到了啊。 艾幽则满脸通红,眼含嗔怒地望着顾桑。 顾夫人见此情景,知情知趣地悄悄退下,留俩年轻人在房里。 艾幽:“谁要和你成亲了。”把头扭到一边,脸色微红。 顾桑:“你啊,除了你还有谁。”理所当然的傲然语气。 艾幽瞪他一眼:“你都没……”声音小小的。 顾桑笑,侧耳朵,疑惑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干嘛?” 艾幽恼了,坐在凳子上,气哼哼地不说话。她察觉到后面一片安静,那人并没什么表示啊。她心里一酸,觉得有些委屈。 忽然手被人握住,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翠绿色的玉戒,上面是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她眼里一喜,抬眼想看那人,却觉眼前一黑,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唇上一热,是那人清淡微凉的气息,渐渐把她包围。 顾桑眉眼微微上挑,望着那丫头气喘吁吁的脸,满足的舔了舔嘴唇,他低声道:“热么?” 艾幽晕乎乎:“嗯。” 顾桑:“想喝水么?” 艾幽继续晕乎乎:“嗯。” 顾桑笑道:“不嫁给我不行是么?” 艾幽被他绕的有些晕,习惯性道:“嗯。” 顾桑笑的得意,手指抚上她细嫩的指背,又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温柔道:“那,娘子,咱们去准备成亲的事儿吧。” 艾幽一愣,心神这才归位,望着眼前人得意又满足的笑脸,她脑袋有些懵,心里边儿又甜又紧张,望着那绽放的娇艳的绿色蔷薇,弱弱吱了声“喔。” 她心里万马奔腾,这是被骗婚的节奏么?! ****** 将军府因为刚办过喜事不久,所以,对成亲所需要做的事,可以说是轻车熟路驾轻就熟。老管家依旧奔来奔去,身子骨儿特健朗,因为夫人这次没怎么插手,所以,咳,很多事坐起来更快…… 他捋捋胡须,满意地望着忙碌的小厮和丫鬟们,心里感叹,今年真是个好年月啊,顾家两位公子都成亲了。 而另一边,顾夫人和白娘娘近几日总是鬼鬼祟祟地窝在一起,不知在商讨什么,只是看她们神情时而亢奋时而窃笑,看的周围人心里俱是一冷——这两位祖奶奶又要干嘛啊。 顾寻和白与之俩夫夫,在得到白家父母的首肯后,小日子渐渐明媚起来。夫夫俩整日里形影不离,走哪啊跟哪啊。顾侯爷现在简直就成了白小爷的书童,给他端茶倒水磨砚揉肩,面面俱到非常之贴心。 白小爷则还是心存犹豫,你说,这科举,是考,还是不考。 这是个问题。 第四十二章:执子之手 顾桑成亲当天,注意是真正的成亲哟,这次不带使替身使诡计的。 人来人往,宾客不绝。虽然大家伙儿对将军府最近这两件喜事不甚了解内幕,可毕竟人家是将军是节度使是侯爷啊,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或者说是必须理解接受的。而且,上次顾大公子和温家小姐成亲的事,坊间传闻说是温小姐跟一个男子私奔而去,顾大爷很受伤,上次那次婚事也是一场玩笑,是将军府找人来救场的。 至于这次婚事,顾大爷的铁杆粉儿眼泪汪汪抽泣:“桑爷这会儿才是真爱好嘛!那温家姑娘就好好地跟着那男子离去吧,嘤嘤嘤。” 也有人不看好,指手画脚一脸刻薄相,神色诡秘:“听说这位新娘,以前是做土匪头子的,喏,据说现在还没解散呢。” 众说纷纭,一时间,宾客席有些哄乱,顾将军忙着和朝中同僚敬酒聊天,笑说吃好喝好不用拘束;顾夫人则在那些夫人小姐中穿行,满脸笑容地接受道贺。 司仪主持完仪式,被打了赏,下去喝酒凑趣了。今儿的正主顾桑则揽着小娘子艾幽,在新房里磨磨蹭蹭说些悄悄话。 顾寻和白与之俩人一黑一白,若不是脸上都洋溢着微笑,看着着实像是帅气版黑白双煞。他俩坐在宾客席的一角,最不起眼的角落,桌上就他们俩人,对饮成欢。 白与之捏着杯身,眉眼因为酒气的缘故,熏染上些许媚色,有种妖娆惑人之感。他望着来来往往的宾客,熙攘人群,言笑晏晏,似是思考了很久,缓缓道: “阿寻,你对我们的未来有想法么?” 顾寻一愣,眉眼舒展,笑望着他:“有。” 白与之侧脸,挑眉:“嗯?” 