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捷无比的掷出小刀,短促的划破空气的声音之后,是刀刺入肉体的钝声和小动物痛苦的嚎叫——
很好,命中率百分之百,保持了我在山上两个多月的完美纪录。
“好啦,青芝公子,转过头去。”让他看见兔子被剥皮挖脏的场面,还吃得下去才有鬼,这种一看就教养良好的小公子喔。
当然了,我的教养也是不差的,不过没必要对兔子客气。要客气,也是对狼或者老虎豹子,这种凶残而具有野性美的强大生物。
原来刚当上刑警,一起贩卖野生动物的案子,因为窝里反杀人,我们参与了调查,案子结的时候,我偷偷扣了一头自己发现的狼崽,一直养着来着。后来过了六七年,他很大了,该找对象了,我才忍痛把他送到野生动物园。
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家小野过得好不好。
我思念着小野,抓着那只灰灰的兔子走远点,无比熟练迅速的处理好肥肥的兔身,然后架起树枝当烤架,生了火——这里的火摺子还挺好用——拿树枝把兔子一插,放到架子上。
我烤……我烤……我再烤……翻个身……接着烤……
隐约感觉到青芝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朝他勾勾手指,他一笑,走过来。
他的步伐轻缓而优雅,走路的姿态也很好看,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柔静的气息,既有大家风范,又平易近人,十分亲切。
青芝,真是个好同志啊。
这种人,不是我说,到哪都混得开。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略有惊奇得看着烤得黄灿灿的兔子,我得意地笑,撕下一条兔子腿递给他。
“没有盐,淡了点,但是纯野生的,一样好吃。”
他接过来好奇的打量了半天,闻了闻,尝试着咬了一口。
“兄弟,野兔子肉筋道得很,你得使劲咬呀!”我幸灾乐祸的看他咬啊咬,撕扯半天就是咬不下来,好笑得很。
索性把沾了血的刀子往衣服上蹭一蹭,左手抓住兔子,右手用刀往下削,还要提醒傻傻看着的青芝小弟。
“你倒是伸手接啊——一只手不行,两只手凑一起——对,就这样儿——”
得,原来是个养在深闺不知山中事的嫩雏儿!
小老弟,以后多跟你姐姐我——不对,是你大哥我,好好学着点吧。
我靠在一棵大树上,跷着二郎腿,晃啊晃,好不惬意。
青芝还是小口小口的吃,吃得满嘴油光闪闪,脸上也是油渍,看着再也娴静优雅不起来了,就跟一个到野外郊游的普通大男孩没两样嘛。
说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切,当年老子手下得有多少这种黄毛小子啊。
一个个都是横横的进到队里,不出一周,就给老子治得服服帖帖的,不叫楚姐,满口楚哥,老子有个什么跑腿打杂的事儿,十来个人抢着干!
“真的,挺好吃呢。”青芝舔了舔手掌,笑得憨憨的。他头发也有点乱了,脸上脏乎乎的,手就更别提了,可是却很开心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来,浅浅的很自然的笑着,笑声呵呵的。
哎,也是个受过苦的孩子,还能这么笑,不错,有前途!
就是说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度不过的难关?坚强点,挺一挺,就过去了。
想当年老子遭遇失恋打击,还不是熬过来了?
有什么呀!
我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布来,是在买刀子时要的包布,看看青芝的手,得,要是给他,还没擦就都是油了。
能者多劳,还是我受累吧。
站起来走过去,蹲下,抓住他的一只手——这个,还真别说,美人的手,染了油,也能看出来白白细细的模样,触感,不用说,滑不留丢,还有油呐别忘了。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好了,差不多了。
另一只,一样处理。
然后擦脸——咦,这小子看我干嘛,表情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吃几口兔子都能吃中邪?
