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只到自己大腿高的沈清，林芝狠不下心。她做了决定。
“你去首都，拿个研究生文凭来。我们换个城市，换个环境。以后棉棉上学工作，负担也小。我告诉你，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好。好，我一定做到。”
沈爱国虚度了多年的光阴，北京的大学哪里肯要他，还是林芝托了以前的老同学，才堪堪让沈爱国进了一所一流末尾的大学，读个社会学的学位。沈爱国走的那天，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林芝的心里，也蒙了一层阴影。
沈爱国离开了家，林芝顶着周围的风言风语，独自一人照顾着沈清，同时也要负担丈夫在首都的花销。沈清很懂事，每天母亲给的两毛钱，都攒在一个小铁罐儿里，等满了，就抱着沉沉的罐子，告诉妈妈：“妈妈，这些零花钱是我攒哒，我们买菜吃。”
母子两个相依为命，两年过去了。可沈爱国，却没拿到文凭！
林芝不明白，他要钱，自己的工资卡就直接给了他；他要东西，自己就寄给他。沈爱国那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心一意学习，怎么会拿不下来文凭？！
坐了一宿火车，疲惫的林芝带着刚过七岁生日的沈清到了首都。她这才知道，沈爱国的老毛病竟然又犯了。自己这两年的工资，都被他拿去养妓女！
一股心头火烧的她头晕眼花，林芝不做声地回去了。
既然丈夫靠不住，那就靠自己！林芝狠心把沈清送到亲戚家，自己卖了小城的房产，辞了职，在北京自己考了一所一流大学做学问。她信，自己一定可以凭知识，凭本事摆脱这个窝囊的丈夫，这个蒙羞的家。
一年，林芝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久攻下了硕士，接着考上了更好学校读了博士。将近四十岁的人，坐在一群小姑娘里，她不自在，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家，林芝豁出去了。两年，她赢了所有人，成了导师的骄傲，同门里的大师姐。
另一方面，沈爱国却被退了学，只能拿着自己的行李，灰溜溜地回了小城去。那个妓女也跟他断了关系。回了小城，他却没了家。蒙了难，才知人情冷暖。沈爱国挨个敲了那些狐朋狗友的们，却被那些人的妻子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言语中似乎意思着怕他给丈夫带来什么坏影响，怕他身上有花柳病。
拿着妻子的工资卡，沈爱国竟然不知羞耻地又投奔了街头暗巷。说他无耻也罢，说他可怜也罢。沈清父母的感情就这么离散了。
待到林芝毕业，两人大吵特吵了一番，沈爱国带着怀了孩子的小姐硬生生把林芝气了个半死。至此，沈父沈母变成了林父林母。沈清也改名叫林笑清。
说道孩子的问题，林笑清的爷爷告诫沈爱国：“你不准要孩子，要了孩子，我小孙子怎么办！”他奶奶虽然喜欢他，家里却是男人当家，也只得不出声了。
沈爱国不想要孩子，但出于愧疚还是说了句：“你要是不要孩子，我要。”
“我呸！我告诉你，除了孩子，我什么都不会带走，我嫌你脏。”林芝就这么离了婚，背影孤单，却带着清高的倔强离开了。林笑清也结束了颠沛流离，不停被亲戚转送来转送去的日子，跟着母亲，到了首都北京生活。此时，他七岁半了。
脱离了那个让林母恶心的男人，林芝变得更加强势。对林笑清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七岁半，她让林子学小提琴。八岁，上奥数班。九岁，又添了英语班，初中预备班。等进了初中，更是要他门门考试都要班级第一，学年前十。
重压之下，林笑清变得越来越沉默，只有偶尔从小说杂志里头，才能寻找到一些安慰。
中考那天，下着大雨。林子慢慢踱出了考场，头发被雨浇得一溜一溜的。他考砸了。数学大题第一道就想不出来。之后的化学和物理，就更慌张了。恐怕，和北京第一高中无缘了。
林芝也很沉默。
等林笑清考完，她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林芝哭着骂：“你怎么跟你那个爹一样，没出息。你就不能好好学？啊？还是你打算跟你爹似的，长大了不学好也去嫖娼？！跟你爹一样做个畜生！你看看人家好孩子，你怎么跟她们比。你让我丢了多少人……”
一个夏天，林笑清都没有说过话，他愈发沉迷在虚拟的世界里，只与故事里的人物交流，随着他们莫须有的事迹心情起伏。
中考成绩出来，林子进了北京排行第五的市重点高中。可是，他的成绩却一直在下滑。林芝也越来越焦急暴躁。时不时，她就要对着林子又骂又打。
三年之后，林笑清报了个偏远地区的一流大学，背着行李走路了。
