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为师得好好嘉奖你！”
“师父，”温如故笑眼弯弯，温和无害地看着一脸欣慰样的无华，道：“我能自己提一件事情作为嘉奖吗？”
“是何事？”
“与我同行去抓住温醴把柄的，是一个叫做‘宁琛’的外门弟子，虽说他现在已经进入内门，而且明显根基不比同期内门弟子差，所以我想……”
温如故顿了顿，直视无华道：“我想让宁琛一起陪着我去参加‘寻剑’进行历练！”
“但他的年龄……”无华皱了皱眉，看着温如故的眼眸里的坚定神色，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铜镜。
那铜镜表面似乎是以太极八卦图为模板打造的，最外层是以‘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八卦组成，而镜面如同太极两仪一般左白右黑，却能清晰的反射出所照之物来。
温如故眸光一闪，竭力将目光转移到无华的脸上：“师父，这是……？”
“太极乾坤镜，卜卦吉凶，接近大凶极煞之物会发出警示，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们一命。”无华轻轻抚了抚那太极乾坤镜，颇有些感慨地道：“我老啦，做这个门主也只是起制衡六峰的作用，并非真正掌权，你是我最为看重的弟子，封魔剑冢之内机遇颇多，但也是大凶之地。何况那六峰之中说不定还有他人垂涎这门主之位……”
“温衍啊，”白胡子老者将太极乾坤镜递给了温如故，道：“万剑门开山祖师师承道家，只不过如今很多人早已遗忘了这一点，但为师希望你谨记一句话——”
老者平日里总是混沌浑浊的双目突然变得锐利清明起来，看着温衍的目光十分严厉而肃穆。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那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道家语，然自无华的口中而出，却迸发出了一股澎湃而浩瀚的力量！然这力量并非具有攻击性质，只是震得温如故的全身一麻！
温如故骇然地盯着老者，完全想不到，这由六峰推举上门主之位的傀儡，似乎‘无作为’的万剑门门主无华，竟然有此等深厚的修为！
不仅如此，无华看重温如故的目光十分锐利，仿佛已经将对方的整个灵魂看得透彻清晰！
无华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你教导那孩子勿要执着，然则束缚你自身的执念亦是不浅。温衍吾徒，切莫急功近利，反而酿成大祸！”
……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尤其是遭遇危机之时。
温如故无比坚信这一点，因此他坚信提前一年让宁琛进入内门，参与封魔剑冢的‘寻剑’是非常值得去做的。
而无华的态度非常微妙……
温如故眯起眼，他本以为让宁琛与他同去‘寻剑’，即便有了温醴这份功劳，阻力同样也会非常之大。
没想到会如此轻易的得到同意。
而且……
温如故拿出无华赠予的太极乾坤镜，略微失神的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自己的模样。
这枚镜子，在上辈子本来就是归他温如故所有。
是他父亲在送走他之前，唯一留给他的想念。
这枚镜子的功效可不仅仅只是无华说的那么简单。温如故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按下了镜框边缘的‘离卦’与‘震卦’。
几乎是瞬间的，那左黑右白的八卦图同时分裂，露出藏匿在镜缝内的一张明黄色的锦绢来。
温如故十分清楚那之上记载的什么。
太极两仪道，能使修炼者清心、静心，从而促进在武学上的领悟能力的辅助心法。
上辈子他得而未曾尝试学习，除了自信于自己的领悟能力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
这是虽是一部辅助心法，但却上乘而难得，因此学习的条件也异常苛刻……
这是一套双修心法。
此双修并非指的是男女阴阳调和的房中术。
其实房中术的‘双修’并不是双修本意，而是后人对这一心法的转化与延伸，严肃说来算不得是真正的双修。
双修顾名思义，是要两人配合，一同修炼的功法。
然而一般的双修功法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两个人都可以一起修炼。
这必须要求两人是发自内心的真切的信任着对方，能将自己的生死都交予对方的手中。
如果在修炼途中出了一点差错，可能会导致两个人同时陷入走火入魔，甚至是经脉逆转，爆体而亡。
因此，使用双修功法的，不是至亲就是夫妻。
温如故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套功法好半天，最终还是将它放回了镜子之中。
他虽然心动，但大抵是找不到‘可将一切交予对方’这种……如斯令自己信任之人。
还是作罢。
