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你当初说过的话,还算不算?”
他顿了顿,“算,当然算。即使是吵架,也不会不理你,即使是打架,也会保护你。”
“那我们只是打了一架,对不对?”
他点点头。
“打架就免不了受伤,你是被我无意伤到的,对不对?”
点头,点头。
“现在打完架我来跟你道歉,你接受不接受?”
他笑了,羽睫明艳,绝美如画。
我印上他的唇,尽情吮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淡淡的,凉凉的,又带丝暖意……
在他睡下之后我才琢磨起一件事儿来:陆云霄给列出的计划还没实行呢!
“我回来了。”
半倚在床头的男子听到声音,视线从窗外收回,声音不咸不淡:“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呆不住。”
“哈,我要跟霜前辈告密,你说他和楚前辈幼稚。”
他扁扁嘴不讲话,我走过去捏捏他脸:“你两个师傅游三峡去了,你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我伤还没好,身上懒懒的,不想动。”他索性耍起了赖皮。
我眯起眼睛看着惑影晔,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耍着赖皮非要我喂他吃饭帮他洗澡,上次趁我给他擦腿的时候愣说我把他挑逗上火让我看着办,把我弄的一整天腰都直不起来。我偷偷去问霜晨月该怎么对付这无赖,霜晨月大手一挥:“自己惹的祸自己担着,再说你小子不是很享受嘛。”
享受?享受个头啊!我脸部抽搐半晌,那精力体力都能把我榨干,鬼才信他伤没好。
陆云霄说襄城没几个美女他要去继续逛窑子,莫吟看惑影晔差不多好了也收拾东西走了,楼颦风……自从惑影晔搬回渺尘教就没见过他,如今连霜前辈和楚前辈都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去三峡玩,让惑影晔这个地头蛇安排船只,只留下苦命的神医又亦在教中陪着。
事实证明,强龙虽然压不住地头蛇,但是霸王龙可以。事实还证明,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永恒的真理,霜晨月就是霸王龙,把地头蛇压得死死的。地头蛇听了这话,赶忙去让人安排远行船只收拾包袱制定路线补给盘缠,毕恭毕敬送走了两位大神。
“再说他们都那么老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地头蛇带着一副欠揍的表情,偏身上包着纱布不能碰他,我压下暴揍他的冲动,“你再不出去身上都发霉了,我可不要娶个发了霉的男人回去。”
“娶?”他眼角一跳,“我怎么听绿袖说你答应了给他们做教主夫人?难道我听错了?”
“……我,我才没答应,你听错了,绿袖也听错了,我当时的原话是‘先让我看看他’。”
他歪着头,黑亮的发擦过肩膀滑落腰际,眼珠转了转,“每天在教中吃的不外乎那几样,吃的倒胃口,正好祖师爷他们走了,咱们也犒劳犒劳自己。”
扶他下床的时候才知道高估了他的恢复能力,身子软的跟蛇似的,我扬扬下巴:“地头蛇,地头蛇,霜前辈这么叫你,你还真成了地头蛇,身子骨这么软。”
“地头蛇?多难看啊,要做也做美女蛇,每天晚上把你魂儿勾过去,把你精血榨干。”
一个暴栗打在他额上,“想什么呢你。”
渺尘教事务由赤练操持,惑影晔乐得轻松,索性跟赤练告假,天天窝在房里捏泥人玩,把赤练紫霄气得磨牙,偏又奈何他不得。卸下圣主外衣的他也放松不少,渐渐学会了耍赖撒娇,我说他越活越回去了,他笑笑不说话。
经历了生离死别,很多事都看开了,鸣蜩五月,暖风徐徐。两人并肩走在盘山大路上,他身上有伤不能走太快,又时不时停下看看风景,他笑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泠渺崖的风景这么好,不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果子有多好看,也不喜欢有人走在我身边。”
“赤练姐姐呢?也没走在你身边过?”
“她一直跟我保持半步的距离,”我的手被他反握,“每每下山都嫌这路太曲折,从没向现在这样,希望它无限延长,直到海枯石烂,天涯尽头。”
我伸出爪子捏捏他的脸:“你这是第一次说情话吧?说的这么不流畅。”
“我又不是陆云霄,整天逛窑子,满嘴花言巧语。”
“人人谈之变色的‘天涯萍踪’陆云霄到你嘴里就成花言巧语了,小心他听到以后揍你。”
“他喊我师傅祖师爷,喊我就得喊师祖,你觉得他敢吗?”
“现在的你不是人人都能欺负两下嘛,教主大人。”我撇嘴:“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你到底同意不?”
