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等不到孩子回家的父母有些着急,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不像有些小孩总是贪玩,靳名总是等到作业做完了之后才会出去玩,而且就算出去也会跟家里面交代一声,所以,天色渐渐晚了却还没有见到靳名回家,靳名的爸爸敏感的觉察出来可能真的出事了。但是他不能妄下断言,一方面自己娇弱的妻子会受不了任何来自孩子的坏消息,而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听到任何和孩子有关的坏消息。
等到他们沿着回家的路一直找回到学校,又把学校周围绕着圈的找的时候,才在那条小巷子里面找到了已经昏死过去很久的靳名,这条路上本来行人就很少,再加上又已经天黑了,一直都没有人发现躺在墙根底下满身都是伤口的靳名。
本来是打算把钱要回来的靳名,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的小混混,反倒是自己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那些混混对他说,‘就当是一个教训’,说完之后,那些小混混们就走了,留下了靳名一个人在这里,一直到爸爸妈妈找过来,靳名才算是得救了,但是,与此相印的代价是,因为有一闷棍打在了那个时候还是孩子的靳名身上,直接敲断了靳名的三节脊椎,所以,医生给的结论是,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但是再想站起来,那就是奇迹。
不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只不过奇迹之所以成为奇迹,就是因为发生的几率太小了,属于小概率事件,而且就算这小概率事件要发生,也要有条件,首当其冲的就是钱。
靳名的治病要钱,一直无病无灾的家庭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也没有能看见这所谓的奇迹,那段时间靳桐能看见的只是爸爸妈妈永远皱着眉头的样子,爸爸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还有妈妈那双以前会用来拉小提前的手,现在更多的时候用来擦掉眼睛里面不由自主流出来的眼泪。其实,父母还算坚强,至少在靳名面前的时候还努力维持着充满希望的笑容,但是,这种笑容并没有真的让靳名觉得有希望,很快这个孩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喜欢说话,后来就干脆不说话了,变得沉默,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生机的娃娃。
看着孩子这个样子,父母的心里当然不好受,很快,靳桐的妈妈就去世了,得知妈妈从高楼上跳下去的时候,很奇怪,靳桐一点眼泪都没有掉,甚至还露出了笑容,那个时候他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妈妈终于解脱了。
靳桐的爸爸和妈妈是一见钟情爱上对方的,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再看看这个几乎破碎的没有了任何希望与幸福的家庭,这个男人甚至想过和妻子一起离开,但是回头看见躺在床上的靳名的时候,男人犹豫了,他想,就算他要死,也要给两个孩子留一条活路,大儿子已经这样了,没有了自己的照顾,他一天都活不下去的,至少要让小儿子长大,直到他有能力照顾自己,还有哥哥。
直到靳桐20岁的时候,父亲才离开,胃癌死的,这个坚强的父亲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还去附近的商场找了份值夜的工作,负责卖场夜间的巡逻,就这样长年累月的超负荷工作,终于这个男人支持不住的倒下了。
已经20岁的靳桐在父亲离开的时候,已经明白了接下去的路只有靠自己一个人了,还有靳名,以后他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这就是黎耀想要知道的,关于为什么靳桐对于混黑的人有一种反感的情绪。其实,黎耀的用词还不够准确,准确的形容,靳桐的那种感情叫做恨,刻骨铭心的恨。因为在靳桐看来,他哥哥的不幸,他们整个家的不幸,就是从那个雨夜从那几个小混混身上开始的,如果没有那些人,靳名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父亲母亲一定还会相亲相爱的走过很长一段路,他不用这么早的尝尽所谓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教他怎么能不恨!
杨泽是个警察,正经警官学院毕业的学生,他和靳桐认识的时候,是因为在大街上看见靳桐在替别人抓贼,偷钱包的贼,靳桐已经追了他好几条街,最后和杨泽前后围堵才抓住了。
杨泽惊讶于靳桐的体力与身手,很少有像靳桐这样伸手很敏捷的人,于是他上前打招呼,问:“哥们,身手不错,跑挺快的,警察?”
而靳桐只不过是抬了抬眼睛,瞟了一眼杨泽,说:“你看我像警察?”
杨泽笑了笑,说:“你体力挺好的,要不然是体校练长跑的,要不然就是个警察,一般人很少有像你这样这么能跑的。”
靳桐也笑了,只不过这笑容里面充满了不屑,靳桐说:“我不是体校的,也不是警察,你看我像那么无能的人吗?”
刚刚从警校毕业的杨泽被靳桐这句话憋得火气“腾”的就上来了,杨泽一直以自己是警校的学生感到自豪,也许是因为从小开始的正义感影响,又或者是因为看了很多TVB的警察故事,那些电视剧里面的警察帅气干练的样子,让杨泽觉得有一天自己要是当了警察,就要做一个那样子的警察,心里面满满都是正义,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哪里都是太太平平,安居乐业的样子,所以,他不能忍受靳桐对于“警察”两个字侮辱为“无能的人”,尤其是靳桐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显露出来的不屑地表情,那就像是干干脆脆的扇了杨泽一耳光,甚至践踏了他的梦想。
某种程度上来说,杨泽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和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骨子里面,杨泽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是一个相信梦想的人。
所以,虽然对于靳桐的话,虽然感到很气愤,但是,杨泽努力的克制着这股火气,只是问道:“你为什么看不起警察?”
