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后来,张妈的柔情和温婉彻底迷惑了许老爷子,而那时候许老爷子的另外两个儿子和老爷子对着干,许家正妻又年老色衰,许老爷子产生了让张妈为他生一个儿子的想法。
张妈顺势欲言又止地表达出,其实他们已经有孩子了。
接下来,许钦辰被接回许家成了理所应当。
但是许家正妻仍在,张妈让许钦辰称许家正妻为“母亲”,似乎这样就能抹去他私生子的身份似的。而许老爷子竟然对张妈的建议很赞同。
外界都只当许钦辰是许老爷子和正妻所生,很少有人知道许钦辰的生母其实是许家的一个佣人。
chapter43
张妈很聪明,她也清楚许老爷子好面子,如果不是许家长子和次子很不得许老爷子的欢心,许钦辰是没有机会名正言顺地进许家门的。
所以,为了许钦辰在许家的地位,不让他和自己亲近,更不允许他叫自己母亲,一旦许钦辰敢将自己当做母亲,那么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等待许钦辰的,必定是张妈的横眉冷对。
许钦辰终于等到了每天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不过与期待不同的是,母亲称呼他为“少爷”,而他叫母亲为“张妈”。
再后来,许家长子和次子因为某些原因和许老爷子闹崩,一个去了越南死了,另一个被许老爷子打断双腿扔出许家,许家正妻久郁成疾后病死——张妈眼中所有挡住自己和儿子的大山全部崩塌。
在许家,张妈除了没有名分之外,下人都很自觉地将她当成了当家主母,但是许钦辰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想要和母亲亲近的心情。
说来,张妈的心性倒也足够坚韧,她知道自己不会有被扶正的那天,所以当许钦辰不再亲近她时,她也坚决不把自己当做许钦辰的生母。
就这样,许钦辰磕碜地从小破孩成长到少年,再到青年。
这并不是什么温暖人心的故事。
张妈上前一步,看着许钦辰的眼睛,急于证明自己的正确:“我那是为你好,我不希望你被人拿是私生子说事,你是要继承许家家业的继承人!你怎么能有一个佣人母亲,我……”
没有等张妈说完,许钦辰打断:“我不要许家家业,选择了和许家毫无关系的钢琴,难道您还不明白么?您爱给我你觉得好的,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张妈愣住了,双唇微动却说不出话,神情介于想哭和发怒之间。
许钦辰伸手帮她捋顺鬓角乱掉的发丝,忽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女人。
无论这个女人做了多少错事,但她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她是真心想为自己做点什么,只是选错了路,也用错了方法。
从小最想要的是这个女人给的母爱,但这个女人拒绝给他,而是冷着脸将他送进了许家的深门大院。他也恨过,可是某天他见到这个女人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哭时,所有深埋内心的那些幼稚可笑的恨意,都化作了无可奈何的自嘲。
算了,她想要怎样,就怎样吧,跟着配合就好。
但是现在,关于唐佑的事,许钦辰却不能再被动地任凭张妈为所欲为:“您给不了我想要的,没关系,但是请您不要再试图剥夺我的幸福。现在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佑佑一个人而已。”
“想要的只有唐佑?”张妈死死地看着许钦辰,似乎有点血压上升的胸闷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努力平静下来,“你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什么情什么爱,你们这是胡闹!你是许家独子,应该为许家续香火,唐佑的情况更应该好好找个女人结婚才是正经事,要不然他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你们两个人做的是有违伦常、断子绝孙的事,传出去就是一辈子的丑闻。所以无论怎样,我死都不会同意。”
如果许钦辰坚持和唐佑一起,许老爷子暴怒之下可能就会撤掉他继承人的身份,张妈这么多年来的心愿也会随之寿终正寝。
就算是为了保住多年的心愿,张妈也绝对不会同意。
许钦辰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本来也就没指望张妈能够答应。
无论怎样,和老一辈的思想都有着无可逾越的鸿沟,他们不答应是他们的事,自己决定才是把握幸福的诀窍。
“您是我的母亲,我尊敬您,所以希望得到您的支持,但如果您不同意,我只好带佑佑走,免得以后传出去伤了老爷子和您的面子。”
许钦辰的话说得隐晦,张妈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去英国,再也不回来?”
许钦辰点头。
又过了好一会,张妈又问:“你……是认真的?”
“是的,母亲。”
张妈彻底愣住了,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上前一步,死死抓住许钦辰的手臂,哽咽:“这样做,你对得起我?你知道我为了你到底放弃了多少?你知道我在许家的日日夜夜都是靠什么信念撑下来的?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永远活在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里,我希望你一辈子风风光光!现在你为了一个唐佑要把我丢在许家,难道二十几年来,我竟然就教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一辈子不回国,也就是一辈子不愿意相见,这种变相威胁,对一个母亲总是会有一定的杀伤力的。
正是因为这样,张妈才显得非常失控。
许钦辰撇过头,不愿意做正面回答,扶了扶她的肩:“回去吃饭吧,菜都该凉了。”
张妈一直在哭,不肯回客厅,许钦辰折回去帮她拿面纸。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饭桌旁,咬着筷子等着的唐佑——许钦辰进到客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一瞬间,有种冬日遇见暖阳的感觉,内心变得温暖柔软,刚刚被挑起的一点点伤感被驱赶,情不自禁地,许钦辰上前给了唐佑一个拥抱。
唐佑拿脸在许钦辰胸前蹭了蹭,问:“张妈哭了?”