顾寻握住他的一只手,缓缓摩挲,语带憧憬道:“我想过几种可能性,先说给你听听,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我们就去过哪种生活。” 白与之近些日子来,对他的毛手毛脚和大胆直率习以为常,见他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他的手,也没多加反抗,相反,一个反握,两人十指交缠,一个温厚宽大一个微凉细腻。 “说出来,让小爷听听呗。”他轻佻道,心里却有些触动。原来他是有认真想过两人的将来的啊,而且,还好几种可能性? “咳,这些可能性,都是建立在你的意向上的。第一,若是你真的准备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我就会回到军营,你主文我就主武,在朝堂上共度余生;第二,若是你不参加科举,想回泉州,或者想去别的地方,我都会陪你去。”说到这,他顿了下,眼睛瞄着白与之,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白与之见他这德行,心知这厮肯定要说什么欠揍的话了。他冲他呲牙一笑,笑眯眯道:“继续呀。” 顾寻脸色微红,似乎有点儿害羞,眼睛亮晶晶:“唔,第三种可能性,就是……如果你没有确切想做的事,我们可以去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白与之一愣,闯荡江湖?他眼角微抽,小爷可是骑马都会累的啊……去闯荡江湖不就等于把自己送到人家刀口下让人砍么?!还是说你丫就是想看着小爷我被人砍死然后你好换新的! 他黑着脸:“你这是想换新人了么?” 顾寻:“嗯?啥?” 白小爷怒,一把扯他衣领,语气森冷道:“想换人?晚了。” 顾寻怔了会儿,前后思考一下刚才自己是哪里做错了,灵光一闪,唔,是这样啊。他小心翼翼解释道:“与、与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所说的闯荡江湖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打打杀杀,我是想说,依你的性子,那么喜欢新鲜事物,肯定不乐意久居一地,所以,我是想,我们可以走遍大宋的大好河山,多去几个地方生活,等咱们年纪大了,再安定下来。我,我没有要换人的意思。” 白与之脸色缓了下来,看着对面那人委屈的模样,心里不忍,他别扭地说:“得得得,小爷知道了。下次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嘛,听着都累。” 顾寻泪目,媳妇儿,你这是没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好么…… 白小爷见那人神色有些蔫,心里也不好受,他朝那人蹭了蹭,小声问:“生气了?” 顾寻没吱声,他还沉浸在悲伤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嗷,其实他心里还特别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媳妇儿嫌弃呢,毕竟,他比他大了几岁,当他风华正茂时,他已经开始衰老了呢。 白与之见那人神色哀戚,心里一个咯噔:糟糕,自己这玻璃心的性子早晚会害死人……而他也知道,虽然平日里看着是顾寻在欺压他,但实际上,顾寻一直是站在尘埃里的那个。即使他们成了亲,他还是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为已经拥有,所以更怕失去。 他小心地往那人身边又蹭了蹭,手慢吞吞环上那人的劲腰,不再在意周边人可能会看见,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那人怀里,含糊不清道:“我是你娘子,都听你的。” 哼哼,反正只是口头上,反正他也是他媳妇儿。 顾寻只觉怀里一暖,视线聚焦处是那人白皙纤细的脖颈,他隐约听到怀中人说了句什么,却没太听清,他疑惑道:“与之,你刚才说什么?” 腰间一痛,那人咬牙切齿道:“……都听你的。” 