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玻璃落地的声音打进齐浩的心里。
「你现在是想分手是不是!」林子安一听便怒了,连喝水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将水杯掷地,他打碎的不只是水杯,还有齐浩的心。
那只水杯是他俩当初搬入小套房时在十元店买的,虽然只是普通的透明玻璃杯,但价值在齐浩心中,它比林子安上星期买的Gucci墨镜还要珍贵。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再跟你过下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样而对现在的林子安。
在这间房子内的所有东西,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林子安一手捉住齐浩的脖子,把人撞到奶白色的墙上,眼睛里满是怒火「你将我变成同性恋,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了?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齐浩只觉后脑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从那里流出来,他痛得落下眼泪:「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好陌生,林子安、母亲、房子……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
他不求别的,只是想要回原来的生活而已。
齐浩张开泪眼,林子安俊俏的脸就在他面前,豆大的泪珠将男人化成一片模糊,可泪落下的时候,男人的脸又变得清晰可见了。
他忽然看见,林子安的鼻翼上是沾上了轻微的粉末,他像被冷水淋过头一样,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的问:「林子安,你吸毒?」
林子安一脸不耐烦:「那又怎样?」
「戒了它。」这是齐浩第一次强硬的命令林子安,不容拒绝:「以后不准去见你那些猪朋狗友。」
「你凭什么管我?」
在宿舍时林子安也问过类似的话,那时齐浩答不出来,但现在却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是你的情人。」
那时候自己没有身份,无法让他顾念,现在他有身份了,不是么?
林子安大吼:「那又如何,你又不在我身边,没有资格管我!」眼里满是恨意,青筋暴现。
齐浩猛一愣怔,像被当面打了一巴掌那样,「林子安,你要的,到底是我的爱,还是只是要我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我都要。」
说谎,我对你的好,你一一漠视,只记住我不在你身边,齐浩惨淡一笑,「我说过,我不是你排解寂寞的工具。」
也许是药物的影响,林子安只觉得齐浩在挑他的毛病,窝火极了,他,拿起一旁的Armani外套穿上,出去找自己的朋友,关门前只留下一句:「齐浩,你真的好烦。」
齐浩身前已经没了人,但他还是看着前方,彷佛林子安还是站在他的面前,不知过了多久,林子安还是没有回来,他才认命似的跌坐在地上。
他伸手摸向后脑那阵黏湿,一看才知道那是血。
他的头在痛,心在痛,全身的神经都在叫嚣。
为什么自己要留在这里?
一段关系要结束徵结可以有很多,但留下来的理由,只需要一个。
他还有期待。
只要对关系还有期望,他就还走不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期待的东西,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林子安口中所说的喜欢、爱,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那些只是他留住自己的说词而已。
自己,从来只是他排解寂寞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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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ro,你的脸色很差,你的头怎么受伤了?没事吧?」陈清走到齐浩的办公桌面前担忧的问,这阵子公司加班愈来愈多,连通宵都连逐做了好几天,今天还开始带伤上班,脸色都苍白了。
「没事。」齐浩惨淡一笑,脸容瘦削了许多。他想,他还撑得下去。
「你的脸都是白的,要不你请几天事假吧?」陈清对齐浩这后辈最是照顾,彷佛看到自己的影子,不,自己现在还好好的,但齐浩的样子,像是下一秒便要倒下来一样。
只差一击。
就只差一击而已。
陈清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将自己逼得这么辛苦?啊,你的电话……」看到齐浩放在桌上的电话在震动,齐浩还一副不为意的样子,他提醒。
齐浩笑了,也知道自己精神不振到了一个不堪的地步,他接电话:「喂,你好,我是……」
……
齐浩是由陈清载到医院,然后扶到停尸间的。
「不好意思,要你看这种不吉利的东西。」齐浩俯视已脸无血色的母亲,静静的躺在前面,仔细一看,她竟然面带笑容。
「Ciro,你不要这样。」陈清不忍的说。
齐父不知道怎样找到齐母,也不知道怎样在医院的眼皮底下将齐母带到天台,双双跳下。
很多事就是这样,不知不觉。
他只是想母亲过得好一点,才这么努力工作,他其实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平平稳稳的和爱人家人相守而已,却不知不觉的什么都没了。
「可以请你载我回家吗?麻烦你了,我真的没有力气。」
其实齐浩回家,是想找林子安,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林子安变得他不认识了,但他还是只想要林子安,想要他的拥抱,想要他的体温。
他好想听林子安告诉他:「没事,有我在。」
这样的话,再大的苦他也可以捱过去。
齐浩靠着这样的美好想像打开家门,但地上一路挺伸至卧室的衣裤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只差一击,但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两击。
他站在卧室门前,房门没有关,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林子安在和另外一个人在交缠,呻吟声,喘息声,肉体的碰撞声,一直在他耳腔围绕。
25.逃
齐浩很会逃。
这是他的天份,小时候,他躲过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暴打,长大后,又带着母亲逃出父亲的魔爪。
正如他说过的,他要逃,没人能找到他。
「Ciro,你没事吧。」陈清送齐浩回家,却又被要求留在这里等他一会儿,正是一头雾水之际,齐浩又坐回他的车子里,脸色比之前更差,彷如透明。
「对不起,我要辞职。」齐浩闭眼深呼吸,然后张眼,眼神里是死心又是决绝:「我要辞职。」
陈清突然失去说话的能力,哑然,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我想离开,我想逃,陈清,请你帮帮我。」
你要逃?逃离什么?还会回来吗?
