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笑:“别想走。”他冲到大堂,抓住没来得及逃走的人,狠狠扼住了脖子,只听见“咔嚓”一声,便扭断了那人的脖子。杀了没来得及逃走的几人,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朱颜。眼珠微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可不是敌人。”朱颜娇笑,拾起了刚才被打掉的铁扇。“算起卢青云那次,你可是欠了我两次人情。”
“你想怎样?”少年目光犀利,冷冷的问道。
纵使朱颜也算识人无数,但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已被那《焰血九宫》染起了杀戮,但是却含着一丝清澈,甚至看不出那少年到底是何神情。
“哎……”朱颜终只是叹了口气,她扶了扶鬓上的牡丹。“这人情我以后在向你讨。孔白石那边你也别追了,还是赶紧送素先生回天山。若等这里开春,那先生的身体便是好不了了。”世人皆知素寒衣体质阴寒,不适于这江南之地,也只有这冬日里银装素裹之下,他才能下了天山,来苏杭观雪赏梅。
听见素先生三字,少年眼中的清澈更多了几分,他突然有些缓过神来,看着这满地的鲜血,有些怔住。
朱颜了然,这孩子先前如此,大概是被那邪功迷失了心智,不过竟然迷失了心智还有自己的意识,倒真是有趣。而且……有些时候,女人的观察力让人恐怖,朱颜一眼就看出来这少年怕是喜欢上了素寒衣。
恐是一场无果的结局。
素寒衣学道修仙,早已弃了七情六欲。无欲无求,心如止水。这样的人,便是一生都不会动情的人。
想到这,朱颜到为这少年感到惋惜,不过没有多说什么,摇了摇手中的铁扇,走了几步,对还在那呆站着的少年说道:“别过了。”
少年回头,见朱颜已经出了客栈,那袭红衣在苍茫的白雪上如傲雪的红梅,又随着这落雪,慢慢掩饰掉那娇艳的红色。
雪越下越大,满天的白色染洗掉世间的尘埃。天边月已高挂,清澈的月色与这白雪一起,到显得格外清凉。只是唯见这月色的少年不会赏月,也无心赏月。少年到了二楼,蓝沫一脸无奈的坐在素寒衣的身边,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见是那少年,并没有说话。
“他……先生还好吧?”少年瞅着躺在床上的素寒衣,双眸紧闭,面无血色,如一精致的瓷偶般静静的睡在床上。
蓝沫摇了摇头,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床上昏迷人的额头,开口说道:“先生现在内力只剩一成,怕是这月都醒不过来了。”
少年自知素寒衣是为救自己才这样,如不遇自己,现在怕是在山间赏这梅香雪海之景。
少年抿嘴不语,蓝沫这边又缓缓说道:“你不必自责,先生就是这样,为了救人总不惜自己身体。”
听蓝沫这样说,少年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有些嫉妒,如果今天这人不是自己,他也会拼命相救。自己始终和那些求医的人一样,在素寒衣心里也只是一个不会过多结交的陌生人。只是唯一不一样的是自己的以前,他清楚知道自己以前的身份,卑贱,肮脏。他也不怨别人,不怨命,只怨自己为何这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蓝沫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表情,在她眼里现在只有先生。她捋了捋素寒衣鬓角的发,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你道是为了救赎,可怎么多年了,也该还完了。”蓝沫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这些话压抑在心太久,如今见素寒衣这般,也都倾述了出来,全然不顾身旁还站在一人。“本就是误会的错误,不该由您来担当。这般如此,又是何必呢……”说到此,蓝沫眼眶一酸,竟然落出了眼泪。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流。少年在一旁看着,从门口摆放的衣架上取下一根干净的毛巾递给蓝沫。
蓝沫道了谢,接过了毛巾,擦干了眼泪,便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
刚才蓝沫的话少年听的一清二楚,他心里想着蓝沫口中的救赎。素寒衣不问世事,不染尘埃,这医病救人是为了给谁赎罪?虽很好奇,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他轻轻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一人来到了客栈外面。
大雪纷飞,他抬起右手,飘雪落在了他的掌心,看着这雪,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
“寒衣,我终是不懂你。”
雪依旧下,下了一夜,覆盖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次日清晨,蓝沫已经换掉了昨晚染着血迹的衣裙。她似乎偏爱蓝色,这身衣服样式和昨天的不太一样,但也是一身蓝色。袖口衣襟镶着蓝色的绒毛,腰间挂着小铃铛,走起路来一步一响。
蓝沫提着裙角,也懒得走楼梯,直接从二楼栏杆处跳了下来。经过了一夜,蓝沫不像昨晚那般,反正先生舍命救人也不是一次两次,想通了,她恢复的也快,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何必学大人装深沉。蓝沫来到大堂,把靠在大堂红柱上小憩的少年给摇醒。
“走了,出发回天上。”蓝沫摇醒了少年。“我把马车牵来,你去把先生抱下来可好?”
