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建道,“现在的孩子,我求着了!”
范晓竹瞪了他一眼,他对老婆一向采取让他心里不舒服的事情就无视的态度,所以他转身就走了。
苏蕤被范晓竹拉扯着,范晓竹说,“苏蕤呀,这个酒店旁边就有商场,咱们去买点东西吧。”
苏蕤道,“真不用了。阿姨,我走了。”
范晓竹道,“你……叔叔他不会说话,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范晓竹发挥她的缠人功夫,苏蕤一时完全没法脱身,最后只好答应去买点吃的。
在商场下面的超市里,齐丽丽挽着包走在后面和人打电话,范晓竹拉着苏蕤,她觉得好的,都往推车里扔,又对苏蕤说美容之道,“女人多喝果汁好,但这些果汁不行,加了添加剂,所以买新鲜水果自己榨汁。咱们买水果就行了。”
苏蕤淡淡“哦”了一声。
齐丽丽最初还跟在范晓竹和苏蕤后面,慢慢地她就掉队了,四处没看到她妈和苏蕤,她就走到超市外面的小奶茶店里去坐下,点了杯咖啡坐着给邢隶明打电话。
邢隶明有些不快地说,“我这边有事呢,小姑奶奶,你来电话做什么?”
齐丽丽不满地说,“有事,有事?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呀。不想接我电话明说。以后我也就不用打给你了。你今天挂了我三个电话了,我又不求着你非要接。”
邢隶明道,“我这真有事。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啊。”
齐丽丽娇笑着说,“那就不用伺候我。”
邢隶明说,“又来这句话。说吧,我听着,又是什么事。”
齐丽丽道,“我能有什么事,想你了呗。”
邢隶明笑着说,“等我过几天回去干你。”
齐丽丽说,“干你妈。”
邢隶明骂道,“你丫嘴欠是不是。”
齐丽丽说,“我爸妈来了s城,他们特想见你一面呢,你上次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嘛,现在又躲到b城去。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邢隶明道,“见面可以,工程不行。”
齐丽丽道,“你的话,我带给他们了。你以为我爸妈缺你这么一处工程吗。z城那边的承包,好些大项目,也是他们手下的人在做,不缺你这点。我妈只是觉得,你这样避他们如蛇蝎,根本就不是想和我好的意思。不然你但凡很在意我,会一点也不尊重他们吗。”
邢隶明装傻道,“你那边吵得很,我没听清楚。”
齐丽丽脸上冷笑,嘴上却说得甜,道,“我在超市口子外面的奶茶店呢。”
邢隶明乐得转移话题,“在那里做什么?”
齐丽丽说,“以前我家里穷,爸妈不是养不起儿女嘛,就把我的三姐送别人家养了,现在我妈想把人认回来,今晚让我和我爸都陪桌吃饭呢。现在我妈拖着她那心肝女儿在超市里买东西,都把我忘到脑后去了,我只好坐在这里喝杯咖啡了。”
邢隶明道,“以前倒没听你说过这种事。”
齐丽丽说,“这种事有什么好说。”
邢隶明道,“那认回去了吗?”
齐丽丽道,“我妈是热脸贴人冷屁股,我看他傲得很,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们。不过是在学校里读读傻了的呆子,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就摆出清高样子,以为我多待见他,多想认回他这个姐姐。”
邢隶明笑道,“难怪今天口气特别差,原来是在这里怄了气。你三姐还在读?哪个学校的?”
齐丽丽说,“说起来,她的确也有些能耐,在s大读医学博士呢。你一直嫌我没文化,我初中时候成绩可好了,只是不想在老家待,才没继续读,不然我也读个博士让你看看。”
邢隶明那边沉默了一下,“你三姐叫什么?”
