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季夏头也没抬地朝着对面开了一枪,然后他想要的结果来了,对方果然还击,啪地朝他的位置射了过来,没射中,他要的就是这一瞬间,对方枪口瞬间闪现出不到一秒钟的火花,季夏迅速调转枪口,啪地一声,射向了火花闪现处,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他的头盔上中了一枪。季夏的演习结束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有人过来了:“都解决了吧?”
“应该在了,三个都被打中了。”
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脸,季夏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问:“夜鹰特种大队的?”
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刚才开枪的是你?还是个列兵。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对方通过夜视镜看到了他的肩章。
季夏呵呵笑了一声:“是我。我叫季夏,13226雪狼侦察连的。”
另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枪法不错,居然干掉我们一个弟兄。”
季夏猜到对方是夜鹰的,心下激动:“你们夜鹰特种大队是不是有个叫罗建飞的狙击手?”
声音沙哑的人略带诧异:“你认识罗建飞?”
季夏的心几乎要狂跳出喉咙,他艰难地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曾经是我们侦察连的狙击王,记录至今无人能破,他也来参加演习了吗?”
对方沉吟了一下:“他曾经也是我们的狙击王。不过很遗憾,他没能来参加这次演习。好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该撤了。列兵季夏,有机会再见!”
季夏的心如坠谷底,急忙追问:“罗建飞怎么了,他为什么没能来参加演习?”他死了吗?最后一句,他没敢问出口。
对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没有给予他任何回答。季夏心如乱麻,罗建飞死了吗,他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去年他还回去参加过他奶奶的葬礼,那时候他还是好好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以后罗建飞有没有再执行过危险任务,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一股巨大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季夏咬得嘴角都要出血了。
另外三个战友跟他一样阵亡的战友聚了过来:“季夏,回去吧。”
“奶奶的,我最倒霉,一枪都没放呢,就被崩了。”说话的是最开始被击中的那个战友。
“我们好得了哪里去,一个都没杀回本,就挂了。还是季夏你小子厉害,干掉了一个特种兵,有前途。”一个战友拍着季夏的肩膀说。
季夏的思路还处于游离状态,心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揪着,难受得要死,他拼命让自己不去多想,却又忍不住不去想。这么大的演习,他的战友都来了,他为什么不来呢,受伤了,还是牺牲了?他的战友为什么说他是曾经的狙击王呢。季夏只觉得喉咙肿胀难受,难受得无法开口说话,他怕一说话,便是哭腔。
他一路追来,想要的绝对不是这个结果,罗建飞一定没事的,自己都没死,罗建飞怎么会死呢。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一个战友狠狠抹了一把脸:“麻痹的,这雨季真讨厌,没完没了。”
季夏仰起头,睁大眼睛,让雨滴落在自己脸上,落进眼中,冲刷掉眼中的涩意,然后狠狠抹了一把脸,对自己说:谷宇你打起精神来,别娘们兮兮的,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看个实在!
军事演习结束之后,是一年一度的全军比武大赛。先是各基层部队内部选拔,决出优胜者参加全军比武大赛。
季夏入伍不到一年,但由于他的努力,成绩突飞猛进,所以很顺利便通过了初赛,进入大赛。全军参赛的士兵总共有500多名,都是各部队的尖兵,季夏深知自己的综合素质还没有达到尖峰状态,进入前二十名几乎是不太可能,但他就是不愿意服输,任何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就不能说已经失败了。
侦察兵的比赛项目是射击、枪械拆装、侦察与反侦察、格斗以及武装越野,射击和枪械拆装是季夏的强项,他不担心,侦察项目他也有经验,格斗和武装越野主要是考验士兵的体能和反应能力,这点他比较吃亏一点,毕竟训练的时间在哪里,大部分人都比他练的时间长。事已至此,他也断没有服输的道理。
前几个项目结束之后,除了格斗稍稍吃了点亏,季夏的总体成绩还是不错的,居于上游,只要最后一项发挥出色,还是能排上名次的。
最后一项是武装越野,背负35公斤的武器装备越野5公里,全程是翻越一个陡峻的小山头。季夏背着装备紧跟在人群之中,这个时候,除非你有着超人的体能,否则你还是别当那领头羊,5公里全程领头,那真不是一般的强人能够做到的。
头天格斗的时候,季夏吃了点亏,被对手在左肋下捣了一拐子,至今还有点隐隐作痛,他用药酒揉了一晚上,希望对第二天的影响不要太大。但是天不遂人愿,明显还是留了后遗症,这让他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前面两公里,季夏没有掉队,一直紧跟着大部队,他知道,只要自己坚持到最后,再保留一点体力冲刺,应该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比赛地点在四川境内,已经是十月了,天气却依旧闷热,季夏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显出白花花的碱花,头上热汗直流,他抹了一把眼皮上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机械地迈动着双腿。
