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真有意啊?”
“不可以么?”
阿元钩钩手指,“中介费。”
“当老鸨啊?”
“不可以?”阿元学着施沐晨的腔调说。
施沐晨笑,“那来个报价。”
“先来一个亿。”
施沐晨作夸张的O型嘴状。
“我家熊是无价之宝~”阿元眯眯笑,“我才不会给他介绍奇怪的男人。”
“我哪儿奇怪了?”
“冒着大雨来剪头还不奇怪?”
“他也是冒着雨来啊,按理说我俩思维很合拍,理应发展发展。”
“少来,花花公子。”
熊鑫后来是被阿元推醒的,头发已焕然一新,看上去很有精神。阿元给他倒了一杯水,雨还在下,更大了。熊鑫走不了,就窝在后面的沙发里听音乐。Ipod果然一去不回,再也没见着过纹身男。他又买了只新的,可惜了小熊绕线器和熊外壳,那是颜瞻特意买来送他的。一个他喜欢过的男孩子,现在两人只是普通朋友。
直到施沐晨也剪完头,雨还是没停。熊鑫不住地看表,他本惦念理完发去琴房,这下可要泡汤了。
“很着急吗?”施沐晨走过来拿西装外套,像是不经意地问。
“还好。”熊鑫礼貌地回答。
“喂喂,禁止骚扰我家熊。”阿元一边喝水一边说。
“我很绅士好不好?”施沐晨对阿元说完,转向了熊鑫,“用不用我送你一程?”
“不用。”熊鑫站了起来,“阿元,我回去了。”
“别啊,雨多大啊!等我下班看看停了一起走吧。”
“今天不行,你记得吃感冒药,明天再联系。”熊鑫说着穿上风衣就下楼了。
“你肯定吓到我家熊了。”阿元对施沐晨发难。
“那我最好弥补一下。”
“喂!”
看着施沐晨也下了楼,阿元不禁微微皱眉——还真是大傻子一二号,都喜欢雨中漫步是怎么地?
熊鑫走出一百多米伞就被吹翻了,他有些后悔图省事儿没打棍伞。身后传来嘀嘀的喇叭声,熊鑫下意识地向内靠,给车让路,不曾想那辆车贴着他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施沐晨微笑着说:“上车,送你一程。”
雨确实很大,风夹杂其中,不是推辞的好时机。收了伞,熊鑫上了施沐晨的车。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彭勃摸了出来。
滑动拇指,短信:我下班了,又是焦头烂额。From 秦浪。
彭勃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你们喝着,我先撤。”
乐队的朋友们酒兴正浓,非扯着彭勃再喝几杯,彭勃敌不过,又喝了一轮才出来。大家已有两个多月没见,分外亲昵。主唱还是没有合适人选,聪聪今天带来一个女人,彭勃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同意,大家看着拿主意。
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点,靠窗闭目养神,短信又来了一条:快到了,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买了关东煮。From 秦浪。
彭勃动动手指回:我不饿,你自己来。而后开了“愤怒的小鸟”玩得不亦乐乎。
跟秦浪认识有半年了,相处的还可以。彭勃记得大概就是年后没几天,他百无聊赖去夜店闲混,秦浪过来和他搭讪。那时候可真糟糕,不仅跟纠缠许久的任伟彻底掰了面儿,没过多久乐队主唱也走了。彭勃一时间有些恍惚,整天无所事事。
和秦浪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睡了,脾气也还对得上,就任它发展了下去。稍稍令彭勃吃惊的是,两个多月后他在一个怎么想也不可能的场合——他的公司,见到了秦浪。那时候他们已经挺亲密了,时不常会见面。说不吃惊肯定是骗人,当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就暗叫不妙。再去回忆秦浪第一次和他搭讪第一次跟他上床的那股缠绵劲儿,彭勃登时有些后怕。秦浪却很坦然,说了些话把U盘递给他,转身出去了,像是他俩什么事儿也没有似的。没有才怪,前一天晚上还在彼此撩拨。彭勃稍后翻看了秦浪的档案,他进公司已经两年多了,一开始在市场部,后来调去了品牌管理。那是个小部门,一共没俩人,主要负责公司的形象宣传。打电话给他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秦浪爽朗地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喜欢你。总要想办法接触你嘛。被人摆了一道,彭勃却不讨厌,倒是觉得秦浪果然聪明。自此之后两人还是那么交往,彭勃反正也不怎么去公司,去了碰到了,眼神也没什么交汇,仿佛谁也不认识谁。私下里就是另一说了,该怎么亲昵怎么亲昵。彭勃不爱秦浪,但秦浪爱他,彭勃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也没有再爱谁的打算。受够了。再说了,处着处着,感情当然不可能一点儿没有,多一点少一点,怎么也有感情。且,总体来说,秦浪是个挺可人疼的男孩。
车在公寓楼前停下,彭勃下来拿了找零,刷门禁进去了。电梯一路向上,停稳,他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我门应该挺隔音的吧?”彭勃进了门,一边换鞋一边说。
“我在窗口看见你了。”
茶几上堆放着一次性食品盒,彭勃走过去看见里面还盛着一些关东煮。秦浪很喜欢吃这个,下班过来路过7-11的时候总要带上一些。彭勃有时跟他吃点,大多数时候不吃,但他总是多买一些。
“马无夜草不肥,可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彭勃在沙发上坐下,秦浪帮他把外套挂了起来。
“最近有点忙。”
彭勃想了想,他俩已经四五天没见过了,今儿是礼拜六,他之前却说“刚下班”。
“忙什么?”