“同意,当然同意,你是我徒弟,别人都进的来你进不来?回头让赤练给你一套衣服,在把几本入门的兵器谱给你。”
我嘿嘿一笑,是我不会挑时机,那天给他洗澡跟他提了入渺尘教的事儿,他一双手乱摸索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就睡着了,于是这事儿就给搁置了,出来时才想起来。
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嗑,走到樊城时已近午时,他说肚子饿了,俩人就去除夕夜那家饺子摊点了两大盘饺子,那老爷子还认得我们,笑眯眯的打招呼:“来啦?里面坐吧。”
我正疑惑呢,就听老爷子说:“你们有半年没来了吧?上次你们走了,我们家丫头就盼着你们下次来了,这不还真让她盼着了。”
惑影晔示意老爷子坐下,“老爷子在这做了多久了?”
“我算算,三四十年了吧,这不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多挣下几个钱留着以后用。老实说呀,我这饺子摊也开不了多久了。”
“怎么呢?”
“我家老伴腰不好,这几天一直喊着腰疼,连碗都刷不了了,我算计着干完五月,也就收摊回家了。”
那就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我拨拉拨拉面前的饺子,悻悻的。
“嗯,你们那么大年纪,也该回家享享清福了。”惑影晔点头,给我夹了个饺子,“回乡盘缠够不够?行李多不多?要不我找几个人送你们回去吧。”
老爷子怔了怔,“都打好了,盘缠也够,就不劳公子了。我瞧着公子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病了吧?”
“受了点小伤,不要紧。”
“你们年轻人呐,就是不注意身体,到老了落下一身毛病,你看我这条腿,当初就是被钉子砸了一下,到现在还不灵便,这身体一定要当心呐。”
“我会的,”惑影晔暖笑,“有老爷子这样的老伴,老夫人一定很幸福。”
老爷子招呼客人去了,我戳戳惑影晔,“这是你头次跟陌生人讲这么多话吧。”
“怎么,小析吃醋了?”眼中一抹促狭,“老爷子年纪大了,我最多看上他孙女。”
轻轻给了他一捶。
“好了不闹了,”他看了下四周,那老爷子并没往这边看:“他们是绿袖的爷爷奶奶。”
“啊?绿袖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有了爷爷奶奶?”
“你小声点,我也是查绿袖身世的时候查出来的。老爷子姓郭,跟郭老夫人有四个儿子,其中老幺夫妇早亡,就留了绿袖一个女儿,让这老两口带,一次花灯会上给冲散了,他们只当是人贩子给拐去了。”
“那个人贩子不会是你吧?”
“当然,”他斜我一眼,“我问绿袖怎么回事,绿袖当时只有五岁,什么都说不清楚,就搁在一边当徒弟养着了。后来跟绿袖说起,她说让老两口知道她在邪教不好,就一直瞒着,让我偶尔下山来吃点饺子,权当尽孝了。”
第18章
吃完喝完,再懒懒的伸个懒腰,日子过得舒坦至极。
好心情很快就被惑影晔一句话打破:“关于沈剑浪,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懒腰伸到一半,我诧异的看着他。
“若是想报仇,我就把他找回来,万魔令一下,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跑不了。”
我眨眨眼,哦,原来他指的是那档子事儿。接二连三出了这么些事,倒忘了沈剑浪这茬,现下惑影晔身子有了起色,是该找他来问问了。
“去找他来吧,我有几件事要跟他证实下。”
“他现在在凌霄阁。”
“什么?”
他一脸镇定的吃茶。
“等等,凌霄阁是莫吟的地盘,莫吟知道这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怎么还容得下他?”
“不是莫吟容不容得下他,而是陆云霄肯不肯放他出来。”
本来就晕乎乎的脑子更晕了,“陆云霄要为你报仇?”
“当然不是,陆云霄跟我不很熟,又不是渺尘教的人,为什么要为我报仇?”
“那他……那他把沈剑浪关起来,是要做什么?”茶叶是寻常的干烘,味道很浓。
“做我当初对你做的事吧。”
“噗——咳咳咳咳,你,你说什么?”指尖点点点点着他的鼻梁。
“没什么,”他眯起眼睛,“要是想见他,这就可以去。”
是很想去没错,再怎么说也是曾经一起走过的朋友,尽管他骗过我,骗过惑影晔。
肯定是会恨的,但是恨就代表要放下过去的友情,放弃我曾经对他彻彻底底的信任。说实话,我舍不得。就像当初以为是惑影晔时,也不忍心下手,惑影晔说的没错,我若是想报仇,首先要放弃牵挂。但我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所以他才会逼我。这一点,惑影晔清楚,沈剑浪也应该清楚。
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仅仅是想问问,如果那次混战中惑影晔死了,他会怎样。
会不会比我还要迷茫,会不会不知所措,甚至是后悔。
打定主意,我看向惑影晔:“凌霄阁在襄阳,你的身体能行吗?”