「放心,我不会自杀,生命很宝贵,我不会浪费。」齐浩看得出陈清的迟疑,不由得失笑,难道他像这么不爱惜生命的人么?如果不是,他就不会离开林子安了。
陈清让齐浩在自己的家住了一晚,翌日陪齐浩回公司办离职手续后便请了假帮他「逃」。买了个大大的行李箱,看着齐浩不知给谁发了个短讯,才陪他回家,这次,陈清没有在楼下等,而是跟着齐浩进屋。
房子很大,不像是齐浩的微薄薪能支付的大小,虽然没有开灯,窗帘也全被拉上了,但他还是能从昏暗的环境中看出地方非常混乱,地上满是衣裤,又是零食,甚至有药丸、针筒,他看得触目惊心,正在往行李箱塞衣服的齐浩轻笑说:「放心,不是我的……是我前男友的。」
前男友……
陈清本身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但听到齐浩的话时他还是难掩惊讶,齐浩见他没有介缔,继续执拾自己的物件。
这里就是林子安的家,他一手一脚打造的,属于自己的家,没有他齐浩的位置。
他以为能改变他,其实只是他自视过高,自己,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摆设。
「陈清……他说我将他当成家里的摆设放着不理,其实,我才是这个家的摆设。」
只要不好好的待在这里,就没有价值了。
「对了。」齐浩又问,睐了四周一眼,犹疑的问:「你说……我能该清理这里一下吗?」
为了林子安,清理他的家最后一次。
陈清:「再不走,说不定他就回来了。」
「对,你说的是。」
我以为我还可以多爱你一会,没想到,你早已经不稀罕我的一分一秒。
……
「林子安,你怎么搞成这样。」甄泽瑜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满身是名牌的男人,上次见林子安的时候他已觉得不妥,现在见他,情况似乎也没有改善。
他皱眉:齐浩到底是怎么搞的?
「嗄?倒不如说你约我来干什么吧。」林子安打了个呵欠。
「……等等,你男朋友找我。」手机震动打断了甄泽瑜的说教,他滑了一下萤幕,脸色一变,猛然揪住林子安的衣领质问:「你对浩做了什么!」
齐浩传来短讯:兄弟,我走了,再见。
「什么我对他做了什么!」林子安抢来手机一看,瞪眼反问:「他去哪!」
「我哪知道!」
今早甄泽瑜收到齐浩的短讯,请他帮忙在晚上约林子安出去,说要在家准备一个惊喜给林子安,所以他才出尽法子硬是约林子安出来这间餐厅,现在想来,只怕齐浩早就决定好要走,只是利用他确保林子安不会在家而已。
——有什么事,兄弟和你面对。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逃得远远的,谁都找不到我。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林子安赶回家的时候,齐浩早就走了,家里还是一片凌乱的样子,以前齐浩总会帮他收拾好,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扔了。只要他弄乱,他就会收拾好。
这一次,烂摊子原封不动。
彷如在说: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了。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还有墙上一滩暗红色的血渍,甄泽瑜只觉毛骨悚然,但还是深呼吸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给周言发了个短讯。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能不能把场面控制好。
看着四周的颓垣败瓦,他知道,林子安已经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甄泽瑜,你知道他在哪里的对不对!你一定知道!」林子安捉住甄泽瑜的双肩吼叫,力度之大,让甄泽瑜忍不住叫痛:「林子安!你放手!」
林子安的眼神已经失去理智,恍若下一秒就要将甄泽瑜杀死。甄泽瑜心里想到那个温柔爽朗的好友,每天就在承受这些痛楚,他就好想吼回去,跟林子安奋力一搏,将他打醒。
但为了周言,却还是不得不冷静下来,「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齐浩说要走,便是真的要走了。
林子安还不死心的拨打电话找人,无奈那边早已关机,打多少次也不会接通。
齐浩是铁了心要走。
林子安认知到事实时,全身无力的坐下,由低低的抽咽,渐渐变成嚎哭。
那个从一开始就对他极力包容,温柔万分的人,死心了,不想再和他一起了。
他哭的声嘶力竭,像失去至亲的孩童一样:「浩,我会改的,求、求你回来……」
可事到如今,坐在这里哭已是于事无补。
周言赶到时,看到的是一个男人苍白无力的摊坐在地上,自己的恋人则站在一旁对墙上的血渍发呆,双眼通红。
周言眼利的看到林子安想伸手往地上抓蓝色的药丸,登时遏止了他,周言不同于齐浩和甄泽瑜,他身材高大,很快便制服了林子安。
