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黎锦听听就过,信了才有鬼。他粤语说得好,是因为当年替舒慕拓展香港市场时,曾经专门找师傅学过。不过这都是前辈子的事了,也没法说。他干笑两声,刚要把话题岔过去,一扭头,就见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张着血盆大口,一笑还酒气熏人。黎锦好悬没当场吐出来,赶紧借口尿遁。到卫生间转一圈回来,一推门,把他惊了一跳。
屋子里两男六女,成双捉对,已经不堪入目。
他叹了一声,默默关门退了出来。
事情到这里,也算他大功告成,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再亲自出马了。
他吩咐服务生照看下包厢里的客人,又留足小费,接着去路口打车回酒店。齐亦辰不是应酬的料,也见不惯这等群魔乱舞的场面,黎锦叫他彩排后直接回去。坐在车里,汽油的味道一熏,酒意争先恐后往上涌。洋酒后劲大,黎锦闭目靠在座椅上算自己今晚总共喝了多少,自己主动敬的,对方硬灌的,数着数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
他付了钱,摇摇晃晃走下车。满身的酒意被冷风一激,反倒更加浓郁起来。脚底下也没个准,瞧着台阶像海浪似的层层递递,又像螺旋似的反复旋转,盯了许久也不知往哪里落脚。试探着迈出一步,果然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过去。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扶旁边理石柱子,柱子冰冰凉,叫他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醉得不轻,走是走不成了,只好就地坐在酒店门口的花坛边。香港气候宜人,眼下虽然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加一件长衫就搞定。他坐在花坛边,被这样清清爽爽的风吹着,一边暗自担心宿醉要影响明天工作,一边把那两个喝酒当喝水的香港人骂上一百遍,不知怎的,竟又迷糊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朦朦胧胧觉得有谁推他,他抬起头,眼前站着身穿制服的酒店门迎小哥。小哥一脸担心,嘴巴一张一合跟他说话,可说的是什么,他听见了脑子却反应不出。黎锦呆呆愣愣地看了小哥半晌,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点头说,好。
好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面前的一切都是扭曲朦胧的,脚底下软绵绵像踩着棉花,就连按电梯时,手指的触感都迟钝而不真实。他猜自己在做梦,于是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看着电梯里的自己尽情做鬼脸。没想到中途上了人,那位鹰钩鼻子花白头发的外国大叔看见他这副样子活像见了鬼,肩膀绷直了缩在电梯角落,要不是电梯运行中下不去,只怕大叔早就跑了。
于是即便在梦里,黎锦也不得不叫自己看上去正常点。他又恢复了白天那副专业而冷静的样子,并保持着这张脸往自己的房间走。房卡在钱包里,他一边伸手掏,一边试着撞了一下门,没想到,门开了。
黎锦怔怔地看着虚掩的门锁半晌,轻轻跨了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但对面大厦的灯火足够照亮阳台的方向。阳台上站着个人,身材修长,背影挺拔,光是灯光里那模糊的轮廓,就足够叫人神魂颠倒,沉沦一生。
黎锦张开嘴,有个名字在嘴边,他不敢叫,也叫不出。他嗡动着双唇,眼神错也不错地盯着那个背影,生怕一眨眼间,那身影就消失了。
他越来越相信这是个梦。
阳台上的人转过身,他背着光,面目眉眼看不清楚,可黎锦却知道,他一定也在看着自己。他的鼻子渐渐酸楚起来,嗓子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哽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片刻不停地往他那里走,最后几步,甚至小跑起来。他一头扎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他抱得非常用力,他觉得自己快要把这人的腰勒断了,可还是不想松手。反正是梦,他想,那就再紧一点,再紧一点又何妨。
温暖的手掌抚上他后脑的头发,一下下替他顺着胸口道不得的那些委屈,那人的声音在夜色里亲近而朦胧,带着一点点放纵的宠溺,响在耳边。
“怎么了?”李奕衡问。
黎锦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李奕衡。他的侧脸被灯光映衬得柔和无比,黎锦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我想你。”他狠狠地咬上他的唇,“想疯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两人足足半个月没见,一方又乘着酒兴,这一吻像燎原星火,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搂抱着拥吻,从阳台滚到床上,纠缠了大半夜,直到筋疲力尽才手拖着手沉沉睡去。快天亮时黎锦从梦中醒来,瞧着天边泛起鱼肚白,忽然觉得这段日子以来,每天早晨睁开眼就压在他心头的疲惫全都没了。
他翻过身,李奕衡早就醒了,正静静盯着他看。他对李奕衡笑了笑,拉开被子钻进他怀里,耳朵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小声道:“我就知道不是做梦。”
“嗯?”李奕衡没听清楚。他拉着被角盖住黎锦的肩膀,黎锦顺势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胸口。
黎锦摇摇头,笑意像抹了蜜,甜得腻人:“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也想你。”李奕衡揉他头发,“听说你来香港,就跟过来了。”
黎锦嘴角抽动,刚想夸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自己追着走,转念想想,这鸡啊狗啊的,等于把自己编排进去,于是硬生生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手上却不老实,开始在李奕衡胸口上乱摸:“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不知道。”李奕衡很诚实,“我跟林辛说我要在你房间等你,等我到的时候,这门就是打开的了。”
“可耻的特权阶级。”黎锦撑起身子,狠狠剜了他一眼。
李奕衡笑了:“那你就是特权阶级的家属。”
黎锦躺回去,李奕衡很周到地送了只胳膊过来叫他枕着。他享受着人肉枕头,五指逡巡到李奕衡胸口,不走了。
“你这次来是单纯陪我的?”黎锦问。
“不全是,不过,以你为主。”李奕衡回答,“我来,你不高兴?”
