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岷峨有点惊讶。他没想到金辙遖竟然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一样。他的确是很想找到宗政俊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是看到宋伯贤也是一副很担心宗政俊的样子,又不太敢让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但如果金辙遖帮他看住宋伯贤的话,他就可以放心去找宗政俊了。
金辙遖像是得到了江岷峨的默许一样,没等江岷峨做出回应,更不等宋伯贤表露意愿,直接连拖带拽把宋伯贤哄了出门。两人前脚一走,江岷峨就赶紧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然而他再一开门,却看到门口站着宗政俊的母亲。
宗政俊母亲看江岷峨一身准备外出的打扮,慌忙问道:“哦,你这是要出门办事吗?”她见江岷峨面露难色,失落地说道:“唉,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江岷峨一下子心软了,忙说:“没有,我只是想出去随便逛逛的。您是不是有事儿啊?您先进来坐着再说吧。”
宗政俊母亲换好拖鞋后问道:“我们家那头倔驴晚上是睡哪儿的来着?”
江岷峨把宗政俊母亲领到宗政俊睡的单人床上。宗政俊母亲坐在床边,一只手抚摸着宗政俊睡过的枕头,像抚摸一只熟睡的猫一样。就那样抚摸了几下之后,她突然哭了起来。
江岷峨吓坏了,一时间却找不到了纸巾在哪儿。他只能一边安慰着宗政俊母亲一边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宗政俊他干了什么坏事了?”
宗政俊母亲语无伦次地哭诉道:“这头倔驴啊……他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让我这当妈的拿他怎么办好啊……”
江岷峨劝道:“您别着急,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跟我说,我肯定是站在您这边的。他要是敢惹您生气,我就帮您出气,您看怎么样?”
宗政俊的母亲一边继续啜泣一边说:“这倔驴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跟娱乐圈的人勾搭上了,还把他爸气成那样。那娱乐圈的人哪能沾惹上啊,那就是一浑水啊……也怨我,我只知道那个人是我们家那倔驴留学时认识的同学,哪成想那人留了学还去趟娱乐圈那浑水啊。从娱乐圈那浑水里爬出来的哪还有什么好东西……”
江岷峨心想,果然是跟宋伯贤有关系,但宗政俊父母对宋伯贤乃至整个娱乐圈这么大的偏见是哪儿来的啊?他劝道:“您可能是有点误会了,娱乐圈的人不一定都是乱七八糟的。像宋伯贤,他跟他在的那个组合,是真的正正经经搞流行音乐的。不是您想象中的像风俗场所似的。宗政俊他交朋友也是有原则的,您难道还不相信您自己的儿子吗?再说,宋伯贤他现在已经不在娱乐圈做事了,他正在准备换别的工作。您也可以不必把他硬算成娱乐圈的人啊。他也是留过学的,肯定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宗政俊母亲摇摇头,感慨道:“你们这群孩子啊,别看已经这么大的岁数搁这儿了,根本什么都不懂,全都脑袋里想得天真。老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老话啊你别不信,都是经过多少实事给证实过的。那叫宋什么的小子,放在早几年,那就是戏子,别的说的都没用。你刚刚还说什么他是正正经经搞音乐的?我昨晚上网查过他的底儿了,他真要是正正经经搞音乐怎么还能搞出那档子乱糟糟的事儿?”
