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二年之变
庭院之中,摆着三张宴客用的实木雕花大圆桌,共坐有十余人。坐在位于正东的桌子的上首处的,是一个发黑面白,保养得当,容貌俊美的中年人,按当时的眼光看,目测大约不过四十岁,可是来自现代的我,眼睛毒啊,一眼就看出那人已有六十左右了。
那人左边坐着一个身材富态——说白了就是肥胖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右边坐着一个不胖不瘦,脸却长得极丑极猥亵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三人说得无非是些生意上的事儿,气氛挺热络,那上首男子虽然看得出年长位尊,可态度却很和气,对待两个后辈男子不带半分倨傲冷淡。
这是仨陌生人。
仨陌生人旁边的,就是我的熟人了。
胖男子身旁坐的是樱绝色,他俩离得极近,看似没啥不规矩,可我眼尖啊,分明看见胖男子一只猪蹄一样的手,借着桌布的遮掩,紧紧攥住了樱绝色的玉手。
白猪美人配,嗯,这个么,审美上看是有点折磨人,不过我无所谓啦。
我介意的,是那个形容猥亵的混球,居然敢不要脸地搂着青芝!不仅搂着,一只禄山之爪还来回抚摸着青芝肩上露出的肌肤,动作色情银秽之极!
我靠你妈的!
老子剁了你!
我勉强忍住满腔怒火,又朝另外两张桌子看去。
坐在北边那张桌上的,是彤晓微,梓颖,邹川和高江瀚的老组合,只是他们之中少了一个贺兰允儿,多了一个俊美而戾气的王八羔子——我可不会因为我刺了他一刀他没死成就忘掉他对我青芝兄弟犯下的令人发指的恶行!
这一桌子人,我看得不怎么顺眼,倒还没什么太大的火气。
另一桌子人,却让我未泄的怒火,又腾腾的往上蹿了两蹿。
那张桌子上,坐着这么几个人:一个白皙俊秀的书生型青年,旁边与之“配对”的是贺兰允儿,这俩人看起来不怎么协调,但我也犯不着挑他们啥毛病;一个脸色青白憔悴的华衣青年——正是前两天挨我一掌那活该倒霉蛋,今晚正式更名为不要脸的小王八蛋,染儿几乎半坐在他怀里,两人状似十分亲密。
我他妈妈妈妈妈妈的!
一对狗男女!
不对,一对狗男男!
我的怒火自来到江城以后到今晚飙升至最高点。
老子不是什么到这步显然已经戴绿帽子的田地还能耐心隐忍静观其变的没种闷骚货!
老子更不是眼看着自己来到这异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受辱还能若无其事“参观”的混帐!
老子要在这时候,还能保持理智继续暗自窥探查究沉默着等待真相水落石出的话,老子就不是老子而是别个某某张三李四了!
我轻轻的深呼吸一下,闭了闭眼,用仅剩的一点自制力轻声问与秋枫:“你有自保的办法吗?”
与秋枫微微皱眉,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睛中传达出了对我的信任。
这一刻,不知是因为他的什么也没说,还是因为他坚强的模样,抑或是,因为他一个信任的眼神——忽然让我,有些感动。
也许,只是因为,那时的我,有点脆弱吧。
把与秋枫安置到一个更隐蔽的位置,我系紧面纱,再打量一眼自己的穿着,嗯,形象很好。
可能是受上辈子女人身份的影响,我每次作战之前,都要保证自己各方面的状态都很好,包括外表。
何况这回还要面对情敌。
微微一眯眼,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纵身一跃,直跃到主桌那猥亵丑陋的男子身旁,迅速点住他四处大穴,同样给他一掌最“厚道”的寒冰掌,让他享受和小王八蛋一样的待遇。
不管怎么说,这厮特银贱地摸了青芝半天,是不争的事实,受这么点惩罚,是该他的。
一掌击出去,我立刻旋身抱住青芝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地后,将青芝护到身后。
染儿不买我的账,青芝应该不会也一个态度吧。
刚才观察时,没注意到青芝的神情,不知道是一如从前的淡定宁静呢,还是同染儿一般的冷漠无情。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在这世界第一个看得顺眼当朋友当兄弟看待的人,我的哥们儿,青芝。
就像染儿,不管他是经受了怎样的苦难折磨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儿,他总归是我这辈子认定的第一个情人,只要他还喜欢我,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就永远是我的情人,我的染儿。
打定主意,我冷冷地抬眼,与保养极好的“老人家”对视,即使对方目光阴狠,我也毫无惧意。
开玩笑,老子不是被吓大的!