或许，对两个人而言，这都是一种解脱。
而大学中等待他的，又是另一番生活的考验……
第五十五章：林笑清（下）
大学在林笑清心里是神圣的。有老师的影响，也有父母的影响。
踏入校门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是长大了，像脱离了鸟笼的雀儿，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当然实际上，大学并有没什么了不起。这也是林子过了半个学期才认识到的。
大学，还是要脱离不了上课，考试，要钱三样。
然后，打小就是乖学生的林子也随波逐流了。
“哎，你们看，那边那个女生就是土木的系花儿，感觉挺一般的吧？跟你说，土木男多女少，系花的质量跟英语系根本没法比！”
寝室老二最喜欢食堂吃饭的时候摆张猥琐脸，然后悄声细语地讨论女孩子，当然，他的屌丝本质早就在大学一年级就暴露无遗了，至今都没有女孩子看上他。
“乖乖吃饭吧。”老大则异常淡定，谁教心理系的女孩子多呢，老大早早就跟心理系的学妹死定终生了。
“你丫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老二瘪嘴。
林笑清也还没有女朋友，天天跟老二泡在WOW上，哪儿来的交际，再加上逃课之类的，认识女生的机会就更少了。说起来，只有上课和吃饭的时候看到的雌性生物最多。
他随着老二的手指，扫了一眼那个传说中长相一般的土木系花。确实，只能算普普通通吧，不怎么打扮的样子，但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却耀眼的很。
细细的柳眉，圆圆的大眼睛，中分的齐肩短发，还有脸上愉快的笑容。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似的。
林子用手肘顶了顶老二，“你看，那个女生是哪个系的啊？”
老二停下跟老大的争论，抬眼看了下，左手一把搂过林笑清的脖子，“哈哈！眼光不错嘛！你知道她是谁？本校传说中的少男杀手，哦！我的女神！”
“少猥琐了，快说！”
“好吧好吧，那个是学姐啦，李倩陛下！大四快毕业了都，有名的高岭之花，谁都看不上。你还是别打她的注意比较好哦……”
林子自动屏蔽了老二接下来毫无意义的喋喋不休。
李倩……是个好名字呢。
林笑清曾经想过，如果他要是爱上了一个人，会怎样呢？或许是性情原因，也或许是环境的关系。他想了很久很久，只想到了两个字——责任。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就不会对她不忠，我会对她负责。跟她组建一个家庭，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工资微薄也好，我会尽我所能对她好。结婚之后，要生个女孩儿，女孩子比较安静懂事，以后也会孝敬她的父母。如果可能，最好再生个儿子，这个家就全了。我会教他们计算机，让他们以后比我还厉害……
每个人对爱，对家庭都有自己的一份见解。林子的，更加朴实一些。也许这就是对他自己残破家庭的一种弥补？
如今，他的那个她，林子觉得，就是李倩。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传说中的女神，高岭之花李倩，竟然真的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学弟给追到手了！
每次李倩挽着林子的胳膊在校园里散步，都能看见三三两两忍不住围观的学长学弟们。林子自己，笑得像个傻瓜。按照他的规划，等毕了业，他就打算跟李倩求婚，贷款买房子，然后两个人经营一个不大但温暖的家。
“喂喂，真是邪了门了！”老二挠着头，总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对，但出于对朋友的道义，他也只是吐槽了两句。
老大反而没头没脑地警告了林子一顿，“你要好好想想，她会做你女朋友，有什么原因？她的条件，找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非你不可？要知道，追她的人，多了去了，富二代、官二代，哪一个不比你强……”
“小林子，你溜什么号呢！”啪地一声，李倩软软的手掌热情接触了林子毛茸茸的头顶。“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约会，竟然还能溜号，你该不会是……”
“额？”
“哼哼，喜欢什么的都是骗我的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刻，林笑清愿意付出他的所有。
“你们……”林子的背包碰地一声掉在地上。眼前的一幕，让他不能置信。
