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和妈妈独自生活在外面,如今都已经将近二十岁了,闻家的人才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又算怎么?既然不想要他,就任他自生自灭,为何还要来找他?
闻骥见钟晓禹脸色难看,叹息了一声,“我希望你别怪你父亲,他在你出生没多久之后,便因为意外过世了,否则他不可能不来找你。”
钟晓禹惊愕的抬起头,过了一会才干巴巴的说道:“我曾经听妈妈说过,我的出生不受欢迎,父亲和她都不喜欢我。”
“我不晓得当年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大伯母为何这样说,但是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大伯父绝对不会不喜欢你。”闻骥皱着眉头说道。
“大伯母?”钟晓禹疑惑道,闻骥点点头,“嗯,你父亲是我的大伯父,你母亲自然是我的大伯母,而你,是我的堂弟。”
钟晓禹心脏一缩,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语气带着点希冀,黯然的问道:“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我,和后来照顾我、对我好,都是因为我是你的堂弟?”
“……嗯。”闻骥看见钟晓禹的表情,心里一痛,他不晓得对方为何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虽然直觉告诉他,这时候应该否认,可是他还是承认了,毕竟对方说的是事实。
钟晓禹脸色一白,惨然一笑,将心里最后一点的奢望也掐灭掉,其实早该知道的,闻骥这样的身分,怎么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原来竟是因为自己和他是堂兄弟,钟晓禹低笑出声,觉得老天真是在捉弄他;或许也是他自作自受,太急着找一个相伴的人。
他从小就没有朋友,没有人关心他,所以才会在傅健仁的假意哄骗中,丢了心;现在又因为闻骥默默的关怀,让自己动了心。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重蹈覆辙,差别只在于,傅健仁是个贱人,而闻骥,是自己的亲人。闻骥的出发点是好的,他的关心也是真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他自我安慰道,幸好没有傻傻的冲到闻骥的面前表白,否则这该是个多大的笑话?闻骥若是知道,他的兄弟之情,被自己曲解为爱情,想必心里会膈应得很。
闻骥看着钟晓禹突然萎靡下来,有些手足无措,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对方。他以为对方是因为突然听见自己生父的消息,所以大受打击。
“能多说说……我父亲的事吗?”过了一会,钟晓禹收拾好心情,低声问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等你回了闻家,爷爷会告诉你的。”闻骥看钟晓禹一直低垂着头,皱了皱眉,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看清对方脸庞的那一刹那,闻骥的心里像被猛然撞击一样,又像是被拿针狠狠戳了一下,痛得不行。只见钟晓禹的眼泪啪搭啪搭掉,可是偏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哽咽的声音。
他就这样坐在凳子上,默默流着泪,让闻骥看了实在心疼。他的身体在他的大脑反应过来前,已经将人抱进了怀里。
“别哭,你是我闻家的孩子,要坚强。”闻骥笨拙的安慰着。
钟晓禹埋在对方的怀里,眼泪掉得更凶,除了有哀悼自己夭折的感情之外,还有找到家人的喜悦和复杂感觉。
虽然闻骥对他不是爱情,让他心痛不已;可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没有不喜欢自己,闻家更是多年来都在找寻自己,让自己又惊讶又感动。
一悲一喜的感受梗在心口,让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可是他已经学会了默默哭泣,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在他哭泣时安慰他,反而还会责骂他。
所以他哭泣时便忍着不出声,到后来,渐渐的养成了无声掉着眼泪的习惯。现在趴在闻骥的怀里,让他的眼泪掉得更加凶猛,可是哽咽声却是怎么都不敢发出来。
闻骥低叹了一口气,抱着人坐在床上,胸前的衣服几乎都湿了,可见对方流了多少眼泪。等到他感觉对方的身体不再微微抽搐,平静下来之后,才低头查看。
只见钟晓禹抱着自己的腰,已经睡了过去,他动作轻柔的将对方抱上床,替他脱了鞋袜和外套,盖上棉被后,就坐在一旁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睡颜。
只要一想起对方哭泣的模样,他就忍不住一阵心疼和心酸,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会让对方养成无声哭泣的习惯?