“当然是工作。”
“具体的呢?公司最近很忙吗?”
秦浪在彭勃身边坐下,食指覆上了他的唇:“我们有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非工作场合,不提工作上的事。”
彭勃点点头,第二条是:不跟对方之外的人发生性关系;第三条是:如果起了争执,谁都不可以动手。弄得跟结了婚的老夫老妻似的。颇有些无奈。
“你今天喝了不少酒嘛。”秦浪像只小狗贴着彭勃嗅。
“想尝尝?”彭勃拉起了秦浪,吻上了那双薄唇。
“你很色嘛。”
唇与唇分开,秦浪看着彭勃说。
“亲你一下儿就是色?”
“哪儿是啾一下了事,你自己知道。”
“那还不快去洗澡侍寝。”
“少拿自己当王爷。你先去,我收拾一下茶几。”
“这急什么。”彭勃拉起了秦浪,“一起。”
睡醒已经快十一点,彭勃翻了个身,身边空无一人。床头的闹钟下压了张纸:我去公司了,早点在餐桌上。啾~
彭勃放下纸,半坐起来,点了一支烟。阳光透过纱帘打在身上,暖融融的,从微敞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带着秋天特有的味道。
你他妈到底忙什么呢?这么想着,彭勃摸过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哪儿呢?”电话一通,彭勃就问开了。
“路上。”
“目的地。”
“干嘛?”
“关心关心你。”
“可别,我浑身打哆嗦。”
“说正经的,去公司啊?”
“我有病,你能让我吃一天人饭吗?”
“哦哦,吃饭去啊?”
“你是找饭辙呢么?”
“我吃饱了撑的。”
“那你就餐可早了点儿。”
“别废话了,成天逗咳嗽。”
“谁先开始逗的啊?你打电话干嘛?你今儿要去公司?”
“你都不去我去干嘛。”
“可不是嘛,甩手大掌柜。”
“最近公司怎么样?”
“老样子呗,还不错。”
“忙啊?”
“还行,有几个外省的项目稍微有点儿烦人。”
彭勃决定单刀直入,“品牌这边儿都忙什么呢?”
“那边儿挺忙,都是内务的一些事儿,换胸卡啊,还有分公司的策划设计什么的,会议室要换设备,好像也是他们忙呢。”
“人事部干嘛吃的?”
“你怎么想起这鸟不生蛋的地儿了?”
彭勃不想再说了,“行了,吃你的饭去吧。”
“嘿!你这人没头没尾的。”
“快去,等会儿餐厅都没位子了。”
“我就是随便吃两口,吃完音乐厅。”
“你再说一遍。”
“别寻衅滋事,招我说你。诶,你下午有事儿没有?没事儿过来啊。”
“我不想跟着乐盲丢人,您难得太阳打西边儿升起,加油普及普及吧。”
“您好,您浑身都是音乐细胞,什么时候工体开演唱会啊?”
“谁给你票谁够不开眼的。”
“你怎么知道别人给的?”
“我昨天刚认识你啊?但凡您亲自买的,我明天开始天天去公司报道。你敢昧着良心说是吗?”
“挂了吧,我到地儿了。”
对方撂了电话,彭勃也收了线,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嘲笑他的合伙儿人——就你还听音乐会呐,五线谱都没搞明白过。音乐课你就没及过格!
洗漱一番冲了个澡,彭勃把自己收拾出人样儿,拿了车钥匙出门了。
到写字楼他先去熟悉的茶餐厅点了几个小菜面点,让一会儿送到楼上去。
每回进公司彭勃都有新鲜感——总有点儿小变化。有时候,仅仅一点变化也能给人以新意,让人不厌烦工作环境。彭勃知道,这也是秦浪的工作之一。以前他从没注意过他,但他每次都能觉察到环境的改变,再细微也能察觉。
整个十七层都很安静,来加班的人凤毛麟角,又因为公司面积大,基本互不打照面,各干各的。
品牌管理部门只有一个小隔间,小的仅能勉强塞下三个人,还不能有胖子。这么小的空间竟还兼当着仓库,彭勃看看,哪个部门的杂物都有。
贴着秦浪名牌的桌子有些凌乱,各类表格文件堆得看不见桌面。
愣神的工夫,只听得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彭勃回头,见秦浪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吓死我了!”看见彭勃,秦浪一惊,心脏突突地跳。
“见鬼啦?”