顾寻瞧见那人精致的耳朵红成一片,笑了笑,唔,好像不止是这样呢。他低下头轻轻含住那人温厚的耳垂,含混道:“乖,刚才说什么?” 怀中人敏感的一颤,往他怀里钻了钻,懊恼地吼出几个字,顾寻听闻,挑眉笑的格外开心。 唔,既然这样,为夫就勉强原谅你吧。 ****** 三日后,顾寻在大家伙儿都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沉声咳了咳,见众人的视线都望向他时,道:“有个事儿想跟大家说一下。”其实,这里的‘大家’,只是特指将军夫妇和白夫子夫妇,至于顾桑夫妇,那不重要。 顾将军挑眉,示意他可以说了。 “我和与之准备离开了,至于去哪里,暂时还没确定,先南下,等安定下来,我们会给你们四老写信的。” 此言一出,顾、白两位夫人一声惊呼,惊讶地望着这两夫夫。而白夫子和顾将军俩男人则沉静很多,只是扫了他们两眼——混小子,都已经决定了,还在这说毛线。 顾寻见状,忙安抚道:“娘、白婶,您二老请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与之的,也定会常回来看你们。” 白与之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什么叫照顾好小爷? 白娘娘脸色一白,眼看着自己儿子就要被人带着满世界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她使了个眼色给自家夫君,白夫子接旨,道:“阿寻你们是已经决定了么?何以至此呢?在汴京城或者在泉州城,都可以生活的很好啊,何必那么折腾自己?” 顾夫人听闻,也点头附和,“对啊,阿寻,在外奔波总比不过在自己家啊。”她一咬牙,做了让步,“要是你们觉得跟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住一块不方便,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备下另一宅子,你们去那也行。”她又一咬牙,再次让步,“你们要是不想待在汴京,跟着你白叔回泉州也成,那风景好。”她眼圈一红,有些哽咽,嘤嘤,这死孩子干嘛老是要离开他们啊,之前那五年还不够么。 顾寻和白与之面露难色,对视一眼,白与之开口道:“夫人,并非我们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只是,与之是贪玩的人,向往外面的世界,不甘心耽于一隅。阿寻是顾及到我,才愿意陪着我去外面闯荡几年,趁着我们现在还年轻,你们身子骨儿也都健朗。几年之后,或许不到几年,等我们倦了累了,肯定会回到你们身边,安心守着你们的。” 顾夫人眼泪都掉了下来,看着他们不说话,顾将军见状,在桌底捏了捏她掌心,视线望着白起夫妇,开口道: “白兄弟、弟妹,既然孩子们都这样说了,咱们也就别霸着人不放了吧。他们还年轻,性子野,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正常。况且,与之说的话也在理,咱们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几年,就遂了他们的愿吧。你们看成么?” 白娘娘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执拗着不说话,白夫子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俩夫夫渴求的小眼神儿,顿了顿,道:“都听顾大哥的吧。”白娘娘一急,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白夫子一把按下,抚着后背,附在耳边低语些什么,白娘娘也就不再言语。 顾寻和白与之脸上都是一喜,又对两对父母说了些软话,例如,肯定会半个月就写信回来,每到一个地儿就会报平安,种种。两家娘亲虽然叹息,却也无可奈何,都允许他们俩在一块儿了,还有什么不能妥协的呢? 