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灵引着他们走过了许多条道路,渐渐的两侧多了一盏连着一盏伸展向远方的长明灯。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莫雨桐提了呼吸,仔细一分辨才发现竟是石壁之外传来的声响。
脚步声有些凌乱,来者呼吸也有些局促,只听一个女声响了起来,“阿敬,我们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
被唤作阿敬的人回道:“快了,再过不久,爷爷就可以得到域主之位,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又站回光明之下了。”
“可是……”女子犹豫地道,“我真的好想儿子,我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他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却不知道其实我们……我们……他再见到我们,会不会不愿意认我,不愿意再叫我一声娘亲?”
“不要想这么多,血脉相连,我们是他的血亲,他自然不会不认你。”
“阿敬……我好怀念阳光的味道,我觉着,如果我再继续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待下去,我就要崩溃了……”女人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男人叹息一声,道:“芙儿,再忍忍,再忍忍便是,只要我们剥了宁采萍的本源清气,爷爷就会让我们出去了……”
听到这里,翠羽气得浑身颤抖,咬牙低骂道:“呸,畜生!就是这个被唤作芙儿的恶毒女人,将主人吊在邢架上,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打着主人!现在摆出这副样子,真真是叫人恶心!”
“还有那个男人,就是他将主人的身上烫出一个又一个丑陋的伤痕,一次又一次地用刀子割开主人结了疤的伤口,以图逼得主人就范!”
眼中怒火滔天,其恨意不言而喻。
莫雨桐试着扫了下tab,想看一下两人的身份,结果没想到居然不能显示,大概两人都罩了那件能够隐藏修为的黑衣。
地面忽然一阵摇晃,犹如地龙翻身一般,莫雨桐一把扶住了翠羽,翠羽差点跌到了莫雨桐的怀里,当下红了脸,羞怯地将莫雨桐推开。
他本性天真,又不识人间情爱,此番突生的异样感情让他不知所措,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只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莫真人。”
已是羞得满面通红。
他暗自垂了头,偷瞟着莫雨桐,毒哥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翠羽的身上,反而看向那团红芒。
红芒停在墙壁之前,光芒骤亮了一下,“可想看看他们二人?”还未等莫雨桐回答,眼前的石壁便变得透明,石壁那头的景象清晰地映在莫雨桐眼中。
果然是两个戴着黑色兜帽,披着黑色袍子的人。
那男人扶稳了女子后,伸出袍子的手是一只兽爪。
他低声骂道:“这鬼地方邪门得很,总有人莫名死在石洞之中,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石室为妙。”
女子道:“便依阿敬所言。”她的语气蓦然由柔转厉,狠辣地道,“快快将那宁采萍的本源清气剥离出来,我也好早日与儿子见面。”
两人站稳了身子,继续向前走去。此时此刻,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却不是莫雨桐这边的,而单单是石壁对面那处石洞。
石洞上方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多如牛毛的箭雨铺天盖地地冲刷下来,密密麻麻,箭尖带有闪烁不息的术法,将猝不及防的两人射成了筛子,女人惨叫一声,当场没了性命,男人惊怒得目眦欲裂,然而也只比女人多了这短短的一口气而已。
这一场由生到死的杀戮居然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见那两人命丧黄泉,翠羽眼中划出一抹快意,拍掌道:“杀得好,真是大快人心!”