我弯起食指敲他一记,拿布的另一面擦他的脸,目的是擦掉一层油,要彻底擦干净,凭这么薄一层布,不可能。
“别看了傻小子,你不会是突然发现我长得帅了吧,别介,你敢说,我还真不敢听。”
补充一句:“那个,忒假。”
青芝这小样儿的,楞了楞,笑了。
笑吧笑吧,瞅瞅,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擦完了把布一扔,我呈大字形躺下,闭上眼,睡觉。
不一会儿,感觉青芝挨着我也躺下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像很放松。
说真的,我真的看够了今天以前他那种带着犹豫和愁绪的暗淡眼神,以及清淡渺茫的笑。
今天嘛,小子表现还不错。
睡吧,睡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第十一章:茯苓湘桐
我们一行人不快不慢地赶了将近两个月的路,才来到江城。
江城真的是个相当大的城,这一点,光看城墙就知道了。
江城的城墙是用数以万计的一种青石砌成的,那青石大约一米见方,看起来质地极为坚硬,色泽古朴,闪着暗淡的光泽,已有些年头的样子。
城墙修的极高极宽,雄伟壮观,震撼人心。人们进城之前,都要仰望着这高高的城墙,正门上方那块巨大的城匾,上面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古书大字:江城。
我们来到城门外的时候,进城出城的人自动分成两股,左进右出,川流不息,却井然有序。
高大的城门两侧各站着一小队士兵,个个佩戴长刀,腰脊笔直,目光炯亮。
目前看来,江城的管理者很有能力嘛。
我撩开车帘扫了一圈,然后把帘子放下,坐回去。侧头去看青芝,他怔怔地,眼睛没有焦距地大大张着,脸色有些发白。
我推了推他。
他颤了一下,眨眨眼,回过神来,冲我一笑。
笑容苍白无力。
我拍了拍他的肩。要不还能怎样,我什么都不知道,该说啥?能做啥?我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一无所有,力量小的可怜。
况且,积累力量这件事,真的没办法操之过急。
搂住青芝瘦弱的肩膀,我搂着他的身子一起靠到车壁上,低声道:“闭上眼。”
青芝柔顺的闭上了他那双泛着水气的雾眸,放松身体,把头靠到我的肩上,一双细腻白晰的手,轻轻搭在我腿上,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我垂下了眼睑。
我想保护他。
虽然对他一无所知,虽然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是我一直相信,对人有没有好感,能不能做朋友,本来就是短时间的事儿。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信任和感情,第一步是凭着感觉来的,而不需要太多的客观因素来决定。
青芝,给我的感觉就很好。
我在心里,已经把他当作了朋友。
他,是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所认定的第一个朋友。
我要保护他。
所以,首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两辆马车先后停下了。我这辆车里都是仆人,车一停,立马都利索的跳下车,我和青芝一前一后也下了车,抬头一看,车前,是一个类似于大户人家后门或者偏门的所在。
对了,他们这回出来,好像挺低调的,当然不能从大门张扬着进去。
几个少爷小姐站在一块,仆人们低头垂手有序的列在彤晓微身后。
我是奉命专门照顾青芝的,便和青芝单独站在彤晓微后面较远的一侧。
“此次出行已近一年,在下还是先回家料理一番,来日再登门拜访彤晓世伯罢。”邹川朝彤晓微一抱拳,彤晓微颔首,道:“此行大家都辛苦了,的确应该先作休息调整,其余事宜,日后再共同商讨不迟。”
邹川瞥了贺兰允儿一眼,暗含警告。贺兰允儿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模样,神色端庄,活像一个大家闺秀。
他该不会真是女人吧。
哈哈,我开玩笑的。
邹川走远了,高江瀚立刻把贺兰允儿往自己怀里带,贺兰允儿也不挣扎,任对方在自己眼上鼻上嘴上一通狂吻,好像吻他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他被人怎样对待都无所谓,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麻木。
可我看他实在不像是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样儿啊。
不过他怎样都与我无关啦,管他去死。
高江瀚吻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把头埋在贺兰允儿的肩窝上,大手紧紧咂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一声声满是情意的唤着:“允儿,允儿……”
瞧他那可怜劲儿。
我知道单恋的苦,但我不会强求,也不会自欺欺人,而且,我爱的人,值得。
高江瀚,自己把自己困住,我不同情他。
我看不起他。
贺兰允儿虽然没有轻视之意,但显然也没有丝毫感动的样子,还是眉眼清淡,神色平平,好像一个雕琢完美的瓷娃娃,浑身上下没多少生气。
高江瀚突然推开了他,低吼道:“允儿,我知道你的苦处,你等着,等着我……”
他后退两步,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我觉得好好笑。
这个愚蠢的男人,自己为爱恋的人编了一套悲惨故事,并且把自己当作了解救高塔公主的勇敢骑士,把邹川一类的当成火龙魔王,现在八成去修炼自己,为将来解救公主做准备了。
真是,相当的一厢情愿。
“的确是一厢情愿,没想到小楚子你感觉很敏锐嘛。”熟悉的嘻笑声撞入耳,我对上了梓颖那双调皮的大眼,不禁一怔。
我……难道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不可能吧,我有那么白痴么?以前看小说,最鄙视的就是那种呆呆蠢蠢的大笨蛋啊啊啊!
我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啊啊!!!
习惯性的眯起眼,我瞪向那个讨人厌顾人怨的臭小鬼。
小鬼笑得无比灿烂,挤了挤大眼睛,笑道:“哪,三姑娘,我也走了。这一圈玩的挺开心,我会好好回味的喔。”
玩?是看戏吧。
真恶劣。
眼见梓颖也离开了,彤晓微扫了我们几个一眼,带头进入了那扇小门。
我一边跟着彤晓微在这座世家庄园里东拐西绕,一边四处打量。一时间也看不出这府邸大不大,只是秋季时节,院子里却绿木扶疏,彩花争妍,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层层草木花朵环绕下,隐隐见得座座亭台楼阁,具是红瓦白墙,尤显清雅,有一种江南书香人家韬光养晦又不失灵秀的韵味。
奇怪了,难道彤晓世家不是混武林的?只是我武侠小说看多了产生的幻想?
