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孽 下——陆白蓝

作者:陆白蓝  录入:01-07

“儿臣听从父皇嘱咐,日后定必勤练骑射武功。”

“嗯,俊儿一定好说到做到。”说完以后,兰政便让殿下先行离开了。

现在,御花园内,又到了父子相亲的温馨时光了。宫人献上了几碟果品,让活佛大人在赏花弄蝶之余,能够品尝到皇室享用的时令佳果。

“父亲,刚才那位是你的皇子?”文达好奇地问。

“嗯,那位是比你年长一岁的太子,名字叫兰俊,按理孩子你可要唤他一声哥哥。”皇帝说着,观看着少年吃葡萄的模样。

“哦,原来是太子哥哥。”文达小声地嘀咕,“他的长相跟父皇很相像,跟我不一样,我跟父皇长得哪儿都不像。”

“谁说的,在朕的眼里,你们都是朕的儿子,都同样地跟朕相像。俊儿是像朕的外表,文达你则是像朕的个性。”

“真的?”原本脸露沮丧之色的少年,顿时阴天转晴,追问道:“父亲没有哄我吧?”

“朕没骗你,你很恋父,这方面跟朕有得一拼。”

“呜,父亲嘲笑人家。”天竺少年怨念。

“哈哈,朕没嘲笑你的意思。孩子,是真的,当年朕也是很依恋自己的父皇。小时候,父皇是朕眼里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是朕最最崇拜的人。”

父子欢声笑语之间,宫人忽然上前说道:“启禀皇上,安宁侯已经到了宫内了。”

兰政点了下头,示意带他上来。

“微臣参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连正眼都没看向下跪的人,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

“今日进宫面圣,未知陛下要微臣过来是?”

“朕就开门见山说好了,兰玫,你还记得之前在你的上表中写的什么吗?”

“臣没忘记,臣当时表示从今以后,定必痛改前非,只为皇上效忠,脚踏实地,保家卫国,即使肝脑涂地,战死沙场,也万死不辞。”

“你记得就最好,”皇帝冷冷地说道,“假若,如今在你面前,就有一个让你一展身手,为朕效忠的机会。兰卿家,你作如何感想啊?”

“只要社稷有需要微臣的地方,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重托。”

“朕要卿家你跟随海元帅,出兵征服安南。”

“微臣向皇上保证,臣必定为陛下攻克安南,将此蕞尔小国纳入我朝版图!”

“好,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皇帝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晴朗,“现在三军还在筹划,离出兵还有一段不短的时日。朕正考虑由谁负责带兵比较合适,于是问问卿家。你的答复朕很满意,让朕多了一个将军的人选。现在你可以退下了,辛苦卿家了。”

皇帝一手接过文达递过来的桃子,毫无嫌弃地将少年咬过的果子吃进嘴里。

兰玫离开了,但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刚才自己亲眼目睹的情景。只要一闭上眼,就回忆起天子跟他身边那位来自天竺的弥子瑕,他们亲昵而且完全没有忌讳的姿态。这个时候,侯爷觉得自己的胸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鼓捣出一个莫名的洞,而且越来越深,用什么都不能够重新填满。

“父亲,刚才和你见面的男人,对你很重要吗?”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文达还是能够猜到。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才一直不敢正眼看他一眼,只要一跟那人有眼神接触,父亲你就连忙错开视线。我没看错吧?”

兰政无奈地苦笑:“若不是因为那个人,朕可不会有你这个儿子。”

“我佛慈悲。”文达活佛连忙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诚心地祷告着。

这是真君此生注定的劫数,可不是自己这种级别的弟子能够在其中左右的。而且对方来头不小,只怕,文达不敢细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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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达活佛踏上归国的旅途了,临别之时,皇帝举行了盛大的仪式,为活佛践行。

“我要回去了,虽然非常舍不得离开,但终究我还是要跟父亲你道别。”天竺人微笑着,向皇帝告别。

“能够跟文达你相认,是朕莫大的福气。”皇帝扶着少年的肩膀,高兴地说着,“今后可要常来天朝看望朕。”

