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季言张口,对准自己的手腕,就是一阵近乎疯狂的啃咬。
冷汗从额上缓缓的流下,身上的伤口纷纷抗议叫嚣着,全身火辣辣的发痛,但他没有停下来,他感觉不到痛楚,他的视野里只是铺天盖地、犹如山洪塌陷的红,他的恨化作杀意,宛如利刃,伤害着自己。
夜半时分,季言神情怆然,翕动唇畔,喃喃的低语,却无人问津……
翌日凌晨,季言被冻醒了,酥软无力的手指轻抚额角,他苍白的面庞上挂着两行清泪,泡在一池血水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昨天那个不平之夜发生的事。
几天后,季言回到了西郊县,回到了那个唯一能慰藉自己的“家”。
听到敲门声,顾璇过去一打开门,门外的季言似乎一刻也站不住了,就直直的迎面向他倒来,还好顾璇反应快,及时抱住了这个浑身无力的男人。
他打量着季言,发现他脸色很不好,面颊上染上了异常的潮红,额头也在发烫,立刻意识到季言不仅仅是工作太累了,而是已经到了虚脱的地步。
顾璇当下一慌,大叫:“季言,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季言不说话,只是把顾璇搂得更紧,将自己的脸整个都埋进了顾璇的怀里。
“……”顾璇一悸,有些经受不住季言的突然主动,凝了凝神,捧起季言的脸,“回答我,季言,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
季言微微勾唇,笑意浅淡,眼里几分落寞,几分凄清:“顾小鬼,这次,换我冷了,好冷……”
一时间竟比隐忍的啜泣,还要令人心疼。
顿时,顾璇的心一阵阵的割疼,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痛,不再追问下去,而是紧紧拥住了季言。
这个人明明浑身滚烫,心却是冷的。
后来,顾璇不仅发现季言全身发热发烫,而且还看出了他身上的新旧不一、大大小小的伤,看得顾璇心痛到难以复加,所以他果断将昏迷的季言,送去了胜大医院。
这件事,顾璇想瞒也瞒不住,很快贺喜赵婶他们也知道了,看小贺喜也陪着小傅安守在医院,顾璇想了想事态的严重性,也打电话通知了最近在外头找工作的贺振平,苏泽也陪着他一起过来了。
季言发了高烧,烧了整整三天。
第24章:季言的“精神病”
x市西郊县,胜大医院内。
继季言退烧之后,病情也慢慢稳定下来,便在普通病房休息了。由于苏泽在这家医院工作,便去联系了门诊部有名的张医师,张医师带着几位年轻的医生分析讨论之后,也大体了解了季言的身体状况。
“嗯,经过我们的初步诊断,病人身上的伤大多是来自外界,也就是被人殴打而成。我想,长期涂抹药膏,应该可以消除,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顾璇问,心中的不安骤然加剧,面色有些难看。
张医师顿了顿,略带低哑的声音依旧有条不紊:“只是在病人的后颈下方有一道伤疤,这道伤疤很长,一直延伸到了他的后背下部,我们推测,这像是被某种利器贯穿的……时间隔了太久,暂时我们也不明确那是什么,只能先缝了针,尽量把伤口修复,但估计以后会留疤。”
“天……天哪,季季他……他怎么会受过这么重的伤?在和我相逢之前,他过得是有多辛苦!”说着,气恼不已的贺振平就背过身去,重重一拳打在了墙上,“可恶,傅恒默那个混蛋!”
“……”
顾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有点无辜,这些事他也完全不知情。他并不知道在自己死后,季言到底过了怎样的一段时光?