顾夫人和白娘娘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眼神凝重地望着顾桑和艾幽,孩子,我们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 顾寻和白与之逍遥南下后,顾将军房里,顾夫人正和顾桑对峙。 “娘,这事儿是不是你和白婶自作主张决定的?阿寻他们知道么?”顾桑神色严肃道。 “唔,我们还没跟他们说……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的吧?”顾夫人小声说。 “……你都没问人家意见,就这样突然说要塞给人家一个孩子,他们夫夫俩会乐意么?”顾寻腹诽,人家都逍遥自在去过二人世界了,怎么会稀罕要这样一个孩子,即使是他大哥家的。 顾夫人坚持:“不管他们乐不乐意,这是我和你白婶商量很久才决定的。顾桑,你也不忍心看着你白叔家绝后吧?”软硬兼施。 顾桑顿了顿:“我是无所谓,就是要辛苦那丫头了。” 顾夫人心愿达成,乐了,笑眯眯安抚:“哎呀,我看幽丫头身子挺好的,三年抱俩不成问题。” 顾桑脸一红,没说话。他跟娘亲告辞,回了房间。 艾幽:“唔,你怎么了,脸有些红。”略带疑问。 顾桑:“丫头,咱们有任务了。”语气严肃。 艾幽:“啊?”坐直身子聆听领导指示。 顾桑:“娘和白婶决定,要把咱们的一个孩子过继给阿寻他们。”依然严肃。 艾幽:“啊?!”震惊了! 顾桑:“嗯,娘说要三年抱俩,时间紧迫,咱们开始吧。”严肃又正经。 艾幽:“……”脸红耳赤眼神闪躲。 衣帛摩擦,喘息渐浓。 ——正文完—— 番外之在人间 顾侯爷和白小爷俩夫夫,策马南行,优哉游哉,此时已经接近四月,各地已然是花红柳绿,和两人北上时所见的景色截然不同。两人都有些懒,说是要浪迹天涯看遍祖国大好河山,却都懒得去计划行程,就这样信马由缰,哦对了,他们所骑的马,依然是一黑一白,依然是黑米白豆。 那俩家伙,在将军府养了膘,性子也懒散起来,磨磨蹭蹭,顾寻他们又不忍上鞭子,索性也就由它们去。 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呢。 不对劲之一:黑米和白豆总是并肩,呃,不对,是并头吃草、饮水,半步都不离开彼此;不对劲之二:黑米好像总是想爬到白豆身上呢……顾寻和白与之看了看那俩马,眼神都有些复杂,默默转过身去,留给它们一个隐秘空间。 唔,世界大同么。 话说,次日两人来到那个湖泊,没错,就是俩人那个那个的那个湖泊。 此时,湖边的桃树林早已是桃花朵朵,红的,粉的,参差其中,让人眼花缭乱,间或有粉蝶飞舞其间。 顾寻冲白与之挑了挑眉,满眼笑意。白与之脸一红,随即硬气地走到顾寻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腰,抗在肩上,朝水里走去。 顾寻一惊,面上却还笑眯眯道:“怎么?娘子记性不好啊,明明是为夫抱你入水。” 白小爷得瑟的笑:“那是以前,现在是我要上了你。” 顾寻耳朵一红,趴在那人身上不说话,他有些不舒服,是被那人清瘦的肩胛骨给硌到了。他暗暗想,以后一定要拉这厮起来吃早饭!一定要让他一天吃五顿饭!太瘦了摸起来真的不如有些肉好摸呢。 白小爷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满脸笑,眉眼间净是得意,哼哼哼,风水轮流转,今儿到小爷家了。 他把人放到那快巨石上,细长手指慢悠悠把那人的衣服挑开,眼神邪肆地上下打量,嘴角噙着一抹邪笑。顾寻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一抖,咋,这是准备要把他给吃了么? 白小爷俯身,若有似无地朝顾寻狭长的眼眸吹气,见他像小狗儿一样眨了眨眼,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直接翻到那人身上,跨坐在他腰间,上半身俯下,从眉眼到唇间,一点点亲吻,动作时而轻柔时而凶狠。顾寻皮糙肉厚,身上坐一个同等身高的青年男子毫无压力,呼吸却也渐渐粗重起来。 都怪这人捣乱的手。 探进胸襟,微凉细腻的手指缓缓滑过左右两颗茱萸,来回摩挲,时重时轻,偶尔揉捏拉扯,又酸又麻。顾寻呼吸一紧,大手下意识地去阻止他的动作,却被那人另一只手一把按住,扣在头顶,唇舌却一点点往下。 