42、失魂落魄
江岷峨知道宗政俊母亲所说的“乱糟糟的事儿”是指什么事。
其实他也一直心存疑惑,但一想到宗政俊跟宋伯贤已经算是比较要好的关系了,宗政俊都没怎么提那件事,他一个半路认识的就更不敢问了。但实际上跟宋伯贤相处的这些日子,江岷峨倒一点都不觉得他像娱乐圈里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宋伯贤每天刻苦学中文的时候,有几次江岷峨甚至觉得他才应该去走宗政俊的学术道路。
宗政俊的母亲继续说道:“他爸劝他离那姓宋的小子远远的,结果这倔驴……唉……他爸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好,怕他被坏人骗了。这年头坏人又不长着坏人相。老话总是没错的啊。本来因为他相亲的事儿,我们两口子都已经够上火的了。哪成想又来这么一出……唉……”
一提到相亲的事儿,江岷峨猛然想起,他还没顾得上问宗政俊有关姜雪薇的事儿。
那天在那样的情境下,姜雪薇所说的“后续进展”,听上去更像是符合宗政俊父母心意的进展吧。但刚刚听宗政俊母亲的意思,他们夫妻俩对宗政俊相亲结果还处于“上火中”的状态的话,应该就意味着宗政俊相亲的事儿还没有达到满意的程度。到底真相是什么样的?
他警觉的等待宗政俊母亲接下来说的话,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但宗政俊母亲却只是唉声叹气抹眼泪,没有再说些有实质内容的话语。
等了一会儿之后,宗政俊的母亲渐渐不哭了。江岷峨起身去厨房拿了餐巾纸,让宗政俊母亲先擦擦泪。他看着宗政俊母亲还是很伤心的样子。这时江岷峨突然意识到,从打她进屋之后自己还没有给她送喝的东西。他赶紧去厨房冰箱里,开了一个大瓶果汁,又翻出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倒了一大杯果汁给宗政俊的母亲端了过去。
宗政俊的母亲一只手还忙着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另一只手伸手去接江岷峨递过来的果汁。江岷峨见她已经握稳的杯子,便松了手。怎料宗政俊母亲似乎还在分神,她握住纸杯的手过于用力,纸杯一下子就变了形向着中间凹陷下去,杯子里的果汁一下子溢了出来。
宗政俊母亲一慌,手一抖,整个杯子干脆扣在了她的下巴上,随后又跌落在胸前,在胸前轻轻滚了一下之后才翻落到地面上。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江岷峨跟宗政俊母亲反应过来,宗政俊母亲的脖子上的项链和上衣已经被果汁侵入。
江岷峨慌忙连说着对不起,宗政俊的母亲说:“不不不,是我不好,是我不专心,害的你还得再打扫一下地板了。”
江岷峨手忙脚乱地把旁边没用过的餐巾纸往宗政俊母亲手里塞。宗政俊母亲稍微擦了一下,却发现果汁的颜色很难擦掉。而且,即使是不会被染色的项链,也能明显看到因为果汁里面糖分的集结而导致的粘腻。
江岷峨说:“要不您还是去卫生间里用水清洗一下吧,果汁里的成分可能会对项链有损害。而且,您这身上衣,染色成这样,就这么穿出去您也不太方便。您先去试试看能不能洗掉,我去翻宗政俊的衣服给您找一件外套,要是洗不掉您就披着外套回去吧。”
江岷峨把宗政俊母亲送进卫生间,教宗政俊母亲锁上门之后便去找外套。接着他拿着外套回到卧室里坐在宗政俊的床上等着宗政俊母亲出来。
但宗政俊母亲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起初江岷峨还能听见一些水流声,后来却静悄悄的,不知道她在里面在做些什么。江岷峨又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动静也没出来,便有些不放心。他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外套我已经找好了。您那边怎么样了?”
过了很久,宗政俊母亲开了门。江岷峨看她衣服像是淋过水,但也不像是好好搓洗过的样子。脖子上空空的,先前戴的项链不知道在哪儿了。而宗政俊母亲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慢慢往外挪着步子。
江岷峨提醒道:“您的项链呢?收好了吧?”
宗政俊母亲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头朝卫生间里面的地面上瞄了一眼,然后转身回去从里面的地上拾起她的项链。她背对着江岷峨,把项链放到右手手心里,然后攥成一个拳头,又转身走了出来。
江岷峨问:“是不是还是洗不干净啊?我们这儿的洗涤用品可能也不如您家里的好用。要不我给您找个小塑料袋什么的,给您装一下那个弄脏的项链,这样您方便放到包里拿回去洗?”
