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彦,你怎么了?”嘎尔迪赶紧奔过来,保住他颤巍巍的身躯。
感觉到龙气的黄梁子走到窗前,仰望天空,也看到了云朵中若隐若现的赤龙,这条赤龙起初只肯露出爪子,但当雷鸣电闪到来之际,就干脆钻出了乌云,虎视眈眈的望着赵家小院书房内的三人,这赤龙体型巨大,比先前在龙感湖内见到的黑龙还要大上两三倍,它的身体若是盘成一圈绕泉州城绕半圈都没问题。
赵孟昕靠在嘎尔迪的胸前,难受的说道:“我喘不过气,眼睛看不清……这条龙在和我讲话。”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处在要昏过去的边缘,可耳边却清晰的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说话的不是别人,就是天空中的那条龙。
蒙古将军却啥都听不到,他瞧着空中的庞然大物,焦急的喊道:“你为何要对他这么做?”
黄梁子立马按住他的肩膀,好言相权:“这是他们龙族的家事,我们不能插手。”
“龙族?”紧紧搂住赵孟昕的男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但道长却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看清楚了。
赤龙凝视着肉眼凡胎的宋国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经过了这么些磨难你也差不多该回到龙宫了,三日之后的子时父王就来迎你回南海。”
赵孟昕清清楚楚的听到“龙宫”和“父王”这两个词,他的面色煞白,背后的胎记胀痛难忍,痛楚钻透了他的骨髓,渗入经脉,让他的肉身承受不能,双眼一抹黑的昏了过去。
43、肉眼凡胎不见真龙
赵孟昕昏厥之后,一家人都跟着忙了起来,按照道长的指示准备热水和药草,厢房内唯留赵母董氏和其妻妾三人,赵老爷昨日启程去龙溪县(宋代时漳州辖内一个县城)办事,要十日后才能返回。
王石则在走廊里给昏迷不醒的人熬药,他虽然并不知情,可却是知道校尉背后有个奇怪的胎记的,那胎记分明是条龙,还长着赤色的鳞片。
此时,嘎尔迪从房内步出来,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为何要助他回到泉州?”附近闲杂人等太多,他没办法将话说得太明白。
王石一边煽炉子里的炭火,一边答道:“因为先生并不情愿留在您身边。”
蒙古男子轻锁眉头,有点生气的说:“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
王石低头不做声,心里很是不服气,虽然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又没有罗鹏长相英俊,可他却是个硬朗强壮的男人,此人能做的事,他也能做,虽然他确实配不上屋内的赵公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妄想。
“罗公子,可以用午饭了。”翠月从伙房出来便招呼客人去吃饭,她和茹香原本都以为官人只是水土不服才昏倒的,谁不成想却是得了怪病。
“不忙,嫂子辛苦了。”嘎尔迪微笑着说,她虽然算不上美丽动人,却也是贤淑有德的妻子,柏彦的妾茹香姿色比她更胜一筹,但气质却不如翠月,他倒是觉得女人的气质远比姿色更耐人寻味。
“都是我们份内的事,你和道长跟着受累了,我进去帮官人擦身了,别忘了用饭哦。”她说罢便迈进屋内,帮着茹香给床上的“病人”擦身去了。
黄梁子忧心忡忡的走出屋门,示意让将军和自己去安静的地方单独谈话。
两人来到花园,就看到安静的金雕站在桃树上,像是在等着他们似的。
“道长有何话要讲?”他连忙追问。
“你可知那赤龙是谁?”黄梁子反问,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他们卷入了更大的是非中。
嘎尔迪不解的摇头。
“他就是南海龙王敖钦。”
蒙古男子呆住了,就算他不是中原汉人也听过龙王的大名,在中原地区东西南北海各有一龙王镇守,敖钦便是管理南海的龙王。
“他为何显身让我们看,他有何目的?”
黄梁子叹了口气:“龙王说赵公子是他二太子转世,要在三日后迎柏彦回龙宫。”
罗鹏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为何那条黑龙要吐出金丹让柏彦分享,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族,而他和道长身为凡人却无法插手龙族的家务事。
“柏彦明明是凡人,怎么能随便就回龙宫?”他自然不想让赵孟昕从此消失不见,化为龙的柏彦就再无可能同自己相守相知了。
“赵公子在凡间能称为帝王,做龙则也可掌管大片的水域,他天生便是帝王相,这都是因为他原本就是龙族,到了脱胎换骨的时候,是任何人也挡不住的这是他的命数。”可惜他学艺不精,不然就能早点儿看出端倪了。
“他人间的家眷怎么办?”嘎尔迪红着眼问,若是他们天人相隔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化作龙形的南海龙族二太子了。
“能怎么办,只能俯首磕头乖乖的看着柏彦升仙了,虽然南海龙宫不比天上但他也算是位列仙班了,比起我们这些只有百年寿命的凡人来讲幸运多了。”黄梁子认为这并非坏事,但对面的男人可愁上加愁了。
忽然,站在树杈上的金雕“嘤嘤”的叫了几声,像是有话要讲。
道长笑着问:“斯热,你也在担心赵公子吧,没事的,他只是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金雕扇着翅膀继续鸣叫,它的话只有黄梁子能听懂,这幅躯体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黄梁子听完斯热的建议,便练练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罗公子,我打算让斯热去寻我师父,他老人家可能会有办法的。”
“嗯,一切听道长安排,这几日我都会守在柏彦身边的。”可惜他只是凡人,无力和龙族抗衡,而且柏彦贵为龙王二太子,他更高攀不上了。
黄梁子仍旧不放心,还叮嘱道:“您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和神仙打交道需要耐心,要有人做中介人从中调停,贫道还没有能通天的本事,所以才让斯热去搬救兵的。”
话音刚落,金雕便迫不及待的跃上空中前往摘星寺寻玉玄道长去了。
吃罢午饭,回到厢房之时,赵孟昕已从极度的不适中苏醒过来,看到周围都站满了人,就苦笑着问:“我睡了多久?”自从他得了怪病,就成了娇滴滴的小娘子了,动不动就昏迷不醒。
母亲答道:“两个多时辰,哪里不舒服么?”
