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风烛护法,我觉得……洗得够干净的了,你先出去吧,我这就起来了。”
风烛道:“那我帮你擦干。”
我道:“擦干这种事,我还是能自己来的。”
他轻轻淡淡一笑,视线若有所思地掠过我的身体,道:“真的?”
我无奈了,郁悴道:“风烛,你是故意的。”
他还在装傻,“什么意思?”
我道:“你是故意的!你说,你是不是断袖!”
风烛托着下巴看我,似乎在欣赏我的窘态。
我怒瞪回去。
可惜他穿得整整齐齐的,我一丝不挂。
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他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去,我有种被他视线QJ的感觉。
我被他看得心虚,败下阵来。
风烛轻笑,伸手在我脸上刮了一下,把我脸上粘着的头发拨到一边。
“我是故意的。”他说。
我怒道:“果然!你想干嘛!”
他笑得淡若清风,欠了欠身站起来,道:“惩罚。”
又是惩罚。
不过这个惩罚好像比泡在水里好了不是一点。
只不过我干了什么要让他惩罚我的事?
他往外走去,我跳起来叫道:“等会!你说清楚,惩罚什么意思?”
他顿住了,看我的眼神有些戏谑,目光从我脸上一直下移,最后停在我下腹的地方。
他眯眯眼轻笑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
他在笑什么!?
我赶紧夹着腿坐下来。
他低笑道:“你不用害羞。它没丢你的脸。”
我想一头撞在木桶上死了算了。
他笑着离开了。
被嘲笑了一番,还是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
我洗过澡,拖着脚瘫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一根手指头了。
窗外日暮西斜,莺歌燕舞。
满眼的蓝色花海。
花香的味道和流苏的味道很像。
彼岸花。
传说中的妖花。
佛经语:“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为何……会有这么多彼岸花呢?
这魅人心魄的妖蓝,又为何,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见过?
困倦感铺天盖地而来,我坠入睡梦当中。
漫天林花飘旋而落,粉色花瓣落在酒杯之中,轻轻漾出波纹。
有琴声悠扬飘出,如从遥远的苍穹传来的天籁之声,飘远悠长,不绝如缕。
婉转绵长,余音飞扬。
鸟鸣莺啼都为之寂静。
温润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一滴,一滴。
我抬头,看见泪珠儿从爹爹的眼眶涌出,顺着他的脸庞一滴滴地滑落。
泪珠不断地流着,爹爹却没有伸手去擦。
眼睛眨也不眨,目光怔怔地看着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纷落林华之间,一名白衣男子端坐在漫天花雨之下,膝上一把五弦琴发出铮铮之声,温婉玉指清扬,雪白衣袖飘动。
玉颜人不言语,一颦一笑尽断魂。
他轻轻抬眸,视线看了过来。
但我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醒了过来。
彼岸花香弥漫在小屋里。
来到流月岛后,我似乎经常会梦到父亲。
在花雨下弹琴的男子,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我却无法认出他的模样。
在我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吗?
亦或是……花香给我带来的梦魇呢?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小丫鬟走进来,对我恭敬地行了个礼。
“林公子,瓶眉为公子梳洗。”
我点点头,她端过来一个盆子,用温热的湿布给我擦脸。
我笑道:“瓶眉,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跟你一样,是流月宫的下等人。”
瓶眉掩嘴一笑,道:“公子说什么呢,瓶眉可不是什么下等人,瓶眉是流月宫的弟子,是宫主让我伺候公子,而且看着公子不让公子做傻事的。”
我尴尬地笑笑。
原来就我一个是下等人。
我道:“那就更不能让瓶眉给我洗脸了。我自己来吧。”
瓶眉退了下去,一会儿给我端来几个小菜一碗粥。
我正在吃早膳,风烛来了。
瓶眉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我无奈道:“风烛护法早啊,你们流月宫很闲吗?不用出去杀杀人,屠屠门么?怎么整天有空跑到我这个男宠的地方来?”
风烛在我对面坐下,道:“你不是不喜欢杀人么?”