宗政俊母亲突然大声说:“不用!”
江岷峨头一次听到宗政俊母亲这样大的嗓门跟人说话,吓得胸口忽的一下。宗政俊母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忙又恢复平日里的语气说:“啊,不好意思。我是想说,没事,真的不用。我这样拿着就好。不用麻烦了。”说完她又低下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江岷峨心里自责地想,看来那个项链一定很重要或者很值钱,但却被果汁多少损坏了一些成色,估计是很难恢复原状了吧。换成自己重要的东西被损坏,也难免会失态。说起来,自己也是有一定责任在里面的,被呵斥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他把找出来的外套递给宗政俊母亲,宗政俊母亲左手接过来,胡乱在身上套了一下,然后说:“今天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江岷峨把宗政俊的母亲送下楼后回到住处,突然想到,宗政俊母亲应该是知道宋伯贤跟他们住在一起的事儿,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没问为什么当时宋伯贤不在。不过,江岷峨又觉得她今天没在屋子里撞见宋伯贤倒真是幸运,要是撞见了,以她对娱乐圈人士那种满腔仇恨,真不知道宋伯贤会遇上怎样尴尬的场面。
43、夜晚,姜雪薇
正当江岷峨替宋伯贤担心他的签证还能用多久的时候,宋伯贤的前经纪人来了。前经纪人倒也真是神通广大,听说是在宋伯贤来中国前就帮他联系到了一个江岷峨从来没听说过的学校。在他的亲自奔走下,很快宋伯贤的签证列别换成了“学生”,在中国的许可时间也一下子变成了一年多。
尽管是一个为了骗签证才不得不仓促选择的劣等学校,但再次成为留学生的宋伯贤却很兴奋。他很快便搬出了江岷峨跟宗政俊的住处,住进了学校提供的宿舍里。把宋伯贤送走后,江岷峨又变成了一个人住的状态。然而,这段跟宋伯贤在一起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下班回去之后宋伯贤在里面看中文教材的日子,现在却变成了一开门里面黑乎乎的一片。这样过了三个晚上之后,江岷峨决定去瞳镜大学找宗政俊。
“去沾沾‘人气儿’吧。”他这样自言自语道。
尽管天已经很晚了,但宗政俊所在的实验楼却依然大门敞开,每个楼层都还有实验室亮着灯。江岷峨到了宗政俊的实验室,实验室的人却告诉他宗政俊因为身体太累已经去旁边的休息室了。江岷峨便轻轻开了休息室的门。屋子里虽然没开灯,但也不算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照进来后还保持着惨淡的光亮。他看见宗政俊侧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一本厚厚的编程书,只有上半身盖着一件外套。
他轻轻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宗政俊盖了一下他那件外套没能盖住的部分。然后他蹲在地上,在惨淡光线下静静看着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宗政俊的睡颜。宗政俊的睫毛顶端像是沾了一星毛绒之类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拿掉,生怕碰到宗政俊的睫毛把他弄醒。他看到宗政俊在睡梦里也紧皱着眉头,到底在想什么事呢?
他凑上去闻了一下宗政俊的头发,却立刻又捂着鼻子缩了回去:一股油汗味儿,起码两天没洗头发了吧?那这么说来内衣内裤什么的怕是也……想到这里,江岷峨在心里嫌弃地嘲笑了宗政俊一番。
那样看了一会儿,他心里觉得满足了许多,便离开休息室轻轻关好门。然而再一转身,却在走廊里看见了姜雪薇。
江岷峨赶紧说:“哦,姜老师,好久不见。上次在医院里……那之后,你现在……怎么样了?”
姜雪薇笑道:“我现在没事了,谢谢江先生还记挂着。”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江岷峨问:“怎么,你们不做科研工作的科室也都还没下班吗?”
