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易忍着强烈想要抽搐的心,扯了扯面皮,露出个怪异的表情:“您……感觉如何啊?”
原谅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了,他以为他醒来时会面对尴尬的情形——他承认他已经后悔向左蒙倾诉了,左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他昨晚在睡之前酝酿好的理由,瞬间没了存在的价值。
想象中尴尬的情形没有,莫名其妙的情形有了。不过……也好。相比较起来,他宁愿面对现在这种情形。想到这,封易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抓了某人一晚的手。
左蒙扫了他一眼,淡定得似乎没发现对方的小动作,收回了作乱的那只手,一本正经道:“没小时候有肉了。”
这种颇为遗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封易终于忍不住嘴角抽搐了:“……那还真是对不住了!”
于是,这个早晨,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似乎大家都已遗忘了似的。
封易和左蒙两个人都是那种没有什么情趣的人,所以虽然是到了以风景闻名的H市,两人谁都没有产生过要去逛一逛的想法。相反的,两人匆匆赶往了下一个目的地。
至于这么为什么这么匆忙?封易是因为不想在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地方久呆,而左蒙……
封易看了一眼在飞艇上补眠的左蒙(以警觉著名的alpha基因让他因为封易的失眠同样失眠了),他这么匆忙的原因,封易也猜测不到。
飞艇降落在H市的临市G市的郊区。G市本来就是很小的城市,没有商业和政治因素的吸引,这里的居民也很少,大多都是安土重迁的原住民。封易看了一眼他们的降落地,一眼望去,视线之内居然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虽然是临市,但以往内向的封易也没来过这里。所以,他不知道离自己生活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是这幅光景。可是——
“我们来这儿干嘛?”
虽然封易奉行的原则是在左蒙面前不闻不问,但H市的经历,让他的戒备少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因为,左蒙和傅休越的关系,还是让他介怀。
其实封易现在心里乱的很,有很多事,他觉得自己窥得了一点,但细想又毫无头绪,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在心里。比如说,左蒙为什么会到傅休越的房间?再比如说,傅休越为什么假装不认识自己?再想深一点的,傅休越为什么会在他的童年里出现,作为帝国三大家族的继承者,对平民的他有什么企图?
最后这个也是最原始的问题,封易猜测其他疑问都基于这个问题上。他甚至猜测,他以往的疑问——左蒙会这么偶然地遇到他并带他到200层,也基于这个疑问上。说真的,如果左蒙与傅休越认识的话,傅休越带走他就完全可以解释清了,而不是那个可笑的“因为脸”的理由。
“我以为你的眼神还没差到老年人的地步。”
“什么?”左蒙的声音把封易从无边无际的思维中拉了回来。
左蒙用眼神示意他看前方。封易这才发现,在他思维漫游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而他居然差点直接撞上紧闭的大门上!
封易:“……”
接下来,左蒙的举动让封易更加惊讶了——他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伸脚就是一个斜踢。
左蒙淡定地收回脚,站在一旁不动了。封易嘴角抽搐。那锈蚀得厉害的雕花大铁门发出“咯吱咯吱”不胜重负的声音,铁屑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左蒙的回答姗姗来迟。
“寻仇的?”封易只能这么想。
左蒙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是敲门的方式。”
面对这么暴力的敲门方式,封易再一次词穷了。
虽然“敲了”门,但屋主似乎有点忙,老半天没有开门的动静。
无聊中封易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用“屋”来形容它显得太小气了,这估计得用远古词语“城堡”来形容。用大块大块的岩石堆砌而成的高高的围墙阻隔了他探望里面的视线,只能看见高耸的城堡的堡顶。封易再看一眼这锈蚀斑驳的铁门,猜测着这座城堡的年代估计能追溯到远古时代。
正这么想着,封易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重型机械摩擦地面高速移动的声音。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左蒙。
左蒙道:“车。”
“车?”话音刚落,大门被人大力打开,一辆鲜红色的敞篷车出现在视线内,封易再看一眼,深感自己已经走进了历史。
是的,车这种曾被用做交通工具的东西早在几个世纪前就被淘汰了,现在的工具主要是以飞艇为主,有能力的可以获得等级不等的私人飞艇,没能力的也能免费乘坐公共飞艇,在地面上行走的,估计会以扰乱治安被告上法庭。
车门被打开,一个身穿艳红色衬衣的男子从车上下来,眉眼精致艳丽得不容人忽略,空气中柔和亲切的信息素波动慢慢弥散开来。
这人竟然是个omega!在这偏远的小小的G市居然还有omega,这让封易在惊讶之余不得不考量起左蒙的目的来。
“亲爱的左蒙先生,你想没想我?”容貌艳丽的男子嘴里说着轻浮的话,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封易,眼里闪动着……慈爱的目光?
