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孽 下——陆白蓝

作者:陆白蓝  录入:01-07

桃花依旧,物是人非。往日的承诺早已消散在风中,金步摇也有了新的主人,偏偏却不是自己。

数月之后,深宫之中泛起了不小的波澜。宜嫔的贴身宫女突然出现在长乐宫,向皇后娘娘禀告一桩兹事体大的事情。

“皇后娘娘,奴婢作为宜嫔娘娘的近身宫女,在无意之间听到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其中事关皇室尊严和血统传承,奴婢经受不起良心的拷问,所以冒昧前来长乐宫,向娘娘禀明事实。”

“有什么事情,给本宫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姚皇后说道:“若有造假,或是污蔑,就别怪本宫要取你这奴才的人头。”

“有一天,张太医在内殿给主子诊脉,奴婢误打误撞,无意间就看到了……”

“就看到了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皇后娘娘催促道。

“奴婢就看到,张太医跟宜嫔娘娘在床上行男女苟且之事。”

“大胆奴才,你可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话?宜嫔是你的主子,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污蔑主子,该当何罪?”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所说全是事实,没有半点虚假。”宫女拼命叩头,“而且,奴婢还听到,张太医把九皇子十公主唤作是他的子女。”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没有看错?”皇后再三质问这位宫女。

“千真万确,奴才所言全属事实。求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沉吟半刻,让宫人马上向皇上禀告此事,同时下懿旨将张太医跟宜嫔二人收押宗人府,等候审问发落。

61

宜嫔私通太医一案,由刑部会宗人府联合审理。经过审讯,宜嫔和张太医供认不讳,二人确实做出苟且之事,而且还承认了九皇子十公主其实是二人的亲骨肉。经过太医院的再三鉴定,兰佐和兰佑的确是宜嫔和张太医诞下的孽种。

御书房内,皇帝安静地翻阅着刑部呈上的结案汇报,结尾处提及四人死于缳首之刑。

长乐宫内,皇后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听着线人的禀告。

“嗯,本宫知道了,你可以退下回宗人府了。”

“奴才遵命。”

姚黄吹了吹茶盏,看见茶梗在水面打转,嘴角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头戴金步摇不是罪过,得到皇上欢心也不是过错。但是,觊觎本宫的后冠,想要取本宫而代之,就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了。后宫的凤凰只有一个,但并不是宜凤平你。以为给陛下生下龙凤胎很了不起?呸,小贱人想要跟我斗,还早得很呢!本宫整死魏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本宫要取你性命,就是这么简单!皇后用戴着护甲的尾指一挑一弹,茶梗便从杯中飞到地上。

尘央看见陛下驾临瑞福宫,心里没有丝毫准备,呆呆地望住兰政,过了些许时间才反应过来下跪行礼。

兰政低头看向尘央,调笑道:“尘央怎么呆住了,是朕吓到你啦?”

“嗯,”贵妃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只是陛下这个时辰前来瑞福宫,臣妾觉得有点突然而已。”

“呵呵,爱妃的意思是嫌朕来得少咯?”兰政眯了眯双眼说道:“那好,以后朕就常来看看尘央你!”

听着男人的诺言,尘央只是浅笑一下,没说什么。

“尘央,你知道宜嫔的事吧?”说这话时的兰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尘央点了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臣妾只是略知一二,不是交由宗人府处置了么?”

皇帝嗯了一声,之后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兰政才说道:“他们查了出来,宜嫔苟且背叛朕的事是真的。而且,连太医院都佐证,佑儿和佐儿都非朕的骨肉。”

看着此刻兰政失落的神情,尘央心里非常不好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皇帝。是啊,背叛陛下的,恰恰是最得宠的宜嫔,金步摇的主人。贵妃走近兰政,将坐着的人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兰政的后背。跟了这个男人十多年,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他为了一个人如此神伤,这个人既不是兰玫,也不是自己。兰政是真的被深深伤害到了。

尘央轻声说道:“九皇子的相貌跟陛下相像的程度虽然不及太子殿下,难道陛下真的认为他会是张太医的骨肉吗?”

