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担心会在同行的路上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异常，被人当成怪物看。
初次见面的人也许只会觉得他把自己打理的挺整洁。但相处时间久了，时诚明明没空清洗身体却永远不会脏也未免太怪异了。
即使能模仿出进食和睡眠的样子，却也无法像个正常人那样流汗流血流泪。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与人同行吗？
时诚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不禁有些踌躇不定。
不过，会产生犹豫这种事情本身就意味着两边的选项都不是能轻易放下的想法呢。
嘴上心理再怎么自我催眠，时诚心底里依然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
有些怪异的人。
但依然是人。
人类是群居性动物。
强迫自己独行的时候尚未察觉，当林之孝把手伸到面前的时候，时诚才恍然发现，他也是对此有所心动的。
幸存者基地什么的……就算被林之孝说的没什么前途又很黑暗的样子，但一想到那里有很多很多的人，不再是满目疮痍渺无人迹的样子就不免会产生想去的想法呢。
渴望和担忧在时诚的大脑中天人交战，正当理智占据上风，自嘲着怪物就该滚去深山老林躲起来的时候，林之孝的下一句话把时诚脑海中天平往情感一方狠狠拽了一把。
“而且你不是在寻找你儿子吗？在基地里面发寻人启事让大家帮忙找总比一个人漫无头绪的到处乱找好。”
一个四五岁没有单独行动能力的小男孩，在和人失散之后能独自活下来又被人尊找到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时诚和林之孝都默契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对于女子发现儿子发起烧来的第一反应是到药店里来找退烧药的冲动行为，时诚现在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了呢。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愿为之努力尝试。
不同的是女子行动出于她对儿子的母子天性，时诚不愿放弃却是因着他的负罪感和因内疚而把男孩当做了自己理应负担起的责任。
“好。”
时诚作出了如是的回答。
看着林之孝傻乎乎的笑脸，时诚也不免失声笑了起来。倒是第一次觉得也许和这样的傻瓜同行也是不错的选择，路上肯定不会太无聊。
强迫自己把脑子里的担忧都扔到九霄云外，时诚随口问道：“你不是进城来给你爸爸找退烧药的么，反正这里都这样——”
环顾了不怎么像药房反倒像鬼屋的四周，时诚继续道：“要去别的药房再找找么。”
林之孝闻言摇头：“来这之前我已经在别的地方拿到不少退烧药了，再来这里也不过是觉得机会难得其他药品不管用不用得到，反正想多拿一些是一些。”
说着他还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抓的跟鸡窝似的。
“哦，这样啊，”时诚装作没看到，“那跟我走吧，我记得有个地方放着一些常用药，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找到不少。”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身体却已经径直往外走了，被留在原地的林之孝这回也顾不上尴尬，急忙追了上去。
时诚带他去的地方自然就是之前遇到刀疤脸和黑脸小弟的华阳超市。
说到底时诚也是第一次走这片地来，压根谈不上什么熟与不熟，真认识的也就华阳超市和桐君阁大药房这两个地方罢了。
华阳超市距离桐君阁大药房的距离并不远，时诚之前从华阳超市过来也不过走了一条街的距离，二人很快就绕进了华阳超市里。
大概是在这几天里被逃难者们连续洗劫过的原因，时诚和林之孝进入华阳超市看到的就是货柜架子推翻一地，到处都被翻得七零八落，货物散落一地，便携类食物却全被洗劫一空的场景。
时诚皱着眉蹲下身子把门口的货柜架子拉起来，之前他在华阳超市门口和刀疤脸交谈的时候不经意在门口某个架子上瞥见过消毒用的碘伏喷雾剂。
华阳超市是为周围住户服务的生活型超市，东西样式不多但是种类齐全，既然在门口看到过有碘伏喷雾剂卖，那在碘伏喷雾剂的附近也有用会有些常用药物贩卖。
凭着零星的片段记忆一时间时诚也难以找出看见碘伏的到底是哪个货物架子，跟在他身后的林之孝见状也连忙上前搭起了帮手。
时诚这回倒是难有的没别扭拒绝，仍由林之孝和自己一起翻找了起来，心下却有些担心万一自己记错了或者已经被人拿走了那可溴大了。
不过上天依然是眷顾着时诚的，林之孝上前翻找起来以后很快就找到了被后面的洗洁精类产品架子压在下面的药物架子。
林之孝对时诚扬了扬手里找到的瓶装喷雾型云南白药，又指了指积压在架子下面的大量药物，有些惊喜。
“这就是你说的有药物的地方吗？之前我还没想过超市里面也有卖这些常用药。”
时诚面上淡定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心里有些庆幸还好真把药给翻找出来了。
二人合力把倒下的架子搬开了，林之孝又不知道从哪搜拉来一个豹纹的步背包，和细带子对比突兀的是不算小的容量。
一番收捡，除开被扔掉的压坏了的药物，包里倒也装了不少常用药，内服的只有头疼脑热发烧咳嗽之类的常见消炎药。外用的却找到了不少，消毒用的碘伏喷雾剂找到了五瓶，没开封的云南白药创口贴一整盒，还有几大包的棉签和两卷医用白纱布。
