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剑天听了这话,没有说什么,他只知道当今的太后不是李承澜的生母,却不知道他还有这身世。
“太妃不见,殿下脾气也拧,以前还曾经带人闯到殿里,算是见到了太妃,谁知太妃却以死相逼,赶殿下出去了。”
“为什么不愿意见?”莫剑天不自觉的问出来。
“太妃的心思咱们怎么能想明白。”典信叹了口气,“因为那事,殿下还被先帝禁足半年,如今殿下也不冲动了,只是每年腊日还是会来这翠微寺,在殿前站上半天才肯离开。”
“就是这样,太妃也不肯见殿下一面。”持书忍不住插嘴道,“殿下十五岁那年离京,来见太妃,那天出奇的冷,也下了雪,殿下就是这样站着,也不肯披上裘衣,结果昏倒在了雪里,到了江陵养了半年才好!”
“周公子,殿下再这样得拉下病根子,您身份跟我们不……”
“给我。”莫剑天没等典信说完,就夺了他手上的貂裘,大步走了过去。
李承澜在雪中站了快半个时辰,再加上天冷,身体有些扛不住,稍微向左倾了倾身子,却被人一把扶住,转过脸,莫剑天正笑着看着他,依旧是爽朗又落拓的笑容,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似是可以融化这周遭的严寒。
也不管李承澜愿不愿意,莫剑天把貂裘给他披上,系上带子,不自觉的抓过他手试试温度,“冷吧!”
大掌包住李承澜冰冷的双手,上下给他搓着,就什么也不说了。
李承澜稍稍转过身,他比莫剑天略矮些,微微抬头,刚巧与莫剑天对视,看着那人眼中的温暖与笑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包裹住自己双手的大掌,太过暖和,以至于一向很少与人亲近的江陵王殿下竟然没有要挣脱的想法。
早冬的寒冰,似乎异于常理的开始融化了。
第18章:终南
典信悄悄过来,给莫剑天也披上裘衣,只是没系上。李承澜看着略微有些滑落的披风,终于找到了些话说:“把带子系上。”
“嗯?”莫剑天低头看了看,接着朝李承澜傻笑一下,道:“没事,你手还凉着呢!”
李承澜不说话,低下头,任莫剑天把自己的手攥在手里,雪越下越大,小雪花变成了雪片,两个人的头发上,肩上都沾满了雪花,天也越来越冷。李承澜似是有些过意不去,说道:“你回去吧。”
“这算什么,当初我带兵打吐蕃时,天比这冷,雪比这大。”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陪我站在这。”李承澜说道。
莫剑天想了想,笑道:“怎么说咱俩现在也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李承澜无话可说,又站了一会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我要回去了。”
“哦,哦”
“你抓着我的手,让我怎么走。”李承澜看着莫剑天的蠢样,无可奈何的说道。
莫剑天听了,忙放开,笑道:“走,走,咱俩一起走。”
手虽然已经被捂热,只是忽然的放开,还是让李承澜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外走,莫剑天亦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持书在后面偷偷的数手指,“典信哥,这次殿下只站了一个时辰。”
李承澜回到住处后,莫剑天也悄悄回到自己房里,只是没过一会儿,典信又来敲门:“王妃,殿下出寺了。”
李承澜虽然离开了含风殿,可是在房中却坐不住,倒不是因为没有见到太妃,而是由于刚刚被莫剑天握着手,这会儿心里莫名的有些焦躁。空虚,焦虑,各种奇怪的情绪的在胸中弥散,于是便出了房门想散散心,在寺中太过压抑,就不自觉的走出了寺院。
持书和典信拦是拦不住,就想到了莫剑天,想着他能把李承澜劝回来。
李承澜在雪中走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他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寺院周围散步,身后有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莫剑天不知道何时走到李承澜身边,撑着一把油伞替他遮住簌簌的雪花。还没等李承澜说话,莫剑天就先开口了:“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这么巧啊!”
很明显的谎话,李承澜一反常态的没有冷哼,没有揭穿,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我也刚好要往这边走,哈哈,真是巧啊,竟然顺路,哈哈……”为了让李承澜能安心散心,莫小将军开始编一些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了的谎话。
又走了一会儿,李承澜忽然停下来,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莫剑天,带我甩掉他们。”
莫小将军双眉一挑,想也不想,笑着答道:“好啊!”
说完,一只手便从裘衣外探进去,揽住李承澜的腰,纵身一跃,踏着树尖向远处飞去,还未等那些侍卫反应过来,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殿下……”
两人很轻易的甩下那些侍卫,到了一处山谷中,莫剑天仍与李承澜并肩而行,手中撑着那把油伞。不经意间瞥到莫剑天冻得发红的手,李承澜道:“别撑伞了,冻手。”
“啊?那你……”
“笨蛋,有帽子!”李承澜无奈地把莫剑天的帽子戴上,命令道:“把伞扔了。”
“你先把帽子戴上,我再扔。”莫剑天小心翼翼的说道。
看着莫小将军那个样子,李承澜心里是挺感动的,但是却更想笑,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给自己把帽子戴上,抬头看着莫剑天:“快扔了吧!”