“你真以为我那么脆弱么?哄你玩的,傻瓜。”他抿抿唇,笑的挺开心。
“你以为失忆时候的我真的怕吃药嘛?我只是喜欢你哄我的感觉。”说完就跑去拦马车。
惑影晔身体不好,不能骑马,只能一路坐马车去襄阳,反正路不远。出门前又亦给了我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他制好的药丸,用温水化了服下,惑影晔吃了后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他本不必跟我折腾这一趟的,我捏捏他鼻子,把薄被盖在他身上。
他的发扫在我腿上,软软的。娘跟我说过,头发软的人好性情。惑影晔算得上是好性情吧,能对我容忍到这一步。
说句自私的,我更希望他永远不要好起来,永远不要去担属于渺尘圣主的责任,那责任是整个武林邪教,是半个江湖。
多么希望跟他这样过一辈子,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还能像那对老夫妻一样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恩恩爱爱。
跟惑影晔简单的过一辈子,是我最大的奢求,也是不能实现的心愿。
睡着的他面容恬和,唇角微微上翘,毫不设防的躺在我腿上,像个没心机的婴孩。
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笨,明明什么都知道,还甘愿被沈剑浪骗的团团转,明明知道我要杀他,还每一步都用心统筹,仿佛与他无关。
晔,只属于我的晔。
大脑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就弯了下去,印上他淡色的唇。
小时候每次要睡觉,都会要娘亲的一个吻,做梦都是甜的。“以后每天每天,我都给你一个吻,你说好不好?”
梦中的他侧了侧身子,头在我腰上蹭了蹭,发出一声含混的“唔”。
刚走到第一层玄关处就听到茶盏摔碎的声音,伴着一声火力全开的“你居然把他带回来了?你怎么不让他去死?!”
是苏念的声音,苏念回来了?我和晔对视一眼,他摊摊手表示不知情。
苏念与陆云霄面对面站着,沈剑浪侧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白。莫吟不在,估计是出去躲难了。
“是我找到的剑浪,怎么处置应该是我决定。”陆云霄声音很冷,不用看也能猜出他脸色一定很难看。
“什么叫由你决定?换了别人我就不说什么了,他是什么人?他是沈剑浪,是叛徒,是差点害死圣主的人,是圣主发出江湖追缉令的人!是你能决定的?”
“麻烦你认清你站的地方,这里是凌霄阁!是阁主的地盘!我把他带来阁主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吼个什么劲儿!”
“我也是凌霄阁的人,凌霄阁的事我也有知情权!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凌霄阁领!一个叛徒你留在身边,你就不怕他哪天把我们全都杀了?!”
“什么叫乱七八糟,我告诉你苏念,我是你师兄!”
“师兄?呵,”苏念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敬你是师兄,所以你常年不在阁中我不说什么,你带些莺莺燕燕来过夜我也不说你什么,圣主在追杀的人你也敢往凌霄阁带!为了一个叛徒公然与我们为敌,亏你做得出来!”
“叛徒?你说他是叛徒?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认为他是叛徒?欺骗圣主,欺骗晟公子?圣主难道不知道剑浪的心思?圣主自己想这样,别人也管不了!”
“你别抬出圣主来堵我,你敢说勾结武林盟,串通通天星宿二派这些事不是他做的?这还不叫背叛?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烂泥糊住了眼,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是非不分?咱们本就是邪教,叫得好听点是奇门,自己人都知根知底的,谈什么黑白?你不也是邪教的?跟着卧龙山庄的伪君子说这种话,忘了自己是谁了?剑浪是做的不光明正大,总比你公然勾结武林盟主光明的多!”
“至少我没串通武林盟的人对你们不利,不像这个叛徒!你今天走也好留也好,总之沈剑浪不能呆在这里!”
“你再一口一个叛徒的叫,我就对你不客气。”剑浪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陆云霄对他似乎很上心,百般维护他。
“你为了他要跟我动手?以后是不是还要对圣主动手?你脑子是进水了吗?一个沈剑浪把你迷得颠三倒四魂飞魄散的!”
“如果圣主要对剑浪不利,我是会考虑杀了他的。”
惑影晔轻笑一声,“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云霄。”
“圣主?”“圣主。”“……圣主。”又是异口同声。
冷眼瞧了摔得粉碎的茶盏,惑影晔扬起下巴:“不遵上令,私藏叛徒,等下自己领罚。”又转向一言不发的萧墨阳,浅浅一笑:“萧盟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渺尘圣主也是。”
客套过后,看了眼瑟缩在座上的沈剑浪:“沈香主,本座没将你逐出门墙,你便还是我渺尘教的香主,是不用称呼本座圣主的。”
剑浪的头垂得很低:“……是,教主。”
“听说你的腿受伤了?”
“回教主,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伤成那样还是小伤?”陆云霄皱眉,“大夫说你再也站不起来了,你也说是小伤?”
“与圣主的伤比起来,自然是小伤。”说话的是苏念。
“苏念,我不想跟你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