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记 上——七曜公

作者:七曜公  录入:01-05

他说:“我是杀人如麻饮血啖肉的流月宫宫主流苏。”

我看向他。

他的表情淡淡的,眼中有细小的星光闪烁。

我啐了一口,道:“神经病,干什么学我说话?我先说我是流苏的。”

他不说话了,跟在我身边悠悠闲闲地走着。

我走了一段,发现他果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叹口气,说:“大美人,我不吓唬你了,我是认真的,你别再跟着我了,我治不好你的毒。”

他没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道:“你叫什么?”

我说:“流苏。”

他又笑了。

我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这几天净遇到些不痛快的事,先是在井里面泡了一个晚上,然后半夜被土匪闯进家里逼我救人,接着就听说我的师门被屠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爱笑的美人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

我说:“你傻么?我说你没救了,死定了,你还笑个鸽子呢?”

他说:“你不是流苏。”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我就是知道。”

我说:“那我是谁?”

他说:“你是林暮。”

我瞪大了眼睛。

我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林暮?”

他笑笑,指了指我背上背的药箱。药箱上卷着一幅五文钱订做的锦旗——“灵丹妙药,找林暮要”。

我笑起来,道:“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那你叫什么?”

他说:“流苏。”

我伸手比了个“停”的手势,说:“别再提这人了,提起就烦心。这样吧,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那我就叫你……美美。”

大美人表情僵了一下,我笑了起来。

我拍拍他的肩,道:“美美,回家去吧,让你爹给你找个好大夫,说不定还能延命几个月。你跟着我,说不准过几天就没气了。”

美人幽幽地看着我,看了好半天,才说:“无妨。你要是不替我解毒,我就把你放走风烛的事情传出去。”

我噎住了,没想到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居然会用这般阴损的招数。

我瞄他几眼,看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梗着着脖子,说:“我先说清楚,我放走他可不是因为我跟流月宫有什么瓜葛,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流月宫那伙人,要是让我看见流苏那混帐,我非要跟他死磕不可!”

他深深的眸子看了我一会,接着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说:“美美,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

他看看我,眼睛里含着微微的笑意,“我听你的。”

我不自觉地乐了,把背上的行囊挂在他脖子上,自己只背着我的宝贝药箱。

我说:“第一,得帮我拎东西。”

他点点头,把行囊背在了背上。

“第二,”我痞子一样地捏了捏他的脸,“要叫我主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轻轻地喊:“主子。”

我乐了,郁闷的事情暂时被放在了脑后,我大笑起来,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他的脸嫩嫩的,像水泡着的白豆腐。

大美人美美就这么黏上了我,或者说是黏上了我的《毒术手札》。有时候我会想直接把《毒术手札》送给他,让他自己去倒腾,但每一次我想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他安静的笑脸,我又会开始害怕之后不得不自己走的路。

大美人看上去很娇气,但体力却比我还好。他背着我的行囊,一路走得轻轻松松,从来没喊过要休息,通常都是我走得腿软背痛,才招呼他休息。

他乖巧极了,安静地听着我的话,我走西他从不走东,我上山他从不下海。这样走了好几天,我们一直从赣西一带走到了蜀地,他竟一次也没问过我要去哪里。

他体内的毒一天比一天严重,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睡得越来越不安稳。我终于感觉有些有愧于心了。

在蜀中找了一家客店住下,我把他叫到我房里来。

我说:“美美,把衣服脱了。”

他一愣,有些诧异地看我。过了一会他垂下眼睑,默默地开始解他的衣带。

他的睫毛很长,轻轻地颤动如蝴蝶的羽翼。

他脱掉面服和里衬,白色锦缎的亵衣胸襟微敞。

他抬起眼幽幽地看我一下,接着转过身磨磨蹭蹭地剥亵衣,磨蹭了半天却只露了半个香肩和酥背。

我看着他一副受欺负小媳妇儿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忍不住大笑起来,捞起绿豆枕头朝他扔过去,他转过身来接住枕头,亵衣顺着他姣好的背部曲线滑下来,跌落在地上。

我笑道:“美美你个小妖精!过来,让大爷疼爱疼爱!”