现在,看到季言全身上下的伤口,他都不敢想象季言曾经都有过怎样坎坷的经历。
听到这里,小傅安竟也忽然大哭,他吸着鼻子,哭得抽抽嗒嗒:“以前,阿言受过伤,脖……脖子后面流了好多好多血,呜呜,我……我差点以为他……他会像爸爸一样,再也……再也不会醒来……”
“……”顾璇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贺振平瞳孔一缩,惊讶过后,赶忙抱起小傅安,拍着小家伙的后背,一个劲的哄着他:“好了好了,小安仔乖乖,不哭不哭,这都过去了,季季他啊,绝对会没事的。”
“咳咳……”张医师清清了嗓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看他面色十分凝重,接下来,似乎还有更加重要的话要说,“还有一点,是关于他手臂手腕的伤,我想你们必须要知道,那些多是刀伤,应该是病人自己自残而来。”
“……”
整间诊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不由的倒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贺振平的血管脉络一跳,惊疑不定:“胡……胡说!你会不会看病?你是不是搞错了?季季自残?!他那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会……”
“贺振平,你冷静点!”苏泽按住他微微发抖的双肩,叫道。
“……”贺振平顷刻间就萎靡下来,先前的气势也荡然无存,有些怔忡的望着苏泽。
苏泽叹了叹,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没有一丝玩笑:“不瞒你说,最初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季言的精神状况有点问题。”
“我知道一点精神科的病症表现,当一些人的情绪反复无常,绝望时就会经常性的自残,比如割腕等伤害身体的行为。直到他们看到伤口流血,情绪才能稍微平复。”
贺振平听了,眼前不禁湿润,开始自责愧疚起来:“季……季季,到底还瞒了我们多少事?我……我真是太笨了,居……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病人一开始或许只是神经衰弱,有点轻微的抑郁症,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更何况你们呢?”张医师也稍加安慰。
“是什么造成的?”顾璇问,他一直努力强忍着悲痛。
“当现实中的愿望受阻时,原来积聚的情绪无处释放,最后找到自身作为发泄对象。总体上来说,病人是由于对自己的失望、痛恨以及不满而产生的自我伤害、贬低、折磨和虐待,或以提醒自己斩断这些奢望和妄想,所以他们会选择通过肉体折磨,减轻精神痛苦。
肉体上的痛感常常可以减轻和覆盖精神上的焦虑不安,肉体自残是一种压力转移的方式,比如很多人轻则会剪发,吸烟酗酒,重则会纹身和吸毒等。”
“嗯,原因无非是这些。”苏泽也点头。
“自虐形成习惯之后,一些人会渐渐从自虐的痛苦中感到某种放松,刺激或兴奋,他们就会习惯性的自虐自残,寻求一种快慰。所以,不要让这位病人再受刺激了,否则严重的话,很导致重度抑郁症,甚至变成真正的精神病。”说到了最后,张医师一再强调。
“我……我还是不敢相信,我……我也想不明白,以我对季季的了解,他真的不会……真的不会……”贺振平按着脑袋,冥思苦想,只感到事情来得好突然,他一时接受不了。
顾璇慢慢并拢了五指,季言和自己同居了四五年,这是很重要的四五年,贺振平没有参与过,他不知道季言就是生下傅安的人,就是傅安的“母亲”。
这其中的心酸与不易,事情背后的复杂程度,就连作为当事人的自己都不甚了解,然后就被季言害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贺振平想不通,不能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
季言醒来后,神智也恢复如常,他一脸气愤,几度拔掉了输液的针管,不断的打翻药水,根本不承认自己有病,也不肯住院,大吵大闹着要离开医院。
“妈的,老子没病!你们他妈的都放开我!”
碰到这么难伺候且一点也不配合他们工作的病人,不仅护士们忙得头都大了,一刻也不能省心,几个主治医生一时也焦头烂额,很是为难,差点一时情急,就要给他注射镇静剂。
贺振平,赵婶他们几个大人来来回回的劝,季言也完全听不进去,说什么都要出院,直到有一天,顾璇沉着一张幽暗的脸,大吼:“好,我们回家。”
那说不出的气场,彻底震慑住了一众手足无措的人。
回到家中后,贺振平还是放心不下。
“季季,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有你的精神状况……”
总算回了家,本来季言的心情不错,却被这一句问愣住了,他扯了扯唇:“呵,平子,连你也觉得我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
贺振平一听就慌了,赶忙解释:“不,季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实情,我想帮你啊!”
“……”默然片刻,季言没有动怒,淡淡道,“平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根本不想重提,过好现在的日子,珍惜眼前的人和事,不就好了吗?”