齐丽丽说,“叫苏蕤。那个蕤字,不是花蕊的蕊,而是很生僻的一个字,真是的,生怕有人认出他的名字来,弄这么个难认的字。其实他和我长得挺像的,就是惹人讨厌。”
邢隶明笑了笑,说,“好了,小姑奶奶,听你抱怨半天,我回去了,就去见你爸妈,成了吧。”
齐丽丽说,“我爸妈过几天就要回z城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邢隶明道,“明后天吧。”
范晓竹为苏蕤足足买了一推车吃的,又在化妆品专柜,为他买了一套护肤品,转头来找齐丽丽,四处没见到,就对苏蕤说,“别管她了,恐怕是觉得无聊,自己先走了。”
范晓竹送了苏蕤回去,从出租车上下来,苏蕤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看在和司机说话的范晓竹,范晓竹对司机道,“我马上回去,你先别走。”
然后又对苏蕤道,“上去吧。”
又做了一个摩登的接电话的手势,“我打电话,要接。吃东西别省,钱不够花,就给我打电话。……嗯,那我走了。”
苏蕤深吸了口气,说,“再见。”
苏蕤提着袋子回了家,感觉有些茫然,他看了看被他放在茶几上的三个大袋子,想,到底是怎么把这三袋东西提回来的呢,范晓竹简直堪比金牌销售了。
苏葳从卧室里出来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就道,“姐,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苏蕤道,“别人送的,你收拾一下吧。”
苏葳从里面掏出进口饼干吃,道,“谁送的?”
又瞥苏蕤,“你又和姓谢的复合了?”
苏蕤愣了一下,有些疲惫地淡淡道,“不是。”
转身进卧室了。
第四章
范晓竹和齐明建在s城又多逗留了几天,范晓竹只要有时间,就总会给苏蕤打个电话,看苏蕤的确很抵触自己给他买衣服,她也就只好不提这件事,但又买了几样保养品给他提到学校去,苏蕤没有拒绝,请她在学校餐厅里吃了两次饭。
邢隶明从b城赶回s城,收拾收拾,见了齐丽丽的父母。
范晓竹和齐明建都才五十出头一点,邢隶明却是年近四十了,按照范晓竹和齐明建当年十七八岁生头胎的劲头,邢隶明做齐丽丽的爹也是可以的了。
不过邢隶明和齐明建相见,却毫无违和之感,两人倒还挺有话题,于是一顿饭吃得很是和睦。
齐丽丽端庄地坐在邢隶明的身边,另一边是她的母亲范晓竹。
范晓竹看着齐丽丽,觉得女儿自从跟着邢隶明,的确是形容有很大变化。
范晓竹和齐丽丽在一起小声交谈,邢隶明和齐明建两人说自己的,饭罢,范晓竹和齐丽丽去了美发店,邢隶明和齐明建去会所里续摊去了。
等到第二天,齐明建才被邢隶明的司机送回来,在范晓竹的跟前说,“小邢这个人,不错,爽快,又有魄力。他答应让我们做他一处工程的钢混了。”
范晓竹道,“昨天吃饭,他这人的确还不错,就是年纪比老四大太多了。”
齐明建不高兴地说,“现在的年轻人,丽丽跟过去,只有吃苦的。”
范晓竹也就不说了。
齐明建跟进邢隶明,和他把工程定了下来,见天地在会所里鬼混。
范晓竹又来找了苏蕤,在饭馆里吃饭,苏蕤慢条斯理却一刻不停地吃着东西,范晓竹看他吃得多,就说,“哎,你在学校里吃,都没什么油水,受苦了呀。等我们到s城来做工程的时候,我做饭给你吃。”
苏蕤问道,“定下来了吗,工程的事?”