你狠?哼哼,不好意思,你的狠还不够看得很呐!
老子见过比你狠十倍的,就你那点儿眼神儿,给谁看呢?够谁看啊!
比横,谁不会!
和我对瞪没一分钟,老家伙受不了。
“这位壮士夜闯本庄,打伤本庄客人,不知事出何因?”他阴着脸硬梆梆地说。
我就特奇怪这些披着人皮的恶心东西,怎么都这么爱咬文嚼字说场面话,好听啊?我呸,话说得好听有个屁用,做事肮脏,还不是照样虚伪!
我一时不忿,也顾不上自己的语言行为和长相身材气质符不符合了,冲口就是一句:“老子就是来拆台的,怎么着吧。”
老家伙一下子愣住了,周围也一下子安静了一片,估计谁也没想到这个虽蒙着脸却看起来挺精神的小伙子,一点礼貌不讲脱口就是难听话,还说得这么直白,让他们特别不适应不好接话茬子吧。
我冷哼一声,以一种具有无比强大的压迫力的气势接着冷冷道:“怎么,彤晓庄园建立几十年来,就没有过来拆台的人么?说我打伤你们客人?哼,你还别说,要不是你们宴请这样的客人,我也不至于气到这份儿上!”气到了,我说话的口气和我心理活动的口气一致的地步——要知道,我平时说话都很简练很文明的,也称得上沉稳有礼,今儿晚上,算是得了,把我那点本性全暴露了。
越想越怨,越想越怒,我的眼神儿也就越来越阴沉。别说,虽然我自己看不见,可我估摸着,我的这点非人类的气质声音一凝起来再压下去,还挺能造势,挺有震慑力了。
要不为啥老家伙一边被我的嚣张气得脸发白眼球直往外瞪,一边又一脸有些忌惮的表情充满防备的皱着眉呢。
我俩正僵持着,周围正一片鸦雀无声着,突然突兀地响起一个带着讥讽的笑声。
我斜了斜眼珠子,看过去,竟然是曾经欺负过青芝的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我虽然厌恶他,但我这人一事对一事,当初他欺负青芝,我往死里报复他,没给丫弄死是丫命大;既然那回没死,对他的惩罚也算够了,我便不会在事隔这么久后再找他麻烦,这是我的原则。
当然,对罪大恶极者除外。
那俊美而戾气的男子见我看他,忽然很高兴似的咧开一个愉快的笑容,很是爽朗地说道:“啊,又见面了,不过这回你讨人喜欢多了嘛。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叫彤晓纯。”他莫名其妙的介绍完自己,又莫名其妙的介绍起别人:“你正在挑衅的这位,是我们彤晓世家的大家长,名讳我不方便直说;被你打了一掌的,是江城最大的情报贩子,叫宇文杰;樱绝色伺候的那位,钟立仁,是在江城拥有六家妓院赌坊的老板,台面底下可认识不少人;还有哪位你陌生?噢,对了,魏家公子,承先少爷,可是魏庄的嫡少公子,不可忽略。”他含着嘲讽的笑意挨个介绍着,眼中的戾气愈发浓重。
我正不解他的用意,他又“呵”了一声,续道:“看你似乎心情不好,还很烦躁,让我猜猜——哦,对了,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如我说与你听——你想先知道谁的事儿?莫不是云青芝?好吧好吧,便先从云青芝说起。”