“可你——”
季言一挥手,态度很明确:“我只是压力太大了……”
“说到底,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贺振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对季言很无可奈何。
“平子,我没事,我会好好活着。”
“……好,季季,我不逼你,我等你,我等你主动开口。”
终究,还是贺振平退了一步,他了解季言的脾气,他不愿说,自己再怎么逼问,也只是白费功夫。弄不好的话,反而可能一时冲动,兄弟间就闹翻了。
贺振平在外头又重新找了房子,不住在季言家了,送走他后,原本很有精神的季言,整个人忽然就瘫了下来,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顾璇一惊,赶紧扶住季言,他就知道,季言的身体压根就没好,他却非要闹着出院,他强撑着身子,强打精神,什么都是装出来的。
“顾小鬼,我好累,我还是好累……”季言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现在的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顾璇所在的中学,语文组的办公室内。
“什么?你要请一周的假!”周老班一脸吃惊,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顾璇。
相比起周老班,顾璇倒是镇静:“嗯,弟弟要上学,家里的哥哥生病,需要人照顾。”
对待教学一丝不苟的周老班摇摇头,还是不同意:“难道就不可以拜托一下亲戚朋友吗?顾璇,你之前就已经屡次逃课,我只让你写检讨,就是看在你成绩优异的份上,不要再让我为难。”
顾璇暗自攥紧了手掌,眼神异常坚定肃然:“我保证,下次月考我还会考年级第一。”
一瞬间,周老班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年的眼神,这种眼神太过成熟,太有力量。
“……顾璇,你真是个好哥哥。”
最终,周老班还是没能拗得过顾璇,勉强同意了。
办公室外头,楼小超和纪和美因为担心顾璇而在门外偷听,等顾璇成功请假出来后,楼小超立马就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哇塞,好顾璇,你刚才好牛逼好霸气好帅啊!可以一礼拜都不用上课啊,也就是说可以一礼拜都见不到秃顶李大爷,一礼拜都不用写作业,我快羡慕死了。”
纪和美朝他翻了个白眼:“哼,你羡慕不来的,人家有资本!有本事你也考进年级前十之内。”
“啊,好烦啊,不要跟我提学习!”楼小超要崩溃了,在家被父母念叨,在学校里还要被纪和美念叨。
“不好好学习,将来就没出息。”
“你……你你你!哎呀,好顾璇,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
顾璇无语,如果没有自己,他的作业就很成问题了。
第25章:好哥哥?坏爸爸
成功向周老班请好假后,于是,顾璇终于能安心在家照顾季言,不过季言的情况不好,前面一两天,一直是在昏睡中,偶尔醒来说一两句,就又乏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璇的耐心从前就很好,季言昏睡不醒,他也方便替季言擦身体,涂药膏,只是喂药的时候,就比较麻烦了,无论怎么喂,药汁总会从嘴边流下来,季言喝不进去。
几次失败下来,顾璇也急了,反正家里没什么人,小傅安也去睡了,他干脆自己含了一大口,嘴对嘴的喂给了季言。
一接触到季言柔嫩的唇瓣,顾璇就不淡定了,心脏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俯身低头,他细细瞧着季言静好的睡颜,眼底更是升腾起一丝欲望,兴许是出于多年的习惯,他的身体总比大脑先一步行动,他张大嘴,舌头长驱直入,深深的亲吻下去。
“嗯哼……”感到异样,季言没有醒,小声轻哼了一下,熟不知这样更加刺激了顾璇,他很热,他明确的知道身体里有一团火。
不知不觉中,顾璇就已经压在了季言身上,他连连把细碎的吻落在季言身上,一路往下,一点也不嫌弃季言身上难看的伤痕伤疤,小心翼翼的舔弄着,爱抚着,一阵阵酥痒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季言不由的颤了颤。
顾璇吸住了季言胸前的乳珠,用舌头在上面打着圈圈,感受到这两个可怜的小东西被折磨得愈发殷红而坚挺,才柔柔的一笑,不过这时候,季言也颤抖的厉害,这很不寻常。
顾璇的动作停了下来,赶紧用被子包住了季言,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别怕别怕,阿言……”
“咚”的一声,惊动了顾璇,他一回眸,就见到了小傅安望着自己和季言,满脸震惊的软在了地上,他也僵在了,不知作何解释。
小傅安指着顾璇,声音一颤一颤的:“你……你是爸爸吗?!”
“……”瞬间,顾璇的心蓦地一痛,喉头却像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梗住,发不出声来。
“只有……只有爸爸才会嘴对嘴的亲阿言,只有爸爸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这样唤他,只有……只有爸爸,才会对他这么好……”
“……”
顾璇的胸口一阵剧痛,好似有尖锐的刀子在心头划过。
“爸爸,你是坏爸爸!”小傅安情不自禁的大哭,边哭边问,嗓子都哑了,“你,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和阿言?呜呜呜……”
“小安,你喊我什么?”顾璇放开了昏睡不醒的季言,怔怔的走到了小傅安的面前,蹲下了身子,轻柔的擦去了小傅安满脸的泪水。
他不敢相信,他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听和幻觉。
刚才一阵哭得太凶了,小傅安咽了咽口水,没有退缩,反正大声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爸……爸爸……”
这一声“爸爸”,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熟悉,听得顾璇的心头又是一痛,他指了指自己,苦笑着问:“你看清楚了吗?”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小傅安就对着傅恒默喊了四年的“爸爸”,可是眼前的自己,早已换了一副皮囊,年龄也和原来的傅恒默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