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惜辞薄唇一抿,谎骗道:“他一切都好,你放心罢。我是四处流浪之人,我不知我所见他之地是在何处,也许是南方的方向。你若想见他,便努力活下去,循着那处去找,我想,终有一日,你定能见着他的。”
“好!”眸中燃起决意,温少迎原本失了血色的脸,竟因这渺茫的一点希望,多出了几分精气。
容惜辞双唇龛动,开口仍想询问关乎温御修的事,却听这时,窸窣的脚步声临近,步伐中带着急切。他侧头同温少迎递了一眼,两人即刻咬紧牙关,沉下呼吸。
顷刻,迅疾的步伐掠近,在他们面前的树丛附近站稳,转疾奔而缓步行走。
来人一直在这附近转,步子含颤,只听那人蓦然开口,嘶声大喊:“少迎,你在何处,少迎,少迎!你快出来,出来见我啊——”喊声嘶鸣,声声泣血,带着痛楚的哭嚎,让闻者不免心酸,那嗓音,既熟悉又陌生。容惜辞侧头看向温少迎,只见他低垂着头,浑身颤抖,失力的双手握紧成拳,在强行克制着自己。
“少迎,少迎!”声音中吞进了呜咽,明莲喊得嘶声力竭,但整个山中,只有他一人的清音在久久回荡。容惜辞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明莲,看向温少迎的目光里,不知是怨还是无奈。明莲的喊声越来越低沉,声音愈发沙哑,到最后,只吐出一句浅浅的“我错了,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方会刺你一剑,我未想过要你命啊”,但,即便喊得泪如雨下,喊得撕心裂肺,在树丛里的人,依旧没有一点应答。
明莲渐渐停止了呼喊,茫然的在这周围走动,他的手下赶了过来,踟蹰了一会,对明莲拱手道:“阁主,山下未寻着人,不若我们进树丛瞧瞧。”
明莲一怔,随着那手下所指望去,霎时喜从心来,迈步便要走进树丛。
容惜辞两人呼吸瞬息停滞,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屏气凝神,生怕被明莲发现自己。近了,明莲的脚步越来越近,近到可听到那衣角擦过树叶的轻声。
但,那声音很快便落了下去,随着响起的,是一声痛苦而无奈的叹息。“不,不找了,他若有心见我,必会出来了。若是不出……我……我不想见着一具冰冷的尸首。”回身,寂寞地转身离去,空荡的山间,只余他轻飘飘的的一句话,在风中流动,“走罢,走罢,便让他永远地活在我的记忆里。吾爱。”
泪顷刻落下,低垂的头蓦然抬起,迎着惨白的月光,温少迎竟是泪流满面。容惜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他不知道他们俩人之间有何纠葛,他只知晓,这一晚后,他对明莲这人的看法有所改观。
他本以为明莲是个为了利益,不顾一切手段的人,却没想,他不过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普通人。
随着明莲的脚步远荡在山间,温少迎默默地抬起了头来,一抹脸上的热泪,摇晃着站起身:“走罢。”
容惜辞回身看了他一眼:“你便这样丢下他。”
“呵,不若呢,”温少迎冷笑一声,“我同他终归不是同路人,他可为爱不顾一切,我却可为了利益,抛弃一切。我不是他的良人,不该再负他,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容惜辞未有多言,情情爱爱于他而言,早已看惯,掸了掸臀后的尘埃,起身:“走罢,我送你下山,你这身子,一个人撑不住。”
缓步行到了山脚,温少迎一路上都未接受容惜辞的搀扶,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双眸空洞。