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导致精神不大好!不然怎么解释,他居然从一个20多岁的年轻男子眼里看出这般目光?
“我,弥弈。”弥弈将头凑到封易面前来了个自我介绍,然后给了呆愣住的封易一个熊抱,两人身高相仿,封易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就近在耳畔,“小易,我们又见面了。”
和一个omega拥抱,让封易浑身都不自在,意识中,beta和omega总是有有着遥远距离的。
封易主动结束了这个拥抱,问道:“你认识我?”
弥弈眸光微闪:“听别人介绍的。”
闻言封易不再怀疑,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个“别人”当成了左蒙,既然左蒙会带他来这里,那么提前把他介绍给这里的人,有解释得通。在这里,封易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犯了个错,他没想过,也许和他们都认识的还有别人呢。
在城堡外面的时候,封易就感觉到了这里充满了古意,等真正进入了,他觉得自己简直穿越了。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好。
封易捻了捻桌上的灰尘,再抬头看一眼荡着秋千的某种八脚节肢动物——蜘蛛。
封易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我曾一度认为这种东西已经灭绝了。”
在他旁边,衣着艳丽的弥弈也学着他的模样抬头:“是啊,这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
“……”封易不着痕迹地往一边挪了挪,挪到左蒙的身边。嗯,呆在正常人身边的感觉真好!
“我们要住在这里?”封易问。
“当然不是。”弥弈朝他微笑了一下,马上又换一副严肃的表情,那模样就像要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你还是小孩子么,还要人陪?左蒙是要住别的地方的。”
“……”好吧,他就应该什么都不说的。
弥弈离开后,封易松了口气,他承认在面对那人时会让他有种无力感,这种感觉就像和……姬莫延呆一起一样。
封易打量着他将要居住的地方,左蒙站在一旁沉默着。他从到了这里后就一直很沉默,当然,他以前也很沉默就是了。所以封易并不觉得异常。
“你怎么看待omega?”左蒙突然问道。
“脆弱易碎,有点娇气。”当然刚才那个除外,封易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笑道,“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有omega看上我,哦,法律也不允许。”因为他的是beta,还是个被PAF束缚住自由的beta。
“……我的意思是说,你对于成为omega的看法?”左蒙顿了顿,说道。
“又是左式笑话?”封易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左蒙,“如果我真有可能成为omega的话……大概感觉和你差不多吧。”
alpha变成omega的感觉?
左蒙面色有点怪异。
“话说我可不可以把这只‘稀有物种’给灭了?”作为这间房的入住者,封易表示想要保持居住权的完整性。
“……随便。”
他真的只是把它当做笑话来听呢,没有丝毫放在心上的感觉。左蒙若有所思地出了房间。
半夜。
封易是被一阵忽近忽远的声音惊醒的。他想了想,起了床循着声音的来源寻去。
声音隔得不远,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来源处。
在他前面是一间房,目测和他住的那间房并没有多大区别,而声音就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
眼前的屋子点着灯,在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杂乱无章的家具堆积在一起形成的形状诡异的阴影,投射在窗户上,显得有点渗人。
突然,咯吱一声响,老旧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容貌艳丽的男子出现在门内。他的背后是昏黄的灯光,艳红色的衣服在灯光照射下失了原本的色彩。他似乎也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封易,朝他勾了勾嘴角,笑容飘渺勾人,就像来自地狱的艳鬼一样。
“亲爱的……”
男子张嘴说了些什么,但封易没听见。
他在晕倒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只猫从男子怀里跳出来。
“喵……”
夜色清冷。
11、现实与梦
雪白的灯光照着雪白的墙壁,雪白的面色映着雪白的床单更显雪白。衣着雪白工作服的男子悠闲地坐在一旁,玩起了古董游戏机,欢快的背景音乐忽高忽低。
“你似乎很悠闲?”
“我以为没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这一眼都能瞧出来了。”弥弈将手上游戏机的声音开大了些,头也不抬,“又不是我家的,用不着我担心不是?”
雪白世界里的异类——一身黑色的左蒙眸色深沉,显示着他不怎么愉悦的心情。他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封易,突然嗤笑出声。
“要是弄坏了他的宝贝,你们之间这么多年的纠葛也可以结束了。”左蒙话里的嘲讽丝毫不掩饰,他一直是这么一个人,对他认为对自己意义不大的人绝对地冷漠无情,“也是,反正一直想要逃离的是你,要是结束了胜利者就归你了。”
弥弈闻言一僵,游戏里的小人直接去了阎王殿。良久,他叹了口气,抬头:“你还是这样的坏脾气啊,揭人的伤疤真是毫不留情。我也没干什么不是?药剂也注射了,他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我到底还有哪儿触到你了?”