我道:“我是我。你们是邪教,不一样。”
风烛笑了笑,让瓶眉拿来一套碗筷,大大方方地跟我一起吃了起来。
居人篱下,主人要来吃饭那是看得起你。
总不好把主人赶走,于是我便迅速地把好菜挑着吃完,以示抗议。
风烛静静地看我吃完,笑着说:“你胃口很好。”
之后,瓶眉给我准备饭菜的时候特意准备了两倍的量。
我彻底无能为力了。
风烛经常跑到我的房里来,吃饭的时间就吃个饭,不是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坐在房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
他很闷,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说,他在听。
他连我的嘲讽都听不出来。
每次我讽刺他,他都只是轻笑而过。
说得多了,我也就没得说了。
没话说的时候,我就捧着脸发呆,而他坐在旁边看我发呆。
有的时候他还会带来一壶温酒,我们坐在廊前,品着小酒,看漫山的彼岸花随风飘扬。
每次看着漫天遍地飞舞的蓝色花瓣,我就会想起流苏在花海中练武的场景。
那么多的花,都没有他那幽蓝的眸子勾人心魄。
就这么着,大半个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流苏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也没有召我侍寝。
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
第39章:流离殿(一)
无所事事了个把月,我也把流月宫摸得差不多了。
既然他已经不会留意到我,我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一天,风烛照旧来找我,吃过了饭,我们坐在廊前,他看着远处的彩霞,突然冒出一句,“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
月圆之夜。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月一次,月圆之夜,武功反噬。
流苏在月圆之夜,武功会反噬其身。
我抬头看风烛,他的表情淡淡的,眸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第二天,风烛没有来。
我看着天上的太阳数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华灯初上,我装作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上了床,瓶眉也没有怀疑些什么,替我熄了烛火便走了。
我等了许久,悄声悄息地穿上靴子抓起剑,摸黑往流苏的流离殿走。
流苏武功反噬的时候神志不清六亲不认,还有抓到谁咬谁的毛病。
这就是大魔头流苏的致命缺点。
依常理,除了最亲近的左右护法,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或许连座前四使都不知道,以免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将自己陷入险境。
流苏对自己的武功很自负,他不会在寝殿旁安排人看护自己。
所以这天晚上,流苏便是一个人在流离殿里。
我摸到流离殿门前,大门紧闭,屋子里黑灯瞎火。
我在外面晃了几圈,果然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心下惴惴然。
如果不成功,那我便真的要成为流苏的嘴下鬼魂了。
握着麻醉药的手有点抖。
这些天我也不是什么也没干的。
流月岛很大,除了彼岸花,其他的花花草草也是欣欣向荣。
我让瓶眉带着我到处摘花采草,瓶眉虽然不愿,但碍于流苏的命令,还是带着我去了。
实在采不到的草药,我便以想喝草药汤的理由骗风烛给我带来。
有了原料,便能够制药了。
虽然成色不高,但只要加大剂量,麻倒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我推了推门,门被栓上了。
我用剑嵌入门缝里,往上一拨,把门栓打开。
轻轻推开门,屋里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还有一股浓郁的花香味。
是流苏身上的味道,比平时浓郁多了。
我踮着脚,悄悄摸进去。
“林暮,你在做什么。”
在乌漆抹黑的屋子里,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这种惊吓可非同一般。
我立即跳了起来,脚下一绊倒在地上。
回头一看,流苏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脸上煞白,就像敷上了一层薄霜。
眼眸幽蓝,像有一把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我惊恐未定,深吸了几口气,结巴道:“流……流苏……你、你怎么……”
他看着我,又问了一遍,“林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的,表情也是冷冷的。
爱笑鬼流苏居然不笑了。
完了,他生气了。
我想起妄朱的话。
“你不要再挑战宫主的底线了,他发起怒来,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你看看这莲心湖的湖底。这里头的白骨都是做错事的婢女下人,宫主让他们到这里冷静冷静,就再也没让他们出来。”
我一阵紧张,继续结巴道:“今天是……月圆,你……那个武功反噬……我……我就来看看……你。”
流苏的眸子里闪过一瞬亮光。
他的表情愣了片刻,慢慢缓和下来,一抹笑意浮现在他眼底。
“暮儿……”他朝我俯下身来,浓烈的花香包裹了我。
他抱住了我。
“你在担心我?”他轻轻地问道。
我心中一动。
完全猜错了。
流苏大宫主,你也太没有防备之心了。
我将计就计,伸手抱住他的身体。
他震了一下。
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大冰块,身体僵硬,全身散发着寒气。
我竟然莫名地想着,盛夏的时候抱着睡觉,可能会很舒服。
我温言道:“嗯,我担心你一个人,所以来看看你。”
流苏抬起头,蓦然绽放出一个笑来,弯弯的眸子里蕴含着无尽的星光。
他问道:“暮儿,你不生气了么?”