顾寻内心嘶吼:媳妇儿这是完完全全在模仿他的动作啊!完完全全是场景再现啊!不同的是,媳妇儿省去了前面在水里的调戏…… 他眨巴眨巴眼,散去眼前的水雾,呼吸急促,多次想阻止那人,却怕自己力气大,一时伤了他,索性也就由着他去,反正,每次俩人都很舒服。 反正,最后还是以他上他结束。 也亏得这湖泊位置偏僻,要不,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那个睽睽,俩男子就这样这个那个,被人看到不知会是什么情景呢。不过,也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妖精出来祸害人间。 唔,毕竟,两人都是极好看的男子,一个英挺坚毅,一个斯文俊秀,而且,俩人妖精打架的过程,也着实让人喷鼻血。 顾寻脸色通红,麦色腹肌上满是水渍,目测成分复杂,顺着肌肉的线条流了下来,弄的下面铺着的衣服湿哒哒的。白与之也好不到哪里去,清瘦背脊上全是汗水,双腿直打着摆子,颤抖着倒在顾寻身上。 顾寻声音嘶哑:“饱了?” 白与之粗喘:“半饱。” “我还饿着。”声音像是着了火一样。 “来啊,准备着呢。”带着笑意的邀请。 ****** 当俩人再次来到‘在人间’那个客栈时,里面的装饰并没什么变化,唔,想来也是,不过一个多月光景,能有什么大变化呢。 白与之看了看柜台,依然是那个木箱子,上面写着房间和对应价格,他特意朝柜台后看了看,空无一人。 诶,那个苍白瘦弱的年轻老板呢? 小二乐呵呵跑来领他们上楼,白与之开口问道:“你们家老板呢?” 小二道:“客官在我们店住过哪。我们家老板带着老板娘上街溜达了,这位小爷和我们家老板认识?” 白与之惊讶:“老板娘?你们换老板了么?”他看那瘦弱男子不像是有了妻室的人啊。 小二:“没呀,我们家老板一直都是季栗季公子啊。” 白与之追问:“是那个看起来有些瘦弱苍白的青年男子么?” 小二点头,白与之纳闷。 黄昏时,顾寻夫夫正坐在酒馆里喝酒,在楼上,透过窗户,白与之忽然惊呼: “那姑娘好熟悉啊!” 顾寻一顿,若无其事道:“哪姑娘啊?” “好像是某个青楼里的姑娘。”某人依然无知无觉。 “哦?哪个青楼?”侯爷脸色渐黑。 “唔,好像是叫什么‘欢颜楼’还是什么阁的。”白与之皱眉凝思,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姑娘就叫欢颜!”他脸带得意,笑眯眯望着街上那对年轻夫妻,继而喃喃,“难不成她就是这客栈老板的娘子?!” 顾寻脸色本来已经快黑成乌云了,在听到这句话时,立马阴转多云,嗯,别人的娘子?那就随便了。他顺着那人的视线,往下瞟去。 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走着,新婚夫妻模样,男子一袭白衣,有些瘦弱,面带笑意,在低声和女子说些什么,而那女子则一袭青衣,温婉侧耳,两人相视一笑。 顾寻瞟了瞟白与之:“要过去么?” 对面那人狂点头。 夫夫两人回到客栈时,老板夫妇正欲往楼上走去,白与之喊了一声:“欢颜姑娘!”楼上两人俱是一顿,那白衣男子面容温和,看不出表情:“敢问这位公子认识颜儿?” 白与之一愣,这要怎么回答?难不成说自己曾经调戏过你老婆?他顿了顿,支吾道:“唔,以前有过一面之缘,想必欢颜姑娘已经不记得了吧。” 欢颜冲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季栗捏了捏欢颜手心,冲她笑了笑,拉着她走了下来。 “既然公子和颜儿见过,也是缘分,不如季某做东,请两位公子吃顿家常便饭。” 白与之有些讪讪,瞄了顾寻一眼,见他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就答应了。 咳咳,不是他贪人便宜,只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啊,这俩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番外之养包子 三年后,顾寻和白与之在外面浪迹够了,回到汴京。 