他的女朋友，那个活泼开朗的学姐，竟然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接吻！
听见声响，热吻中的两人吓了一跳，两双震惊的眼睛盯着门口的林子。
“啊，嗯，小林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李倩漂亮的面容有些扭曲。与之相反，那个男人，却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你干脆告诉他实话算了。”
“你！”李倩此刻的脸，丑得像个通话里的老妖婆。“你说的轻巧！你又不愿意娶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林子目眦欲裂，胸中有一股气升腾而上。
李倩的额头滴下冷汗。嘴唇张了又合，竟是说不出话来。
“哼。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男人拨了拨头发，“最直白的版本，你就是个绿毛龟！”
未等男人笑出声来，林子大步冲了上去，右手狠狠地挥出一拳，身后，李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秦书！”
这件事以林子退学为终结。听起来真像个笑话。明明林子才是受害人不是么？
可是，当保安冲过来把两人拉开的时候，李倩却说学弟因为嫉妒学长，还有威胁教授助理给他高分才打了起来。多可笑的谎言。可旁人竟然都信了！
是因为嫉妒？是因为那个叫秦书的男人是教育部高官的儿子？还是因为李倩蛇蝎心肠？
总而言之，寝室的一众哥们，怀着沉重的心情，送走了林笑清。
“以后有什么难处，记得给我们打电话。”老大拍了拍林子的肩。
“天涯何处无芳草，别因为这个叫李倩的臭婊子，就放弃整座森林。以后找老婆，哥哥给你找个靠谱的好女人！”这是老二。
“……”
李倩。
秦书。
如今林笑清的耳朵里，根本听不见那些爱他的人谆谆安慰，他的脑袋里不停地回放着这两个人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对我好一点？
爸！妈！李倩！
我那么爱你们，为什么……
林笑清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租了一间屋子，又在超市里买了一把锋利水果刀。第二天，凭着作废的学生证混进了校园，躲着曾经的同学们，偷偷溜进了秦书和李倩所在的教学楼。
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只有助教和辅导员们，会在教学楼的办公室里头办公或者“偷情”。
林子木木地站在那扇门前，里头传来男女的嬉笑声，声音熟悉得刺耳。
“哎呀，别随便动手动脚的。死小书！”
“呵呵，你不是最喜欢了么。”
“讨厌啊！那个学弟被开除了，你说这回我得找谁啊，你要不要，干脆娶我？”
“……”
“你什么意思啊！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把他给踢了呢，至少他够傻，我现在都怀孕快一个半月了，你到底要不要娶我！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干脆……”
林子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袖子里的水果刀也取了出来……
中间的过程，林笑清完全都记不清了，等他冷静下来，房间里站着的，只剩下他一个，秦书和李倩惊恐的神色永远留在脸上，四周流动的血液慢慢地没过鞋底。
“出，出，出人命啦——”
“天哪！出人命了，赶紧拨110！”
“保安，快叫保安……”
“……”
不需要保安，也不许要警察的。
林子右手握着沾了鲜血的水果刀，对着门口胆战心惊的人群，默默地笑了笑。抬手，竟然把水果刀插进自己的腹部。
“一，二，三……”
意识就这样慢慢地随着插进腹部的一刀又一刀，渐渐地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
“你后悔么。”脸上布满了黑色文字的秦书抱着林笑清蹭了蹭。“呵呵……你竟然在这里创造了我，你的情敌，噗——该说你什么好呢？”
“你究竟是羡慕我呢，还是爱上我了呢？”
眼泪止不住地从林子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原来我已经死了吗？”
“那可不一定呢……”秦书吻了吻林子的耳垂，“你只是不想清醒而已，当然，如果你在不醒过来，大概就真的要死了吧。”
“要跟我一起醒过来么？”
“我……”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