兰政抬起头,定定地望住身前的人,顷刻以后才垂下双眼,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现在说这话,已经太迟了。他们都早已离朕远去了。”

连五岁的皇子公主也被处刑,尘央了解过后缄默了,根本无法开口说出安慰的话语。晚膳过后,贵妃再三挽留陛下留在瑞福宫就寝,但皇帝还是执意回未央宫去。

在未央宫守候多时的楚王,终于等到了皇帝归来的身影。兰政一看见兰玫的脸,心里立即涌上一股暖流,同时快步走向等候自己的这个人。

紫衣的王爷凝视着自己深爱的皇帝片刻,迟迟没有说话。

兰政倒是先开口了:“罗德铎甫,朕想你了。”

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兰玫牵动嘴角微笑着回道:“我也好想海若多甫。”

兰政无声地将楚王搂紧在自己怀里,试图从中得到一丝安稳。

兰玫蹭了蹭皇上的脸颊,说道:“我听说宫中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海若多甫不开心吧?”

兰政闷闷地应声:“嗯,确实发生了一些让朕烦心的事情,宫中也不甚太平。”想起死去的稚子和幼女,这对可爱的双胞胎,皇帝无奈地叹了几口气,“朕觉得自己非常的没用,作为一个父亲,竟然连自己的子女也保护不了。”

深宫之中,何来的亲子之情,何来的兄友弟恭,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还有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打小在姑姑身边的楚王,目睹这些年来的后宫之间的角斗,早就司空见惯了。兰玫也不想说破,因为兰政是特殊的一个。作为太子的他得到父皇的专宠,被保护得好好的。被贬谪的他远离权力中心,不参与斗争,没见识个中的丑陋。

“海若多甫,你还有我啊!”兰玫低声哄道,“我会一直在海若多甫身边,答应我,不要继续这么难过下去了。”兰玫想起鲁王的承诺,他日兰敏登基为帝,废帝兰政就交由自己处置。这样,眼前的人,就真真切切地属于自己所有的了。

“罗德铎甫,你回答朕一件事。”兰政的语气非常的认真,“你会不会背叛朕,做出令朕痛苦的事情?”

兰玫以同样认真的表情回望住皇帝,用力地点点头:“我向海若多甫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或者伤害海若多甫的事情,绝对不会!”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兰政用力地握住楚王的手腕,试图验证对方所说的是不是真实的。

被抓紧手臂的痛楚,对楚王而言算不了什么。忍耐着疼痛的兰玫,再次向皇帝做出自己的承诺。

“太好了,罗德铎甫是不会背叛朕的,罗德铎甫告诉朕他永远都不会背叛朕。”兰政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话,双手愈发用力地握紧对方。

看着上方正努力地替自己宽衣解带的天子,兰玫也没闲着双手,开始挑逗自己的恋人。被兰政死死压在身下紧紧搂住,忘情地亲吻,热情地索取对方的体温。楚王觉得此时是自己少有的,真正拥有快乐的时间。可惜的是,等到天一亮,自己就不得不离开恋人,二人又退到君臣的关系。兰玫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兰政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若即若离的关系,对自己来说是一种锥心刺骨的折磨。

62

这一天,兰敏等待了不知道多久。曾经,自己跟皇位的距离仅有半步之遥,却被后来居上的兰政捷足先登了。而今日,就是兰敏一登大统的日子了。拥立鲁王登基的骑兵团已经集结在西郊,只等兰敏一声令下便要攻入皇城了。

兰敏悠哉地品尝雨前龙井,空出来的一只手仔细反复摩挲着明黄的龙袍。很快,过不了多久,穿着龙袍的自己就要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了。为了夺回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皇帝宝座,兰敏不惜花费六载春秋,处心积虑,精心谋划,终于要实施了。