红芒淡淡地道:“走罢。他们毁了此间多处,我也不过是给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莫雨桐看向流年,流年耸了耸肩膀,一脸“我说吧”的样子,他忽然跳了起来,坐在莫雨桐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脸,顺手摸了一把,道,“你捏着他的灵丹,捏碎灵丹的动作比他耍诡计的动作要快许多,没了灵丹,它就会自行消散。”
擦了擦脸颊,莫雨桐又弹了下流年的小脑门,心道不知这小子的恶劣性子是跟谁学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又浮现出了连耀真人的模样,雪山白莲般的清冷面容和不经意间的淡淡坏笑,莫雨桐呼吸一滞,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69、无先人,不得宝。
想着方才那一男一女的形貌,又回忆起林中所遇的两人,莫雨桐眼中的疑惑越发浓郁起来。
依照他们之间的称呼,应当都是一个大宗族,而他们的目的又是夺取域主之位,整个绿踪城内的所有名门望族都逃不了干系。
而绿踪城内由端木府、夏侯氏和宁域主出身的宁波府三个大家呈三足鼎立之势。
端木府凭借外有妖兽,内有武道防身护体,御兽、纯阳两脉相辅相成,独辟蹊径,成就了世家霸主之名。燕青不过是一个小小总管,便有如此人望,更遑论功名赫赫的家主端木瀚宇,只可惜近些年来,端木家人丁单薄,香火不兴。
比之端木府,夏侯氏则十分低调,主要负责绿踪城防御一事,是真真正正的军官大家,夏侯氏饲养的妖兽多为攻击力极强的妖兽,有虎狼之军一称。可惜的是家主早丧,现今当家的是个只有金丹后期的年轻小子,名唤夏侯宇。但夏侯氏门下豢养着许多厉害的修者,论起整体实力足与端木府比肩。
而宁波府则为了避嫌,自宁采萍上任域主之职以来,多年未曾暴露于人前。传言都说是宁采萍怨恨宗门,刻意一味压制着宁波府的发展,才使得宁波府落得个如此下场。
这些都是莫雨桐那日在书楼、茶馆里听来的,有的是史实,有的则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究竟是端木府,夏侯氏,还是宁波府……
就在莫雨桐沉思不解的时候,地灵道:“这边走。”
长长的石洞,终于在莫雨桐拐过一道拐角之后结束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三层的吊脚楼,泥瓦铺盖,青石飞檐。其身后依仗着一棵参天巨树,犹如神殿般庄严而神秘。
翠羽瞧了一会儿,指着那树冠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了的庞然巨树,惊道:“这莫不是冰皇手杖所化的神树?”
地灵淡淡地道:“的确是。这里是树根的地方,清气极为浓郁,一般修者若是经脉开拓得不够的话,怕是被这清气激地血脉崩裂而死。好在你们一个握有秘宝,一个是元婴期又被封住了经脉的大妖,另一个,哼,未成形的器灵,倒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先不说这个,随我来。”
莫雨桐跟了过去,大殿前方是一片湛蓝的湖泊,莫雨桐走到岸边,便有一条不知来自哪里的小船飘了过来。
上船之后,水面波纹荡漾,小船无风自动,似是冥冥中有一道牵引,将它引向大殿的方向。
这个湖泊的水是活的,湖水向着东方流去,他遇到的那条清气丰沛的河大抵就是来自这个湖泊的水汇聚而成的吧。
莫雨桐靠在船边上,望向湖里,湖水澄澈,泛着微微的青蓝,水里面却没有一只活物。
翠羽搅了搅水面,感觉指尖被电流划过,道:“这湖水灵气太过浓郁,一般的生物怕是都受不得。即便是我,也觉着有些呼吸难过。”
话音方落,莫雨桐便瞧见流年正漂浮在湖面上,惬意地打着水花,一副悠哉闲适,舒服到极点的表情,不禁嘴角抽了抽。
翠羽忙道:“流年是灵体,清气越多的地方自然是对他越有裨益。”
小舟继续前行着,流年在清气充沛的湖水中游行的速度倒也不慢,基本能与小舟持平。
小舟停在了一朵朵接连在一起的荷花旁,莫雨桐听从地灵的吩咐下了船,顺着荷花一路走过去。
荷花开得娉婷美艳,一路延伸到了吊脚楼的立柱前。
顺着蜿蜒向上的木制扶梯一路走上去,莫雨桐扬首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上书“避世”两个红字,再仔细一看,毒哥发现那“避”字是在旧有的痕迹中又新雕刻出来的,其下有黑色的字迹几乎与牌匾的颜色融到了一起。
仔细辨认了一番,那竟是个“震”字。
由“震世”到“避世”,这家宫殿的主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身上银饰叮当作响,莫雨桐推开大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空空旷旷,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一侧高脚木桌上还摆放着盆栽,长得十分茂盛。
地灵道:“随便坐便好。此间主人早在几十年前便去世了。”
莫雨桐摸了摸桌子,表面并不是十分光滑,显然是生手打磨而成的,再四下看去,屋内的桌椅板凳俱是手艺拙劣,想必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主人亲手做成的。
毒哥不禁对屋子的主人产生了好奇心:“这里以前住的是什么人?”