突然,正在跑步的战士们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动了一下,不少人几乎差点扑倒在地上。季夏只听见一阵响动,扭头一看,他的左侧上方有几块石头正往下滚落下来,季夏心里一惊:“快跑,地震了,有落石。”
他这一吼,大家赶紧往前冲,但是已经迟了,一块石头已经朝他前面的那个战士滚过来。“小心!”季夏奋力往前一冲,带着那人往前扑倒在地上。石头没有停住滚势,直接从季夏小腿上滚过去,又滚下山坡去了。
第十二章:做训导员
季夏闷哼一声,痛得大汗如雨一般滚落了下来,咬牙强忍着,牙齿几乎都咬裂。几个战友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跑过来,抬着季夏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被他救了的那个战士吓得脸都白了:“兄弟,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季夏咬着下唇,伸手解开了裤脚的扣子,拉上裤管,只见小腿骨已经折断,就差戳破皮肉了。季夏闭上眼睛,这时再也没忍住眼泪,任由它和汗珠一齐滚落下来。他的特种兵梦想,这次是无缘实现了。
几个战友还当他是痛的,连忙出声安慰他:“别难过,只是骨折,会好起来的。”一边发求救信号,让医护人员赶紧来救助。
季夏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在这里等,你们赶紧走吧,还在比赛呢。”
只有被他救了的那个战士死活也不肯离开,其他的人挂念着自己的比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谢谢你,兄弟,你救了我一命。实在对不起,让你受罪了。我叫林小军,你叫什么?”这哥们还算是个实在人,这个时候还不忘打听恩人姓名。
季夏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和汗珠,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季夏。”
“啊?记下?”林小军没反应过来。
季夏不再理会他,闭上眼咬着牙忍痛,心里的酸楚却越来越浓,本来以为这次比武结束之后,就能够去特种部队了,没想到连老天都不帮自己。难道自己就真这么跟罗建飞没有缘分吗?不由得涌起一股浓浓的哀伤。
季夏受了伤,左腿胫骨骨折,住进了军区医院。部队好多领导都来看他了,他的营长、团长甚至师长都来了,表彰他见义勇为。
师长对季夏说:“小季,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实现。”
季夏看着两鬓斑白的师长,吸了一下鼻子:“师长,我想当特种兵。”
师长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个,有没有更现实的一点愿望?”
季夏摇了摇头。他知道师长也无能为力,骨折后一整年都不能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所以这一年时间内,就别想进特种大队了。
季夏住院的第三天上午,谢雪莹和周昭云就出现在了医院里。谢雪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几乎不敢相认:“夏夏?”
季夏睁开眼:“妈,哥,你们都来了啊?”
谢雪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她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儿子,如今憔悴成这个样子了,还折了腿。嘴巴动了动,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夏夏,你说你好好的在家读书不行,非要来当这个兵,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叫妈看了多难受。”
季夏忍着痛笑着安慰谢雪莹:“妈,没事,我挺好的,过几天就好了,不疼。你没觉得我现在比以前结实多了,强壮多了吗?我很喜欢当兵,真的。你别难过,一点小伤而已。”
谢雪莹抓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不住地抹眼泪。
周昭云黑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季夏。
季夏涎着脸笑:“哥,你坐啊,别站着。怎么这么早就赶来了,早上起得特别早吧。”
周昭云将自己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拉了一下裤腿,坐了下来。季夏受了特殊待遇,住的还是单间。周昭云看着床上那个脸黑黑的家伙,从齿缝间突出几个字:“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夏做了个鬼脸:“我也不知道,正比赛着呢,谁知道运气这么背,正好发地震了。一块这么大的石头咕噜噜从山上滚下来了,然后就压倒我了。”四川一带属于地震带,常年都有些小震,这次季夏运气好,居然就碰上了一次五级地震。
周昭云板着脸:“这就是你们领导的失职,明知道有潜在的危险,还选在这里比赛,这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吧。”
季夏连忙摆手:“这都属于意外,这种自然灾害谁能预料呢?”
谢雪莹看着儿子打着石膏的腿:“夏夏,你的腿要不要紧,疼不疼?”
季夏笑着安慰她:“不疼。医生说了,不是粉碎性骨折,没有大碍,以后恢复了好了,还可以继续当兵。”骨头断了怎么可能不疼,但是疼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谢雪莹的脸色变了:“还当兵啊,你真是不怕死啊。妈把你转回北京去治疗吧,那边的医生好。等出院之后,我让你舅给你办个病假条,拖到退役的时间就直接退役。”
季夏求助地看向周昭云,后者会意:“姨,我看我们还是听从医生的意见吧。小夏这伤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边医生完全可以治好的。您没发现小夏的精神气色比以前都好吗?我看当兵挺适合他的,最主要是他自己也喜欢。”
谢雪莹自打知道儿子当兵也有危险之后,早就动了不让他继续当兵的念头,岂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劝动的。季夏只好问:“妈,我大舅知道这事了不?”
