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回去了。”宁慕枫的神色陡然轻松起来,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找出几瓶药,交给落寂阳。“如果他再胃痛就给他吃一颗,虽然药效没有那种快,但不会有有害的副作用。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落寂阳接过药,看了看说明,点头道:“知道了,谢谢。”
“那我先走了。”宁慕枫挥挥手,背起自己的药箱,进了电梯。
我就是一小医生,他们病了痛了就替他们治,其他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烦恼好了。
落寂阳牵着云暗慢吞吞的走上楼。
楼梯经过了一个对折,走上二楼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椭圆形的小厅。淡色的沙发暖暖的摆成一个马蹄形,中间摆着一具古朴的根雕素茶海,上面有一整套的茶具,但此时已经微微蒙尘,看得出它的主人已经久不使用了。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个壁式电视,电视下面的矮柜上有一整套的音响设备,但显然,它们也被冷落已久。
椭圆形小厅的长弧处依次有四扇门。落寂阳指着它们说:“最里面是书房,接着是两间主卧和一间客房,里侧的主卧我在睡。你喜欢住哪里?”
Chapter25
椭圆形小厅的长弧处依次有四扇门。落寂阳指着它们说:“最里面是书房,接着是两间主卧和一间客房,里侧的主卧我在睡。你喜欢住哪里?”
喜欢你那里!
云暗盯着落寂阳眨了眨眼睛,然后移开目光,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压下去,沉默着,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是要左边还是右边。
落寂阳盯着云暗,表情有点紧张,心里不停的对自己重复:如果他说跟我睡一间就吻他!如果跟我睡一间就吻他!
结果落寂阳失望了,云暗抬手随意的指了指另外一间主卧,落寂阳房间的,隔壁。他悻悻的拉着云暗打开门,开了灯。同样精心的设计就这样展现在他和云暗面前,但好像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兴致自得或欣赏。
事实上,云暗的选择是一个安全距离。他喜欢落寂阳却不敢直接而明目张胆的闯进他的世界,担心在这样的薄弱关系下惊扰了他,然后越来越远。他不想离落寂阳太远,一墙之隔就已经是极限。
他从没有依赖任何人的权利,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对物理关系上的执着。
落寂阳指着房间一角的门,介绍说:“那边是浴室。”顿了一下之后,脸上就浮起得意的坏笑,眯起眼睛。“云暗,两间主卧是共用浴室的。”
云暗一点反应都没有,落寂阳期待的脸红泡汤了,一脸失望。
其实那句话云暗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正专注的盯着那张足可以躺下三四个成年男人的大床发呆。
尺寸刚好合适,一点也不用担心滚着滚着会掉下去;床垫没有太厚太软,累的时候不会特别不舒服;位置很好,不会一进门就被看到……唔,寂阳真棒。
云暗就这样一边眨着纯澈的大眼睛一边脑内补充着邪恶小电影,完全没有仔细的观察一下整个房间。但凡他此时多留心了一点点,几小时后就不会那么狼狈。
落寂阳为云暗准备好洗漱用品和睡衣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翘着腿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云暗在他面前脱衣入浴。云暗耳尖泛红,但毕竟在研究室的时候就已经被某人无耻的看光,他的动作倒没有半分迟疑。
完美的肌理就这样展现在落寂阳的面前。标准的黄金比例,窄臀细腰,小腹平坦,腹肌柔健,大腿修长笔直。继承自母亲的雪白肤色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看上去更加滑嫩,令人怀疑那是什么美味的东西,很想咬上一口。然而这看似完美的肌肤却在云暗转过身的时候被破坏。
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背心一直延伸到后腰。虽然经过岁月的淘洗,伤痕已经浅到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白印,但它仍逃不过落寂阳的眼睛。那是,明显的,动物爪痕。
落寂阳静静看着它。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条伤痕,但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出口询问。之前直觉它一定很痛,不愿意揭人疮疤,就像在客厅的时候,他知道,云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对他说,甚至隐瞒了最应该说出来的部分,他不问,是因为他尊重也珍惜。
但现在,他忍不住由衷的感谢上苍。这样撕裂心肺的一击足以致命,然而云暗却平安的活了下来,走过所有的波折,最终出现在他的面前。
落寂阳收起玩味的表情,从背后抱住云暗,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他脊背上心脏的位置,那道伤痕开始的地方,近乎虔诚的膜拜。明显的感觉到云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缓缓的放松下来。抱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落寂阳低声在他耳边喃呢:“云暗,你活着,我真的感谢上苍。”
云暗没有转过身,而是牵起落寂阳环住他腰的手,低下头,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落寂阳心思一动,轻轻推了推云暗,低声说:“我们去洗澡,今晚一起睡可好?”