此时士兵从外面进来向徐达通汇报,午时已到,但除了鲁王自己派系的军队,楚王的兵马只来了原定的五分之一,而晋王的兵马更是迟迟未见踪影,不知如何是好。作为军师的徐达通,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于是便向鲁王请示。

“不碍事,光凭着咱们的兵力,攻陷京师已是绰绰有余。那些个临阵脱逃的人,等本王一统江山后再慢慢整治也不迟。”兰敏没有被这状况吓倒,倒是一派自若。

徐达通得令,没多久,军中便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三万骑兵便攻向皇城。

哼,如今守护兰政的御林军只有区区五千人马,怎敌得了本王三万铁骑,攻陷京城的难度简直好比囊中取物,真是易如反掌。

然而,在城外恭候鲁王大驾的,却是海岚清统领的五万骑兵,而且还有八千铁浮屠。真是岂有此理,本王的计划竟然败露了,没可能的,面对严阵以待的护驾兵马,兰敏一脸的难以置信。

对面阵中的海岚清派人来传话了,代表圣上警告兰敏,鲁王与皇上本是亲兄弟,情如手足。海将军告诫鲁王,同室操戈的情景,并非列祖列宗所乐意看到的。皇上仁德,若是鲁王悬崖勒马,迷途知返,陛下可以姑且不追究兰敏谋逆之罪,放他一马。

“本王平生最最讨厌兰政这幅假惺惺的模样了!”得知消息后的兰敏拍案而起,怒气腾腾地说道:“想当初,二王夺位之时,兰政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躲在齐王府里坐山观虎斗。在父皇驾崩以后,一声不吭地把皇位夺走,我和晋王鹬蚌相争,兰政他就渔翁得利!这口气,本王吞不下!”

“王爷息怒,意气用事乃兵家大忌。”徐达通弯着腰劝道。

之后,徐军师便打发来人回海将军的阵营中去,临走之前告诉他,王爷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如今兵临城下,唯有一战决出雌雄,才能善罢甘休。

海岚清得到鲁王的答复之后,立即号令一众将士排好布阵,准备迎击。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鲁王旗下的兵马,除了小部分是原本楚王麾下的士兵,其余大部分都是来自母妃家族旗下的将士,自追随先帝逐鹿中原之后,都没再真刀真枪地动过刀兵了,其战力到了什么程度真是可想而知。但海岚清的兵马就不一样了,这些士兵都是跟随将军戍守西北,驱逐西狄侵扰的骑兵团,在西北的那些日子,可不是摆花架子般的演习就能应付过去的。

果不其然,经过激烈的厮杀过后,鲁王试图带着存活的残余兵卒逃出生天。然而,身经百战的海岚清一早就看透了兰敏的意图,立即派早已预备好的轻骑兵将这群败寇截获,统统押回皇城交由圣上发落。

兰敏被押解到金銮殿前,殿上没有一个汉族官员,在场的全是满族大臣。

“鲁王,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要说的?”龙椅上的皇帝低头看向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兰敏,冷冷地问道。

“成王败寇,本王没什么好说的。”兰敏愤愤地吼了出来,末了把头扭向一边。

“八皇兄没有话想说,但朕确实有些话,想要在百官面前,跟你说个一清二楚的。”兰政正眼看住下跪的人,“兰敏,朕看过你的檄文,里面把朕这个写得比赤氏末代的昏君还要无能昏。负责主笔的是何许人也呢,朕真的很想会一会此人。”

兰敏说檄文是军师徐达通写的。

皇帝得到宫人禀告徐军师也在被押解的队伍中以后,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些许,随后微笑着眯了眯眼。海岚清从武官中出列,向陛下一五一十,毫无遗漏地汇报,鲁王的兵马都是来自哪些个氏族官员。