文达双手合十,再次展露笑容:“一切随缘吧。”恐怕没有机会了,这也是造化安排。

从万寿节,到天竺公主的册封大典,宫中忙碌的日子总算是可以暂告一段落了。

近日以来,兰政接连收到内容相似的奏折,一众大臣都将箭头瞄准江南盐司长官王德风。大臣们检举王大人的理由是,每次御史巡视行至江南,这位王大人几乎每次都不能完成好份内的职责。接待来自的高官,也是王德风的职责之一。

即使是事由来自远离京城的江南,万岁爷也有自己的耳目。来自江南织造局的汇报,却是跟大臣们的说辞完全相反。王德风来自江南大族王氏一门,父亲王玄莲乃太后的亲么弟。从血缘关系上说,王德风可以算是万岁爷的表弟。当然,皇帝的亲戚这种名分,认不认,算不算都是皇帝说了算的。

先撇开跟皇室关系这一层,王德风作为江南盐司的首席官员,此人的声誉可是有口皆碑的。王大人办事尽职尽责,关心部下两袖清风。江南盐司这个位置,当初各路神仙都虎视眈眈,为了扎进这个肥得冒油的部门去,大家都快要抢崩了头。可是呢,上头居然把这顶乌纱戴在王德风这位官场新秀头上,实在是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啊。如此一位清廉上进的长官忽然从天而降,让整个江南盐司顿时旧貌换新颜,猛刮廉洁清风。

综合了两方的消息,兰政自然猜到朝中大臣们肚子里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几天之后,从善如流的皇上便下旨,批评王德风能力不足,不能配合京城官员的工作,将王大人的乌纱摘掉了,刚迈入而立之年的王德风只得守拙在家了。

王德风大惑不解啊,当今天子竟然如此愚蠢,听信那些京城巨贪的谗言。什么办事不力,统统都是借口!这些京城来的大官,个个都以为江南遍地黄金,一开口就索贿。王德风再三澄清,接待标准按照朝廷明令规章制度办事,盐司虽然税收丰富,但都出自民脂民膏,不能浪费。再者,所有收入和花费一律记录在案,怎么可以私自挪用呢?王德风郁郁不得志啊,出身名门望族的自己,没有像父辈祖辈那样,沉浸于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生活中去,而是选择踏上仕途经济的康庄大道。大丈夫就应该为社稷效力,一展抱负嘛。王德风的父亲知道儿子这么有理想,便立即解囊支持,为王德风买了个七品小文官。本来王德风是想要把这买来的乌纱退回去的,可是抬头望到父亲对自己如此殷切的关怀,到了嘴边的要拒绝的话语也就被自己吞回肚子去了。

王德风勤勤恳恳地当着七品芝麻官,勤奋好学的年青人总是受到上级青睐的。而且,出身王家大族,姑奶奶还是当今太后,王德风的上司们自然要对其另眼相看了。但是呢,天长日久,大伙儿发现不妥了,这王大人什么都好,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贪。细想一下也对,他家确实不缺钱。可是坐在盐司长官这位子上的王大人如此清廉,谁敢把钱往自家里搬啊?一来二去的,王德风就碍着别人发财了。

哎,本来想进官场做点事,为这国家出点力,顺便过一把官瘾。谁知道只是南柯一梦,好梦易醒啊,王德风躲在自家大院里,沮丧地想着。正当王德风沉溺于哀伤之时,他的异母亲弟王德玉前来拜访了。

“哥,我来看你来啦。”王德玉高兴地喊道。

王德风看了看比自己年轻十二岁的弟弟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不禁感慨,果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有什么事情吗?”做大哥的无精打采地问道。

“当然有,而且还是大事情来着!”王德玉兴奋地说道,“刚刚有从皇宫来的人到家里来,说圣上要我们去宫中一趟。”