语气中不无内疚,对一个希望儿子正常结婚生子的母亲的内疚。
许钦辰听出了唐佑的意思,俯身掰正唐佑的脸,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们没有错。别人是哭是闹,都只是不想看到我们走到一起的表现,如果让他们如愿,难过的就是我们。佑佑,你希望看到我难过么?”
唐佑摇头。
“所以,就不需要内疚。因为,哪怕是丝毫的动摇,都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唐佑点头表示,达成共识,一致对敌。
许钦辰去给张妈送面纸,张妈最后沉默着回到了餐桌旁,没有说同意,更没有说不同意。
当晚,张妈没有回去,留宿在了客房。
唐佑见到张妈就像耗子见到猫,不愿意伤害她,又不愿意顺从她,尴尬得很。
于是,压抑的晚饭过后,又是很压抑的一夜。
第二天,张妈要求许钦辰和唐佑一起陪她去购物。
用张妈的话说:“以后你们去英国,也难得再见一面了,所以有时间就多陪陪老太太,让老太太到死能有点回忆。”
铁了心地站定立场,到死都不同意。
于是许钦辰很配合地陪她去各大商场。
许钦辰开车,张妈副驾驶,唐佑百无聊赖地爬上了后排。
路很平,车也开得很稳,如果不是一路倒退的沿路绿化树,坐在车里的人几乎会以为车根本没有移动。
唐佑看看许钦辰,再看看张妈,前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透过后视镜,唐佑看见张妈的脸色不是很好,于是果断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最后看向了窗外,整个车内空间里,安静地诡异。
从来没有这么郁闷过,从亲密到尴尬只是一步之遥,浑身都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
而前面开车的许钦辰,一直也在注意着后座的唐佑,也清楚他的不自在。
许钦辰知道,张妈一向偏爱Valentino系列,A市只有一家专卖店,所以将目标定在了那家。
唐佑由于跟着很别扭,就选择下车自己随便溜达溜达,许钦辰知道唐佑很尴尬,就让他随便去喝点茶等等,女人购物总是要花很长时间的,大冷天地喝杯茶总是好的。
唐佑阳奉阴违,和许钦辰分别后就在马路边来回走,研究着新造的带有树木年轮花纹的绿化外栏,到底是木头的还是水泥的,研究来研究去没个定论,唐佑再敲了敲,很硬,暂且就认定这是水泥做的吧。
无聊中的人,做着无聊的额事,往往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十几分钟,唐佑对绿化外栏失去了兴趣,才刚一抬头,就远远地看到了顾一鸣和楚念。
远远走来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关系很是融洽,尤其是顾一鸣,一改之前的冷空调死样,看着楚念笑得开怀,楚念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嘴角微微翘起。
前段时间,这两个人闹得你死我活,但是看现在,到底是安定了下来。
唐佑感叹,这两个人,看来是雨过天晴了呀。
“顾一鸣。”
好久没回宿舍,也就好久没见这位舍友,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和许钦辰在一起,加上这两天张妈给的压力,见到这个和自己打过一架的舍友,并且看到了人家幸福的场面,唐佑似乎受到了感染,忽然感觉特别放松,所以很积极地打招呼。
虽然以当前的分贝和距离,顾一鸣肯定听不见,但唐佑相信,配合着摆手的动作,顾一鸣还是应该能够看见自己。
果然,唐佑成功地引起了舍友的注意,顾一鸣看了过来。
唐佑抬脚往对方的所在走,却看见顾一鸣看向自己时露出了很焦急的表情,似乎有种想冲上来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唐佑想:急什么?谁不知道你和你表弟之间的那点腻歪破事,这么惊恐做什么?我又不会昭告天下。
楚念随着顾一鸣的目光看过来,大喊:“快闪开!”
离得太远,唐佑根本没有听清。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唐佑疑惑:“?”
顾一鸣回过神来,指向唐佑背后,开始像唐佑这边跑,边跑边喊:“你聋啊快躲!!”
唐佑终于感觉到不对了,转头向身后看——
chapter44
怎么也不可能有车飞速行驶的人行道上,一辆汽车疯了一样撞了过来,带来的呼啸声几乎能将人的耳膜刺破。
太快太近了,唐佑本能地躲避,只来得及退开两步,还是被车头狠狠地刮了一下,重重地摔进花坛,有那么一瞬间,唐佑视线一片茫白,喉咙口是甘甜的,耳边是尖利刺耳的汽车声和路边目击者的尖叫声。
伏在花坛里的人,后知后觉到一件事,从车的颜色款型还有冲过来时映在视网膜里的车牌号,都说明了,那是慕少斯的车。
多大仇,竟然是这种不要命的撞法。
没有正面撞到唐佑,那辆车失了控一样急速冲向另一方,大概冲了几米后,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另一个人影被高高抛起再落回地面。
唐佑心胆俱裂地发现,那是张妈。
唐佑避开了车,只和车头碰撞,使得车失控改变方向,继而失控的车撞向了张妈。
之前张妈带了点情绪化消费,在专卖店里试了一大堆衣服,可能由于心情不好都不满意,最后试了的那些都没有买,反而随便拿了一堆没试过的衣服,要求许钦辰全部买下。
许钦辰自然是任凭她发泄不快。
买了太多的东西,这就导致了许钦辰在店里等着全部包好,耽误了很久,而张妈先走出了专卖店,正好就遇上了失控的汽车。
一瞬间的事。
“张妈!”