刚才和钟老先生谈话时,他便感觉得出来,对方并不喜欢钟晓禹这个孙子;后来又听钟晓禹提起,大伯母说他是不受欢迎的孩子,让人不难想象,他小时候过得有多苦。
自己的母亲和外公外婆,都对他冷漠不关心,就算他哭了,也得不到安慰和回应,所以再苦再痛,流泪时也不出声吗?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脸颊,低声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发誓,他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堂弟,让他能在自己面前,开怀的大笑、尽情的哭泣发泄。
他也不知道为何,对钟晓禹就是放不开手,明明找到人之后,可以直接带回闻家,或是交给父亲及哥哥处理,可事实却是,他不想离开对方。
他想起钟晓禹刚进S大时的模样,就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胆怯又懦弱,原本他是极为看不起这样性格的人,却总忍不住去观察对方。
之后和钟晓禹的第一次接触,是那天早上在食堂门口,他的朋友冒失的撞到对方,使得对方手上的早餐撒了一地,他原以为对方会惊慌失措,结果对方只是淡然的说了句,“没关系。”
那时他就忍不住走上前去,将手帕递给对方,看着对方微微惊讶的望着自己,黑亮的眼瞳极为炫目,让他的心里滑过一丝奇异的感受。
接着在图书馆时,对方的敏感和防备,则是让他觉得有趣。他没想到,人的转变可以这样大,明明前些天还是小兔子,大病一场后,就变成了招人喜欢的小猫咪。
因此原本打算将消息送回闻家的他,把消息扣了下来,然后还邀请对方同住。事后回想起来,闻骥有些失笑,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的冲动,就是为了钟晓禹。
第十四章:哭诉
闻骥和钟晓禹并没有在乡下待太久,本来往年钟晓禹回家时,就算外公外婆对他冷淡,倒也不至于赶他走。可是这一次多了闻骥,再加上钟晓禹和闻家的纠葛,所以没待几天就被钟老爷子赶回城里了。
钟晓禹提着行李,耷拉着脑袋,没想到外公这样狠心,连年都还没过,就将他和师兄扫地出门了。他想不透,就因为自己身体里流着闻家的血,就这样不受待见吗?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他不了解,也没人告诉他,可是却要他背负,钟晓禹心头钝痛,在外公外婆和母亲的眼中,他似乎只是个累赘、拖油瓶。
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回到S市,闻骥看着钟晓禹低落的样子,斟酌着语言开口,“晓禹,你跟我回家过年吧?”
钟晓禹微微一愣,垂下头闷声说道:“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是的,他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自己的身世。更何况才刚得知自己是闻家人,就要跟着闻骥回到闻家过年,让他心里压力很大。
闻家是个什么背景,连他这个小人物都知道,原本他以为自己和闻骥之间天差地别,结果一夕之间,自己竟成了闻骥的堂弟。
他到现在还有一种如置梦中的不真实感,若真要说,就好比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只是还不晓得这馅饼他能不能消化得了。
因此对于回闻家过年的提议,他一点也不心动,想也知道过年时,闻家这样的大家族,肯定是全家都到齐的,届时他该用什么身分出席?
是要用闻骥的师弟还是堂弟?不管是哪个身分都不适合。只是师弟怎么会在过年时,和闻骥一起回家?若是堂弟,这等于是在全家族面前来次大认亲。
无论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钟晓禹都不想经历,他到现在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自己是闻家人的事实,怎么能要求他马上心无芥蒂的跟着闻骥回家?
闻骥大概也猜得到他的心思,所以没有逼迫他,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便不再提起。钟晓禹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闻骥的感觉越发复杂起来。
虽然知道闻骥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堂弟,所以才会对自己好,可是闻骥的好,让他本就沉沦的心,更加陷入泥沼拔不出来。
他一方面贪图闻骥的好,一方面又想抗拒,因为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
离过年只剩下三天了,可是闻骥还是窝在小区里,没有回闻家的打算。钟晓禹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不回家吗?”
“你叫我什么?”闻骥拿着本杂志坐在客厅里,陪着钟晓禹看电视,听见对方开口,抬起头淡淡的问道。
“……哥,你不回家吗?”钟晓禹别扭了一会,低声开口唤道。自从上一回闻骥和他相认后,便逼着自己改口喊他哥。
“陪你。”闻骥满意的点点头,只丢下两个字,便又一头扎进杂志里。
钟晓禹愣了愣,心里微微一缩,迟疑的开口问道:“你是因为我说不回去,所以才留下来陪我?”得到对方的点头承认后,他很感动,却也不免有些担心,“不回去可以吗?”
他还没被闻家承认,应该说闻家还不晓得他的存在,所以不回去过年也没什么;可是闻骥和他不一样,若是不回去,不会落人口实吗?
像闻家这样的豪门世家,里头的弯弯绕绕肯定不会少。钟晓禹听闻骥提过,对方是闻老爷子老二闻河的么子,纵使闻骥再低调,却也不免会被大家时刻关注着,若是闻骥不回家过年,还不晓得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可以。”闻骥听出钟晓禹话中的担忧,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头也不抬的回答。
钟晓禹皱了皱眉,便不再开口。过了不久,闻骥起身去了厕所,他正无聊的转着电视频道时,门铃突然响了。他站起身来到玄关,透过猫眼一看,心里忍不住咒骂一声,陆言还真是阴魂不散。
门外的陆言红着一双眼,整个人缩在羽绒外套里,颇有几分可怜的味道。不过钟晓禹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他打开门,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有事?”