“温衍！！！”孙少聪带着哭腔，一脸控诉的指着面色淡然的宁琛道：“你竟然带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小鬼去，都不愿意带我！！我要与你绝交！”
温如故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铁剑，头也不抬地回道：“请便。”
“我我……你！”孙少聪伸出食指，颤抖着指向温如故道：“你好狠的心！”
这一副指责负心人的腔调是怎么回事……
温如故眼皮一跳，喝止道：“好了，你不就是想要一柄好剑吗？如有余力，我会帮你找！”
“温衍大好人，我要寒冰剑，哎不，好像玄铁类的武器更耐磨一些……其实青光剑也不错……”孙少聪扒拉着指头数了数剑的种类，最后终于抬头：“决定了，我要……哎？人呢？？？”
封魔剑冢位于苍山之巅。
而它的起点，则是从苍山凤临峰开始。
风临峰的最北端，伫立着一个约莫五人高大的黄色巨石，其上以朱红色书写着两个苍凉劲道的大字——封魔！
“从这里，一个一个的进入，不得推挤！”凤清峰主面目严肃的维持着秩序。“你们有四日的时间寻得你们心仪的宝剑，但必须在四日后赶回！否则封魔剑冢一旦关闭，唯有等待下一年才可返回！”
“你进去之后，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跟紧我，知道吗？”
温如故与宁琛来到人山人海的封魔剑冢的起点跟前，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需要注意的事项。
“一定要听我的指令，不要随意攻击他人。”
“攻击……他人？”宁琛睁大了眼。
“不错，”温如故点了点头道：“除却封魔剑冢里的未知危险，这些参与‘寻剑’的人都是竞争者，纷争打斗与暗算，只多不少。”
宁琛握紧了拳，看着温如故沉重点了点头。
“我明白，温如故，你也要小心。”宁琛轻声道：“周围有许多视线都落在你的身上，是因为你门主大弟子的身份吧。”
温如故勾起唇角，“你怕了？”
宁琛定定地看了温如故一眼，随即直直地看向标有‘封魔’两字的黄色巨石，轻轻吐出一个字：
“不。”
09.封魔剑冢
温如故与宁琛走在队伍的最后方，随着众人走过一条长而曲折的天然隧道，最后在一堵石墙面前停了下来。
“剑冢！”有人低低地唤出石墙上血红的两个大字，那颜色十分鲜活艳丽，令众人齐齐打了一个激灵，仿佛这‘剑冢’二字，是以新鲜的人血书写上去的。
带领着众人的是一身穿浅蓝色长袍、手执白色拂尘，身材修长面目俊朗的男子——
此人乃凤临峰的大弟子，云湛。
“各位，相信大家多多少少有听闻，封魔剑冢内上古宝器众多，但其中的危机也十分严峻。上一年进入寻剑的弟子五百，最终成功返回的仅仅不过数十。”
云湛环视了隧道内的众人各色表情后，沉声道：“希望大家都活着回来。”
“温衍师兄！”云湛突然看向温如故，道：“劳烦你与我一起将石门推开。”
温如故没想到云湛会突然叫他，虽不至于打他个措手不及，但是他来不及松开宁琛的手，就这么牵着宁琛一起上前了。
“那个孩子是谁？”
“走后门的吧……哼，也不怕死。”
“嘘……！听说是王崇引的关门弟子……”
宁琛还是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而且还尽数是揣测、怀疑、鄙夷类似的眼神，令他感觉到如芒在背，非常的不自在。
于是他将温如故的手攥得更紧了。
仿佛只要一直握着那只手，哪怕再难以容忍、克服的事情，他亦能维持住自己心境的淡然宁静。
云湛朝温如故点头示意，而后两人的左掌同时放入石门的凹槽处一合力，伴随着沉重的‘轰隆’之声，石门被缓慢地推开了。
“嘀嗒——”
石门推开之后，进入眼帘的是一巨大而空旷、一眼望不到底的洞穴。
“嘀嗒——”
温如故抬手一抹，发现头顶上长着很多天然形成的尖利的石笋，而石笋之上不知道为何，凝结着许多水汽，时不时汇聚成小水滴坠落到了地面之上，在空荡的洞穴之中不停的回荡起嘀嗒、嘀嗒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的心情似乎都有些紧张，空余一些节奏不同的呼吸之声与水滴声交相辉映。
没有一个人先动。
云湛皱了皱眉，刚想带动大家往前走，却听到身后有人惊恐地喊了一声：“石门关闭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巨大的‘哐嘡’声，照射进洞穴的唯一光源彻底的被石门杜绝在了门外。
洞穴内一片黑暗。
洞穴内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即一部分受到惊吓的试炼小青年们立刻沉不住气了，开始胡乱走动，时不时地与周围的人相碰撞，场面十分混乱。
温如故揉了揉眉心，发觉那个云湛似乎没有什么动作，右手握紧了宁琛的手，随即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物。
那物圆润如玉，于幽深黑暗的洞穴内散发出莹莹而柔和的淡淡光晕，虽不至于将整个洞穴照得一清二楚，但也足够让人将周围五丈之内的路看清了。
“东海夜明珠！？”身边有人惊道。