扔下伞的两个人,继续并肩在山脚下走着,李承澜并没想过要到山上去,沿着山漫无目的的缓步前行,要去哪儿,终点在哪里,有身边的这个人陪着,似乎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雪渐渐停了,夜幕悄然落下,两人借着夜色寻到一处火光,终南山中住着些猎户和山民,想必前面应该是一处人家。
果然,前方是一个猎户的家,夫妻二人还有一对儿女。大唐民风淳朴,对于路人的借宿很少拒绝。这个猎户大概三十出头,热情好客,还拿出了好酒好肉招待。莫剑天也不客气,在冰天雪地里饿了一下午,这会儿可算能敞开肚皮痛痛快快的喝酒吃肉了。
等吃完饭,两人又和猎户一家说笑了些家常,就早早休息了。
山中的住处不宽敞,只能腾出一张床,丝绵为絮的麻布被并不暖和,好在两个人的裘衣还能御寒。虽然只有一床薄被子,李承澜却没有别扭的说什么,而是一声不吭的睡到了里面。
夜色渐深,莫剑天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入李承澜耳中,一边是冰冷的泥墙,另一边是莫剑天温暖的胸膛。即使是喝了些酒,李承澜也清醒的很,他渐渐的靠到莫剑天身边,微微蜷缩着身子把脑袋埋到莫剑天胸前。
那是很久以前,母妃还没有离开自己,天冷的时候蜷缩在母妃怀中,听她唱童谣,渐渐入睡,那是多久了,久的自己都快忘记温暖的感觉了。
被父皇忽视,被母妃抛弃,看似是荣耀的亲王,其实还不如这山中普通的人家,看似得到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有。每一年都回来终南山,想着含风殿里的人,迟早会有一天出来,可是等了这么多年,除了失望什么也没有。从当年母妃以死相逼时,自己就明白这种等待不会有结果,那为什么还要来?
明知道没有结局,为什么还要年复一年的来这里?
李承澜的手覆上莫剑天一只布满薄茧的大掌,真暖和,就像这个人一样。其实一直以来,自己来终南山所要的,只是那一丝温情,自己曾经得到的那份温情,虽然失去了,可是靠近些,即便再也得不到了,也许还可以感受一丝丝。
不过现在,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一丝温情,似乎又回来了,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回来了。不嫌弃自己的喜怒无常,乖戾冷漠,只会傻呵呵的左一句“承澜”右一句“承澜”。
“莫剑天……”他喃喃的说出身边人的名字,不知不觉,靠在那温热的怀中睡着了……
第19章:狎女支
清晨莫剑天醒来,睁开眼,便看到李承澜正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正沉,他搂着自己的一只胳膊,乖巧的像一只听话的小猫。修长浓密的眼睫在细腻如白瓷的皮肤上投下美好的阴影,粉嫩的唇微微抿着,莫剑天不知怎么的,看的有些痴。
似乎也感受到了天亮,李承澜也渐渐醒来,抬眼,正对上莫剑天的目光,看着他那表情,李承澜尴尬的轻咳两声,之后慢慢把手从莫剑天的胳膊那抽出来。
“天太冷了。”李承澜忽然说道,所以才会靠的这么近,李承澜是想这么解释,不过并没有把话说完,也不知道莫剑天能不能听明白。
“嗯,哦,”莫剑天忙回应他,“是啊,挺冷的啊!”
李承澜也不再说什么,两人起床,用了早饭,而后辞别了这一家人,开始往回走。昨日下了小雪,现在结了冰,山路有些滑,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李承澜有些心不在焉的,没走几步,忽然脚下一滑,身体就往后仰倒了,好在莫剑天走在后面,一把接住他。
等李承澜站直了,转过头看着扶着自己的人,顿了顿,主动伸出手道:“路太滑,扶着我。”
莫剑天听话的伸出手,两手交握,李承澜感觉暖和了许多,牵着莫剑天的手放心的在山间行走。此时雪后初霁,终南山的景色自然是美不胜收,两人走得不紧不慢,悠然的漫步在山谷之间,莫小将军童心未眠,看到高点的石头还要跳上去,然后再跳下来,好几次险些把江陵王殿下也带倒了。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太和谷翠微寺,典信可是急坏了,在外面苦等了半天。
李承澜说要先回去换件衣服,等李承澜刚走没几步,典信就凑到莫剑天身边抱怨道:“让你劝劝殿下,怎么你陪殿下闹起来了。”
莫剑天挠挠头,想了想,傻笑道:“谁让他喜欢嘛。”
还没走远的李承澜,听到莫剑天这句话,忍不住嘴角轻轻勾起,这个笨蛋。
正午之后,一行人便回长安了,今年依旧如往年一样,李承澜没有见到云太妃。
天渐寒,年关也渐近,长安城内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郁。莫剑天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严岷已经不认他做师傅了,短短一个月,刘兴夺了他的“宠”。
皇帝赏赐给了江陵王一只猞猁,才几个月就已经比家猫还大,李承澜挺喜欢这只大猫,冬天里抱着还能暖手。于是莫小将军无论是在孩子那还是在“丈夫”那,都悲情的失宠了。