“还好,只是全身发冷。”他不仅发冷,被子里的双腿还在打哆嗦,而且后背还是如针扎一样的疼,但又不能让家人为自己操心。
茹香立马就让丫头去抱一床棉被来,关切的说:“官人你可真是担心死我们了,姐姐和娘一直都在帮你擦身。”
他点点头:“让你们操心了。”为何屋里不见嘎尔迪的身影,他正在纳闷的时候妻子就端着药来到床前,殷勤的喂他吃下。
“好好养身体,道长帮你配了药也得按时服用。”
他喝了两口要便问:“道长和罗公子呢?”
“他们去元妙观了。”董氏答道,她已让老妈子去准备晚饭了,听道长说儿子不能吃水族,只能多食素材,豆腐,就连飞禽走兽也尽量要少食。
“哦。”原来是去拜神了,他靠在床头继续吃药,不一会儿儿子和女儿也进来请安了。
“爹爹,您可好些了?”乖巧的嫚儿问道,端着切好的西瓜送到了自己跟前。
“好多了。”他瞧着一双儿女,一股温情涌上心头,一世为人最放不下的还是父母,妻儿,虽然他没有啥惊天的成就,可却得到了一个温暖的安乐窝。
“爹,早晨孩儿看到一条赤龙,您看到了么?”由轩好奇的问,但其他人却说啥没瞧见,还一脸鄙夷的瞅着他。
“嗯……爹也看到了。”他此时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他已猜到同自己讲话的龙王便是掌管南海的敖钦。
董氏很诧异,她原本以为是小孩子胡说,原来儿子也看到了,莫非他们一屋子的人只有这对父子不是肉眼凡胎?她想起怀柏彦之前的一个晚上梦到赤龙出海的情景,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44、三清显灵斥责罗鹏
而这时,在元妙观的黄梁子和罗鹏却在为了校尉三日后被敖钦带走的事干着急。
黄梁子和道观里的道士们交流了一番,想要借用此处的道场开坛做法,去阴间查看校尉的生死簿,若是命不该绝他们就有权要求南海龙王放人。若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刻,他也会铤而走险上天庭去告御状,虽然他只是个默默无闻之辈,在神仙面前没有说话的资格,可为了赵孟昕他又要竭尽全力的拼一次了。如果师傅三日内赶不回
在大殿中央跪拜的嘎尔迪看起来无比的虔诚,周围刚好没有其他的香客,整个观里看起来有点儿冷清。
他望着三清的木雕神像,连磕了三个响头,还低声说道:“三位大神,小辈罗鹏想恳请三位保佑我的挚友赵孟昕能度过此劫,若是他愿意回到龙宫做太子,我无话可说,但假若他愿意继续留在人间,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和南海龙王评评理,即便是神明也不能肆意胡为的,希望三位大神能听到小辈的请求。”
虽然他不是汉人,但他觉得神明会一视同仁的对待,毕竟在蒙古人种也是有不少信奉道教的。
嘎尔迪将三炷香插到香炉中,拜了拜,他刚直起腰的时候,便看到一道白光闪过,落到了神像后面。
“孛儿只斤·嘎尔迪,你不认为这是非分之想么?”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莫非是三清显灵,听到他说的话了。
“晚辈所言唐突,却是肺腑之言。”他跪在蒲团上坚定的答道。
那个声音又说:“孛儿只斤的子孙倒是为人直爽得很,这是赵孟昕的命数纵然你与他前世有缘,也难改变。”
“三位的意思是他必须狠心抛下人间的亲友回到龙宫做太子?”嘎尔迪单方面的认为这是强人所难,压根就不打算遵守。
“你倒是很大胆哦,竟然还质问我们?”那个声音严肃的问。
“晚辈不敢,只是气不过南海龙王这种强人所难的行径。”他哪里舍得让柏彦离开自己身边,更何况是天人永隔了,从此以后的几十年他或许都无缘再见到南海二太子殿下了。
神明说话的语气忽的缓和了下来:“难道你就没做过强人所难的事?”