他弯起眼睛笑了,抱着枕头坐到我床边,我伸手一拉把他按倒在床上。

他看着我,深深的眼底如星河辽阔,明亮深邃。他轻轻开口,唤道:“主子……”

我说:“小妖精,别动,我给你拔毒。”

我在房间里点上了药物熏香,烟雾袅袅升起,在香炉上缓缓升腾。没多久药味就弥漫开来,充斥在小小的房间里。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大美人的脸色慢慢地变白,身体却浮出一层异样的灰色。他的身上开始布上一层薄汗,汗珠不是水状的,却是像凝胶一样的浑浊体。

我用药把银针泡过,捧着针盘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你体内的毒虫在抵抗药物,所以你会感到难受。忍着点,我要给你施针了。”

他微微睁开眼,眼神很柔和。他朝我轻轻笑了一下,点点头。

我手持银毫针,找到他眉间的百会穴轻而定地压了进去。

穴位又称气府,是驻藏生气的地方。

人体周身有52个单穴,300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720个穴位。经外奇穴的分布比较分散,大多不在十四经循行路线上,武学之人讲究打通经脉,但经外奇穴却是无法用内力打通的。这些穴位是淤积毒物最多的地方,如果中了毒,毒素也通常阻塞在这些穴位上。

施针拔毒的道理就在这些穴位上制造一个出口,用药物逼出毒物。但这样做只能延缓毒发,却无法除去经络中的毒素,那些毒素迟早会入侵五腑六脏,最终毒发身亡。

然而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大美人显得很难受。好看的眉毛锁了起来,嘴唇紧紧地抿着,额上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

我伸手帮他把头发拨开,给他擦掉汗珠。

施过针的地方慢慢地渗出乌黑色的浊血,我用空心草把浊血排出,立马会有更多地浊血冒出来。

这样排了几次血,从针孔处溢出的血不再发黑,慢慢地恢复到暗红的颜色。

我松了一口气,把银毫针拔了出来。

大美人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朝我眨了眨眼。

我把脏了的银毫针扔进一个铜盒中,往盒中倒入药水。

我看看他,说:“美美,我跟你说句实话吧。”

他看着我,等我的话。

我笑道:“你主子我对你起邪念了。”

他牵牵嘴角笑了,突然伸手拉了我一下,我一个没留神倒在了他身上。

我的脸离他的很近,能看见他瞳孔里细碎的纹路。

这样看来,他的眸子竟然有些湛蓝的色泽,隐隐地闪着幽蓝的光。

他笑起来,“林暮……”

我被他勾魂的眼神看得魂魄都飘出去一半了,茫茫然应:“我是……”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就算要做,也是你在下面。”

“啊?”

我傻眼了。

大美人笑着翻身坐了起来,捡起衣服悠哉游哉地一件件穿上,缓缓踱步走出了房间。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房间,突然爆发一声大喊:“什么林暮,叫我主子!”

第6章:林暮(二)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为他熏药拔毒,他白花花的身体每天都要在我面前晃悠,但却像别人手里的烤鸭一样,能看却不能碰。

我愤懑得牙痒痒,只能在施针的时候趁机在他身上揩油。

每次我带着邪念摸他,他总会睁开他漂亮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我只好悻悻然缩回手。

这样几天下来,我感觉我都要闹出毛病了。

一天我们正在客店吃饭,我给他夹了块牛肉,说:“美美,你钱够吗?”

他说:“够。”

我皱眉看他,“我还没说干什么呢,你怎么知道够?”

他轻笑着看我说:“你想干什么都够。”

有钱人真是可恨。

我瞬间产生了一种好想把他娶回家的想法。

我说:“美美,主子今天要去逛窑子。”

他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我,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不行。”他说。

他收起温和的笑容,认真说话的样子竟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我强硬地仰着头,道:“我是主子,你得听我的。”

他看了我一阵,说:“林暮,你已经有我了。”

我一个岔气,不敢置信地瞅他一眼。什么叫有他了?

我敲着碗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自古男子多薄幸,主子教你一课,你看如今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莺燕成群?从一而终的时代早就过去喽,你也学着点。”

大美人眯眯眼,说:“好,那我也去。”

我笑道:“终于想通了,想通了就好。”

于是我带着我的大美人,大美人兜里揣着银子,前往烟花柳巷。

一走进烟柳之地,熟悉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酥胸玉臂的美娇娘伸着白花花的手臂朝我挥彩帕子,欲语还休频放秋波的俊相公朝我猛飞媚眼,次数之多让我都回不过来了。

我叹道:“真乃是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这一个地方的人有一个地方的口味儿,你主子我以前可没那么受欢迎!”

大美人笑笑,却不说话。

一名富态的女人朝我跑来,浓妆涂抹的脸笑得皱成了一个干苹果。

“公子,公子!哎呀公子要是不着急,上咱家来坐坐吧!你看咱家那头牌幺弦,方才在楼上看见公子的尊容,非要见上公子一面,公子赏个脸可好?”

我抱了个拳,笑道:“好说好说。”

那女人瞥我一眼,道:“哦,这位公子嘛,也进来看看我们家别的姑娘……”

我噎了一下。原来他们看的都是大美人啊。

我撇了撇嘴,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大美人。

大美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漫不经心的。一只蓝色的蝴蝶落在他的肩上,互扇互扇地拍着翅膀,阳光和煦地洒下来,打在他的侧脸上,睫毛被渲染成温暖的橙黄色,脸颊刻画出柔和的曲线。

他只是这么毫无表情地站着,就已经无比夺目。他的身边,所有的花花草草立马褪色,成为了黑白的背景。

我说:“美美,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什么幺蛾子?”