谢雪莹说:“你舅也来了,去见你们领导了,一会儿就来。”
季夏松了口气,没想到大舅也来了,自己这事大概挺给他长脸的,说服他妈的事就交给大舅好了。正在这事,病房门推开了,谢振国走在最前头,季夏的师长团长跟在后面,不由得悄悄地腹诽了一句,自己这也算是特权阶层了吧。
“大舅!”
谢振国大踏步走进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小夏,干得不错!”
“谢大舅夸奖。”
谢振国走到床边,季夏连忙对他妈说:“妈,我想吃龙抄手了。”
谢雪莹连忙点头:“行,我这就出去给你买去。”
“谢谢妈!”季夏看着谢雪莹走了,吁了口气,“大舅,您坐。”
谢振国看着外甥,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又不想让他妈听着:“有啥话就跟大舅说吧。”
季夏说:“大舅,我妈看我受伤了,她不想让我再当兵了,非要把我转回北京去。您说我回北京干嘛啊?我还要继续当兵的。”
谢振国哈哈笑:“我听赵师长说了,你还想当特种兵呢。放心,我去劝你妈。”
赵师长不失时机地说:“季夏这次比武表现得很不错,如果没有意外,是可以拿名次的。”言下之意,就是能进特种部队了。
季夏垂下眼帘:“可是我现在的伤势,别说去特种部队了,就算普通的训练也没法参加。”语气不无遗憾。
谢振国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那就明年再来嘛,特种部队又不会跑。”
季夏苦笑一下:“那还得看我能不能争取到名次。不知道我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也不知道等我腿恢复之后,体能还能不能跟以前一样。”像他这种严重的腿伤,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起码要等上一年时间,所以明年想进特种部队,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振国一愣:“你这熊孩子,怎么对特种部队念念不忘啊。”
赵师长在一旁哈哈笑:“我看挺好的,这说明小季有理想,有追求。不想当兵王的士兵不是好兵。”
季夏抬起眼看着谢振国:“大舅,我能不能,以别的兵种进入特种部队?”
谢振国挑了一下眉:“比如?”
“支援兵。”支援兵是类似于通信兵、化学兵、电子对抗兵一类的支援性兵种。
相比起做兵王,季夏更想直接进入特种部队,不管以什么方式,他要最快得知罗建飞的消息。其实如果利用谢振国的关系,要查罗建飞的下落并不难,但是他怎么跟谢振国解释呢?而且罗建飞是特种部队的一员,档案属于高度机密,要查他的档案,动静肯定不小。
赵师长有些意外:“小季你具体想做什么?”
季夏说:“军犬训导员。”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军犬训导员可以说是最脏最累还最不容易出成绩的兵,非常没有前途,通常被安排做军犬训导员的都是从新兵连出来的新兵,大部分人都是极不乐意的,但战士的天职是服从,所以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去做,几乎没听说过有人主动请缨去做训导员的。尤其是季夏这么优秀的兵,还有这么好的背景。
谢振国看着外甥:“你是认真的?”
季夏点头:“是,大舅。我很喜欢犬,以前跟朋友学过一点训犬。”
谢振国知道外甥住在自家那段时间,倒是经常训练两只小狗来着。但是这能一样么,那是游戏,这是工作,这孩子能熬得住么。
站在病床另一边的周昭云看着季夏,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但并没有立即问出口。
季夏又追问:“大舅,行吗?”
谢振国回头看看赵师长和团长:“我们回头商量一下。你好好在这里养伤。”
季夏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谢谢大舅。对了大舅,千万别忘了跟我妈说,我不转院回北京,就在这边治疗。”
“行了,你小子翅膀硬了,主意大了,想做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当长辈的是管不住了。”谢振国不回头,只是伸手摆了摆。
周昭云看着大家都出去之后,回过头来看季夏:“你小子不是发神经吧?好好的兵不做,要去训狗!”
季夏耷拉着眼皮:“我又没想着升官发财,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挺好的。”
“你喜欢养狗?”周昭云怀疑地问,从他带回来那条流浪狗之前,他可从来没发现季夏对猫狗这些小动物表示过半点的热情。
季夏说:“我那天晚上被人揍得半死,在街上躺了大半夜,所有人对我不闻不问,生怕招惹麻烦,倒是那条流浪狗不嫌弃我,把我给舔醒了。所以我想通了,人情不如狗。”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周昭云倒是没再表示怀疑,只是皱起眉头:“你被谁打了?不会打电话报警,不会向我们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