王玄莲和他的二个儿子,入宫后第一个拜见的,便是太后娘娘。永乐宫内,王太后看见么弟和二位外甥,顿时笑逐颜开。期间四位有说有笑,聊得不亦乐乎。毕竟是三十多年没见过面的亲人们啊,太后娘娘内心感慨。当年自己被召进宫的时候,眼前的亲弟弟还是十三岁的小男孩,现在他的小儿子都十八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晚上,太后娘娘在永乐宫设宴款待三位来自娘家的亲戚,皇上也不请自来了。

这是王德风平生第一次目睹天子龙颜。啧啧,俊美如斯的男子,竟然生在帝皇家,实在是可惜啊。世间又少了一位可弄自己玩赏的美人了,王德风感到深深的可惜,完全没有意识到对当今天子的容貌评头品足,还对其怀有不可名状的不轨企图,若是被对面的皇帝知道的话,完全可以去看望早已不在人世的娘亲了。

王德风安静地埋头吃着宫廷御膳,太后娘娘姐弟重逢,自然是聊得不亦乐乎。而自来熟的王德玉呢,没多久就跟陛下聊得火热,几杯美酒下肚,这个不知轻重的弟弟竟然一口一口的“皇帝表哥”唤着对方,皇上也没有任何意见。

夜已深,尘央终于等到了皇上回未央宫了。闻到男人一身的酒气,尘央关心地说了几句,便知道几位皇亲国戚进宫来了。

“尘央想知道?不要急,”兰政眯了眯细长的眼睛,狡黠地说道:“不久之后,一场好戏就要开锣咯。”

尘央亲自伺候男人更衣以后,便突然被双脚离地被对方抱在怀里,不禁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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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头轻而易举地摘取了尘央的吻,品尝着香软的唇。被一双大手捧着自己脸庞的尘央,听话地合上双眼,如此轻易地沉溺在男人的温柔之中。两具身体以最真实的状态呈现在对方面前,互相索取着对方的体温。

前段日子里的那个在床笫上残暴地蹂躏和折磨自己的陛下,仿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皇帝,又回复到从前那个柔情爱惜着自己的模样。然而无论如何,无论皇上要怎样对待自己,尘央还是对眼前的男人一往情深。

“朕的尘央怎么心不在焉呢?”男人用手梳理着身下人的长发,低声询问着。

尘央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无比迷恋着的男人,久久不能说话。同时感觉到自己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几乎要幻灭在对方星屑般闪亮着的双眸中去了。

兰政继续用着好奇和玩赏的目光,爱抚着如今算是对自己最最忠实的尘央。

“尘央你知道为何朕要让身为外戚的王氏三父子入宫觐见吗?”

“臣妾愚昧,猜不到陛下所思所想。”尘央摇摇头,男人的心思和谋划,自己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透的,而且也没有琢磨的必要。只要乖乖地呆在瑞福宫安守本分,不出什么乱子,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贵妃宝座,自己仍旧是能够妥妥当当地继续安坐的。

兰政不禁莞尔,自己就喜欢如此乖巧的尘央,从来都不会顶撞冒犯自己的尘央,叫自己如何能不去怜爱对方呢?在外人看来,自己贵为一国之君,九五至尊。身为皇帝,注定是寂寞的。曾经错误地将心交给别人,得到的结局,则是被觊觎皇位的人所利用。在同一地方摔两次,可真是傻瓜了,兰政内心暗笑。

宫廷之内的一桩大新闻,几乎震动了半个朝廷。圣上竟然册封一位异姓王,这是我朝立国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儿。这位新王爷不是外人,而是皇上的亲舅舅,来自江南大族的王玄莲。越王是一个汉人!汉人可是我朝子弟兵金戈铁马一刀一枪所征服的臣民,怎么就能够一跃龙门,成为王爷呢?贵族大臣们纷纷感到非常的不妙,这是要违背先帝的遗志啊。

王德玉自从被册封为世子以后,出入皇宫就更加的频繁了。倒是自己那个兄长,宁愿缩在府邸里也不愿意多走动走动,看来寓公是当上瘾了。京城多热闹啊,皇帝表哥人多好啊,太后娘娘对待自己可亲切着呢!