他不受扶,自傲的容惜辞也微恼了,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容惜辞回头望向那条山路,怅惘一叹。本来还想着能折腾明莲,但看到今晚这般情状,他只觉得心上人离开,已是对明莲而言最残忍的事情了。
到了山脚,容惜辞探手给温少迎把了会脉,发觉他的脉相渐渐平稳,便给他留下了几粒药,提出道别。
温少迎客套几句,问容惜
辞名姓依旧未得后,也不再开口相问相留。临分别前,他迟疑了半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边抖开递给容惜辞边道:“此乃我无意中从明莲那处得到的解毒药良方,也许于你而言,会有些用。”
容惜辞也不客气,赶忙伸手去接。
岂知,便在指尖方触上之时,眼前蓦地闪过一阵白光,心道一声不好,便用力一扯,却只听闻嘶啦一声……
当他再睁眼之时,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里,而手里只拿到一半被他撕烂的纸。
忿恨地跺了跺脚,他抡起了手里的白玉琴,气恼地对着那还在打字的作者脑袋,就是狠狠的几下打击。泄愤了,他方低头去看手里的纸张,可惜的是,他扯到的只是一半,内容并不多。
目光随意一扫,霍地怔住了。只见上头,有一行字写道:“红香解法红藤莫甘草落品红 子苏 车饮藿相各一两半钱言”言后边的字,正好被斜着撕掉,撕痕恰巧落在最后一样药材上,瞧不着了,便是这个“言”字,也是少了一半,若非这字好认,只怕容惜辞也认不出。
张开双唇,凭空嘎吱嘎吱地咬了几下,容惜辞此刻,真恨不得生啖作者肉,看向一旁被翻到自己死亡那幕的书册,他也恨不得将那本书撕个稀烂,以免自己每每到关键之时,都被送回来。
不过,在他看到作者在做什么的时候,心里顿时觉得舒坦了。
只见作者此刻正在回复评论,而评论竟全是-2分,满满的一屏幕,占满了整个文案的下拉界面,全都是骂作者伪更,屡次篡改剧情,在评论旁边,也挂满了一堆骂文的话题楼。
容惜辞行到窗边,眼看着这天已经泛白,而作者还在同负分做斗争,一边张唇开骂,一边抖着手回复,他心里是说不出的解气。想来她现下也只顾得回复评论,定然不会修稿了,伸了一个懒腰,容惜辞便打着呵欠,化作一团白烟,回到了自己的书册。左右她未修到温御修那处,他归去也无用,不如静待着时日,再归去。
此后几日,容惜辞每每夜里出来时,都会瞧着作者在忙碌地回复那些-2评,而他则乐得看她气极跳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他也未再穿进文里捣乱,每日就是悠闲地看那些评论,会说些什么。那些评虽然打的是-2,但语气都还算正常,是以作者虽然跳脚,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赔着笑脸,哭诉自己的无辜。
直待有一日,一条评论的出现,方让作者,甚至是容惜辞,都愤怒了。
第四十七章:真正的毒源
网友,作者脑残不解释评论,《受之无愧》 打分,-2发表时间,2013-09-14 20,13,04 所评章节,25
作者你脑残是吧,脑子进水了,写出这种又玛丽苏又天雷滚滚脑残的人物和剧情,作者小学毕业没有,没毕业叫我一声爷爷,老子教你怎么写文啊。这篇简直就是种马文,只是种马的是菊花而已,恶不恶心,天天写主角被人X,我看作者你是缺男人了吧,简直是犯贱!还有那叫温御修的大傻叉,人物又苏又雷,还天天出来抢戏蹦跶,烦不烦人,还不如写他被主角X!这篇烂文还天天伪更改剧情,你看再怎么改,都改不了你脑残的本质,老子劝你还是回家喝奶去吧!