云暗终于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纯澈的大眼睛灿如星辰。乖巧的点点头,任由落寂阳牵着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落寂阳和云暗一同躺在那张大床上,崭新的被子又软又轻,枕头上还能闻到被收藏的阳光的味道,他们单纯的相互拥抱着,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并不是落寂阳不想,而是浴室明亮的灯光让他重新注意到之前被主观忽视掉的,云暗腹部的伤口。那里今天才重新上过药,又换上了本已经不需要的止血绷带。宁慕枫的警告言犹在耳:“决不能再让他伤口崩裂!”
落寂阳心疼,又敌不过云暗那双纯澈大眼睛的注视,只好牵着他一同躺在床上,好言相哄:“现在乖乖睡觉,我会陪着你。如果明天你都好好的,我们就出门去。”
云暗嘟了嘟嘴,听话的闭上眼睛。毕竟是伤病中,体力严重透支,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
或许是潜意识中觉得自己正睡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始终保持警惕连睡眠时都不曾放松的云暗竟然放下了防备,连落寂阳趁他睡着悄悄起身都不知道。
落寂阳轻轻滑出被子,又紧张的为云暗盖好,轻轻在他额角落下一吻,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没有醒来之后,穿好自己的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甚至体贴的帮云暗把灯关好。
他睡意全无,总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很多的想法,他跑到楼下拿起画板,随手画了几张素描和新的设计草图之后,抱着电脑继续做他未完成的设计稿。
他没有忘记明天就是截稿日。但既然答应了云暗明天要一起出门,他便决定今晚通宵完成设计稿,这样明天就可以尽情的陪着云暗,不用再为这图分心。
但在几个小时后,落寂阳就开始后悔这时的愚蠢决定,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绝不会丢下熟睡的云暗一个人跑到楼下来画图!
只可惜,无论他怎样祈求,时间都无法倒退,发生的事情都无法逆转。他也只能在日后数十个日夜里不断的后悔,甚至,要付出更多的时间,花费更多的心思去挽救。
Chapter26
静夜无月,万籁俱寂,只有天边几颗疏薄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不远处排成长龙的路灯的光芒一片片串联成海,把城市的夜晚渐次点亮。
室内却是一片黑暗,墨绿色的窗纱在白天时恰到好处的遮挡了耀眼刺目的阳光,在夜晚却成了阻碍人们欣赏城市夜景的隔障。
云暗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僵住了,原本放松的肌肉在被子里一块一块紧绷,恨不得化成石头。他动了动手臂,似乎想要找到那个本该睡在他身边的人,然而触手的一片冰凉让他失望的缩了回来。
他不在。
他慢慢慢爬起来,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睁大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寻找到一丝光,借以看清自己的所在,抹平那种自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恐惧感。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看不到光,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时间,一点一点,因为未知而恐惧,因为恐惧儿绝望。所有的从容都是不堪一击的伪装,不知道是不是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有什么东西袭来将之击成碎片。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到损伤过的肺叶烧灼得几乎要炸开,他才想起调动自己的这项生理功能。他已没有了声音,苍白的薄唇张开却只是吐出急促的气息。他模糊了视线,温热的流体布满瘦削的脸颊。他厌弃自己,明明已经不再如当时年幼却仍旧无法摆脱刻在心底二十年的阴影。