范晓竹点头,“那小邢,人还不错。以后是一家人,看我们做得不错,没有道理不提携我们一把。”
苏蕤“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了,只好闷着头继续吃。
范晓竹人瘦,苏蕤每次和她一起吃饭,她都吃不了什么,总是给苏蕤夹菜布菜,苏蕤此时就说道,“阿姨,你也多吃点吧,你太瘦了。”
范晓竹却道,“我有吃,我吃得多。”
往自己碗里夹了几筷子菜,最后还是没吃。
范晓竹和齐明建回了z城去,之后每隔两三天,范晓竹就会给苏蕤来个电话,其实两人也说不了什么,范晓竹不过是嘘寒问暖几句话罢了,但苏蕤再不会直接挂断她的电话,有时候没有接到,还会回电话来。
范晓竹对此自然是很高兴的,不过齐明建却没把苏蕤往心里去。
范晓竹为何会对苏蕤这么好,原因的确是觉得对不住苏蕤,另外,也有寻找寄托的意思。
和齐明建老夫老妻的日子,至今来看,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做工程。
齐明建对子女管教得松,孩子们都更喜欢他,范晓竹觉得被他们忽视了,所以心里不爽快。
现在有苏蕤这个孩子在,苏蕤又那么优秀,又乐意听她的唠叨,她当然就很愿意在他身上花费心思了。
时间很快进入四月,苏蕤已经去办好了护照,签证还要再等等才去办,大约九月底出国。
这一天,他从早上起床就眼皮跳,在实验室时,手握着移液枪抖了好几次,甚至打翻了一个板子,将几天的成果全白费了。
他以为自己是低血糖,晚饭的时候,在食堂多吃了一两米饭。
晚上八点四十七,苏蕤在实验室将培养瓶中的细胞又养了一批到九十六孔板上,将打翻的板子重新来过。
他的手机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响起来时,戴着无菌橡胶手套的他没有办法拿手机,只能无视继续实验。
手机响了很久才自己停了,但紧接着,又响了起来,苏蕤加细胞的手抖了一下,枪头一下子戳到了外面去,他只好打掉枪头,重新插一个。
但手机的铃声却叫得他心烦意乱,旁边超净台上做实验的师弟看向他,因他已经做完了,就起身说,“师姐,要不要帮忙。”
苏蕤这一天心神不宁,他额头上起了一点细汗,对着师弟点头,“帮我接一下。”
师弟赶紧过来从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苏蕤继续加细胞,问,“谁的?”
师弟道,“苏葳。”
苏蕤说,“帮我接一下。”
师弟取了口罩,接了电话,听到的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姐,爸出事了。”
师弟马上发现了不对劲,说道,“我是苏师姐的师弟,你和师姐说。”
苏蕤转头看了师弟一眼,师弟将手机放在了他的耳边,苏蕤道,“苏葳,什么事?”
苏葳哭了起来,“姐,爸出事了。”
苏蕤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什么事?”
苏葳道,“出了车祸,舅舅刚给我打了电话过来,说爸拉私货出了车祸,现在已经送到了医院。”
苏蕤的脑子一下就乱了,将移液枪放下,脱下手套,接过师弟手里的手机就又把口罩取下来,人已经往实验室外跑去,“你说具体点。”
苏葳声音哽咽,他也不知道太详细的,就知道苏爸爸出车祸了,舅舅说让他和苏蕤回家去看苏爸爸。
苏蕤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试验台让师弟帮忙收一下,他抓上包就跑了出去,身上的白大褂还是边走边脱。
等总算跑回家,苏葳已经在电脑上买了火车票。
因为这不是春运和暑假学生高峰期,故而火车票不难买,苏葳买了两张当晚十一点的硬座。本来是要买机票,但最近一班飞机要第二天才有,乘飞机后在省城下了还要再转车,花费时间更多,所以还不如火车来得快。
两人收拾了最当紧的东西,关上家门,就奔向了火车站。
在出租车上时,苏蕤还在安慰苏葳,“咱们先别乱想,回去了再看,好好照顾爸爸,会没事的。”
苏蕤在最开始接到苏葳的电话时,也慌乱得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没法想。
