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华摇头,上爻看他不愿再吃,也不勉强,自己拿起包子顺道甩一个到靖华怀里,起身离开桌子,“走吧,带你去找予墨。”
靖华一听连忙抱着包子跟着他屁颠屁颠的跑。
坐在车里时,靖华好奇的到处张望,好像对路边的事物都很新奇,上爻身姿端正的坐在他身边,由着他去,他自己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的路,突然上爻问坐在前面的严树,道:“昨天的事弄干净了?”
严树回过头看他,点头:“处理的很干净。”
“那就怪了,一个小小的店铺老板,也能惊动军队。”上爻轻描淡写的说着,严树立刻看向那家“阜城老戏服”的店子,果然那门口站着好几个兵,还有个女人抱着个小娃娃在门口和个军官在说话。
“是李震生的兵。”严树回道。
“李震生倒是管的挺宽。”上爻轻笑着,“看来这店主找了个好靠山,有时间就打听一下,看看李震生和这店子有什么渊源。”
“恩。”严树应道,车子驶过街道,再到望河堤就很快,上爻在很远就能看到那里有大片的坟地。
下车后,后面跟来的车子里下来的人搬着纸钱和其他的供奉往靠边上的一座修葺的坟边放,严树指着那里道:“就是那里,李震生专门找人弄了一下。”
上爻点点头,牵起靖华的手往那里去,靖华越是靠近那里就越是神情紧张,上爻倒是面色从容,到坟前他多的话也没有,点燃了纸钱就闷头不停的烧,靖华跪在一边,却没动手。严树看着觉得挺奇怪的,便好心的想要帮忙上爻烧,他的手还没碰到纸钱,上爻就喝止:“别动,我自己来。”
严树看着那些堆高的纸钱,想着这要烧多久,可看上爻那认真的样子,他也不敢再妄动,便只能守候在一边。
第27章:不扰(下)
浓烟熏着火堆周围,靖华往前头跪了跪,问道:“烧这个做什么。”
“让他在下面过的好点。”上爻回道,“他活着,没享过福。”
靖华“哦”了一声,又问道:“会不会有人和予墨抢啊。”
“也许会,所以就要多烧些,烧的多他就拿的多。”上爻看烟子越来越大,让严树把靖华拉起来,让他别跪着了。
靖华听着上爻的话,连忙拿起一叠纸钱往火里扔,说道:“我帮你多烧点,烧完了都不用吹烟子了。”
上爻朝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而后他淡淡一笑道:“你是该给他多烧点,你烧的,他会欢喜。”
靖华歪着脑袋搞不明白上爻的话,上爻却不再多说。
严树在一旁看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往里边烧纸,一直过了很久才完。
末了,靖华烧完最后一叠,拍拍自己的手,朝上爻问道:“烧完了,那予墨什么时候回来。”
上爻皱眉的看他,靖华径自说道:“他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啊,还要烧纸这么麻烦,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我给他烧了好多好多。”
严树听着靖华说着傻傻的话,顿时觉得心里怪难过的。
上爻低下头,轻声道:“靖华,他不会回来了!”
靖华瞪大眼睛看他,上爻苦笑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完,上爻闭上眼叩首,靖华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般的坐在地上,委屈道:“我要予墨,我要他回来!!呜呜呜,你骗人,予墨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上爻再次叩首两次,便起身,他朝这予墨的坟轻声道:“大哥,因果报应都应了劫数,你走了,也带了靖华,他为你变成这样,也不算完全辜负了你,老天爷假如要让我尝得恶果,我也能坦然的面对,不过,我从前是个傻子,现在活的像个疯子,好像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可我已经选择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今生兄弟缘浅,是我拖累了你。来生只求再不相见,各不相欠,我不会再来打搅你的安宁,你保重。”
说罢,上爻转身捞起靖华,大步的离开,靖华在他怀里不断挣扎,可上爻已经是冷着脸,不顾他的抵抗,将他扔进了车里。
上爻坐在车里,眼神冰冷,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气息,靖华哭着还躲他躲的远远的。
过去的上爻早已死在了那个大雨滂沱的街头,他那般瘦弱,想要在这人世间寻得一条活路,即使满身杀戮,即使众叛亲离,他也要坚强的活下去,上爻不怕活的低贱,但他怕死,死了他也就没有了一切,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爱情与不甘,别人厌恶的,却是上爻活下来的信念,所以他不能软弱,他不能活在过去,活在那些的阴影中,他现在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漂亮,将那些属于他的东西牢牢握在手心。
******
戏院里都是人在热闹的嘘寒问暖,今夜阜城戏院里聚集了许多高官贵人,李震生将军坐在头席。