大美人看看我,说:“我听主子的。”

我乐了,多乖的小媳妇儿啊,主子很是欣慰啊!

我对那女人道:“告诉你们家那幺弦,这是我家美美,我媳妇儿,让她眼馋去吧。”

说完,我拉着大美人的手走了。

逛了半天,莺莺蝶蝶显然对大美人的兴趣比对我大得多,他们对着大美人挤眉弄眼,大美人却都他们不理不睬,只是一直看着我,这让我暗爽了好一阵。

我暗笑道,得宠如此,主又何求啊?

最后,我们找了一处茶楼坐了下来。

小二给我们沏了茶,又给我们上了几碟子小菜。

大美人捧着茶盏斯斯文文地喝着,模样像极了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子弟。

一个长得鼠头鼠脑的小老头走进茶楼,四周看了一圈,估计是看见大美人像个有钱公子,于是朝我们走过来,站在我们桌前,对我们点头哈腰道:“两位公子哥儿,听个小曲儿么?”

我嚼着花生米,问他:“你会唱什么曲?”

他道:“看公子哥儿想听什么了,《牡丹亭》,《玉簪记》,《汉宫秋》,《秦香莲》,什么曲儿小老头都能唱。”

我摸出十文钱塞到他手里,笑道:“那你给我唱一个。”

他小心翼翼地收了钱,道:“那小老头给公子唱个《状元媒》?”

我摆摆手,道:“不好不好。唱《天仙配》。”

小老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美人,路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笑意,道:“得令!客官请听曲儿!”

大美人抬起头,眯眯眼看我。

小老头拿出一个甩板,啪哒啪哒甩了两下,吊着嗓子颤悠悠地唱起来:“……霞光万丈祥云开,飘飘荡荡下凡来,神仙岁月我不爱,愿做鸳鸯比翼飞~愿做鸳鸯比翼飞~”

我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嗓子吊得像个破锣,一首好好的曲子被他唱成了聊斋志异,我的听着他嗓门越吊越高,好像茶楼里马上有人抱怨起来,“老头儿别嚎嚎了,还让不让人喝茶了?”

那小老头一脸怨愤,抱了抱手,回道:“这位爷,真是对不住,小老头收了这位公子哥儿的铜板,就得给公子把曲子唱完了,要不旁人该道小老头拿钱不办事,那可让小老头的老脸往哪搁?”

那人怒道:“不能唱就是不能唱!你要再唱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小老头面带愠色,叫道:“这茶楼是你家开的了?还不让人卖唱了!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道了!”

那人啪地一声拍案而起,从桌上拎起短剑唰一下拔剑出鞘。

茶楼里的人立马全跳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往边上跑,生怕他殃及池鱼。一时间,碗筷、茶水、桌椅板凳乒乒乓乓地翻了一地。

我看事情不妙,赶紧站起来拉着小老头道:“叔,叔,您消消气,那十文钱我不要了,曲子我不听了,我送你还不行么?您赶紧给他赔个不是,别逞英雄了!”

谁知那小老头还挺有骨气,瞥了我一眼,正气浩然道:“公子,小老头不是好吃懒做之徒,不是拾人牙慧之徒,小老头拿了您的钱,就得给您唱曲儿。”

我看这边说不通,又想去劝说那持剑的客官,结果还没走过去,那人拿剑朝我一比划,那剑风吹得我头发都飞了起来。我立马蔫了,夹着屁股缩回来。

大美人悠哉游哉地坐在桌子边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品着茶,好像没有听见茶楼里的争执。

我拉着大美人的衣袖,悄声对他道:“美美,这儿危险,咱们快走吧!”

大美人又啜了一口茶,从碟子里捻起一粒花生米,放进我的嘴里,接着对我轻轻一笑,道:“没事的。”

我这个瀑布汗。

这大美人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重要关头就犯迷糊呢?这莫非是给吓傻了?

我着急地催促:“美美,美美,大美人,好美人,快起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时,那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转过身来,别耍花招!”

我惊了一下,心里一横转过身面对他,把大美人护在身后。

我干笑说:“大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看我们萍水相逢就是缘分,要不我请您喝杯茶?”

那人拿剑指着我,眼睛瞟了一眼我身后的大美人,厉声道:“臭小子让开,后面那什么人,老子跟你说话呢,你给我出来!”

我梗着脖子,把大美人护得更紧了,手里攒着一枚硝粉丸,正待寻时机逃跑,却听一声破空之声传来,毫无征兆地,眼前持剑的人突然双目暴睁眼白充血,眼周的青筋瞬间鼓胀到清晰可见,他手中的剑还举着,身体却僵在原地。几行暗红色的血从他眼耳口鼻中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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