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飞失笑,道:“我这官位是如何来的,你们还不知道吗?要不是王府里的医官们都不肯担着治疗疫病的责任,被王爷一怒之下都撤了职,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沈茂寻笑了笑,这回倒是自然许多,道:“这也是因为唐兄本身便出众啊。不然哪能管得了怎么些人呢?像我那是绝对做不到的。”唐少飞摸了摸他的头发,两人相视一笑,在旁人眼中却是一副兄弟情深的养眼模样,但在某人的眼中,却显得碍眼之极了。
江远清只觉得心里不平衡极了,他为着这人担惊受怕,又担心他是不是被前辈太医们逼迫了,才做出这般等同于自杀的决定,又担心他最后到底会不会出事,到时候若真有那么个万一……可到了真人面前,却见到他正在向别的男人笑,笑得那么甜是脸上抹了蜜糖吗!还有那唐少飞也是的,怎么就这般不识趣呢!名草有主了你不知道吗,笑成那么个傻瓜样子又是给谁看呢!九皇子殿下心里酸得抓心挠肝的,偏偏面上还不好表现出来,勉强忍了下去更觉得心里烧得慌了。
心里酸得不行,江远清下意识的把视线挪开,却瞥见了不远处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青年的面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神色,接着便转身就走了。江远清心中一动,到底也没有出声。他如今站的地方比较隐秘,想来旁人也没有看见他。只是刚刚兄长那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却叫他有些好奇了。这般想着,江远清到底没出现,随即也就转身离开了。
不过解答他疑惑的机会来得很快,当晚洗漱之时,江远清想起沈茂寻对唐少飞笑得毫无防备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酸,在盆中微微晃起波纹的水面上,少年的面容也模模糊糊的,只是那有些眼熟的神色一掠而过,那是下午他兄长曾露出来过的表情,因着模糊与兄弟之间的相似,显得几乎是一模一样。自己这是吃醋了,那七哥哥到底是为着什么又为着何人呢?江远清下意识的联想到了江尚行手腕间的那几点红痕,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那唐少飞长得也就是能够入眼而已,人又老实,看不出什么闪光之处,兄长不会那般想不开吧?
而与此同时,江尚行也在猛烈的吐槽着沈茂寻:“少飞你怎么可以看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笑成那个样子,他长得也就一般,都没几两肉,哪里比得上我?”唐少飞看着与白日里完全是两个人,他看似不耐烦的伸出手,一把抓住江尚行将之摁倒在桌上,淡淡一笑道:“你是想跟我继续讨论别的男人,还是我们把之前欠的数字补回来一些?”江尚行咬牙道:“谁稀罕你补回来!我要在上面!”说着他开始猛烈的挣扎了起来。
只是唐少飞压制住他的手依然极稳,没有半分被撼动的样子,他低下头来对着江尚行的眼睛吹了几口气,看着江尚行努力的睁着眼,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闭上眼的倔强模样,他带着些笑意拍了拍江尚行的屁。股,满意的道:“我真是喜欢你如今这般模样。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今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的。”江尚行紧闭着眼,每回都是如今这样,他这个王爷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
有肉吃算得什么失败?像他的兄弟,倒追了人家都三年多了,如今连手的拉不着呢!相比之下,那才叫真正的失败呢!
在江远清的胡搅蛮缠之下,沈茂寻为病患诊治的时间往后拖延了两天,算是给他一个缓冲。江远清本打算是让沈茂寻不要去的,就算是在太医们的圈子里丢点脸,但也总比丢掉了性命要强吧?这回强烈反对的是沈茂寻自己。他虽然心里也没有底,但他到底还是知晓一些剧情的,这个世界是根据那本宫斗小说改编的,他的身份可是中间的重要配角,如今离主线展开还有一年多呢,他可不能就这么死掉了!还有那个诊断辅助系统,有了这般的利器在手,他做出这般的决定其实风险还是不大的。江远清最后还是没能拗过他。