林子安绝望的挣扎哭叫,「你别管我了!他不要我了!他走了!」
一直发着呆的甄泽瑜被他这么一哭给哭醒了,怒不可遏的一拳挥过去,「难道你要就这样一辈子吗?!如果哪天你在街上重遇他,你要以现在的样子追回他吗?!」
「他不要我了……」
「他不只是不要你,他是什么都不要了。」他只想要回自己,想到这里,甄泽瑜眼眶中的泪水才簌簌流下:「林子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遇上什么事,发个脾气,或是哭一场便能解决得了。
此时周言开口:「齐浩的妈妈不是在医院养病的吗?他不可能抛下她不管的。」
林子安闻言,双眼发光,像看到什么希望:「对,他不可能抛下他妈妈不管的,我现在就去医院,我去那里等他!」
只要他求他,肯改过,那人一定会回来的。
那人心软,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的。
去到医院,他四处打探,才知道齐母日前出了事。
怪不得他能走得这么决绝,原来是什么牵挂都没了。
昨晚齐浩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夜店和朋友试了些新货,然后朦胧之间带了一个人回家……
林子安彷佛看到齐浩哀怨的泪眼,心像被人用什么刑具撕开,痛不欲生的奋力往医院洁白的墙撞去,不管是不是因为冲动,也是真的铁了心要寻死。
周言和甄泽瑜被他这么一撞吓得不轻,满面是血的林子安竟然还想再撞一次,立刻合力拉住他,赶紧四周的医护人员也加入,医院一瞬间鸡飞狗跳。直到镇静剂打到林子安的身体里,他才没有再反抗。
看着林子安像尸体一样摊在病床上,眼角泛泪,甄泽瑜想出言耻笑他,最后只能化成了心酸的劝告,人心肉造,他又怎会忍心对认识了这么久的青年落井下石。
「林子安,齐浩没欠你什么,你要的,他都给你了。」
你要爱,要温暖,要温柔,要宠,甚至要他的人,他都给你了。
「但你欠他一个林子安,一个懂得自爱爱人的林子安。」
林子安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只小麻雀飞到他面前,轻啄窗门,啄久了,没人理它便飞走了,他边看边听甄泽瑜的话,心如刀割的痛哭。
那人原本只是想在窗外静静的喜欢自己,是自己要他进来的,最后又让他失望的走了。
「……我会还,我会还给他。」
26.根深蒂固的习惯
林子安再见到齐浩,是他被借调到一间酒吧帮忙的时候。
齐浩外貌没改变,脸色红润,可以看得出他这几年过得不错。
林子安从戒毒疗养院出来后才发现,手上的现金所剩不多,之前都花在名牌,毒品和酒精上了,想找份稳定点的工作金却又没人聘用,原因无他,他毕业后有整整两年的日子是空白的,没有工作也没有学习,就像是突然在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正规点的行业都怀疑有诈,不愿意聘请。
最后是甄泽瑜给他介绍了一份在酒吧的工作。
那时他问甄泽瑜:「你不怕我再……」
甄泽瑜说:「这次不会再有人拉你上来。」
就是这么一句,从此再大的诱惑在林子安面前,他都能不为所动。
或许说,「他不敢」更为贴切。
人就是犯贱,有避风巷的时候就会肆意放纵,到知道没有退路的时候,就会乖乖的安份守己。
他也一样,以为那人永远会守在他身旁,就任意妄为,到那人消失不见,才肯规规矩矩做人。
但却没人会再在意他。
他如临大敌的整理好身上的酒保装束,拨好乌黑的头发,看清楚身上每一部分都干干净净,才敢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好久不见。」就像做了好事想在母亲面前献宝讨礼物的孩子一样,他颤颤惊惊的打招呼。
齐浩呆滞了几秒,才冷冷的说:「啊,你好。」
虽然林子安预想过这反应,但心还是免不了一阵揪扯。「浩……我改过了,你回来好不好?」
林子安只知道齐浩心软,不舍得让他伤心,只道好好求他他就会心软的。
「不好。」齐浩半秒也没留给他,斩钉截铁的拒绝。「我约的人到了,拜拜。」
林子安看着齐浩笑着走向另一个男人,他知道,齐浩已经不再喜欢他了,至少最喜欢的不再是他。
齐浩他笑得温柔,一举一动都像是要用柔情把你淹死在温柔乡一样,可以后这种笑容都不再属于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些都曾经是他的,却被他残忍的挥霍掉。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是谁?」他终究是按捺不住,走上前拉住齐浩。
「我的男朋友。」齐浩没有看他,彷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以前齐浩看他,都是含情脉脉的,眼里的情意像是会随着下一秒眨眼而满溢而出,就连他们关系恶化的时候,都不曾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