地灵沉默了片刻,才道:“本来他是清冥大陆最后一位御蛊师,但是因你的出现,他就不算是了。”
他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莫雨桐还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将话题带开:“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将你们要的女人带过来。此处空间隐秘,想必那些怪物也发现不了。只是,他们囚禁那人的地方位置比较特别,你们要多等片刻。”
莫雨桐颔首,在一侧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地灵很快消失在原地,流年还泡在清气的湖泊里享受,屋子内就只有翠羽和莫雨桐。
翠羽一想到在和这个人独处,脸羞得通红,他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之后,终于找到了话题。
邀功似的问道:“莫真人,你可是想知道御蛊师的事情?”
莫雨桐直言不讳,“正是,翠羽若是知道,可否指点一二?”
翠羽点头道:“如果那地灵所言非虚的话,这位清冥大陆最后一位御蛊师应该名叫羯。作为御兽师极偏的一脉旁支御蛊师,其蛊术一向被清冥大陆的诸多修者奉为邪祟之术。随着御兽师的没落,又因一人,御蛊师便在一些修者的号召下被强行绞杀。为了不留下祸患,他们烧掉了所有的御蛊师的修行法则,将御蛊师的存在从整个清冥大陆上全都抹去了。”
“那个导致这场灾难的人便是羯?”
“对。”
翠羽叹息一声,道:“据说羯天资优异,悟性极高,不足百年便已结成元婴,即便是现如今震惊清冥大陆的连耀真人也不可与之比肩。然而,羯此生最大的缺点便是自恃过高而又不肯服输,当年月华一战中,他虽连胜三教十二宫十余名修者,但最终却败在了一位修为不高的女修手中。愤然之间,羯便下了蛊毒,在悄无声息中毒死了诸多修者,这才引起了清冥大陆一片震怒,引发了后来那场焚书毁蛊。”
听完,莫雨桐张了张嘴,犹豫了下,还是不太高兴地将那句“连耀真人未必不是对手”给咽了下去,再细思翠羽所言,虽然觉着可笑,但也十分无奈。
他们剿灭御蛊师,毁掉修行心法和蛊术,怕也不过是忧心这种他们无法控制的术法而已。这个名叫羯的始作俑者还不是安然死在这个悠哉闲适的小楼当中。
等等……一个念头恍然滑过脑海,莫雨桐起身向着屋内走去,翠羽忙要跟上,但转念一想,便守在了大厅。
虽然那地灵说这里极为隐蔽,但总归是有方法进来的,若是有人误闯进来,他得帮助莫真人做个防范才是!