温如故没有说话，他是偶然在他所在的厢房内找到的。
这东西虽然名贵，但除却发亮，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只是考虑到剑冢内会有突发状况，他才将之随身带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可是……
温如故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样会很麻烦啊……
“请各位往我身边集中，保持冷静。我们的目的是寻剑，切莫慌乱。”温如故冷漠而镇定的声音在洞穴之内响起，加上那手中的幽幽光芒，出奇的有说服力与安抚力。
温如故看了一侧的云湛一眼，高声道：“现在，前进。”
试炼者们以温如故为圆心，跟着那夜明珠的光圈的移动而移动。
“温衍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旁的云湛低声问道。
温如故皱了皱眉，隐约地听到前方似有一种奇怪的嗡鸣声，正不断地朝他们这个位置前来。
而夜明珠的光照范围够不到那么远，他也无从得知那声音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只不过我们要更加小心谨……”一个慎字还未出口，温如故猛然感觉到那原本应该在几十丈以外的声音却一下子变得十分接近，那巨大的嗡鸣之声令得周围的试炼者们纷纷惊惧起来。
“啊——”
直到第一道惨叫声响起，人们才发觉那声音究竟是什么怪物所发出的。
温如故脸色一变，随即将宁琛护在怀里，拔出自己的剑，朝着周围的人道：“拔剑！是嗜血螟虫！”
朝着试炼者们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背上长着四翼、尖头鸟喙、躯干如同蜈蚣一般多足的巨大虫类。此虫最初于《山海经》中曾有记载，善嗜人血，且不将捕获的猎物吸成人干绝不罢休，是一种变异的嗜血虫，因此叫做嗜血螟虫。
宁琛浑身一震，即使在东海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之下，他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嗜血螟虫用尖锐的长嘴刺入那名万剑门弟子的脖颈，在转瞬之间将对方吸成了一具干扁苍白的人干。
“宁琛，走！”温如故大力地拉着宁琛往前跑。
“温衍师兄，”云湛冷静地问道：“嗜血螟虫是被这夜明珠的光芒所吸引过来的，此时是否收回……”
“不行，”温如故一口否决，双眸之中划过一道冷光：“现在我们根本不熟悉洞内情况，且连出路也不曾找到，如若没了光，只会死伤更快罢了！”
“难道就让外围的弟子成为牺牲品？”云湛高声质问。
温如故一脸烦躁，外加那光圈外层凄厉的惨叫之声越见频繁，于是温如故微微眯起眼，将手中的夜明珠抛给云湛，而后松开了一直握住宁琛的右手。
宁琛腾然睁大了眼，眼神颤抖着看着温如故。
然温如故却没看宁琛一眼，而是将他推到云湛身边，道：“我去外层帮忙，有劳你继续带领大家找出口……以及，帮我照看好这个小鬼！”
说罢，握紧手中的玄铁剑转身待走。
然而被宁琛猛地抓住衣袖。
温如故脚步一顿，伸出手将宁琛的手扒了下来，背过身冷冷地说了一句：
“如果这个小鬼少了一根寒毛，我便杀了你。”
10.心魔难防
云湛一怔，他身为凤临峰大弟子，见过的世面自认不少。
然温如故的话语里无端地让他本能般的浑身发憷，那低哑阴沉的话语里似压抑着巨大的狠戾与浓郁的血腥之气，仿佛与平日里那个七分随性三分吊儿郎当的温如故是两个人一般。
温如故提剑冲到外围，凝起剑气，朝着一个被嗜血螟虫的无数只脚束缚住的万剑门弟子的方向一划，瞬间将那嗜血螟虫斩为两段！
那名弟子立即软倒在地，温如故上前拎起他的领口，将之往后方一扔。
“嗜血螟虫的弱点在腹部，不想死的，就出剑！”
再也顾不得他人怀疑，温如故的剑势斗转，一挑一刺都能连续命中数条嗜血螟虫，而那剑招看上去虽简洁无比，但效果却狠厉果决，只是……与那万剑门所传之招式大相迥异！
如若有心人细细观察，便能看得出这是魔教血饮宗的裂阳剑法！
然而温如故的运气一向不坏，周围人大多心慌意乱，根本无暇揣摩观察他所用之招是出自于魔教。
周遭的试炼者们见此，终于是稍微镇定起来，整齐划一的开始一边有序的移动、一边拿起武器抵抗嗜血螟虫的攻击了。
“前面有光了——！！”
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人喊了一句，温如故微微眯起眼，抬头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确有着一束隐约的微弱光线。
“是出口！”
云湛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拉着宁琛不断往那光源处前进。
然而此时，却有一人突然蹿上前来，对他问道：“云师兄，听说上一年的‘寻剑’活着回来的人数不到十分之一，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