期间,在和顾夫人白娘娘的信件往来中得知,她们两位已经给夫夫俩准备了一个礼物,具体是什么,俩夫人却守口如瓶,硬生生隐瞒了三年啊! 顾桑都替她们两位觉得憋得慌。艾幽抚着又大起来的肚子,冲他笑了笑:“娘都不急,你急什么呀。” 顾桑一想,也是,她们都不急,那外面的两位更不急,他急个什么劲儿啊。他笑嘻嘻蹭到艾幽身边,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满眼期待。 艾幽娇嗔:“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这么激动啊。” 顾桑嘿嘿笑:“无论有几个孩子,我永远期待下一个。” 艾幽:“……” 顾寻他们回来当天,洗漱整顿完毕,就分别去给两家家长请安。 他们离开后,白夫子夫妇回过一次泉州,把那边的宅子变卖家丁遣散后,举家北迁,和顾将军又做起了邻居。 白娘娘见到自己儿子黑了些,但也壮实不少,精神很好,也就放了心。她冲顾寻感激一笑,拉着两人手道:“在外面累坏了吧,赶紧在家好好休息,不走了吧?” “不走了,以后就守在您身边了。”白与之望着开始有些显老的白娘娘,心里一酸,乖乖道。 白娘娘眼睛笑的都弯了起来:“那就好,在家好,在家就可以由你们来照顾守儿了。” 白与之愣:“谁是守儿?” “你们儿子啊!” 顾寻:“……!!!” 白与之:“……!!!” ****** 夫夫俩突然多出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已经一岁多的,据说是白娘娘和顾夫人策划已久,从顾桑家那对老大老二龙凤胎和老三中挑出来的。 夫夫俩默默对视一眼,望着床上那小人儿,粉嫩的一团,眼睛黑亮,小嘴吃吃笑,在床上爬来爬去。 白小爷:“娘说,守儿饿了,你去。” 顾侯爷:“娘子,这样不好吧,为夫是个粗人,看那小家伙细皮嫩肉的,万一……” 白小爷:“顾寻,去,我不想说第二次。” 顾侯爷:“……嗻。” 顾侯爷小心翼翼地逼近床上乱动的那肉团儿,心情异常激动,老子当年第一次上阵杀敌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大手在那小人儿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仿佛在衡量怎么抱比较合适。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颤着朝那小人伸手,从腋下穿过,一手揽着那软趴趴的小身子,一手扶着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把小东西抱了起来!成功了! 白与之脸上一喜,朝他奔来,却见顾寻僵着身子,脸色有些红: “娘子,不敢动……” 白与之:“……我来!” 顾寻如蒙大赦,小心翼翼把人挪到媳妇儿怀里,白与之也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确切说,他根本没抱过孩子。 白与之抖了抖,极其小心地把人揽进怀里,双手一手护腰一手扶着小脑袋,步子极小地朝外挪去,顾寻则如临大敌一样,身子紧绷,时刻准备着,就怕媳妇儿一个技术不到家,把他们儿子给摔了。 嗯?他们儿子? 唔,好像,这包子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嘛。 自那天后,夫夫俩就多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养包子。 自然是有奶妈喂养的,只是白娘娘有旨,每次送奶妈那之前,必须由他们俩抱过去,说什么你们已经错过了守儿的第一年时间,不能再这样错过下去,要多和守儿相处,这样,他长大以后才会和你们亲近。 俩夫夫遵旨,在新置办的宅子里备了一个婴儿房,又请来一大帮有经验的婆子,一群人忙着照看那小祖宗。 这天,小包子正坐在软榻上,抱着手指啃来啃去,大概是要长牙齿,觉得痒吧。白与之见状,就想着要给儿子找个东西来,这样一直啃手不是办法啊。 白小爷想起将军府里那对性格迥异的龙凤胎,心念一动,嘱咐奶妈婆子几句,自己则离开侯爷府,转了两条巷子,路过自己家,跟白夫子打了个照面。 “干哈去啊?”