对不不便于携带的保健品和玻璃瓶液体药剂二者都放弃掉了，其他洒落一地的生活用品也没啥看得上的。这样挑挑拣拣之下步背包连一小半都没装够。
林之孝有些可惜的看着一地的货物，有些不死心的还想上去看看能不能找点能充饥的漏网之鱼，却被时诚拦住了。
“来过这的人没七八趟少说也有五六趟，”时诚冷静的说，“只要是能吃的，恐怕连狗粮都给他们搜刮走了。就算还有，你还真想吃狗粮不成？”
时诚的话让林之孝想起了之前被他翻起来的一个放着宠物用品的架子，小笼子项圈咬嘴食盆都看得到，唯独就还真没能找着宠物粮食。
在脑子里稍微设想了下逃难者捧着猫粮狗粮吃的一脸幸福，再把吃的人替换时诚和自己的脸，打个了寒颤的林之孝垂下肩膀沉默了。
第十七章：丧尸与主干道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的原因，时诚和林之孝并没有在城区中多做逗留，收拾了在华阳超市里面找到的医疗用品就准备离开城区。
在地上随手画了简易地图，林之孝指着他画出圈的地方对时诚说：“这里是岔道高速路旁边废弃的一所仓库，因为和去S军区的路是相叉的原因现在基本没人经过，丧尸也相对少很多，我离开前把随行的家人都安置在那里。我们先去和他们会合之后一起去S军区基地。”
然后拿着树枝的手一划，又在代表着众多街道的长方形线路拐角处划出了另一个圈：“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步行到仓库去的话大概要三小时。”
时诚抽了抽嘴角，无语的看着已经将落未落散发着橙色余晖的太阳。
三小时，你逗我呢？
林之孝哈哈一笑，挠着后脑勺说道：“三小时是我之前走进城区的时间，大半都用在摸清路线上浪费了。我们这趟回去当然就不需要七拐八绕的走了。”
半蹲着在地上画图的林之孝霍然站了起来，伸手拽起同样半蹲着的时诚，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指着说：“在那边的主干道上我弄了辆小破车，之前找到的物资都放在车上。离这里也不远，几十分钟就到了。”
时诚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华阳超市里面那副跟被鬼子进村扫荡过的惨样他刚也看到了，在那群穷凶极恶连狗粮都不放过的逃难者搜刮之后，林之孝还能不知道从哪鼓捣一辆小车出来，这是人还是哆啦A梦？
沉默的跟在林之孝后面走，因为这次是林之孝带路的原因，二人的前后位置比起从药店来华阳超市的路上是直接倒了个转儿。
不同于时诚闷头走前面压根不管林之孝在后面跟不跟上，林之孝在前面走还时不时回头跟时诚介绍些有的没的。时诚不理他他也不在乎，偶尔得了时诚嗯啊的应了一声马上就讲得更起劲。
后来林之孝看时诚漫不经心的随口应付着，看起来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于是肥着胆子牵起了时诚的手来。
被人像牵着小孩一样的牵着手，时诚不禁皱起了眉头。感受着手指相交处由对方传来的润热体温和淡淡的汗渍，本来想抽回手指的时诚再看到林之孝刻意朝他做出的忐忑套样样子也莫名的忍了下去。
反正也就一会，随他去好了。
时诚无所谓的想着。
不管终于牵到小手的林之孝有多乐呵，被时诚和血肉味儿吸引来的丧尸们却是不懂扰人恋爱要被驴踢这个道理的。都快冒出粉红色泡泡的诡异温馨气氛被丧尸的吼叫搅了个一干二净，对此颇有些头疼不已的时诚顿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刷好感度被打断的林之孝对这些搅局的丧尸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感，又不想为它们浪费时间，靠近的都被一发窝心脚踹飞老远，就是不知道疼的丧尸要再爬起来也得废点时间了。
虽说想彻底解决掉这些零星的丧尸并不难，但是林之孝并不准备开枪打爆或者用匕首割下它们的头。一来是怕枪声引来更多的丧尸，而是也是不愿为无意义的行动而承担风险。
现在被丧尸抓咬伤过的人都会感染X病毒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政府在公告中已经言明过受伤者作为X病毒感染者，丧尸预备役是绝对不允许进入幸存者基地的。
林之孝深知自己这趟行动的目的是寻找药品和物资，家人还在城外等着自己，他不能为了无谓的行动而去承担受伤的危险。
而且，时诚还跟在他旁边呢。
在心水的人的面前，比起对着丧尸穷追猛打换来一个好勇斗狠的搏命徒形象，他更希望对方能觉得自己是个进退有度能把握住分寸值得信赖托付的人。
看我这么努力的清扫不长眼的路障，说不定等会他对我的态度都会变得和善一点了呢。
林之孝如是美滋滋的想着。
而被人这样下意识保护着的时诚又是怎么想的呢？
当然是很不爽了。
刚开始林之孝收拾靠近的丧尸的时候他还没觉得，后来看着林之孝动作越来越大，他身边五米之内连个丧尸影子都肩部着。
这么昭昭在目的保护行为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又被人当成易碎品摆放到被保护者位置上的时诚，此时的心情意外的不悦。
之前也说过了，时诚希望的是平等甚至自己高过对方一筹的位置，他从未把自己定义为弱者过。林之孝这样把危险全部揽下来让时诚躲在他身后的行为非但不能得到时诚的感激，反而只会让时诚觉得莫名的窝火。
君不见之前的炮灰一号梁斌先生就是因此而被踹掉的么。