他兀自啜了口茶,也不管老家伙阴毒怨怒可怕的眼神直直射在身上,趁老家伙去救被我打伤的宇文杰的功夫,语速颇快,快而不急地说道:“云青芝来到彤晓庄园,真是出了虎穴再进狼窝,没安生多久,就被大家长挖出了他这个绝好的人才,用他笼络我们彤晓家一些生意上的朋友,那还都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可怜这姓云的,被捉住了把柄,只得不情不愿做回老本行。再说染渐渐,这孩子更加可怜,本来是江城第一药商的小公子,只因为父亲惹祸,家境败落,孤苦伶仃的流落到彤晓家,却被咱们伟大的大家长充分利用起来——大约不到两年前,彤晓世家和魏庄有一笔生意,魏公子明里暗里表示早就心仪染小公子,让咱们彤晓家‘劝劝’染公子。大家长是怎么劝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染小公子已经做了魏公子近两年的情人了,只是,染小公子虽常到魏庄留宿,却坚持住在彤晓庄园,也不知是何缘由。”
他一口气说完,又喝了口茶,笑得十足开心。
我明白他开心什么。
正如他明白我愤怒什么一样。
这样的人,我见过。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怨恨他的家族,怨恨他的族长,所以即使他不能在实质上帮着外人反家里,却可以挑气儿,让有能力帮他达成愿望的人,像他一样怨恨他的家族,他的族长,从而去破坏他想破坏而不能破坏的一切。
不是我看得准,而是,他表现得太明显。
奇怪的是,我听了他说的一大串子话后,心里竟变得十分平静,方才的愤怒,暴躁,烦闷,仿佛都一下子长了翅膀飞走了。
平静中,隐隐感到心尖被扎了一下似的微微刺痛着,一边痛着,一边又有些些的酸涩。
好心疼。
真的好心疼。
不管告诉我这些的那个男人是何目的,我要恭喜他,他的目的,会达到的。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是等我收拾姓彤晓的一家子了。
可是这事儿,现在不急。
现在急的,是我的朋友青芝,我的情人染儿——我要安抚他们的情绪,我要带给他们温暖。
我要告诉他们,好了,现在没事儿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儿了,放心吧,我回来了,我回来保护你们了。
青芝的朋友,染儿的爱人,楚蓝潇,回来了。
回来,保护你们,守护你们,再也不离开。
第三十章:行不更名
我打定主意,在面纱下冷静微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与此人只有一面之缘,何况这段时间我变化极大,连曾与我那么亲密的染儿都没有察觉分毫,这人的笃定,不由让我生出几分怀疑。
我一冷静下来,再回思这几天发生的事,在清醒之余,不免有几分自嘲自厌。
果然,人一嫉妒愤怒起来,与傻瓜笨蛋无异。
那天在“晓江月”的相逢,染儿对我冷淡无视如斯,让我气怒交加,脑子里转了十数个想法,俱是怀疑他对我感情不深用情不专,我却全然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染儿根本不可能在我毫不透露身份的情况下,认出我来。
毕竟我外表的变化,称得上“翻天覆地”了。
而我内在虽未变,染儿又怎么可能一眼看出一个蒙着脸话没两句动作唐突的“陌生人”的内在?