白夫子眯眼问道,拎着一鸟笼,里面翠色的小鸟蹦来蹦去。 “守儿好像是要长牙,我想着去将军府问艾幽要些龙凤胎姐弟用的东西。” 白夫子挑眉:“咋?侯爷府里没那东西?那些老妈子都不知道咋整?”自白夫子回到汴京,就经常去茶馆喝茶到花园僻静处遛鸟,在茶馆认识一大爷,东北银儿,俩人年纪相仿,经常一块玩耍,致使,白夫子现在动不动就东北腔。 白与之梗了下,解释道:“与之这不是想艾幽那个丫头有经验嘛,而且她那儿肯定有现成的这东西,就不用麻烦再叫人准备了。” 白夫子捋须,逗了逗鸟,似是沉思,半响:“去吧,小心那俩小的。听说那小丫头,这两天在闹脾气。” 白与之遵旨,听到后面的话时,后背一僵。 ——不是这么衰吧,他就偶尔跑将军府这么一次,竟然还撞到那大小姐闹脾气?! 快走到巷子尽头时,前面就是将军府,他皱巴着脸,有些打怯,脚步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甚至,有倒退的趋势。 可却来不及了。 “小婶婶!”软嫩又娇糯的嗓音,听在白与之耳里那就是魔音灌耳。 他抖了抖,冲小人儿和站在小人儿后面的奶妈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婶婶!!! 白与之这十几天也就渐渐听习惯了,从刚开始的黑脸到现在的脸色如常,潜移默化真是太可怕了啊。 他蹲在小人儿面前,竭力温和道:“喜宝,怎么在外面玩啊?弟弟呢?” “别跟我提那个丑八怪。”小人儿脑袋一扭,气哼哼。 白与之扶额,这丫头还是对她同胞弟弟各种嫌弃啊。他不解,明明几乎是同时间跑到这个世界的,这俩姐弟的性格也差太多了吧? 姐姐喜宝性子非常泼辣刁蛮,弟弟尔玉则害羞内向,俩人长的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喜宝自会说话起,就一直对尔玉态度不好。 抢他小玩具,吃饭蹭他一身,在别人面前更加明目张胆——那个丑八怪。 白与之这才真正理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奥秘。 而顾桑和艾幽则非常乐观——嗯,是自己的崽嘛,这样子才正常,要是很普通,那有什么劲? ……敢情生孩子是要有劲儿用来玩的? 白与之从将军府拿着一大把磨牙棒回来时,听见屋里有顾寻温声诱哄的声音。 “乖,守儿,把手松开,来咬这个。” 白与之纳闷,咬这个?难道有磨牙棒了? 他推门而入,看到顾寻背对着他半蹲着身子,正百般讨好小包子,而小包子非常不配合,在床上翻来翻去,手指还噙在嘴里,下巴上有淡淡的涎水。白与之皱眉:“顾寻,你怎么也不知道给儿子擦擦啊。”却在见到顾寻手里拿着的东西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顾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骨头:“哦,磨牙棒啊。” 白与之黑线:“谁跟你说可以用骨头磨牙啊……” 顾寻:“为什么不可以……骨头很有营养的啊……” 白与之:“……” 这是把儿子当小狗来唤了么?! ****** 小包子五岁时,已经长的非常招人喜欢了。 大眼睛黑亮黑亮,心形小脸,特别爱笑,动不动就喜欢爬人家身上撒娇。当然,这个人家指的是熟悉的人,对陌生人,小包子还是非常害羞的。 这天,小包子摇摇晃晃来到书房找娘亲,却见书房里空无一人,倒是有几张画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小包子天真无邪,走过去蹲下身子,捡起一角,扯着看。 上面的人好像爹爹哦,下面的人也好像娘亲哦,不过,他们怎么都没穿衣衣呢? 他懵懂的把画扔下,唔,既然娘亲不在,那他就去找爹爹好啦。 慢吞吞来到爹娘房门,门虚掩着,他迈着小短腿,颤巍巍推开门。 ——爹爹把娘亲压在身下,娘亲好像还哭了。 小包子顿时觉得特别生气:“爹爹,不许欺负娘亲!” 顾寻满身是汗:“……” 白与之满脸通红:“……” 包子!不许欺负你爹娘! 番外完故人归+番外——千桑迦河
作者:千桑迦河 录入: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