滔天愤怒涌上心头,双拳瞬时一攥,骨节发出咯咯的愤怒之声,在现实世界待久的容惜辞,自然理解这些网络词汇是什么意思,即便他不是作者,也被这些话气得想骂人。不论这作者写得是好是坏,至少他看得出来,她是很用心地去构造这个虚拟的故事世界,用心地创造出了他们。他每日里都看到这作者写到半夜时分,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很认真地斟酌修改,确信无误了才会保存下来,关机睡觉。只因她的文,甚少人看,每日点击也就几十个,评论一天能有一个已是万幸。他常常看到她上QQ找人哭诉,说为何这文这么冷,她都快坚持不下去了,但最后,却在他以为她要放弃之时,又咬了咬牙,继续坐在电脑前,敲下那一个个创造出他们的文字。是以撇开她写死他们这事不谈,他还是很钦佩她的虽然他讨厌她能如此有毅力坚持下来的。现下,见到有人直接骂她本人,甚至骂到了明莲与温御修身上,这火气就噌噌噌地窜了上来,当真巴不得抡去白玉琴,朝那脏话连篇之人砸去。
而作者见到这段话时,这按在键盘上的手,在不停的打颤,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她愣愣地望着这段话,点了[回复},打了许许多多的字解释,却一遍又一遍的删去,甚至,她还打了骂回去的话,但最后,竟然出乎容惜辞意料的,只写了短短的几个字:“请右上角点叉,谢谢。”
看完这回复,容惜辞的火更大了,他愤怒地跺了跺脚,恼恨这作者究竟是怎地了,别人都骂到鼻头上来了,却还如此客气的说“谢谢”,简直像是把那人当主子一般对待。
直到几日后,他方知晓,为何作者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那一日,这个骂作者的人,又一次过来打-2分,他接连打了几日,逐章复制评论内容,一章里面打了十几个,作者每次都很耐心的回复他“请右上角点叉”,结果,他还是无视作者的话,继续疯狂的打负分。眼看着这原本为数不多的作品积分都被扣到了临近负分,而许多新来的读者,看到这满屏的负分后,都纷纷跟在那负分之下回复说:“原来这文这么难看,还好我没点进去看,谢谢扫雷”。
作者终于爆发了,几日后,她猛灌了一口水,一抹被气得通红的双眼,愤怒地点到了[回复]键上,干净利落地回了一个大字:“滚!”
看到那回复发出的那一刻,容惜辞乐得是拊掌大喜,真真是大快人心,但喜乐之余,又愤怒地跺了跺脚,骂道作者为何不多骂几句,那人这几日来,由一开始针对文中人物骂,到后面,全部针对作者开骂,连作者的全家都骂上了,那说话是有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可当第二日,容惜辞在看到那人似因被骂“滚”之故,回来打了满屏负分的时候,才知晓,原来作者也不好做。那满屏的负分,使得作品的积分降到了负分,那些负分仍是原来那一个人打的,言辞激烈,语带羞辱,一章里面十几个负分,全部是低俗不堪的污秽语句。而平日里,会天天出现在作者文下给她评论的那个读者,再也不见了踪影,这文最后一章的点击,只有一个,而那唯一一个,还是骂人者贡献的。
那一日,容惜辞看到作者关上了电脑,趴在桌上嘶声大哭,听得人肝肠寸断。他渐渐领悟,不是不能骂回去,而是骂回去后,得到的反倒是更犀利的怒骂。她与那人,相隔甚远,见不着面,只有一条网线连通着彼此,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里,那人可以随意地怒骂一个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只因他不需负任何责任,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愤怒全部宣泄到作者身上。但作者却极其无辜,在强忍着他人的怒骂,还得强逼着自己镇定,去回一句句与反骂而违心的话,然后关上电脑,窝在被子里低声哭泣。没人能帮助她,她只能强撑着逼自己面对这一切辱骂,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完这个故事,哪怕,没有人看……
容惜辞心里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五味陈杂,一开始,他对作者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讨厌,因为她总是将他们写死,总是打断了他们的事情,但现在,他却突然变了心境,因为他觉得她很可怜。