谁知靳桐只是扫了他一眼,眼睛里面都是不耐烦的神情,靳桐说:“我们不熟,跟你说有必要吗?”
杨泽说:“有,我就是警察!”
杨泽以为这句话,会让靳桐有所震撼,但是,靳桐没有,只是把刚刚抓到的那个小偷推到了杨泽身边,说:“那正好,小偷!交给你了!”
杨泽愣住了,拉住就要走的靳桐,一股子拗劲上来了,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靳桐充满了好奇,他固执地追问着靳桐同一个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那么憎恨警察?”
靳桐是一个很容易勾起别人好奇心的人,杨泽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直问他为什么对于警察充满了憎恨,而多久之后他和黎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黎耀也想要问他另外一个很相似的问题,为什么对于黑道有那么大的反感。
差不多的两个问题,对应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靳桐告诉了杨泽所有的原因,却始终没有回答黎耀,他只告诉黎耀了一句——“我们不熟,跟你说,没必要!”
靳桐告诉杨泽了他哥哥的故事,他们家的故事,他说,当初他爸爸妈妈去找到警察报案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很冷漠,他们接受了报案,却始终没有派人去查,从来没有人到他们家来询问一下关于靳名的情况,也没有人来问问靳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看清楚那些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们人抓到没有。这个案子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靳桐一家人记得之外,似乎没有别人记得。
在讲完这一切之后,靳桐问杨泽,“你现在还觉得当个警察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杨泽好半天没有回答,就在靳桐想要笑他的时候,杨泽开口说:“靳桐,这个世界上还有好警察。就像这个世界上永远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一样,警察也有好警察和坏警察,我会当个好警察的。”
那个时候靳桐在杨泽身上看到的是这个男人关于所谓理想的执着与坚持,他原本以为听完整个故事,杨泽会动摇,会失望,因为他会发现其实现实和他想的究竟有多么大的区别,任何人在面对梦想与现实的差距的时候都会涌上一股难以忽略的失落感与无力感,杨泽也一样,只是靳桐没想到杨泽会信誓旦旦的告诉他——“靳桐,我会在一个好警察,这样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好警察。”
这就是靳桐之所以答应杨泽当这个混在黎耀身边的卧底的理由,因为杨泽说,多一个人是好人,这个世界上就多一分美好。
第7章
靳桐不是一个很轻易就会相信美好的人,因为他早就已经过了那样单纯的愿意去相信一切的年纪,何况在那段容易宽容一切、原谅一切的年纪里面所有发生的事情给他留下的都是不鲜亮的记忆。但是,也许有些人就是有让别人改变的能力,比如杨泽。
在面对杨泽的时候,靳桐觉得自己很容易就会变的宽容,把一切的发生都看的云淡风轻,甚至想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上演着各种各样的不幸,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员,渺小的跟整个世界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杨泽看着靳桐发呆,这是靳桐常常会有的表情,脸上看上去很平静,但是,真正了解靳桐的人,或者说,与靳桐比较亲近的人,就会感觉的出来,在靳桐心里面有一些挣扎。
用手轻轻的碰了碰靳桐的胳膊,杨泽问道:“靳桐,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靳桐一愣,然后表情暧昧的笑了笑,说:“想我们待会要做些什么。杨泽,你说我们做点什么比较好呢?春宵一夜值千金啊!你住着这么好的套间,好歹也在我身上花点钱啊!”