严树穿着粗衣从后台往前跑,到李震生面前恭恭敬敬的笑道:“李将军多担待些,上青马上就要出来。”
“久闻上青的名号,从广州到北平,那都是响当当的,没想到今日会在阜城有幸得见。”李震生爽朗的笑道,“你们在后面忙,只管弄好,晚点没关系。”
李震生身边的军官轻笑道:“李将军平生最爱听戏,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拿上来。”
“一定一定,我去后台再好好看看上青,把好这一关,李将军,那我这就下去了。”严树嬉皮笑脸的说着,说完就转身回到了后台。
上爻换好了衣服也弄好了脸谱,就他坐在最里边的地方,弄着枪。
严树走到他身边,朝身边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回避,他才靠近上爻,说道:“刚刚手下的人打听了一些消息,关于那戏服店和李震生的。”
上爻看着他,拿着枪试试手感,道:“说说看。”
“这事和九少爷您有些关系。”严树道:“五年前,阜城的名旦予墨投湖自尽后,李震生也恰巧在阜城,他十分欣赏予墨的才艺,还有过带他离开阜城去北平的打算,听闻予墨自尽身亡,李震生悲愤交加,便下令严惩让予墨自尽的两个元凶。当时恰巧有一位在戏班里伤了人,李震生捏着此事让巡捕房污告,说他杀人畏罪潜逃,全城通缉,但一直没有抓到人,这个人……”
“是我。”上爻高傲的看着严树,笑道:“他的确名叫上爻,曾是那戏班里的一个下人。”
严树此时不敢多言,接着说道:“当时李震生没能抓到您,便将怨恨发泄到了靖华身上,靖华在予墨投湖自尽后不久便疯癫了,李震生以卖国罪抄了他的家,恰逢阜城战乱,靖华的父母趁乱逃走,靖华却成了乞丐流落街头,李震生看他又傻又穷,便没再追究。”
上爻闻言低笑起来,“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将军,原来我和靖华落到如此地步,是他在惩治罪人。好!真是再好不过!”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严树看上爻神情可怖,怕他冲动立刻冲出去,连忙劝道:“九少爷,息怒,外面的人多,一切应该按计划行事。”
“不,这计划得改改。”上爻沉声道:“他自诩有情义,却是聋着一双耳朵,让他一死太便宜他了,我得让他今天好好的听一曲,让他知道自己有多聋。”
严树后退几步,上爻笑道:“今天开场,就来一段《倾国伶音》。”
说罢严树立刻去通知戏班里的人,上爻对着镜子呢喃道:“靖华,竟然是我害你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天意弄人。”
李震生在台下全神贯注的看着戏台,一阵零碎的敲锣打鼓后,有人半遮面从下面走了上来,和许多戏曲的前戏一般,他在台上长袖蛇舞,步态轻盈,眼中含情脉脉,李震生瞧着他的模样,便兴趣渐浓。
第28章:罪孽
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后,他甩开长袖露出面容,李震生立刻鼓掌喝彩,身旁的人纷纷笑道:“哎呀,这模样俏。”
台上的人在爆发的掌声中继续沉默的舞着,下面的敲锣打鼓声也变换了拍子,一听那曲子,李震生顿时调整了坐姿,他身边的军官朝李震生笑道:“这人会挑,李将军最爱听的戏曲。”
李震生闻言微笑着看台上,眼中更是期待万分。
台上人停下了舞,绕起兰花指开始清唱起来。
“自小常在宫门外,听得多少钟声来;
伶人古来多卑贱,史书说是媚朝纲;
我习宫商角徵羽,不敢妄论天下事;
盼能得君王垂怜,一曲伶音愁断肠。
……
道是人间百年不出我,宫墙里可还是莺啼鹃鸣。
……
不得倾君此生诺,但愿魂归故里,免被高墙深锁。”
李震生听完此曲,即刻从椅子上坐起,他看着戏台上的人,大步向后台走去,台下立刻混乱一片,许多人尾随李震生往后台跑去,上爻也被戏班的人护着下台,李震生在门口将他拦住,严树夹在中间问道:“李将军,怎的到后台来了,这里乱的很,要见上青等会咋们……。”
李震生不理会严树,一旁的军官蜂拥而至把严树绑住,李震生慢慢的靠近上爻,问道:“你就是上青。”
上爻往后退到墙边,胆怯的看他,眼睛里满是恐惧,李震生用手抬起他的下巴,“你原本是阜城人对不对。”
上爻紧张的说道:“曾经是的。”
李震生闻言大笑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缓解,李震生伸手把上爻一揽,“你可在阜城老戏院里唱过戏。”
“我……”上爻为难的看着四周,不好开口,李震生笑着摆摆手,他的那些兵立刻都严正待命,往后退了些许。
李震生笑着问严树,“班主,这里有没有空房间,让我与上青叙旧。”
严树立刻面色沉下,上爻朝他使了个眼色,严树立马笑道:“当然有,这边请。”
李震生邀着上爻,与他一同往里去,上爻在严树关门离开前对着门口伸出三根手指,严树立刻关上门离开。
“来,坐下,现在没人你方便说了。”李震生温文尔雅的扶住上爻的肩让他坐下,上爻看着在自己肩上的手,低垂下眼,模样格外乖顺,再加上脸上浓妆未卸,神态惹人怜爱,李震生坐在他身边,要去抓他的手,上爻满脸怯意的躲开,李震生看他心有防备,不禁笑道:“看来是我孟浪了,上青有何苦衷不能说明。”
上爻在心里冷笑,苦衷?那可真是说来话长,累债加身。
“我曾是老戏院里一个戏子的贴身仆人。”上爻轻声道:“后来犯了命案不得已逃往他乡。”
李震生闻言皱眉,他苦思冥想了片刻,才惊道:“竟是你!”