左蒙也不迂回了,直言:“他怎么晕倒的?”
弥弈目光有点闪躲:“就那么晕倒了啊……好吧,我只是找个猫而已,谁知道他不睡觉跑来旁观?”
左蒙直直地看着他。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小小地诱导他了一下,谁知道他想象过度?”看着面露怒色的左蒙,弥弈再次叹了口气,“左蒙,你应该清楚,这次的事我的责任是很小的,20年的那支技术不怎么成熟的信息素抑制剂才是罪魁祸首。这种作用年限长副作用大的抑制剂本不应该使用的,但既然用了,就要有心理准备。这种迁怒的事,你这般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没什么实际作用。”
左蒙看着他,眼里的怒色渐渐退下。
是的,他也知道他这是迁怒。只是自己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而已。为封易,更为自己。
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左蒙隐隐知道,他似乎被一个名叫“封易”的人套住了,会为他生气,会为他伤心。崇尚自由的他以往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角色走近他的生活。他也许会有一个伴侣,但这是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他有了一个……爱的人,那么……
“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左蒙问。
“暂时没什么大碍,但因为出生时就用过抑制剂,他的身体可能会有一些损伤,比如恢复omega身份时,受孕率降低什么的,但也不尽然,他的身体素质很好,能避免这伤害也说不定。”此时的弥弈没了平时的轻佻,倒有了几分医生的模样,“不管怎样,我不建议继续使用抑制剂,虽然现在的抑制剂技术成熟,但用多了总是不好的,况且他身体已有了一次损伤。如果真不能避免的话,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请恢复他的本性。”
左蒙皱了皱眉。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让封易恢复omega的身份,那样会带给他危险。而且,封易他本身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不过,尽量在三个月内完成计划吧。
“我一直认为,傅休越给他注射抑制剂的决定是他太年少的莽撞决定,但送他进PAF是最英明的决定了,普通omega怎么能忍受恢复本性时的发情期呢?只有PAF锻炼出来的才有这种意志和体力吧。”经历过发情期的弥弈感叹出声。
左蒙睨他一眼:“他的发情期我会照顾的。”
弥弈啧啧道:“傅休越把他的宝贝弟弟给你看着,可不是让你拐跑的啊。”
“或许,你应该更关心你们之间的事。纠缠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我算算,你应该有36了吧,别以为是个omega,傅休越就会一直等着你。”左蒙有些恶意地提醒,“对了,傅休越说他过几天就来。”
弥弈僵了僵:“你们这群小孩子真是太不可爱了!”说玩,转身走了。
封易醒来的第一眼奉献给了荡秋千的某只,因为视线角度的关系。此时他一人躺在木板拼接的床上,身体僵直,只能和另一个“房客”深情对视。
天已经大亮,光线从破了洞的窗户挤进来,让这个古旧的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封易从床上下来,打开门的瞬间,冬日里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没了阳光的早晨,雾色朦朦胧胧。
衣着艳红色衬衣的弥弈从他房前走过,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又飘然离去。大清早面瘫着一张脸的左蒙也向他走来,挺拔的身影沾了些清晨潮湿的气息。
左蒙走过近了,看着发呆的封易问道:“怎么了?”
“……没。”封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声音带了点迷糊,“就在想我们在哪儿用早餐。”
“回飞艇上用餐。”左蒙道。
“要回去了?”封易猛然抬头,有点惊讶。
左蒙问:“你还有要去的地方?”
封易想了想,似乎除了H市,他没有牵挂的地方,而H市也不再成为他的牵挂。
“没有。”封易说。
直到上了上了飞艇,再到飞艇往帝都,最后到踏进PAF,封易都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
那天晚上他见到的其实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离开两天,PAF并没有什么变化,竞技场上依然不缺激情决斗,看台上也不缺呐喊谩骂。
感受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移动,封易感慨:“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蒙看他一眼:“如果你愿意,过段时间可以再出去。”
“算了吧,我看PAF呆着也挺好的。”封易这么说着,眼底的讶异越积越多。
左蒙似乎真的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虽然对着他还是一副表情缺失的模样,但总觉得更亲近些了,这种感觉……怪怪的。而当他们回到屋,左蒙顺手接了杯水给他时,这种怪异的感觉扩大了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