“你怎么来了?在我办公室干嘛?”秦浪条件反射一般合上了房门。
彭勃一把搂过了秦浪,“赶紧换个表情,小心我跟这儿把你干了。”
秦浪一通捶打彭勃,但面部表情放松了下来。
“我看看你忙什么呢,给你点了午餐,一会儿就送上来。别老吃没营养的东西。”
秦浪笑了笑,“你果然很温柔。”
“哪儿跟哪儿啊。”彭勃放开了秦浪。
“大老板你去忙你的吧,我这一亩三分地放不下你。”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儿怎么跟仓库似的?别的部门的东西跟你们这儿干嘛呢?”
“咳,大家都堆,拦不住。老为这个打架了。”
“我跟人事部说说吧。”
“别,你别插手。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莫名其妙发了话,反而让我更难做。”
“骨头真够硬的。”彭勃戳了下秦浪的脊梁。
到北京音乐厅是两点过五分,施沐晨回头看了看后座上的一捧花,下了车。人已经陆陆续续进场了,寻了位子坐下,他展开了演出表。开场曲目是《勃拉姆斯三重奏》,钢琴、小提琴、圆号,钢琴演奏者是他的重点。
昨天去相熟的沙龙偶遇的男孩很有意思,特别腼腆、谈吐举止优雅,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按理说这个类型并不对他的胃口,但不知怎么地,他就是有些被他吸引。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刹。并非面皮那种浅薄成分,而是气质——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一个男孩。他长得不算有特点,但很耐看,越看越有味道。这对施沐晨来说也绝非什么一见钟情,只能算头脑发热。头脑发热也没什么不好,偶尔这样倒是说明自己还年轻,就像偶尔感冒,对身体来说反而是好事。
尤其这小家伙特别不禁逗,逗逗就脸红抿嘴。昨天送熊鑫一路施沐晨心情都很好,虽然车外是瓢泼大雨,车内是低气压,前方还有行不动缓缓爬行的一长串车队,但心情就是意外的好。
开到长椿街放下他,临别逗他说:送了你给什么好处?小家伙拧着眉毛认真地犯难。施沐晨再说:不如请我听你参与的音乐会吧。他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施沐晨想笑——你睡觉的时候,阿元都说到了。也真是个实在人,他请他在路边等一等,转身去了不远处的社区,一刻钟后回来,隔着车窗递过两张票。施沐晨问:另一张给谁?他抓着一头软软的卷发说:你的朋友吧……再问他为什么单要请他等在路旁不请他上去避避雨。他低着头说:雨大,你下车就会被淋湿。施沐晨继续逗:是不愿意请我上去吧。他连忙摆手:不是,真是雨大,再说我家也很乱。一连串的解释。施沐晨最后看着他过马路去了对面才再起步上路。
演出不一会儿就开始了,走上舞台的那个男人施沐晨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一别昨日的青涩、腼腆,今天的他沉稳笃定,自信而充满力量。可谓神采奕奕。他肯定穿0号的衣服,施沐晨心想,真瘦。礼服合身,映衬着他身材颀长,也不显得矮了。削肩细腰,腰杆挺得很直,宫廷式样的花边装饰一点儿都不显得做作。
他看着他落座,紧接着,小提琴手的琴弓就位,音符流泻而出的同时,钢琴声随之响起,施沐晨屏住了呼吸。他不懂音乐,也不常听音乐,但这并不妨碍他凭直觉分辨出乐手的好坏。
注视着台上认真的钢琴师,施沐晨有几分着迷。
不知不觉中OP曲目结束,台上的男人跟另外两位乐手携手鞠躬,台下迸发出热烈的掌声。施沐晨再次翻看手中的演出表,上面印有钢琴师的简介。“多次在国内外比赛中获奖”一项肯定了他直觉的灵敏。从音乐附小开始念起啊?还真是执着的人。
一直到演出结束,施沐晨都认真聆听着,谢幕的掌声尤为热烈,台上的男人浅淡地笑着,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赞誉。
从音乐厅出来,天色已转暗,施沐晨抽了一支烟,等在后台出入口的大门处,稍后陆续有人出现在视线内,但都不是熊鑫。半小时过去,施沐晨有些纳闷。媒体通行证是一张好使的钥匙卡,他晃了晃就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后台已基本处于清场状态,偶尔有人擦身而过,拿着乐器行色匆匆的模样。拉住一位女士询问,她挑着眉毛说:熊鑫啊?好像在跟史老师说话吧。在里面的房间,从这儿右转往下走。
施沐晨寻路过去,看见一间房间挂着“请敲门”的牌子,门却仅仅是虚掩着。凑过去一看,熊鑫跟一个四十开外仪表堂堂的男人面对面站着,即使只能看见侧脸,他也看出了熊鑫脸上的痛苦。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施沐晨仔细听才勉强听清。
——你还要怎么样,我只想知道你还想怎么样。
这是熊鑫的声音,嗓门比较亮,听得还比较清楚。男人就不一样了,由于声音低沉,嗡嗡的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