这两日来,沈茂寻与江远清也没闲着,又比如这日,陵越城外又来了一大批的难民,他们对要被关进木栏七日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其实这个事情确实是不公平的,只是之前敢于反抗的人不多,而且疫情也没有如今这般可怕,是以才一直推行了下来,如今这么多人齐声反抗,看守的兵丁都有些控制不住了。这时候被关在木栏里的人也开始鼓噪了起来,他们每日每夜都生活在疫病的恐惧之下,如今看着别人反对,心中的怨念与不满也爆发了出来。
这事情越闹越大,最终到了江远清与江尚行兄弟俩不得不出面约束的境地,沈茂寻也不知是因着什么,心里有些慌慌的,最后还是咬牙吩咐了一辆马车也跟了上去。
这场纷乱就像是压垮陵越城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像根导火索一般把难民跟本城居民间压抑了多日的恐惧与害怕全部都点爆了,城外的难民开始攻击城门,木栏内的人反应更是激烈,他们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疯狂的撞击着围困着他们的木栏。守军支撑不下去了,也只能调来了城中的民勇队,最后连两位王爷身边的侍卫都被调走了一大半,只留下十余个还守在两位王爷的身边,避免他们被暴乱的人群冲撞到。
沈茂寻心里跳得更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慌个什么。正在此时,只听得轰然一声,那困着人的木栏最后还是被推倒了,那里头如今还关着差不多六百多人,这些人中肯定有不少人都带有那虫卵,他们全部跑出来的结果是非常可怕的,中间还有两个已经病得很重,似乎是被这病痛折磨得有些发疯了,抓得自己满脸满手都是血肉模糊的,发出急促而又可怕的笑声,也不管周围是什么人,只要一追上就给人都划上一道,猖狂的笑着道:“大家一起死吧!”这样的人谁敢去碰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偏偏这样的人还有两三个都好死不死的朝江远清这边走了过来。一时之间,沈茂寻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看着那三个血肉模糊的身形,沈茂寻默默的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与被瞒着的普通大众不同,他是知晓疫病的内情的,那所谓的疫病其实就是蛊虫,还是一种极厉害的蛊虫。
据吴王的属下所说,那些死去的病人身体里满是白白的还在蠕动的虫子,之前之所以没人发现这疫病是由蛊虫引起的,一是因为此时保存尸身完整的风气,二就是因为这些蛊虫会在宿主病死之后,只逃出三两只,传播给下一个人,其它的虫子会在宿主的尸身中互相吞噬厮缠,留下最后一条最为粗壮毒恶的蛊虫,那蛊虫会自发的从宿主的尸身中离开,也不知会去向何处。
沈茂寻他们察觉了这一现象,也试图去追查这蛊虫的去向,以此来找出幕后黑手,也许他们的手中有可以治愈众人的法子呢?偏偏那最后的蛊虫比之一般的已经强大了太多,速度也是极快,有的在空中一闪,有的往土里一钻,便消失了踪影。最后他们也没了办法,在这之后病死的人,不管家属的意见如何,都会被尽快火化掉,不管那幕后之人要这些蛊虫去干什么,总之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逞就对了。
如今看着那浑身血淋淋想来没多少时日好活的人,沈茂寻想到了他们身子里有着那么多蛊虫,便觉得有些恶心,看着那偌大的伤口,甚至觉得那肌肉中还有着虫子蠕动的身形,更是差点就要吐出来了。
只是此时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犹豫了,纷乱的人群越来越拥挤,周围已经彻底乱了起来,那发狂的三人被江远清身边的忠心侍卫给挡了开来,但那些人仿佛没察觉到身上的痛处一般,被刀斧砍中身躯也只是轻轻晃动一下身子,浑身中了七八根箭矢也跟没事人似的,只是面上癫狂的笑容越发明显,显得更是诡异可怖。这情形不对!江远清皱起了眉头,他听力极好,总觉得能从周围纷乱的环境中听见若有若无的乐声,却偏偏寻不出人来,联想到关于蛊术的传说,他心里更是不安,这些人难道都是被人给控制住了的吗?在这般的情形之下,他还是牢牢的拉住了沈茂寻,将他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沈茂寻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倒没意识到江远清这是有意在保护他,他只是看见此时除了他还守在江远清的身边以外,周围只剩下了两个侍卫,都是年纪极轻的青年,从没见过这样的暴乱脸上都发白了,显然撑不了多久。这时又听得身后的人群一阵纷乱,裹挟这那两个侍卫便往两边去了,那两个侍卫虽然拼命想回到江远清身边去,但处于绝对恐慌中的居民哪里能顾得了他们,仓仓皇皇的拼命往外头挤都来不及呢!