我道:“不生气了。”
流苏笑得很温和,他轻轻凑上来,在我唇间落下一吻。
又是蜻蜓点水一样的吻。
他放开我,道:“你该走了。”
我拉住他,“我在这陪你。”
他摇头,道:“我怕我会伤害你。”
我更怕。
我努力让我的笑容显得很忧伤,深吸一口气说出一句让我起鸡皮疙瘩的话。
“流苏,不管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不想让你一个人,我想陪着你。”
流苏被我的话惊呆了,他怔了怔,露出一抹笑来。
“暮儿,这不像你说的话。”
被他发现了。
我干笑两声,拿出麻醉药,道:“这是我上次给你吃的药,你要是不愿吃,那就算了。”
我看着他,心在砰砰直跳。
要是被他看出来我心里有鬼,这回可就不只是冷静两天的问题了。
我的小命就真的要交代了。
流苏眸中水波柔和,他垂下眼睑,从我手中接过药放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早知道他这么好骗,我就直接弄点毒药来了。
流苏大宫主,这点防备心都没有,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往内室走。
他说:“暮儿,今晚你便在这里睡吧。”
我道:“我看着你睡。”
他看了我一会,轻轻点点头。
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慢慢合上眼。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冗长。
月光铺撒在他脸上,五官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我轻轻拔出剑,剑刃对准他的喉头。
只需要一瞬,流月宫流苏就死了。
我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睡颜毫无防备,一点也不像一个邪教的主人该有的样子。
平时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
越温柔,就让人越感觉可怕。
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在洛水山庄手刃四名武林长老的时候,他血洗温山剑派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残酷可怕。
即便如此……
我的手一抖。
我发现我无法对他下手。
至少,没法这样毫无防备的他下手。
如果就这样杀了他,就像在利用他对我的信任一样。
我和他不同,我不是邪教的人。
我不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我慢慢稳住呼吸。
我的背被冷汗浸湿了。
我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正要收回剑,却看见流苏幽蓝的眼睛。
他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里面寒冽如冰。
有一丝破碎的光芒闪动。
药效竟然没有让他睡过去!
“暮儿……为什么?”
我慌了,“我不……不是这样……”
我着急得额头上不停冒汗。
给我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喂他吃了昏睡的药,还用剑指着他。
傻子也知道我要杀他!
我真想把我自己扇到地上去。
早知道要背这个趁人不备的恶名,我刚才就应该当机立断地下手了。
流苏幽幽的目光看着我,“你真的如此恨我?”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他问道,伸出手来摸我的脸。
我避开他的手,低声道:“我是个男人。却和你做那般的事,而且还是在下面的那个。我……我讨厌被人当成女子。”
他怔了一下,道:“暮儿若是不愿在下面,让你在上面便是了。”
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流苏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想男人想疯了么?
这世界上想上他的男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要找我?
我道:“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他的样子倒是很认真。
他突然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
他猛然一伸手拉住我的衣服,我被他用力一拽,翻倒在床上。
刚才还说让我在上面,现在又把我压在下面是什么意思?
只听“嘶啦”一声,一股粘稠的液体溅在我脸上。
流苏闷哼一声。
我睁开眼看,一柄剑从背后穿透了流苏的肩膀,冷森森的剑尖从前侧露出头来。
流苏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若他不拉我,这一剑应是刺在我身上。
流苏他,为我挡了一剑?
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流苏!你好狠的心!”
她手中的剑往前又送了几分。
流苏的肩膀被血染红了。
我抬头朝那女子看去,她穿了一身黑衣,一双眸子里透着浓浓的恨意。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让我去伺候你的男宠!”她撕心裂肺般地喊着。
我定睛看她,试探地道:“瓶眉?”
“不要喊我的名字!你这个肮脏的娈人!”
我有点懵,“瓶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怒喝一声一把拔出剑,横剑于头顶,朝我劈来,“我说了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仗着宫主喜欢你,便对我颐指气使!若不是因为你,宫主一定还会对我……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