百无聊赖的莫剑天思来想去,偷偷换了身衣服,独自一人跑出了王府。
莫剑天这一去就是好几天,刚开始李承澜并没有察觉到,不过,过了两三天,李承澜觉得府中有些冷清了,便把刘兴招来,问他莫剑天是不是又病了。
刘兴想了想,还是诚实的都招了,“殿下,天哥是去平康坊喝花酒了。”
平康坊就是有名的北里名曲,也就是烟花柳巷。莫剑天自从“嫁”给李承澜之后,许久没碰女人了,对于他这种血气正旺的男人而言,这一个多月可把他给憋坏了,于是一进到温柔乡,就陷进去,两三天也没爬上来。
李承澜只是听说过这里,从没来过,今天听说莫剑天在这里喝花酒,也不知哪来的兴趣,立刻命令刘兴带路。
刘兴熟门熟路来到兰心楼,果然莫小将军正在一间房里喝着酒,一边枕着一个女子的胸,一边被人喂着酒,手还不老实,在其他人身上乱摸。而这些女子全部身着暴露,脸色绯红,笑的春风荡漾。
莫剑天可不是一人来喝酒的,还叫上了自己在西北的几个好兄弟,五六个人一起来狎女支。李承澜也不知哪来的火气,直接闯进去走到莫剑天面前,怒道:“莫剑天!”
莫小将军喝了这么久,早已经烂醉如泥,神志不清,这会儿看李承澜走过来,也没认出来,傻笑的指着李承澜说道:“这是哪来的小倌,进错地方了吧,你们有谁好这口吗?”
“哈哈……”其他的人早就醉作一团,一顿哄笑,也没哪个脑子考虑敢直呼莫剑天名讳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刘兴在后面暗暗抹汗,李承澜上前推开黏在莫剑天身上的两个女人,揪起莫剑天的衣领,冷冷说道:“你看清本王是谁?”
陪侍在莫剑天身边的女人听到李承澜那句本王,知道这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忙悄悄的退下,给两人腾出些空来,当然,也是怕误伤。
莫小将军揉揉眼,醉眼迷离的看着李承澜,想了想,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原来是……”
“原来是”还没说完,银手已经摸上了李承澜的脸,轻轻地拂过,醉醺醺色眯眯的说道:“好俊的一张脸啊……”
李承澜又气又恼,双颊绯红,再加上听到周围那些醉醺醺的兵痞子哄笑,一怒之下,抬手就要给莫剑天一拳……
莫剑天虽然醉了,但是手脚还灵活,一下就把李承澜钳制住,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笑眯眯的说:“我,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谁”莫剑天打了个嗝。
“你是兰城,兰兄弟。”莫剑天还不至于醉的不醒人事,只不过记忆有些混乱,竟然把李承澜原来的化名给记起来了。
“我去感怀寺找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来见我?”
压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又提起这档子陈年旧事,李承澜懒得理他,道:“快点跟我回去。”
“我,我还以为,以为你被山贼……”
“我好的很,快点起来跟我回去。”李承澜无奈地说道。
“别,别这么急。”莫剑天拿起一杯酒凑到李承澜嘴边,傻笑道:“来,喝杯酒,咱们兄弟俩,兄弟俩,好好,好好,聚……”
莫剑天的手可比他的嘴快,话还没说完,就强行把杯中的酒灌到了李承澜口中,李承澜当然不愿意喝,这样一挣扎,有些酒溅到衣服上,有些从嘴角流下去,划过修长的脖颈,江陵王殿下还顺道被悲惨的呛到了。
“咳咳……”李承澜咳嗽了几声,“刘兴典信,把这个醉鬼给我拖回府里去!”
刘兴和典信战战兢兢的把压在李承澜身上的醉鬼拖走,莫剑天还乱挣扎,“你们干什么,让我,让我跟兰兄弟好好叙叙,叙叙旧。”
莫剑天被拖上了马车,李承澜不得已坐在了他的旁边,这次江陵王殿下是微服,为了防止被人看到,特意坐的马车。
典信驾马,刘兴骑马在前面带路,莫剑天醉醺醺的往李承澜身边凑,手还不老实的乱摸。江陵王殿下虽然知道不该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但是那双在自己身上胡乱游走的手确实挺让人烦心,抬手按住莫剑天的两只大掌,“安静一下,醉了就睡吧!”
“我,我……”莫剑天转头朝李承澜傻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承澜……”
这一次,没有喊错。
“干什……”李承澜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人忽然用力堵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强行灌倒自己口中,不知不觉中,莫剑天已经反客为主,钳制住了李承澜的双手,按在了马车的内壁上。
醉的微眯的双眼,涨红的脸颊近在眼前,还有胸膛的温热,也在慢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