最后的保护力量都已经失去,沈茂寻也有些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的回握住江远清的手。江远清心中一暖,手中还套着剑鞘的剑挥舞的愈发卖力,在这拥挤不堪的环境中,为沈茂寻守住了一块小小的平安的天地来。
只是这般的时间也不久,忽然听得周围一片惨呼,两人心中便是一紧。接着便见周围的人群猛然分开,周围之人都是脸色惨白,互相紧紧贴着,想离那个发狂的人越远越好,边上离那人最近的男子面上已经满是绝望,他刚刚被那血人使了非人般的力气拍了两下,胸口闷痛不说,更是染上了那人的血迹,是必得那绝症无疑的了。
周围之人一闪开,倒叫沈茂寻两人给凸显了出来,江远清拼着伤人也想带着沈茂寻突出重围,却被四周之人硬生生的挡住了,便是他挥剑砍下,指望那人吃不住痛躲开,居然也被那人硬生生抗住了,甚至于江远清的剑还卡在了那人的骨头中,根本拔不出来。江远清的心里也开始慌乱了起来,之前被他的侍卫挡住的三个血人还在不远处,这个血人只怕是从别处又过来的。江远清心中一凉,这些诡异之物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那血人越靠越近,江远清到底拔出了自己的剑,却被周围之人似有意若无意的挡在了最中间,直面那个可怕的人。此时离得近了,沈茂寻仿佛还能闻见面前那个勉强称得上是人形的血人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那血人被江远清的剑招挡在了外头,但也不知是他原本就力大还是什么激发了他的潜力,一身巨力堪堪挡住了江远清的剑招,倒叫江远清脱身不得。
沈茂寻原本是躲在江远清身后的,但他看见那血人的嘴角往越挑越高,几乎都要将脸撕裂了,露出了一个类似于小丑妆一般的血盆大口式笑容,显得更是诡异出奇。沈茂寻心中一动,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拉着江远清往边上之人身后一推,自己挡在了江远清与血人之间。正在此时,那可以被称作是蛊人的事物像是被吹爆的气球一般,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那一团团的血肉遍布了周围将近两米的空中地上,周围有些接受不了的人,已经呕吐了起来。更多的还是怔了一怔,像是被吓坏了。
江远清本也是愣住了的一员,他可从没想过,沈茂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面前挡着两个人,倒是根本没被溅到,纵使衣裳上沾着了一点,他也快手快脚的把衣服扔掉了。只是阿寻……江远清没再想那么许多,他拼力咽下了眼泪,此时正在逃命的中途,他哪里来得了那么多时间来感伤,更何况眼中含泪,看着是挺有魅力,此时却会影响自己的视线,最后只怕会坏事。
最终江远清还是领着沈茂寻逃脱了这个针对他设下的局。此时沈茂寻已经有些要虚脱的预兆了,他身上沾着的血污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时,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但江远清已经无暇再去为他人而感到内疚了,他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他在宫中所受的教育还教过他如何寻找水源,在这处看起来最近才荒败下来的村子边上,便有一处干净的河水。
江远清冲了过去,把沈茂寻身上的衣服全都扔掉,发带等物也全都扔掉,头发全散开,拉着他在河水中冲洗,没有皂荚等物,江远清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拉着沈茂寻拼命的冲洗了。
还好此时正是初夏,又是下午天气正热的时候,这河水被阳光晒得温暖舒适,倒是不用担忧会着凉。这是江远清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与沈茂寻赤裎相对时没有心猿意马,只是一心为沈茂寻擦洗着身上,直到沈茂寻的手指都泡得起皱,他才拉着人上了岸。
便是江远清再用心,沈茂寻被传了蛊毒这一事实还是没法改变的了。而且更因为一次性沾染了太多毒血,沈茂寻上了岸之后便昏迷了过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之后更是发起了高热,到江远清从村庄中被人抛下的衣物里选了两身干净些的给沈茂寻套上时,他已经没了知觉了。
这高热来得突然,去得也是突然。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这高热退了下去,沈茂寻也幽幽的醒了过来。而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守在他身边一脸担忧的江远清,他心中一暖。当时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挡在江远清身前的理由,其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要说是因为他年纪比较大,下意识的照顾比他小的弟弟这样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而他醒来后,看着江远清还守着他,没有弃他而去,沈茂寻心里不争气的高兴了起来,面上还是一副很惆怅的模样,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江远清:“端王殿下身份贵重,要是失踪了还不知道吴王殿下他们要如何焦心呢,还是早些回城里去比较好。”
江远清打心眼里不想听沈茂寻说出这样的话来,面上挑起一抹冷笑来,道:“阿寻你没看出来嘛?今天这事情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知道七皇兄那边是什么个情况,想来比我这头是要好上许多的,会到陵越城中,只怕不会比在外头要好上多少。”他顿了顿,看着沈茂寻略显苍白的面色,尽可能轻描淡写的道:“至于疫病的话,我也沾上了那血人的血,只怕不能逃脱被感染的结局了。”沈茂寻一怔,倒是没怀疑江远清的话,他只是略带惆怅的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至少你会没事的。”
两人一时无言,默默相对半晌,最后还是沈茂寻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随即江远清的肚子也响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江远清先开了口:“你会做饭么?我是不会的。”沈茂寻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苦笑:“我也不会啊。”他可是个宅男,之前独自居住的时候,是雇了一个老婆子为他做饭的,他可从来没下过厨,光是要吧这木柴点燃就够难为他的了。至于江远清,这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不必指望他。
沈小太医与英俊潇洒的端王爷独处的第一天,两人所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既不是随时可能夺取他们性命的疫病,也不是目的未明的刺客们,而是吃饱这么一个说简单却又不简单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