杨泽也是一愣,不知道该不该称赞靳桐的演技很好,总之看着这样融入角色的靳桐,杨泽觉得心里面某个地方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局里面今年下决心、甚至局长立下军立状,要打掉黎耀手下的那个涉黑团伙,杨泽一定不会把靳桐拉到这个大的骗局里面来的。事实上,就算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杨泽也始终觉得靳桐的出现是个错误。他甚至想过,如果知道有一天靳桐会因为和自己的认识、交情而要把自己变成一场骗局的筹码的话,会不会一开始就不要认识对方更好。
这个局一开始是杨泽提议的,在局里面开会讨论的时候,杨泽提议,如果要一举拿下黎式集团,就必须要掌握他所有的资金来源与流向,人员情况等等这些内部消息,要想得到有关于这些的准确消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派一个人打入到黎耀的身边,最好能够是离黎耀最近的一个位置。杨泽带着刚刚从警校毕业的骄傲与自信,也许还有一点急于想要证明自己会成为一个好警察的心情,杨泽提议由自己打入到黎耀身边去。
但是,这个提议,在局长那里一直没有通过,直到有一天靳桐在警察局楼下等杨泽下班一起喝酒的时候被局长刚巧看到,才将这个提议变成一个计划开始实行。局长说,要想在一个人的身边轻而易举而又不那么明显的安插进去一个人,最简单并且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主动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他。只有他对你首先有兴趣,那么一切的发生才会显得自然而不突兀。而要想引起对方的注意,你就必须有他感兴趣的地方。局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就盯着靳桐,就好像是扫描机一样的把靳桐上下扫了一遍,局长说,一个能够最快接近黎耀的人,必须是一个和黎耀所处的周围完全不一样的人,只有他没有见过的类型,这样的人才会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让黎耀记住,只有这样,才是最快接近黎耀的方式。
局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杨泽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了解靳桐心中对于警察的反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靳桐把他哥哥、他们一家人的不幸归结于警察的无能。如果当时办案的警察能够稍微伤心一点,哪怕只是抓到那些人也算是给了一个交代,一种心理安慰,而他们的无所作为、漠不关心才是真正把靳桐一家打入绝望的推手。只可惜,杨泽了解靳桐对于警察的反感,却低估了靳桐对于黑帮混混之类的人的憎恨,忘记了一切的不幸就开始于他们,所以,当听到靳桐答应的时候,杨泽有种两只耳朵里面都只剩下嗡鸣的感觉,他觉得他一定是产生了一种错觉,错以为靳桐答应了。
杨泽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靳桐穿着一身牛仔的休闲衣服,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子,看上去都是大男孩的阳光与活力,一点也看不出来遭遇了这些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不幸之后留下来的一丝一毫的颓丧,也许,这就是靳桐身上最让人羡慕的地方,因为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阳光,照在你身上,让你感觉暖暖的。
靳桐说,我答应没有问题,但是,相应的,你们也要拿得出行动,不要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权利与地位什么的都会改变,唯有钱的力量用于不会改变,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有时候就是真理。
局长点点头,说,这是立了军令状的事情,变不了的。
于是,靳桐微笑着答应了,很坦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脸又对杨泽说,走,我们喝酒去。
杨泽默默地跟着靳桐走,走到街边大排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杨泽说,靳桐,你不是憎恨警察吗?为什么你还答应局长合作?
靳桐笑了笑,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坏警察就有好警察吗?你不是要做一个好警察吗?我就想,这个世界上如果好警察多一点就好了,毕竟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相信有事就打110的。
杨泽说,那你也没有必要……
话说了一半杨泽就说不下去了,倒是靳桐帮他接过了话茬,靳桐说,不是都说全力配合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吗?我这也算是尽义务吧。
杨泽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喝酒,靳桐看了看他,也默默地喝酒。第二天一早,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地方,靳桐等着和接下去要成为自己的搭档见面的时候,等来的却是杨泽。远远地,就看见杨泽脸上挂着痞子一样的坏笑,说,你接下去的雇主就是我了,只有把我伺候好了,你才能有赏,知道吗?
靳桐笑了,很奇怪,杨泽明明是一脸的笑容,但是,看在靳桐的眼里,却觉得仿佛看见了点点闪闪的泪光,就好像杨泽哭了一样。
靳桐说,那你打算花多少钱来征服我让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情人?我应该不是很便宜的那种类型吧。论质量,我应该还算上乘。
杨泽用手挑了挑靳桐的下巴,说,还不错。
说完这话,杨泽就熟练地把手搭在了靳桐的肩上,带着靳桐大摇大摆的进了“迷上”酒吧,他知道这个地方也是黎耀手下的产业,虽然现在归在他那个已经认了祖宗的私生子弟弟的名下,但是,若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黎耀也一定还是会出现的。他知道,这里就将是他和靳桐合作开始的地方,从他们一只脚踏入“迷上”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就已经有了各自的角色,扮演着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角色,这一次的任务就已经开始了。
杨泽抿了一口手上端的酒杯里面的红酒,问道:“靳桐,说实话,你后悔吗?事情发展到现在,你后悔吗?”
他亲眼看到在“迷上”酒吧里面,总有人拿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靳桐,就好像真的在打量一件用来交易的货物一样,带着侮辱与蔑视,或者别的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想,身为一个男人,那种时候一定是靳桐最难受的时候。
靳桐摇摇头,说:“要做成任何一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说杨泽原本是询问一样的想要得到靳桐的回答,那么在这个时候听到靳桐这样的回答,就好像是刀子割在了心坎上一样,靳桐越是说得云淡风轻,他听得就越是不好受,他甚至开始慢慢的倾向于靳桐关于警察的那个看法——这些无能的人们。如果警察真的有能力,怎么会让像靳桐这样一个普通老百姓掺活进来?
靳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了杨泽的想法,何况如同杨泽这样的人,单纯起来不设防备的时候,总是把心里面想的事情都写在脸上,让人看一眼就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