嘎尔迪无言以对的垂下头:“晚辈知错了……可我依然无法解开心结。”抬头三尺有神明,他对赵孟昕做的苟且之事,神明们可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给他留了面子没有点破罢了。
“你让赵孟昕留在凡间不过是满足一己私欲罢了,这种请求我们是不会相助的。”神明说道,要是凡人大大小小的事,他们都不分青红皂白就满足下来,人世间的秩序就混乱了。
蒙古将军一听这话,连忙俯首恳求:“我曾试着释怀,但就是解不开心结,请三位大仙成全。”
记下来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嘎尔迪就像等着审判一般伏在蒲团上等候发落……
吃了午饭没一会儿,赵孟昕就耐不住性子披上衣衫下了床,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可他却想多看看庭院里的风景和家人好好的相处,因为说不定这样的景色他以后都将看不到了。
“公子,有位叫唐钰的书生在大厅候着,说是您的故交。”王石连忙过来禀报,那一行三人,都是白衣黑帽,为首的年轻人气质不俗,谈吐高雅,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子。
赵孟昕很高兴:“快吩咐丫鬟上好茶和点心。”他也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就快步朝前院走去。
“好,我这就去,公子您身体可好些了?”王石见他脸色依旧苍白便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让你跟着操心了。”他笑笑,就稍事整理了一下衣冠,迈进了客厅。
王石见到赵孟昕的笑容,心头就暖融融的,若能永远默默的守护着赵公子,他便能心满意足了。
校尉见到风度不俗的唐钰便抱拳行礼:“唐贤弟,几月不见,别来无恙。”
“赵大哥,您面色不佳,是身体抱恙么?”唐钰见他脸色难看,就起身行礼问道,比起此前在大都之时,赵孟昕显得更加憔悴了。
“偶感风寒而已,没有大碍。”他坐到唐钰旁边,打量了两眼跟着此人的随从,这两人看起来都二十出头,略显稚嫩,看来明教又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
“那就好,我才到泉州半月,听闻赵大哥回来就速速过来拜望了。”唐钰以为赵孟昕已经摆脱了蒙古将军的纠缠,谁知那位将军却已成了赵家的座上宾。
“不必客气,我近日身体欠佳就不和贤弟饮酒了,以茶代酒聊表心意吧。”赵孟昕说完就举起杯和唐钰干了一杯乌龙茶,这才开始闲聊。
唐钰放下茶杯,微笑着问:“不知赵大哥日后有何打算,要留在泉州共享天伦,还是投军报国?”此前,刘菻蒲曾和他讲过赵孟昕并没有全盘否决他们的邀约,而是要慎重的考虑一番,本人应该有不少的顾虑吧。可现在朝廷内忧外患,大臣结党营私,地方上农民起义不断,为这样的大宋抛头颅洒热血值得么?
赵孟昕沉默了很久也想不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三日后他果真被带回龙宫,那么就与人间的家眷朋友从此永别了,至于共享天伦,投军报国更是奢望!
看到柏彦沉默不语,唐钰便很纳闷了,既然已经回到了泉州这个人还有何种顾虑呢?难道还想回到大都做鞑子们的鹰犬不成?
“我还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现在家中静养些时日等身体康复再考虑其他的。”他也只能如此回话了,假如三日后他还安安稳稳的呆在家中,那时候再去寻龙脉,为将来打算也不迟。
“大哥身体欠佳是应该先休养的,近日我们都在泉州,可以随时见面的。”虽然唐钰觉得他肯定有隐情,却不能当面说破,明教在泉州已有根基,调集人手探查此人并不是难事。
45、两人深夜诉尽衷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嘎尔迪和黄梁子才从道观里回来,用了群仙炙(烤肉)和汤饼(面条),酒足饭饱后,某人便推开了主人卧房的门,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去两位夫人那里歇息了?”罗鹏柔声问,坐到了架子床对面的圆桌旁。
“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柏彦苦涩的答道,他现在只能靠在床头看书,回家几天,他还没来得及尽丈夫的义务就又出了状况,太对不起翠月和茹香了。
嘎尔迪将凳子拉近床头说道:“我们已经让斯热去寻道长的玉玄了,今夜亥时,道长会去元妙观开坛做法,入地府见阎罗查你的生死簿,若你命不该绝,我们就要向上苍讨个说法,即使敖钦贵为南海龙王也不能逆天而行,私自将你抓走。”
“若我命不久矣呢?”赵孟昕竟然露出了一抹苦笑,他的命可真是匪夷所思,不同与常人。
“即便你命不久矣,我们也不会放任不管的,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放在在道观内,他被三位大神教训了一番,现在已有悔意,如果柏彦执意回龙宫做太子他也无话可说。
赵孟昕悠悠的说道:“人活于世,其实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做不乐意的事,即便我不想回龙宫又能如何?”
嘎尔迪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怒火中烧,皱着眉质问:“你为何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嘴脸,你怎样想就怎样做好了,婆婆妈妈的想让我急死不成?”
“你的想法我很清楚,你是不甘心让我逃跑而已!”对方说到了他的痛楚,他也拼尽全力给予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