染儿没在短暂的接触后认出我,一点错都没有;而不辨青红对他毫不信任,将他想得那么不堪的我,简直就是个大混蛋。
“认出你?哈,倒是简单得很。”俊美男子笑得更加邪肆,眉毛一挑,他微微眯起眼睛,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就是这个眯眼的动作——我永远不会忘记,两年前那个孩子是如何这样眯着眼睛,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我的自尊和骄傲,变成一个笑话。”
哦,原来是记仇记得深刻,才会这么快认出我的。
我也懒懒地挑了挑眉,斜过眼睛,朝彤晓家的老家伙看去。
在这里大闹一场,把彤晓家搅得天翻地覆,把这臭老头子大揍一顿,于如今的我而言,并不是件难事儿。
可是,此时此刻,报复不是最重要的。
我要先把青芝染儿带走,把他们安顿好,照顾好他们,别的,再说吧。
不想和老头再多说废话,更厌恶和这种龌龊的人打交道,我想到一个可以直接打发掉这老家伙的方法。
“其实今天,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轻忽忽慢悠悠地说。
如果老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就闹他一场,倒也痛快。
老家伙被我和他们家自揭家短的家伙气得眼睛泛红,直扯嘴冷笑,听我转了口气说的话,阴阴地道:“简单?如此大闹一场,如此倡狂嚣张,你还敢说简单?小伙子,你不简单。只是啊,可惜,可惜,年纪轻轻如此鲁莽,却从未想过自己的下场罢。”
威胁我?
我也阴阴地道:“老人家,凭你看人的眼光,应该很清楚,我若想走,彤晓庄园虽大,却没人拦得住。”
不知道是被我一句“老人家”给刺激到了,还是对我的自信的话无法反驳,老家伙脸色发青,绷唇无语。
“我也不想在此多留,我今晚的目的,是要带走青芝和染儿。”话说至此,我仍然没有去看看一旁的染儿和身后的青芝。
我怕此时看一眼他们,我便立时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慨伤心自责,做出莽撞之事。
莽撞,是我现在最不被允许的。
艺高人胆大,不错;彤晓世家大家长不是吃素的,更不错。
“……”老家伙沉了脸,淡淡冷笑:“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份无知,很可笑,也很无畏。”忽然沉沉一喝:“可光凭无畏,不仅最终会一事无成,还将落得怎生悲惨的下场,年轻人,你想过没有?”
我懒得再说废话再作纠缠,毫不理会这个一大家族大家长的怒火,昂起下巴,高挑长眉,道:“想没想过,不是由老人家你说了算的——这些且不提,我只问一句,老人家你,认不认‘乌莫商号’?”
我此言一出,老家伙的瞳孔,似乎很快的缩了一下。
隐约听到老家伙身旁传来两道抽气声。
很好,效果不错,看来与秋枫诚不欺我也。
嘿嘿,老莫,多谢了。
“你和‘乌莫商号’有什么关系?”老家伙的脸色又青了几分,显得老了好几岁。
我缓缓抬起左腕,轻轻晃了晃腕子,青黑色的玉镯在烛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古老的光华,暗淡不明的图腾显得愈发幽暗神秘,却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乌氏古镯’?!”老家伙看清我腕上玉镯,忽然忘形惊叫:“你是‘他’的传人?‘他’出现了?!”
“你说‘他’?是指老莫么?若说老莫,我的武功虽传自于他,他却不是我的师父,而是我的朋友。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今晚我要带走青芝和染儿,谁想阻拦,谁就是和‘乌莫商号’作对!当然——想阻拦,未必能阻拦得了。”我淡淡说道,挨个扫向宇文杰和魏承先。
宇文杰捂着中掌的胸口,下意识地迅速摇了摇头;魏承先狠狠瞪着我,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微微恐惧。
老家伙直直盯着那乌氏古镯,眼神深沉复杂,一语不发。
他默认了。
我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想带走青芝染儿,我必须得到他的默认。
从彤晓纯的话里,我听得出来,无论是青芝还是染儿,都有把柄握在这老家伙手里,若我只凭藉武力一番厮打把青芝和染儿带走,反而可能会给我关心的人带来困扰——谁知道老家伙在我们走后会采取什么卑鄙手段,对付青芝和染儿,怎样利用他们的弱点,折磨他们的心灵,甚至逼他们不得不主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