肺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少,心脏跳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似乎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腔,冰冷的汗水同温热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强行压抑着的恐惧则叫嚣着想要爆发。
当云暗的目光终于落在窗纱上,发现了藏于它之后的那一点微弱的明亮时,他几乎是不顾一切的爬下床,腿上的石膏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又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他的去路,而他被伤腿拖累与那个东西绊在一起,重心不稳而狠狠摔倒在地。
可他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和无意中造成的破坏,反而强撑着已经麻木了的双腿爬到落地窗前,一把扯落了墨绿色的窗纱。
望着远处那一整片的灯海,云暗才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呼吸和氧气,打开窗子挪到外面的阳台上,贪婪的倚靠在窗边,攀着一侧低矮的护栏,任由风和扯落的窗纱把自己裹成一团,低下头,自嘲的笑笑。
他怕黑,自四岁之后,他再也不能一个人在黑暗中独处,从未关上灯睡觉。
不,或者说,他从未安稳的睡过一个好觉。
他的身体贪婪的依赖着光与声音,从不肯陷入深眠,哪怕是重伤至昏迷也会迅速转醒,仿佛一陷入黑暗,他的意识就会揪着他的灵魂瑟瑟发抖。
楼上的巨响惊动了沉浸在绘图后期中的落寂阳。
他甚至来不及把电脑好好放下,就那样抱着它和手写板飞奔上楼来。疑惑的打开云暗的房门,却被迎面吹来的冷风下了一跳。急忙伸手点亮满室的灯光,却发现云暗靠坐在窗边,一腿蜷缩在胸前,一条腿裹着石膏无力的平伸着,纯澈的大眼睛听到他的声音而望过来,还来不及擦去满脸的泪痕。
落寂阳的心里倏然疼痛,他把笔记本丢在床上,绕过原本摆在窗边却绊倒了云暗的矮脚椅,来到云暗身边跪坐下来,将人拥进怀里。
云暗的身体被风吹得冰凉,落寂阳心疼的搓了搓他的肩背,望了一眼外面的灯海,卷了卷裹在云暗身上的窗纱,然后一把横抱起他,走回房间里,轻轻放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云暗乖顺的任由落寂阳摆弄,纯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落寂阳起身把窗户关上,折回来的时候顺手扶起木质矮脚椅,然后走到他身边,在床沿坐下,扯掉卷成一团的窗纱,团吧团吧丢在地上,最后伸出手抹掉他的眼泪,深深凝视着他。
落寂阳并不着急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希望云暗自己说。然而与之对视良久,他失望的发现云暗并不打算告诉他。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又一次俯下身,亲了亲云暗的脸颊,然后走出房间下楼,简单收拾了一下画稿,拿到另外一块数位板,关掉灯,再返回楼上,走进云暗的房间。
云暗似乎一直紧盯着门口,看到他进来,才微微放松一点,垂下眼睛。落寂阳看在眼中,心里暗自好笑,表面不动声色。他关掉了太过明亮的顶灯,只留下四周的壁灯和床头灯,然后爬上床,依靠在床头,抱过笔记本打算继续工作。
云暗下意识的往落寂阳的身边挪了挪,依旧平躺着,睁着一双纯澈的大眼,望着他。
落寂阳满意的看了看云暗,又看了看笔记本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终于开了口:“睡吧。明天不是还想出去吗?”