玉世子跟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进宫去了,却不小心地跟侯爷的人马撞到一块上了。这是从哪来的,怎么就不带眼看路啊,刚从轿子里走下来的王德玉正想开口训斥,抬眼便被对方的气势吓倒了,几乎要撞回轿子里去了。兰玫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瞪着从轿子出来的人。自己都还没说出一个字,对方便命脚夫为自己让路了。俗话说得好啊,神仙怕恶人。他王德玉跟神仙比算个老几啊,看见这位爷能不怕吗?目露凶光的男人,这副样子往好里说叫威武,往坏里说就是一恶人,谁都招不起惹不起!他王德玉识时务者为俊杰,免得惹是生非。

兰玫其实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儿,而且根本就没动气。只不过是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人,是一张自己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却又透露着些许莫名熟悉的感觉,侯爷难免瞪大双眼多打量对方几下。兰玫骑着马一路往自己的方向走着,将对方的轿子远远落下在身后。马儿慢慢地走呀走呀,兰玫坐在马鞍上细细回味着方才的情景。忽然一个激灵,安宁侯恍然大悟地扭头回盼远处,那座轿子所在的队伍。自己不会看错的,轿子里的人的那张脸,跟海若多甫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在军机处跟太子爷和海岚清关于筹备南征的事项的讨论暂告一段落,太子请求海元帅跟安宁侯暂且留步,太子极力邀请二位到长生宫赴宴。太子爷亲政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负责为征讨安南出谋划策。兰俊当然是不敢有一丝的松懈,以免辜负父皇对自己的期盼。这些日子以来,兰俊虚心向文渊阁诸位大学士请教,又从海元帅与安宁侯那处学习排兵布阵。虽然后者都只是纸上谈兵,然而太子还是觉得,自己能够从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海元帅身上,学到许多太傅们不可能教导自己的东西。

宴席之后,安宁侯早早地便向太子爷请示,自己不胜酒力,想要先行告退。兰俊也不强人所难,便劝告叔叔回府要多加休息。

出来以后,兰玫静静地看了长乐宫的一眼。这里从前可是自己跟那个人共处时间最长的地方啊。在月华阁里,他们二人曾经多少次秘密地分享着禁忌的果实,度过湿热而又甜蜜的幸福时光?兰玫想到这里,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入夜后,华灯初上的皇宫,有着不同于白天的景色。朦胧的夜色里,兰玫看见一支打着灯笼的队伍远远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来人们越走越近,原来是御辇的队伍,万岁爷正坐在那儿呢。

安宁侯便下跪问安:“臣兰玫参见皇上。”

“安宁侯平身,都已经入夜了,还没打道回府吗?”坐在御辇上的皇帝亲切地问道。

但因为是夜晚的缘故,兰玫看不到对方此时说话的表情。

“臣受太子殿下邀请,今晚与殿下共进晚膳。现在正要准备回府。”

“嗯,时间也不早了,卿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罢了。”说着,皇帝吩咐几位宫人负责护送侯爷回去。

兰玫下跪恭送着皇帝的队伍离开,而且没有错看站在距离兰政最近的人。那个就是今早在宫道相撞,坐在轿子里面的人。新近册封了新的亲王,兰玫也耳闻一二。那人应该是王氏外戚其中的一位吧,看他跟那个人用着自己听不懂的吴语,聊得热络的样子,便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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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央,你知道吗?”兰赦凝视着眼前的秀丽的男子,脸上略显忧伤地说道:“皇上他要派遣我出征安南。所以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本王都不能来看望你了。”

贵妃对难得的好朋友表示关心,认真地说着:“王爷你可要一路保重,注意安全。”

“尘央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过相信别人的话,小心被人利用。”晋王关心地嘱咐着,“不过你这个人,性子软得很,本王真的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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