唔,有待观察。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丫鬟仆役,都是步伐利落,态度恭谨,低眉顺眼的,看见彤晓微,都恭敬的低声呼道:“三小姐万安。”连语调和抑扬顿挫都是一致的,可见家教之严。
彤晓微并不回应他们,矜持而漠然。
走了大约一刻钟,她把我们带进一个小院,最外层是一道圆拱门,墙角种着花草,我留意了一眼,拱门顶上挂了一个乌木牌子,上书“百樱园”三个大字。
难道这个地方有樱花?
我好奇了。
百樱园内树木花朵不少,我一种也不认识。我倒是认识樱花,问题是一朵也没看见啊,莫非这地方的樱花是新品种?
绕过了一处花园,竟园中有院,两处院子中间隔了一道墙,算是毗邻而建了。左处院子名叫“茯苓院”,右处院子叫“湘桐院”,不知道名字都是怎么来的。
院子面北朝南,东西两方似乎是一模一样的林子,正盛开着一种火红色的花,远远的看不清形状,只觉得像两团火在燃烧。
热烈而凄艶。
不知怎么会有这种不吉利的想法,去去去,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彤晓微淡道:“贺兰公子,请暂居于湘桐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对此处尚满意否?”
贺兰允儿同样淡淡道:“一切但凭三小姐安排,劳烦三小姐费心了。”
然后彤晓微便看向青芝,目光还是有一些复杂难辨。
“往日之事,休要再提。”青芝避开彤晓微的目光,悠悠开口。
柔美的声音,含着几丝阴郁。
“那么,你便住在茯苓院,好生修养吧。”彤晓微转开眼道。
又道:“小楚,你暂时留下服侍——”
不错嘛,彤晓妹妹你怎么总那么上道啊,搞到现代也是女强人的料,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轻易就捡上这么个识相的雇主呢。
哈哈,继续和青芝增进感情喽。
得让他也把我当兄弟才够本啦。
我这儿还没美完,彤晓微下一句话,像拿根闷棍往我头上敲了一下。
“——贺兰公子。”
“梆”一声,满天小星星啊,小星星,飞呀,飞。
“青芝公子是爱静的,回头我派个粗使丫环来打扫整理院子。若有什么事,你也可吩咐小楚,不必客气。”
这,这个,彤晓微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儿啊。
还有,你准备给我多少工资一个月?把我一个当俩使?再说了,青芝和贺兰允儿住隔壁,还共用一个小厮,算怎么回事嘛。
他俩咋看也凑不到一块去呀,哪儿像了?
不明白,彤晓微,年纪轻轻跟头老狐狸似的,忒深沉,你说将来谁敢娶你哦。
我要是个男人,我肯定不要这样儿的老婆,怕被算计呐。
……不对,我本来就是个男人!嗯嗯,我要是个喜欢女人的男人,一准儿不喜欢彤晓微这样的。
彤晓微这样的,普天下估计就一个男人可能真心喜欢她。
她爹。
是说嘛,生这么个孩子,多得劲儿啊,省心!
说实话我真不是寒碜这姑娘,我是在为她未来叹息呢。什么,我没那么好心?得,同志们还真了解我,我的确是在腹诽这小样儿的居然让老子伺候那么一个眉眼不顺的。
说也奇怪,原来我还以为我就好贺兰允儿这口——娇艶型小受来着,没想到,看他第一眼就不不来电,再见就觉得他特装,特假,特深沉,而且高江瀚喜欢他为他难受虽然是他自己活该,但他姓贺兰的未免太玩弄人家了吧,玩弄人感情的,老子一律鄙视。
能不鄙视么,咱就是一感情受伤害的主儿啊。
不过,我遇见的人好,林微秋,那绝对是个热血男儿好小伙子啊。
要不能让老子喜欢上?要不能让老子喜欢了七年多!
娘的老子当初还是为救他小情人儿牺牲的!现在想想,还觉得挺自豪!
真他妈犯贱!
可是!妈的不是我说,林微秋,值!
我这都哪跟哪儿啊,瞎想什么呢,都是那俩月在林子里闷坏了,落了病根,养成了随时随地神游太虚的坏毛病。
彤晓微又随便嘱咐了我两句,刚转身想走,又停下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朝东边看去,一个飞衫张扬的袅袅身影,缓缓踱了过来。
第十二章:男宠绝色
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随着那个袅袅的身影一点点靠近,我恍惚间好似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气十分陌生,微微带一点甜味,像焚香后冒出的丝丝淡淡的香,漫在身周,漫在鼻端,仿佛还能见到缕缕乳色的轻烟在空气中溢浮,使得面前的一切都笼上一层薄纱般,变得朦胧起来。
我怔怔地呆站在那里。
那个长衫飞扬的身影,近了,更近了。
好黑的发……
前些日子我还在心里赞叹过彤晓微的头发,乌黑柔顺,都能去做洗发水广告了,没想到,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做,完美发质。
那头飘扬在空中的长发,黑到了极致,像流动的陈墨,没有所谓的闪亮光泽,却黑得震撼人心,仿佛亘古以来,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