云暗点点头,却完全没有闭上眼睛的意思,反而撑起上半身,与落寂阳一起靠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继续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因为太亮了睡不着吗?”落寂阳转过头看他,顺手用床头的控制开关关了灯,然后他立即敏感的察觉身边的人全身紧绷起来,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的手臂。他微微惊讶,似乎隐约明白了症结所在,急忙又伸手打开灯。
果然,云暗已经不看他了,而是警惕的望着四周。灯重新打开之后,紧绷的身体又慢慢开始放松,只是那只拉住他手臂的手没有放开。
落寂阳静静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覆盖在那只冰凉的手上,想了想又把它抓起来,抽出自己的手臂抱住云暗的肩膀,缓缓的揉搓几下。
良久,云暗终于完全放松下来,然后他缓慢的开口,苍白而削薄的嘴唇轻轻蠕动,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一字一顿,仿佛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他说:“寂阳,我怕黑。”
黑暗恐惧症:一种心理疾病,主要表现为怕黑,白天与夜晚精神状态相差较大,具体症状因人而异;这里云暗是因为童年阴影导致了黑暗恐惧症,害怕绝对黑暗,同时对光源都会产生趋向性,但能够保持一定的理智
Chapter27
夜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宁静。
落寂阳把笔记本和数位板一股脑的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面对着云暗,伸出两只手把他抱进怀里,揉在胸口。
云暗本就比落寂阳矮一些瘦一些,此时又虚弱苍白,被他这样抱在怀里,软软的毫不反抗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脆弱,令人产生出前所未有的怜惜之情。
落寂阳的吻轻轻落在云暗的脸上,不带丝毫的侵略与挑逗,只是单纯的温柔碰触,从额头到眼角,到鼻尖,再到唇角,见云暗的睫毛轻颤抬起眼睛来看着他,就缓缓露出个笑容,说:“以后有我在。”
云暗望着落寂阳的笑容,听着那个充满诱惑的句子,有些痴了,他禁不住低声喃呢:“从没有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多年来,他一直被人放在强势的位置,先是母亲的要求,后是那些跟随他的脚步在阴森晦暗的世界前进的人,甚至是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的父亲。他早就习惯被当做强者,或依赖,或敌视,或利用。
遵从母亲的意愿,早早的独当一面,在那个阴暗森冷的世界里步步为营杀伐决断,连同他的年纪应有的青涩和稚嫩都一并扼杀掉了。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会忘记,在他的灵魂深处还有那样一根脆弱的神经,轻轻一碰就会崩断,明明平日里无关痛痒,却恰恰是能在紧要关头迸出核武般力量的一环。
虽是为了更好更长久的生存而进行的残酷训练,但童年的阴影始终是他跨不过去的坎,每当夜深人静就大刺刺的跳出来,提醒他曾经的弱小与无助。
可现在,有人抱着他,亲吻他,温柔而坚定的对他说:以后有我在。这样一个甚至算不上许诺的低喃,在静谧的夜里,让他有种被人珍惜的感觉,令他贪恋。
所以云暗没有动,静静的窝在落寂阳的怀里,想象这片刻便是永恒。
就在落寂阳以为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发现他仍睁着一双纯澈乌黑的大眼睛,定定的凝视着他,迷蒙的水光里,仿佛有种依赖与深情。
“不困?”忍不住再亲亲他,问。
“困。”低哑的声音,确实带着浓浓的疲惫与虚弱。
“那还不睡?”
“要睡。”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和你一起。”微微嘟着的嘴巴,从侧面看过去很像撒娇。
落寂阳看了看摆在床头的笔记本,计算了一下完成最后定色和特殊效果所需要的时间,抱着云暗一蹭一蹭的躺下,低声说:“那就一起睡,明天要一起出去,不好好休息不行。”
云暗伸出手,抱住落寂阳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然后就沉沉的睡过去。今晚他想放纵自己,在这样温暖又柔软的氛围里。
当第一缕太阳光洒满这座城市的时候,云暗就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动,而是静静的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明目张胆的观察落寂阳的睡颜。
落寂阳皮肤白净但却透着那种健康的红晕,睫毛长而浓黑,鼻子与一般东方人相比更翘挺一点,眼角微微上挑,总是给人一种狡猾又魅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