“骥哥在不在?我有事找骥哥。”陆言抖着声音问道,脸蛋冻得红通通的,牙关都隐隐在打颤,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找他什么事?”钟晓禹倚靠在门边,懒懒的问道,陆言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在他的眼中,真是虚伪的让他想吐。
“我找的是骥哥,不是你。”陆言抖着身子说道,钟晓禹打了个呵欠,“他不在。”陆言一听,沉下脸来,“钟晓禹,让开!我知道他在。”
“不想说就滚。”钟晓禹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陆言本来要回嘴,突然开始瑟瑟发抖,不断道歉着,“对不起,我只是想见骥哥,你别生气,是我不好,不该来打扰你。”
钟晓禹厌烦的说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想唬谁呢?”谁知话才刚说完,身后突然闻骥的声音,“怎么了?”
钟晓禹浑身一僵,还来不及回头,就见陆言的眼泪啪搭啪搭掉,哽咽的说道:“骥哥,你别怪晓禹哥,是我不该来打扰你们。”
钟晓禹酸得牙都快掉了,陆言这副白莲花样,是想装给谁看?!他沉着脸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陆言唱作俱佳的“告状”。
陆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钟晓禹小鸡肚肠、为人恶毒,这样冷的天气故意把他晾在外面,还骗他说闻骥不在,甚至出口辱骂他。
钟晓禹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傅建仁和陆言倒是绝配,一个可以去当编剧,一个可以去当演员,以后不怕没饭吃了。
他听着陆言哭诉,表面上听起来很大度,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心里一阵厌烦,在闻骥还没开口前,便低喝了一声,“闭嘴!”
陆言吓得一缩,睁着一双媲美小鹿斑比的无辜大眼,脸蛋上还挂着泪珠。钟晓禹这时也不免夸赞对方一声好演技!这情形若是不知情的见了,肯定是站在陆言那一边了。
才刚想完呢,不知情的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从电梯冲了出来,一见到门口的情况,二话不说就对着钟晓禹开炮,“钟晓禹!有什么冲着我来,何必为难小言?!”
钟晓禹一愣,上辈子的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重现,当时他只是对着陆言吼一句,“闭嘴。”便换来傅建仁的一顿咆哮;没想到这次他连话都还没说,在对方眼中,就成了自己在“为难”陆言。
钟晓禹心里生出一股怒气,对着傅建仁、对着陆言,也是对着自己。他恨傅建仁的虚情假意,和不顾八年情分的狠心;他也恨陆言的装模作样,和居心叵测。
可是他最恨的,是自己的不长眼和不争气。
不过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已经重生了,他也看透了傅建仁和陆言,这一辈子,他不会再让对方有机会害他,或是伤害他。
只是还没等他替自己出气,一旁的闻骥已经开口,“闹够了没有?!”这还是钟晓禹第一次听见闻骥的语气中带着这样明显的情绪。
傅建仁僵硬着脸,站在陆言身边,对于闻骥他还是十分畏惧和忌惮的,现在见闻骥语气不善,他也不敢反驳什么。
“骥哥,你别生气,一切都是……”陆言怯怯的开口,还没说完,就被闻骥的一记眼刀吓得闭上了嘴,他还从未见过闻骥发火的模样,此时不禁也有些害怕。
“晓禹,外面冷,你先进去。”闻骥转头向钟晓禹说道,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虽算不上温柔,却绝对是温和了许多。
“不用,我倒想听听,我是如何为难陆言了。”钟晓禹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靠在门边。
傅建仁脸色一僵,其实他也不晓得对方如何为难陆言了,只不过他才刚到,就见陆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是被欺负了能这样哭?
再加上瞧见钟晓禹脸色难看的瞪着陆言,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肯定是对方欺负陆言了,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一顿再说。
反正他勾引对方的行动已经失败,他也不想再继续装温柔扮好人,只是他刚才满心满眼只有陆言,压根儿没瞧见站在一旁的闻骥,否则他才不敢逞威风。
“陆言,你来说。”闻骥淡淡的开口,陆言抽抽噎噎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傅建仁马上用一副“你太狠心、太恶毒”的眼神瞪着钟晓禹。
“骥哥,小言没有得罪过他,他这样还不叫为难小言?”傅建仁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就是把他拦在外面又怎么样?他说不出找我哥有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放他进去?”钟晓禹挑了挑眉,冷哼一声。
“嗯,是我吩咐晓禹的,若是要找我,都说不在。”闻骥难得说了一句长句子,内容却让陆言的脸色难看无比。
第十五章:证明
陆言没有想到,闻骥会这样偏袒钟晓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惊觉不对,刚才钟晓禹似乎喊了闻骥一声“哥”?
他脸色有些阴沉,来回望着闻骥和钟晓禹,傅建仁没有察觉陆言的不对劲,只是单纯讶异闻骥的话语,听起来就是站在钟晓禹那一边。
“听到了?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是我哥交代的。”钟晓禹对着陆言挑了挑眉,故意加重了“哥”这个字,果然见到陆言微微变脸,他眯了眯眼,心里有了些计较和猜测。
“骥哥,我有事找你,方便给我一些时间吗?”陆言收拾好心情,尽量保持镇定。
闻骥皱了皱眉,有些犹豫。他看出了钟晓禹对陆言的不喜,因此并不打算让对方进屋,可是他也颇为好奇陆言的来意,想弄清楚对方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