当然林之孝和梁斌也没多少可比性就是了，梁斌那纯粹是这么的多年下来鸡毛蒜皮的糟心事儿太多，好感度早都给刷成负数了。长年积怨之下才被时诚逮着机会立马踹掉。
而对于林之孝这个刚认识不久，只能称之为刚认识的朋友，自然不能像对待早看厌了的对梁斌那样处理。在没准备正式撕破脸之前，时诚还是对其行为抱有了一定的忍耐限度的。
不过之前林之孝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好感度肯定是一个劲的down↓了。
大男子主义，好大喜功。
那边还在为自己在时诚面前展现了英姿雄风而沾沾自喜的林之孝要是知道了时诚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会不会哭丧着脸贴上来求保护呢。
路上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丧尸自然是挡不住二人前进的脚步的，时诚虽然也觉得城区里的丧尸竟然这么少有些怪异，但既然林之孝没开口解释，他也没有多问。
再进入主干道的前一个拐角路口，林之孝停了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他转身过来，脸上带着少有的正经严肃表情。
“前面就是主干道了，过了主干道没多远再过一个路障就是我停车的地方。”不再嬉笑着的林之孝有着股很吸引人的成熟劲儿，莫名的就让人觉得这是个值得信赖有担当的家伙。
时诚又有些嫉妒了。
在思考着怎么过这段路的林之孝并没注意到时诚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想了会，在时诚面前半跪下来，把宽阔的背部露给了时诚。
“上来，”他这样说着，“我背你过去。”
时诚不悦的皱起眉，问道：“我不需要。”
“我背你。”林之孝固执的坚持着，“我背着你过去更快。”
“主干道是出城区去S军区基地的必经之路，不选择从主干道出去的话就只有上环城高速绕一大圈。因此S市大多数的逃难者都从主干道离开。数以十万计算的人在前方发生过很严重的挤压踩踏和车祸，整个主干道都变得凹凸不平，很不好走，也不安全。”
“光路陡了点就叫不好走，不安全又是有很多丧尸还是怎么了？”时诚冷笑，“你当我是女人还是小孩？你过得我就过不得了？少在这看不起人，既然你觉得我这么没用的话，那就在这分开算了。”
林之孝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前面的路真的不好走。”
话止于此的林之孝并没有解释主干道上的不好走和不安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是固执的半跪在时诚身前，一副他不上去就不肯起来的样子。
这样不入流的威胁时诚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骨子里的倔劲儿一窜上来哪还会管人家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不想告诉我吗？那我今儿个还非就要看看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时诚寒着脸大跨步冲过了拐角路口，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主干道上到底是个刀山还是火海，能让林之孝这么弯酸他！
然后……时诚没看到刀山也没看到火海，而是看到了遍地的……
尸山。
骨海。
第十八章：丧尸与修罗场
一个体型正常的人体内到底有多少血呢。
时诚不知道。
所以他也估算不出，能将长度绵延数公里，宽度能容纳两辆大货车并行的的主干道从柏油色染成暗红色，到底需要多少人流出的血才够。
尸山骨海这个说法并非小说和影视作品中常用的夸张手法，而是真真切切展现在时诚眼前，让他在看到第一眼后就冒出来的写实形容。
两边道路旁堆积着成山的残肢碎体，这个少只手那个断条腿，再倒霉点的不是没了上半身就是没了下半身。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人类的尸体。
因为他们被定格在死前那一刻的惊恐表情是任何丧尸都表现不出来的。
毕竟，丧尸是一种，就算只剩一个头了，还能滚动着过来想咬你一口的，这样充满了恶意的【生物】嘛。
小山般的人类尸体自然吸引来了众多的丧尸，而这些守着尸山吃个不停的丧尸们已经在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中堕落了，丝毫没有忧患意识。也不懂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道理，对突然冒出来的时诚和林之孝竟然毫无想法，一个前来攻击的丧尸都没有。
数量庞大的人类尸体山，与守着尸山吃现成对活人都没兴趣了的丧尸们。
平白无故的，让时诚想到了‘坐吃山空’这四个大字，浑身生寒。
被尸体所占据的道路两旁早已见不着绿化植被的踪影，甚至当人身处主干道其中的时候，看向道路两边的视线都会被尸体形成的肉墙所阻隔。
也许是尸体被堆积的太高了，以至于让人第一眼看去会想到的不是从主干道上把尸体堆到了道路两旁，而是会让人觉得似有非人的伟大存在在乱坟岗中间劈下了惊天的一剑，生生在尸体堆里面开辟出了这条暗红色的血路。
对，简直就像摩西开海，不过这次割开的不是红海，而是尸海。
而那条在尸海中被开辟出来的道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