曾经,他看到她在QQ上与好友哭诉的聊天记录,她说的一句话,让他感触至深:我写死他们,只是想有个读者跳出来,跟我说,我好喜欢这个人物,大大别写死他们,让他们复活吧之类的话。可是,一直都没有,无论这人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关心,没有人挽留。其实我求的,不过是一条简简单单的评论,一个能为我的文产生共鸣的读者而已。
其实,作者只是一个想得到知己与掌声的普通人。
后来,作者在那些负分评上都回了一个“滚”字,激动之下她意外打碎了一个花瓶,在瓷器碎裂的声音里大哭出声。
哭够了,泪尽了,她便回到了电脑前,打开那没有人看的后台,将剩下所有的存稿都放了上去,设定发文时间。然后,她竟打开了写到“只见天地变换,那一幽静的小庭院便不见了踪影,而是换成了——”的那一章节,把鼠标挪到了“——”后面,对着电脑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又是怎么改变剧情的,但既然你同温御修有关系,便回去陪他吧,希望你们能幸福。”
末了,她电脑也没关,就穿衣出门了。
此后几日,她没再回来,那文每天都在自动更新,但鼠标依旧落在“——”之后,容惜辞心里顿时生出了愧疚,心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他虽然解气了,可是作者心灵上却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他跟着这作者这么久,知道她的性格很开朗,大大咧咧的,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得那么伤心。后来,等了作者数日,都未见到人时,他终于放弃了等待。
他行到那碎裂的花瓶之前,定定的看着,作者离去前,一直都未打扫这花瓶。这花瓶的碎片是如此的刺目,好似一种耻辱,深深印在心底,抹之不去。
花瓶,花瓶……
阖上双目,目光里都是这个花瓶的印记,霎时,脑中忽而闪过一道明光,怵然睁开了双目。盯着那静止的电脑屏幕,容惜辞再不犹豫地闷头冲了进去,只因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关乎温御修所中之毒真正来处之事!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通往浅阁的道路,目光所及之处,温御修还在踮脚搜寻着他的踪影,心中一喜,他迈开了双脚,朝着温御修飞奔而去。
“御修——”
“惜辞——”
含情脉脉,语带缠绵,不过几步的距离,宛如隔了千山万水。眉目里传动着丝丝情愫,近了,更近了,很快,容惜辞便能扑到那双手打开的怀抱里。
然而,身子一转,霎时扑了个空,摔得个趔趄。
横目一瞪,容惜辞怒道:“你何意思!”
甩了甩手,温御修抱胸上下打量着容惜辞,迟疑地道:“好端端的投怀送抱,一定没甚好事,你以为我会抱你,哼……哎哟喂,你又踢我……”
容惜辞收回了愤怒的一脚,哼了几声,但嘴上虽挂着恼意,可这心底却是说不出的甜蜜。他在现实世界好几日了,一个晚上便穿了许多地方,若从时间上来算,他可谓是过了十几日,都未见过温御修了。虽然温御修方才躲了开来,但在他摔了的时候,还是好心地扶起了他,阔别十数日不见,心中的思念竟是无法言说。
“你瘦了。”迎着那愕然的面庞,容惜辞轻手抚上温御修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好似要将他镌刻到心底。
而温御修则是探手到了他的额头上,望天一叹:“奇了,未起热啊,怎地今日这般反常,哎哟喂……”膝盖又受一记,疼得他弯下了腰,抚膝抱痛。
容惜辞瞪了他一眼,便昂着头朝房内走去。
但还未跨进房门,他低头一瞧,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咦,这儿有人来过么?”
“嗯?怎地了。”温御修凑了过来。
容惜辞指着门口的地道:“我们临出门去寻明莲前,我在上头洒了一层粉末,好方便我有外人进入而有所察觉,但现下这些粉末散得七七八八,方才我同竹清一直都未进屋,只得你一人走动,若光你一人往来,这粉末不至于会散得如此之快才是。”
温御修顺着他所指望去,正见地上果然有一些不太显眼的粉末,挑了挑眉道:“今夜风有些大,指不准是风吹的呢。”
“唔,”容惜辞颔首,“只怪我方才一时未察,也不知可是有人闯入,罢了,若是有人闯入,他们也未得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