这比当初苏妈妈死的时候,还要糟糕。
毕竟苏妈妈当时是病死,虽然死得很快,但从发现病情到死亡,中间也有两个月时间。
苏蕤当时还在高三,每天要去上课,只在中午或者晚自习完了之后到医院,这样日复一日地熬着,到最后苏妈妈死的时候,他虽然十分难过,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哪里像这次,突然就说苏爸爸出了车祸。
苏葳一张脸惨白,眼神则有些直愣愣的,苏蕤的话他听了,但一向话多的他,这次却只是点了点头,没出声音。
火车站,人来人往,永远都是这么嘈杂。
苏葳的电话在他的口袋里,响了好一阵,苏蕤先听到声音,从他的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显示是舅舅打来的。
两人正排着队,正在检票进站,苏蕤接了电话,舅舅在那边说,“姐夫已经走了,刚走的,你现在在哪里。”
苏蕤被人推攘着向前,苏葳在他的旁边问他,“怎么了,姐,是不是舅舅的电话。”
苏蕤看着前前后后拥挤的人群,回答电话道,“我是苏蕤,我们已经在火车站了,明天傍晚才到家。舅舅,麻烦你先安排一下爸爸那边的事情。”
苏蕤冷静,思路清晰,和舅舅说了好一阵,这才挂了电话。
他和苏葳已经检票往站台去了,苏葳问苏蕤,“到底怎么了。”
苏蕤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伸手搂住了苏葳的肩膀,“以后只有我和你了。”
苏葳马上就明白了,他瞬间哭了出来,没有声音,但眼泪不断往眼眶外涌。
他是被苏蕤拉扯着上了火车,等在火车上坐好,苏蕤看苏葳还在流眼泪,就拿出纸巾来,给他擦了擦,又递纸巾在他手里,让他擤鼻涕。
苏葳只是哭,苏蕤则又开始给舅舅打电话,询问具体事宜。
这样一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
据舅舅所说,苏爸爸拿超市里的车去给人运私货,因车小,但那户要运的东西却重,车在上一个坡的时候,然从上面翻下来了,户当时正坐在副驾驶上,当场死亡,苏爸爸被救的时候,还有呼吸在,便很快被送到了医院。
而那一个坡坎下面,还有一辆小车停着,那小车是辆奔驰,被苏爸爸的车压到,已经完全变形了,车主现在还在追着要赔偿。
苏爸爸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冰柜里,等着苏葳苏蕤回去再办丧事。
苏葳和苏蕤在火车上,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苏蕤静静坐着,苏葳也静静坐着,两人都呆呆的。
苏葳最开始还哭,此时也哭不出来了,只是发呆。
苏蕤则从头到尾没哭,只是低着头,一脸怔忡。
第二天早上吃东西时,苏蕤买了餐车上的稀饭和鸡蛋,两人都是一夜没睡,只是发呆。
苏蕤将鸡蛋剥好,推了推苏葳,“吃些吧,回去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苏葳本来还只是精神恍惚着,这时候就又哭了出来,边吃稀饭,眼泪就掉了进去。
第五章
苏葳苏蕤两人在傍晚到了家,在火车上时,苏葳因为哭累了,靠在苏蕤身上睡了几个小时,苏蕤被他靠着,却是一点也没睡。
他的脑子很清醒,在想,他现在是家里最大的了,家里的事情要怎么办。
根本没有时间来让他太过悲痛,没有谁会再来帮他们一把了,他们都得靠自己。
苏蕤知道,苏爸爸会用超市的车拉私货,不过是为了多挣点钱。
苏妈妈当年生病,虽然前后只医治了一两个月,但却将整个家里的钱都掏空了。
苏爸爸不是苛待儿女的人,苏蕤的大学五年,除了第一学期是苏爸爸给的学费,之后都是他自己打工挣的学费,而苏爸爸问他学费问题时,他说做兼职挣了钱够学费了,苏爸爸便说辛苦他了,却没说让他不要去做兼职好好读,家里可以给他出学费。
虽然苏爸爸没说家里没钱,但由此可见,苏蕤想,家里恐怕也是没有什么积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