“没有,”黎锦有点脸红,手指下意识去抓离得最近的东西,“我高兴,挺高兴的。”
李奕衡无声地笑,笑到一半,忽然像被人切断电源似的,僵住了。
无他,李先生那金豆子似的乳首被用力捏了一下。
李奕衡的表情那叫一个五彩斑斓,要是黎锦此刻抬头,必定要叹为观止连连称赞。可惜他此刻只顾着脸红,甚至由于脸红的副作用,身体其他部位通通遵从下意识,他的下意识——
就是把李奕衡的乳首当黄豆粒似的,前后左右扭来扭曲,偶尔还拨浪鼓似的拨浪着玩。
天知道李先生精力旺盛,又生憋了半个月,之前顾忌着黎锦醉酒,没好意思放开了下手。他这样一拨弄,李奕衡气血直冲下身,那要紧的地方立刻硬了。
李奕衡忍得辛苦,黎锦还在不知死活地跟他说话:“你这样跑过来,李氏没问题吧?”
李奕衡捏着拳头往外蹦字:“没事。”
“真可怜林大美女,大过年还要帮你值班。说起来人家还打算结婚生子,全被你这样不省心的老板给耽误了。”黎锦叹叹。
“呵。”李奕衡说。
黎锦一唱三叹半晌,大概情绪缓解了点,手上也不再那么要人命。李奕衡快憋到极限了,正犹豫着是自己去卫生间解决还是就地把人再办一次,就听黎锦倒抽一口凉气,语速飞快道:“李奕衡,林辛都三十多了还不结婚不找男朋友连个一夜情都不玩该不会是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你吧?”
李奕衡悚然一惊,身体下意识往后弹去,恰巧乳首正被黎锦实打实捏在两指中间。这一下扯个正着,霎时间锐痛愉悦一齐涌上头顶,叫李奕衡再也忍不下去,翻身将黎锦压在身下。
黎锦大睁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想歪了:“难道……我说中了?”
“胡说八道!”李奕衡沉下腰,两腿间那硬邦邦的东西直接顶在黎锦小腹上,成功把黎锦的脸吓白了。
“你不是……不是刚……刚做完?”黎锦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
“不够!”李奕衡难得气急败坏,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低头要吻。
黎锦一巴掌拍在他唇上,捂着嘴把他推开:“用……用手好不好?”
“不好。”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李奕衡扯下他的手,按在床上。
黎锦觉得,自己那老腰屁股跟不要钱似的疼了起来。
“那……”他哭丧着脸装可怜,拿另一只手去推,“我用嘴总行了吧。”
李奕衡呵呵冷笑两声,慢条斯理地捏住他的手腕,用极为残忍的速度把那唯一仅剩的反抗力量无情镇压。
“不、行。”说完,他直接吻了下去。
“李奕衡你这个禽……唔!”
然后,他就被禽兽给“禽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齐亦辰的演出异常顺利。
大陆艺人到香港,难免要收到嘘声,更别论齐亦辰选秀出身,在大陆影响尚且有限。没想到,演出当天反响竟然出奇的好,场中没有倒彩不说,甚至有本土乐队和粉丝自发前来支持。齐亦辰当年曾带自己的乐队到香港短暂驻唱过一段时间,本地乐队结交不少,这些乐队发展到现在虽然所剩无几,但影响力还在。他们振臂一呼,全港大半粉丝闻风而动。齐亦辰一出场,台下几千人同时举起右手,食指小指两指竖起,向他致意,场面之激动人心无法用言语概括。
黎锦站在后台,静静看着灯光中央齐亦辰抱着吉他奔跑呐喊,与台下众多粉丝合唱,恍惚间竟想起那个静寂无声的深夜,他曾与什么人一起共乘一辆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海边仓库,办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摇滚音乐会。
明明只隔了几个月,一切却如同前生往事,不堪回首。
演出结束已是夜里,齐亦辰跟朋友们好久不见,约了一起喝酒,黎锦同去。一堆摇滚青年经年未见,凑在一起喝得烂醉,到最后酒店都回不去,迷迷糊糊在酒吧包厢横七竖八。黎锦本想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刚开始是滴酒不沾的,这样到最后也光荣卧倒,可见我港青年如何生猛。
第二天醒过来是上午八点,黎锦胸口压着个毛茸茸的头,叫他喘口气都沉得慌。他推了两下推不动,干脆直接拽着头发把人拽开。这位仁兄倒也铜头铁骨,这样拽都拽不醒,吧唧吧唧嘴,伏在另一个人身上继续睡。黎锦好不容易坐起来,瞧着这满屋子不堪入目,拖长音叹了口气。这当口,身边忽然有人笑了。
他转过头,看清是谁,压低声叹道:“你朋友可真豪放。”
齐亦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笑道:“多谢夸奖。他们说今天下午港大旁边一家酒吧有小型演出,叫我去看,你要不要一起?”