“嗯,朕知道了。”在龙椅上半倚歪坐着陛下,用懒懒的语气质问,被点名的大臣,有什么想要跟自己说的。

这些大臣都无一例外地下跪,告诉皇上自己当时利令智昏,被鲁王威迫利诱,才误上贼船的。其实呢,他们对皇上的忠心可昭日月,天地可鉴,然后他们在地上再三地叩响头,皇帝没喊话就一直不停地叩着,哪管额头叩破出血也依然如是。

兰政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臣子们在自己面前拙劣地表演着,不动声色。直到三个两朝元老开国元勋终于叩着叩着,把自己叩晕了,才叫停他们,然后把晕倒的大臣送去太医院。

皇帝发话了:“朕也知道,卿家们都是为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都是有苦衷的。朕决定了,对于涉及到的卿家,朕一律不判刑法办,只是停俸三年,未知众卿家意下如何?”

知道自己项上人头保住了,甚至发配边塞也不用,涉事的大臣脸上全是喜出望外的神情,感谢圣上宅心仁厚,同时表明自己今后永远忠于陛下,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至于鲁王,恋栈权位,胆敢谋逆,论罪当诛。但是,”兰政低垂着双眼,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悲,“你毕竟是朕的亲兄,就算你没有把朕看做弟弟,朕还是认鲁王你,你是朕的八皇兄。所以,朕就罚兰敏终身不得离开鲁王府。”

被判圈禁的鲁王,静静地听着判罚,没有丝毫异议。

兰政让宫人宣布会议结束,随即拂袖离开,空留百官三呼万岁。但是,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走出金銮殿的皇帝,马上摆驾御书房去了。

63

皇帝进了御书房,便命宫人们统统退下,吩咐别让其他人进来,若是奴才们没拦住擅闯御书房的,一干人等绝不轻饶。兰政坐在书案后面,待到宫女从外面将门关上,才正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兰玫从陛下进来到现在,就一直这么低着头站着,没有吭过一声。

兰政只好先开口说话了:“抬起头看住朕。”

楚王听话地抬起头,一脸愁苦的表情看着皇帝,同时被陛下眼中的怒火吓到了。自己从没见过,海若多甫竟然会用如此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兰玫感到非常惊讶。

“鲁王谋逆造反,刚才在金銮殿上百官面前已经供认不讳,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朕说清楚的?”

海若多甫从来就没用过这样冷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兰玫内心思索着。

“我,”兰玫欲言又止,“我确实知道,鲁王他要谋逆。而且,他来找过我,要我支持他。”

兰政眯了眯写满凶狠二字的细长双眼,似乎在拼命地按捺着胸中的怒气,问道:“然后你就选择支持他篡位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兰玫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抬起头回答朕的问题,别让朕反复说!”这句话皇帝几乎是吼出来的。

“八皇兄,八皇兄他答应我,若是他一登大统,便将海若多甫你交由我来处置。”

“大胆!”皇帝震怒,一手拍在书案上,杯中的茶水都被震出来了,“你们两个,一个是朕的亲皇兄,另一个是朕此生最爱之人,竟然背着朕,谋划夺取朕的皇位,朕的江山。朕真是恨不得马上杀了你们!”兰政一字一字地慢慢说着。

兰玫皱着眉头辩解道:“我之所以会同意,是因为我太想要跟海若多甫在一起了!”

“荒谬!”皇帝骂道:“罗德铎甫你竟然就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就背叛朕?”

背叛?兰玫惊愕地望住兰政,连忙辩解:“我没有背叛海若多甫!真的没有!”一边说着,兰玫一边拼命摇着头。

“你帮着鲁王争夺朕的江山,竟然还好意思说没有背叛朕?”

“海若多甫,你还不了解我之所以要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你。”兰玫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瞪大双眼喊道:“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当初你跟我说,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结果呢?先是尘央这个娈童,这样的人都可以成为海若多甫的贵妃。还有,这些年你宠幸的那个宜嫔,那个眼高过天的女人。当初的誓言,现在的海若多甫还能记得多少?现在的我在你心里还排得上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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