少年闻后,这等美差自然愿意。玉人在怀,哪怕只是一刻,也值得留念。
蓝沫看出了少年脸上的笑意,也当是他尊重先生,情愿为先生服务,也没多想什么,继续提着裙角跑去客栈后院把马车牵出来。
少年上了二楼,看着昏睡的素寒衣,指尖轻轻触摸玉颊,眼神流露出的宠幸却是旁人无法见到的。
只是他是雪中的仙子,不是自己能拥有的,何况曾是为人不齿的娈童,不被他嫌弃便好,怎能有这等妄想。
少年轻轻抱起了素寒衣,怕他冷着,还在他身上披了条棉被。刚走出门,他便觉着好笑,素寒衣怎会怕冷,但也没有拿下他身上披着的棉被。
下了楼梯,蓝沫已经牵来马车在客栈外侯着了。看着少年抱着素寒衣下了,蓝沫轻挑门帘,用狐裘铺在车厢里。少年小心翼翼的将素寒衣抱进车厢,依旧把棉被搭在他的身上。
“你……”昨日心急先生,刚才又忙着去牵马车,蓝沫这才仔细看了这少年,面容俊朗带着英气,好一俊秀的小生。这小丫头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又不像素寒衣那般潜心修仙,无欲无求,如今见这样一俊朗少年,脸上莫名的红了几分。“你随我们一起上天山可好?”话说道后面越来越小声,蓝沫也暗道自己毫不知羞耻,怎么把心想之话给说了出来。
“好。”少年点头,自是求之不得。
听少年说好,蓝沫双眸笑如弯月,赶紧拉着少年坐上了马车。两人都坐在赶车的位子,蓝沫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少年问道:“对了,还不知小哥你的姓名呢?”
少年无奈一笑:“我连父母都不知是谁,更别说这姓名。”
蓝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眨了几下,拍手说道:“这好办,先生熟读诗书,等先生醒了让他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如果素先生愿意,我自然高兴。”
“那就这样定了。”蓝沫一挥马鞭,马车缓缓行驶在雪地上。车轮压着这雪,留下的痕迹却又被这新飘落的雪给掩盖。
苍茫大地间,一片白色。
不知来人,也不知归处。雪间梅香,只是不会停留的过客。
第七章
下了十日的雪,覆了大地,装束一片琉璃。不在犹怜霜叶,没了雪色,白染碧葭。
天山脚下有间茅屋,“嘎吱”一声,茅屋的门开了,一老翁裹着棉衣出门,准备拾些柴火回来。
老翁刚一出门,远远就见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隐约间,还传来飘飘渺渺的歌声。听着声音,唱歌的应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清脆歌声如莺歌燕语般好听。
曲子是江南的小调,听那隐约传来的歌词,是《诗经》里的《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马车行近,老翁才看见唱歌的是一赶车的蓝衣少女。女孩明眸柳眉,皮肤雪白,嘴角带着两个酒窝,一头青丝随意的用一支白玉簪子挽起。在女孩旁边还坐在一少年,这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袄子,不过生的俊秀,唇红齿白,轮廓分明。和蓝衣少女坐在一起,让人不由感叹好一对璧人。
不过这老翁倒认识这赶车的蓝衣少女,这不是素先生家的小婢,前些时日一入冬就赶着车去江南赏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蓝沫也看见了老翁,她将马车停在茅屋旁,跳下马车。她经常被先生念叨,自是家教颇好,见到年长之人,自是要下车问礼。蓝沫来到老翁身边,见他那样子是要准备出去,便对老翁说道:“阿爷这是要去哪啊?”
“这不屋里柴不够了,准备出去拾些柴火回来。”老翁瞅了瞅蓝沫,她只穿了一件蓝色的夹袄,也感叹这丫头和素先生一样,就是这雪里的人儿,不怕冷。
“这样不如我帮你吧。”蓝沫回头对坐在车上有些发呆的少年说道。“小哥你也来帮忙好吗?”
少年点头,一跃下了马车。
老翁赶紧说道:“不劳烦了,就在那边,我拾些就回来。咦……”老翁左右看了看。“素先生呢?”
蓝沫耷拉着脑袋,瞅了瞅马车,正准备开口,就被那少年抢先一步说道:“先生为了救我,现在还昏迷呢。”
“哦。”老翁住在天山山脚,和素寒衣算是朋友,也知这人完全和他师傅天山老人一点都不一样。天山老人是看不惯的,坚决不救。而素寒衣,凡是求医之人,哪怕是舍了命也会救他人性命。老翁有时上山找他寻些药时也说过,这救人,有时候不是积德,而是要折寿的。就像那占卜窥视天机一般,你将本该离世之人舍命救回,是会得罪阎王的。每次说着,素寒衣只是微微一笑,道一句多谢,便聊起了别的话题。
“还是赶紧送素先生回去吧。”老翁叹了口气。“等我拾了柴火,晚些时候去看看先生。”
“阿爷,这就不必了,你看这冰天雪地的,你也难得走不是。”蓝沫抬起头,捋了捋掉着额前的头发。“我才为先生探过脉,先生内力恢复到了四成,可能明日便能醒来,到时候在喂他一些雪莲玉露便可。虽等内力全部恢复可能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但身体已无大碍。”说到这,蓝沫双眸似月,微微一笑。“先生命硬,阎王不敢收,怕带回地府把那些甚么小鬼啊,夜叉啊全给医还了阳,那不就只剩下阎王老鬼一人了吗!”