黎锦也不确定,道:“我查一下日程表,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就……”
戛然而止。
他低着头,手机上有五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
电话号码是李奕衡的,短信也是,不长,就一句话。
“明天有安排吗?”
短信是昨晚两点发来的,在五个未接来电后。
不急不缓,黎锦甚至能联想到李奕衡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声音。
可这时间不对。
除非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否则李奕衡的睡眠时间一向稳定,多半12点就已经入睡了。两点没睡,只能证明——
他一直等着自己的回音,都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
“亦辰,我不去了。”黎锦抓过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你跟朋友好好玩,保护嗓子。”
“放心。”齐亦辰打了个响指,目送他匆匆离开。直到黎锦走出很远,他才歪过身子,往刚刚趴在黎锦身上那人头顶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没戏了!”齐亦辰道,“人家名草有主,不会给你追了!”
酒吧半地下,晚间营业,上午满走廊空荡荡没人。黎锦一边走一边给李奕衡打电话,那边接得很快,好像早就等着他这一通电话似的。
“李奕衡,我昨天晚上有聚会,没听到你电话,对不起。”没等对方说话,黎锦先道歉。
“没关系。”李奕衡笑了笑,“我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抽一天时间给我可好?”
黎锦张张嘴,良久,咽了回去。
李奕衡甚少要求过什么,即便有要求,黎锦说不行,他也就算了。可这次,在他商议的口吻背后,黎锦却体会到了一丝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味道。
就像他明明盼着自己答应,却偏要装得十分尊重对方意见似的。
黎锦走出酒吧,外面日光明媚,微风带来甜香,其实他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去忙碌,可眼下,他却觉得天大的事都不如李奕衡那未说出口的小小要求重要。
“没事。”黎锦笑着说,“我今天很闲,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你在原地等着,我去接你。”
半小时后,一辆银灰色凯迪拉克停在黎锦面前,李奕衡降下车窗,微笑道:“上车吧。”
车子载着两人在马路上飞驰,黎锦一边低头扣安全带一边打趣他:“你还真是在哪里都有豪车。”
“借的。”李奕衡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像X光似的,把黎锦看个底儿透,“浑身酒气,昨晚又喝了不少吧。”
黎锦登时心虚不已,主动交代。李奕衡跟首长听取汇报似的边听边点头,听完了,总结提问:“那这些人里有没有不错的苗子?”
“很可惜,没有。”黎锦耸耸肩,看向窗外,只觉得这飞驰而过的景物越来越不对劲,“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我要带你见一个人,不过在那之前,先得把你这醉鬼拾掇干净。”李奕衡平视前方,道。
黎锦啧了一声:“怎么?身在异乡,你要把我卖了?”
“放心吧,除了我,没人要你。”李奕衡歪头瞥了他一眼,好像光拿眼神就能给黎锦估个价。
黎锦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李奕衡先带他回酒店洗了个澡,把浑身酒气都洗掉,接着叫男装店比对黎锦的尺寸送来西装一套。黎锦一边在镜子前试衣服一边嘀咕,不知道他要带自己见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衣服都要换套新的。想来新媳妇见公婆,也不过如此了吧。
乌鸦嘴,被他说中了。
换好衣服,李奕衡直接开车带他去石澳。半岛上许多名人别墅,李奕衡如数家珍,对他一一介绍。这是张曼玉的,这是成龙的,那谁谁跟谁是邻居,谁谁家的狗又常常走丢。这些黎锦前生有所耳闻,到底不如李奕衡了解得清楚详尽,听他一路讲来,越听越有兴致。等到车拐上岔路,李奕衡的语声戛然而止,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李奕衡李先生从来不是个八卦的人,今天怎么对着几座别墅八卦这么久?
难不成……
他狐疑地转过头,果然,李先生手指抽紧目光凝滞,连笑容都不甚自然。
这是……紧张?
又行驶了一会儿,李奕衡将车停在一座别墅前。门房看到有人,小跑着过来迎接,离得老远就笑容灿烂,走到近前,还没等见到李奕衡的人,先弓着身子,恭恭敬敬问了声“大少爷好。”
李奕衡“嗯”了一声,降下半边车窗,问:“车库的门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