姜雪薇说:“哦,我们早就下班了。只是宗政俊他妈妈拜托我给他送点夜宵,我下了班之后先回了自己家,然后才回来的。”说完她提了提手里的保温桶。
“他妈妈?”江岷峨觉得很奇怪。
姜雪薇点点头说:“对。本来一直是他妈妈亲自做好夜宵并送过来的。但前几天他妈妈不小心撞到了车,腿骨折了,现在只能待在家里。所以她就拜托我来帮她。”
江岷峨吃了一惊,问:“怎么好端端的会撞到车啊?”
姜雪薇摇摇头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宗政俊爸爸说,是宗政俊妈妈走路的时候分心,没看准交通灯,然后就……她今天下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还是不放心宗政俊每天晚上吃学校里店铺卖的东西,让我这段时间帮她一下。”
江岷峨听了很不自在——怎么送夜宵这种事,不找同样在瞳镜大学工作且又是自家人的宗政俊父亲,却要去麻烦别人家的女儿?显而易见,宗政俊母亲已经是把姜雪薇当准儿媳使唤上了。而姜雪薇和她的父母也默认了这种设定吗?姜雪薇家就不怕宗政俊再像之前那样给姜雪薇难堪的回忆吗?
江岷峨朝着休息室看了一眼。真不知道,如果宗政俊此刻没有在睡觉,他该怎么打发掉姜雪薇呢?
姜雪薇突然笑着问道:“江先生您又是因为什么事儿来这儿的呢?”
江岷峨支支吾吾地说:“啊,他……他之前国外来的朋友现在不在我那儿住了……他在实验室好像住了很长时间了,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他,怕他有什么缺的东西不方便买,想着回头能帮他带一下……我打过他电话,但他经常不接……所以……”
姜雪薇微笑着听完,淡淡地说道:“这样啊。”
江岷峨指了指休息室说:“他现在里面睡觉……”
怎料姜雪薇没等江岷峨说完便说:“又在睡觉了吗?那我只能先把这些东西给他放实验室里了。”
江岷峨听到她的那句“又在睡觉了吗?”心里更加不爽快了。那句话的口吻,像是包含着司空见惯的意味一样。难道姜雪薇比他还清楚宗政俊每天在学校的生活作息安排吗?
江岷峨问:“这些夜宵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姜雪薇笑道:“江先生你太高估我了,我做饭这方面其实不是很擅长。这些都是我妈妈做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桶,继续说道:“我妈妈也不知道宗政俊的口味,所以只能是按照我爸爸喜欢的口味去做了,可能她觉得天底下的男人口味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她眼神却突然忧伤了起来,轻轻说道:“唉,如果宗政俊真的实在不喜欢,就给他实验室其他人吃掉也好,千万不要白白扔掉就好。”
江岷峨只觉得走廊里的气温越来越冷。他又跟姜雪薇客套了几句随后告别,匆忙转到电梯处,按了好几次按钮,电梯却慢吞吞地总也不到。他快速把领口整理了一下,脖子缩了缩,双手放在嘴边呵气,直接走电梯旁边的楼梯匆忙下了楼,出了楼之后在校园里心不在焉地乱走着。等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孔雀园里。
44、宋伯贤,金辙遖
江岷峨坐在孔雀园的草地上呆坐了一整晚,随后看到了日出,看到了上学上班的人群车辆来往,随后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回走。回了住处之后,他先关掉了手机拔掉了电话线,然后去自己床上拿了自己的枕头,摆到宗政俊床上。接着他把宗政俊的枕头抱在怀里,规规矩矩躺在宗政俊的床上盖好被子准备补觉。
那样躺了一会儿,他还是处于一种明明困得要死却死活睡不着的状态,左侧肋骨的神经像是在跳舞一样有节奏地疼。又继续躺了很久,他总算是有点睡意了,却听到有人开门锁的声音。是宗政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