上爻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不解道:“李将军,知道我的事。”
李震生站起来表情复杂的看他,恍然大悟道:“伶音是你唱的,那便不是予墨。”
“原来李将军还记得大哥。”上爻感恩的看他,“我这番回来就是想祭拜他。”
“我从前去戏班问过,为何予墨会说伶音是他所唱,那日你可在其中。”李震生关切的问道,上爻满是羞愧的说道:“我在,可我无颜站出来,我只是戏班里的一个下人而已。”
李震生闻言气的大喝一声,“岂有此理!!予墨竟敢骗我。”
“李将军,大哥不是贪慕名利,他是护着我的。”上爻摇头道,“求李将军不要怪罪大哥。”
李震生看上爻还在帮予墨说话,心中堵着的那口气稍稍顺了些。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离开阜城就逃去了北平?”李震生关切的问道,他心中又是对上爻愧疚又是心疼当年错认了人,只恨自己错信了予墨。
“我也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做些下贱的生意,战乱里,戏子哪里有得选择。”上爻说完便是抽泣起来,他委屈道:“只怪我命不好,靖华疯癫后,也托付不得更好的人,便是轻贱了自己,做着皮肉生意。”
李震生听的上爻如此说,更是心疼不已,他倾身将上爻拥入怀里,柔情似水般的哄道:“你莫哭,以前那些事都是老天不公,以后你跟着我,便是能好好唱戏,再不惹风尘。”
“李将军,上爻何德何能,能得将军的青睐。”上爻在他怀里抽泣道,“我已是待罪之身,这次回来,我便是要去认罪,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可杀人的罪名至今让我心中愧疚不安,夜不能寐。”
“上爻,哎,这事你以后不用记挂在心上,其实那戏班主并没有死,这事是糊涂事。”李震生叹息道:“这些年平白让你受苦,是我的罪孽。”
“罪……孽……”上爻轻笑着,迅速翻过身把李震生压倒在桌上,捂住他的嘴,从怀里掏出来刀照着李震生的心口一刀捅了下去,李震生睁大眼睛挣扎,上爻却死死的按住他,刀子插进后,又照着上面连捅了几下。
“你以为你一句罪孽就能赎罪,真是当人命贱如蝼蚁。”上爻满手沾着鲜血,李震生的身体在一阵抽搐后停止了挣扎,上爻还没有放松捂着他嘴的手,拿着刀子对着他的耳朵一割,厉声道:“当年就是你这双瞎耳朵害人不浅,这是我替靖华讨来的,你竟敢把他害到如此地步,我绝不会让你死的好过,就是死也让你死无全尸。”
说罢,上爻动作麻利的将他的双手砍下,他走到窗外扔下,一群野狗蜂拥而上将其抢走。
上爻回到桌边,冷冷的看着李震生的尸体,骂道:“就凭你的脏手,我看你还摸!”
上爻用屋里的布将自己的双手擦尽,然后他从容的走到水盆前,用水洗净脸上的妆,然后换上备好的衣服,从侧面的窗口跳窗离开,而守在屋外的士兵还不知道他们的将军已经身首异处。
上爻一进到车里,就吩咐严树,“速速让我们的人撤离,我们赶紧回红袖馆,收拾东西今晚出阜城。”
“他们已经撤走了。”严树答道,说罢他发动车子离开。
回到红袖馆,外面看上去,灯火通明,可馆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上爻看着便拦下严树,“你等着,一刻钟我没出来,你就开车自己先走,发电报给广州。”
“九少爷,出了什么事。”严树不解道,上爻面色阴沉的看他,“废话少说,在外面等着。”
第29章:枪口
上爻白玉般的脸沉静如水,他慢慢的走进红袖馆,里边空荡荡的没有人,上爻走过大堂,往天井那边走。
上爻走到天井后,向上看,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中山装站在二楼,手撑在栏杆上,笑着看他。
“九少果然是动作迅速,这么快就收拾了李震生。”
上爻藏在身后的枪在看到来人后便不敢再拿出来,他笑道:“冯将军真是好胆量,李震生报丧的事还没出去,你就敢孤身犯境,阜城的守卫确实太差了。”
“哈哈哈哈,宋司令传电报给我,说这次你主动请缨来阜城,我就知道你拿的下李震生,九少真不愧是宋司令最宠爱的儿子,有点意思。”冯砚说着客套的话,脸上皮笑肉不笑。
上爻退后几步,笑道:“冯将军不请自来,一定是有要事,我们不妨好好坐下来谈谈。”
“不必,我们就在这儿好好谈。”冯砚头一歪,就有两个士兵押着靖华走到了栏杆边,“这是你的人,我们做个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