唐佑大喊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张妈,张妈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身下一滩血缓缓扩大,那一瞬间,唐佑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唐佑的父母是车祸过世的,他见过父母的车祸现场,从网站上。
有时候,唐佑会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父母死得突然,白天出去时吵架的活人,第二天回来时就剩骨灰,他甚至来不及见父母最后一面,就永远地死别。
这样的遗憾渐渐成了执念,唐佑想知道父母最后的样子,于是找遍了各大网站,终于找到了车祸现场的照片。
不需要细说也知道会是怎样的惨状,看过父母的死状后,还是小孩子的唐佑接受不了,大病了两个月,每晚噩梦连连。
直到许多年后,唐佑还时常会做恶梦。
深埋心中的记忆,在不经意间被翻出,拉扯得血肉模糊,唐佑跪倒在张妈身边,眼睁睁看着血越流越多,伸出双手却又不敢触碰张妈,面前的张妈和父母的身影重叠。
“张妈,你醒醒,张妈……”
张妈紧闭双眼,脸色苍白,没有任何回应。
刚刚还活的好好的一个人,忽然间就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这样的反差让唐佑受不了,所以拼命地试图用声音将张妈拉回来。
“张妈!你不要睡,醒醒!”
一想到如果张妈就这样死了,许钦辰会多伤心,唐佑就感觉到心里胀满难过的情绪。
唐佑深呼吸了几次,好歹拉回了一点镇静,思绪清晰后,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没有向反方向躲,或者,为什么不再躲得快些,那样至少车子失控也不会撞到张妈。
摸出手机,屏幕被刚刚一碰撞碎了,试了试,还能用,唐佑拨打120。
刚刚打完电话,张妈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我……”
声音虽然轻,唐佑还是听到了,听到张妈说话,唐佑无端心里一松,连忙弯下腰,侧耳问:“张妈,你说什么?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妈喘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了说话的力气:“我,死都不会,同意你们。”
张妈一字一句,说得很费力,嘴唇发白发紫,不知道是由于受伤还是冷,总之,整张脸上泛出的冰冷的色泽,让这句话更显得冰冷。
唐佑愣住了,没有接话,只是僵硬着握紧手机,然后脱下外套,给躺着的受伤的张妈盖上。
“您受伤很严重,救护车马上就到,先别说话。”
张妈闭上眼,蔫蔫地没有精神,也不再说话。
到今天,唐佑才真的领略到了“用生命在拆散”这句话的含义,不得不感叹,张妈执念真是深,已经自身难保,还在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
同一时间,肇事车后倒,倒出一段距离后停住,然后再次发动,似乎要进行二次碾压。
唐佑豁然回头,然而,黑色的挡风玻璃下,车里的一切情况都看不清。
汽车又一次冲了过来。
这时候不能扔下张妈自己跳开,更不能移动张妈,情急之下,唐佑随时摸到了身边一小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捡起来奋力砸向了驾驶员前方的挡风玻璃。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刚刚被汽车撞碎裂开的花坛的一角,也算是混凝土结构,还混合了小石子和最外延粘合的瓷砖。
车的速度很快,唐佑丢过去的混合石块以两方叠加的速度飞向挡风玻璃,如果被这块试块砸中,一旦玻璃碎了,驾驶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和飞机撞上小鸟机毁鸟亡一个原理。
虽然车前的挡风玻璃没那么容易碎,但是人对直直飞向自己的有害物总是第一时间就选择逃避的,车里的人也不例外,急速调转车头,然后,石块砸到了车的侧窗,玻璃出现了呈蜘蛛网状的裂纹。
汽车转向太猛,一头撞向了路的另一侧的花坛,然后忽然熄火,停住不动。
很明显的,有人蓄意要撞死唐佑,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误伤了张妈。
不管是出于他对张妈之前的感情,还是出于张妈出事有他的错误的懊恼,唐佑的怒火都抑制不住地、蹭蹭往上冒。
“唐佑你没事吧?!这位阿姨伤得很严重,我刚刚只打了110,楚念赶紧的120!”顾一鸣终于跑到了唐佑身边,来不及喘一口气,询问唐佑。
顾一鸣手上提了个哑铃,商标还没撕,看样子是刚刚买回来的,唐佑一句话也不说,就地取材直接从顾一鸣手上拿过哑铃,丢下一句“借用一下”,就提着哑铃走到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