“你这丫头。”听蓝沫这话,老翁哭笑不得。“哪有这般说你家先生的。”
“我说的可是事实。”蓝沫双手叉腰,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再说我家先生必是仙人转世,下凡来救苦救难,阎王老鬼可不敢得罪。”
“哎,你这丫头嘴利,老朽我可说不过你。”老翁宠溺一笑,轻轻点了点蓝沫的额头。“快些送先生上山,等晚上雪大,便是进不了山了。”
“对哦!”蓝沫反应过来,一把拉起少年上了马车。“阿爷,赶明沫儿我给你砍一车柴囤在柴房。”
说完蓝沫一挥鞭子,赶着马车缓缓朝天山行去。
素寒衣昏迷了十天,这十天蓝沫不敢耽误,但行车时又不敢太快,怕颠到先生,只好中途换马,日夜兼程,和那少年轮流休息。先生昏迷时候不能进食,蓝沫便将参丸兑水来喂食,以便维持他的日常。她只愿先生能早点醒过来,每天都为他把脉,瞅着今日先生脉象越来越稳定,看那内力也恢复到了四成,最迟明日便能醒过来。这也正好回了天山,用雪莲做引熬的玉露能助先生恢复真气。
马蹄踩着雪,一步一步朝天山走去。少年好奇的看着四周,这就是寒衣长大的地方。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见不到别的颜色。走了一会,到了天池附近,即使在这冰天雪地里,天池竟然没有结冰,平静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四周环绕的雪峰,真是风光旖旎,宛如仙境一般。
天池湖畔长有一些草,那草看似平常,可让少年有些惊讶的是这草在雪里竟然长得郁郁葱葱。
“这是血汗草。”蓝沫拉了缰绳,轻轻“吁”了一声将马车停下。“别看这草长的平凡,可有剧毒。”
“有毒?”总听人说越美的东西越毒,少年没有想到这长的平常不能再平常的草也有剧毒。
“这草终年不败,有这草的地方四周是不会有生物出现的。”蓝沫摇了摇手中,歪着头看着一旁不太相信的少年。“你也不要怀疑我的医术,认为我乱说。这草真的邪乎,之所以叫血汗草,是因为凡一触碰这草就会血流如注,疼痛难当。”说道这,蓝沫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对甜甜的酒窝。“这草倒有个传说,你想听不想?”
蓝沫虽是话多之人,但平常在外人面前也都作一副小家女子的模样。这些时日和这少年处久了,便熟络起来,自然话也多了。而且,这小妮子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总想和这少年聊天,看他被自己逗的一乐一笑,心里竟然有丝甜蜜。
“你若说,我便听就是。”少年淡淡微笑,心里却笑不起来。等他醒了,自己便在也没有理由留下了。
“你这般心不甘情不愿,我不说便是了。”蓝沫佯装生气,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带着委屈,哀怨的瞪了少年一眼,扬鞭驾车行去。
“哎呀,我不是这意思。你别气了,我只是……”怕蓝沫真生气,少年赶紧道歉。“我……”
看着有些慌了神的少年,蓝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回头对少年说道:“我哪有那么小气,你怎么不开心?”
“我……”少年没敢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打着哈哈说道。“我是想先生昏迷了十天,就天天饮参汤,这身体能行吗?”
“这没什么,先生本是修仙之人,不沾酒水,不食荤腥,也都是天天白菜豆腐。”蓝沫偏了偏头,想了一想。“我还是把传说告诉你吧,有话不说憋在心里难受。”
少年不由一笑,这姑娘心性单纯的紧。正准备说好时,听见车厢里有轻微的喘息声。少年一愣,蓝沫也明显听到了。蓝沫赶紧拉缰绳把马车停下,两人一下就挤入车厢里。本来不算小的马车厢,这一下子挤了三个人,到显得有些拥挤。
素寒衣已经醒了,虚弱的靠在车厢里铺着的狐裘上,纤长白皙的食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突然挤进来的两人,素寒衣还有些不太明白,表情有些呆呆的。如雪般纯净的眸子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素雅清秀的脸庞有些迷茫,好像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生你终于醒了。”蓝沫一把扑到素寒衣的身上,一双杏眼含着泪水。“你昏迷了十天让沫儿好担心。”
昏迷了十天?
素寒衣微微抬眸,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有些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为了赶时间救蓝沫,自己渡内力给这少年,没想到为了控制少年体内内力的阴阳平,竟然毫了自己尽全部的内力,没想到因此自己竟然因此昏迷了十天。看这门帘外的景致,应该是回到天山了。
素寒衣撑起身子准备起来,却被蓝沫和那少年一左一右又扶到了狐裘上睡起。
“先生你在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蓝沫眨着大眼睛,可不准素寒衣起身。
“我没事了。”素寒衣说道。“你这丫头,我自己就是大夫,还不知自己身体好没好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