穿过木制的屏风,是间不大房间,看摆设像是卧室。
莫雨桐拂开帘子的手顿住,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东西。
那是一具披着艳红衣裳的枯骨,手中捧着一个玉石做成的盒子,枯骨的手指紧紧地扣在盒子上,可以想见,他临死前是在多么用力地捏着这个盒子。
将视线从枯骨身上移开,莫雨桐凑上前,在屋中细细搜寻着,果然在一侧书架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毒经》、《蛊术秘籍》、《五毒传》、《御蛊心法》……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十分特别的曲谱,一节一节的像是操纵妖兽的音调。
莫雨桐欣喜若狂,当下丢进包裹,再一点开书籍,内里文字便顺序映入脑海,稍一消化便摆了五心朝天的姿势,闭眸打坐,依照《毒经》心法所记,将清气在体内运转了一圈。
随着清气引导越发顺利,毒哥头顶冒出来淡淡的紫色烟雾,周身都笼罩在一片蓝紫色当中,不知过了多久,莫雨桐才缓缓睁开眼。此时,周身竟是又轻松了许多,清气在经脉中奔腾不息,其中的污浊之气又除去了许多。
这秘籍竟是比连耀真人所教还要适用得多。
莫雨桐如法炮制,将挑拣出来的十余本秘籍全都消化了,脑内仍是一片清明,不禁感慨道:基三有阅读这个功能实在是太给力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_(:з」∠)_
脑中滑过几句咒语,莫雨桐下意识地念了出来,便见蛊虫狂暴的技能图标亮了起来!
莫雨桐瞳孔一缩,暗自叹道:真是意外之喜。当下便要召出杀伤力略小一些的呱太出来试一下效果,正要召唤之时,屋中忽然响起了细小的震动声,再一仔细听去,震动声越发明显起来,莫雨桐循声望去,最终视线定格在那个玉石盒子上。
玉石盒子震动得越发厉害,却被枯骨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分毫动弹不得。
莫雨桐抿了抿唇,摸了下盒子,只觉着内里有什么东西极为暴躁,正在不断撞击着盒子,想起方才念的咒语,莫雨桐忖道:“难不成这盒子里面是羯炼制出来的蛊虫,方才我念了蛊虫狂暴的咒诀,竟是影响到了盒子中的蛊?”
俯身蹲下来,莫雨桐拉了拉盒子,盒子纹丝未动,即便是化作了枯骨都不肯松开这个盒子,可见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想到这里,莫雨桐叹了口气,既然羯心心念念着这个蛊虫,他又何必夺人所爱,依依不舍地又望了盒子一眼,毒哥正要松手,却听屋外翠羽惊叫一声:“主人!”
莫雨桐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个踉跄,身子向后倒去,手中却因情急之下要寻个稳定的东西紧紧抓着玉石盒子,这一下竟是将枯骨的手掰断了。
枯骨:“……”
毒哥:“……”
呃,对不住,我代大师为你念一句菠萝菠萝蜜心经……
此时莫雨桐跌坐在地上,手中那个玉石盒子又安静了下来,莫雨桐想了想,干脆将盒子放进了包裹里。
“莫真人,主人回来了!”翠羽欢喜的声音传了过来,莫雨桐忙收拾妥当了,一路顺着回廊走了过去。
70、无尾随,不来敌。
宁采萍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架了进来,身子稳稳地落在了椅子上。
因为受了酷刑,宁采萍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的地方,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外翻着伤口,露出血红而又狰狞的皮肉。然而,她清丽的容颜却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端看这张脸的话,倒像是在静静地沉睡着。
翠羽见状再也忍不住泪水,扑到宁采萍身边,他想放声大哭,但又怕闹到宁采萍,只能一边紧咬着唇抹着眼泪,一边结结巴巴地道:“主人,都怪翠羽不好,是翠羽没用……让主人受苦了……”
宁采萍的手指动了动,她虚弱地睁了睁眼睛,可随后像是无法忍受重负一般又沉沉阖上,只是那纤纤玉手轻轻抬起摸了摸翠羽柔软的头发。
“莫哭……”虚弱的声音从樱唇间传出,显然气力不支。
地灵感慨道:“她在那处受了上百种酷刑,还清醒着一丝残存的意识,真是不易。”
莫雨桐抿了抿唇,他切了补天,将花恋流年凑于唇边,给宁采萍跳了一个千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