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赵导演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
“嘿。”老周咧嘴冲他笑了笑,一边笑,一边不动神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从发型到肤质,从衣服到鞋子,从神态到举止,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有钱人,看来他们家接下来这一个核桃手串八成是可以卖到好价钱了。
“咳咳。”看着眼前这个一边搓着核桃一边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年轻人,赵导演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老周啊……
老周笑眯眯地把赵导演引到自家小楼,又给他沏上一杯热茶,这茶叶还是前几天王大胜给他送过来的,这些个老小子向来没脸没皮的,不过也算是有来有往,时不时也会往他这儿捎带点好东西,这回这茶叶就不错,听说还挺贵重,昨天罗蒙用它们煮了一回奶茶,喝着确实要比他们家自己晒的红茶叶好一点。
这会儿刚好赶上他们要上山喂猴子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罗蒙只好留下来招待,山上的事就让肖树林和猴娃子赶着二郎去了。
刘春兰和罗老汉也不在,这老俩口最近好像终于有点想开了,不再赶死赶活拼命满足网友们的订购需求,每天上午烤一个上午的饼干,等到了下午晾一晾,打包好就给罗兴佑他们送过去,顺便在村子里串串门和大伙儿唠唠嗑,日子过得比从前那是惬意多了,有时候要是没什么事,晚上也不过来这边吃了,就留在村里,和罗红凤她们母子三人一起。
罗蒙和肖树林也是顺其自然,之前猴娃子刚来他们家,两个老人一天到晚在这边,也是帮了他们不少忙。他这边啥啥都好,就是小屋这里太冷清,尤其猴娃子又上学去了,罗蒙和肖树林各忙各的,两个老人在这一栋屋子里难免寂寞,村子那边就热闹多了。
“赵导演怎么会亲自找来这里?”看了老赵递过来的一张名片,罗蒙立马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他导的几部电影,罗蒙这会儿还能说得出名字呢,只不过没太关心过导演本人的长相,就算偶尔在电视上瞄过一两眼,印象也并不深刻,毕竟这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像赵导演这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
“家中老母马上就要过七十大寿了,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你这里好像有好核桃,这便冒昧登门了。”赵导演最近导的那一部是民国戏,这丫入戏太深,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把电影里边腔调给带出来了。
“赵导演的母亲还玩核桃?”挥金如土买核桃玩核桃的败家爷们不少,妇人的话,却是极少听说。
“我父亲去得早,当年他走的时候,留下一家门店,经营的便是玉石古玩,之后便由我母亲接了手,算算时间,她干这行也快有五十个年头了,如今想要寻摸一件叫她老人家满意的物件,越发的不容易。”赵导演端着茶杯,将他这一次之所以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买核桃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就冲赵导演的这份孝心,我自然也没有藏私的道理,你且等等,前些天刚好盘出来一个手串,我拿出来给你瞧瞧,看入得了您的眼不?”老周也跟他文绉绉来了两句,蹬蹬蹬就上楼拿东西去了。
核桃盘出来肯定是要卖钱的,不然留着干啥?刘春兰和罗老汉又不爱摆弄这些个,肖老大倒是有点兴趣,见罗蒙他们这个手串弄得漂亮,也起了一点想要拿出去跟他那些老兄弟们显摆的心思,结果被肖树林三下两下就给拦下来了,自家老爹他自己最清楚,那老东西除了对吃的,其他啥玩意儿在他那里都只能保持三分钟热度,给他一串核桃,还不如给他几只小公鸡实惠。
罗蒙从楼上拿了他之前和猴娃子盘出来的那个核桃手串,十四颗小核桃加上一个玉石打磨而成的佛头,佛头上并没有雕刻花纹,只是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配上这十四颗被老周和猴娃子两人盘得干净通透的小核桃,再串上流苏,显得十分简单大方。
“好核桃啊!”赵导演见到这串核桃,那叫一个爱不释手:“这佛头也配得不错,哎呀,真是好核桃,这还是一棵核桃树上的吧?”
“没错,去年发现我们家后山上长着一棵秋子,就摘回来盘着玩,家里还有好多呢,赵导演要是感兴趣,一会儿送你几对没盘过的。”为了自家后山的清净,老周决定趁早给那颗核桃树洗白,省得以后招人惦记。
“那怎么好意思?”赵导演连连摆手。
“嗨,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周说着,就从一旁的杂物间拎出来一只布口袋,把里边的秋子哗啦啦往地上一倒。
这些都是之前刘春兰硬是不舍得叫他们敲了吃,挑出来打算要弄禅垫的,不过后来见罗蒙他们盘核桃那么耗时耗力,没盘过的核桃也不好看不值钱,这个计划很自然就流产了。
赵导演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两眼却还是被那一地的核桃给吸引过去了,照他之前的推测,这秋子之所以能被盘得这么好,可能是盘核桃的人体质异于常人,也可能是这个秋子天赋秉异,一生出来就比别的核桃资质好。
可这会儿看这满地的核桃……赵导演看来看去,除了秋子还是秋子,还是最最最普通的那种秋子,要搁在从前,这玩意儿给他敲了吃核桃肉他都嫌皮厚,不过眼前就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核桃手串证明它们很可能还是有发展的潜质的,赵导演也不敢太小瞧了它们。
赵导演在这些小核桃里挑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挑了中规中矩的两对,咳咳,本来挑来做禅垫的,大概也只能是这种水平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讨价还价了,别看这赵导演说起话来跟演电视似的,讨价还价的功夫半点不比老周差,他们家里就是干这行的,从小耳闻目染,之前事业不顺利的时候,还曾帮他母亲目前打理过生意,道行自然是深厚的。
“老赵啊。”几轮切磋下来之后,老周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问赵导演说:“你看我这牛王庄经营得如何?”
“周、咳咳,罗先生年少有为。”赵导演这一路走来,也是把整个牛王庄的欣欣向荣都看在了眼里,不仅山庄上是一派繁荣景象,对周围地区的影响也是不容小觑,这年轻人往后的前途,自然也是光明的。
“年少那是说不上。”老周笑了笑,三十多岁的人了,再说年少叫人笑话:“不过这事业嘛,目前还是顺利的,要是不出意外,就靠这座山头,也够我这一辈子吃穿不愁了。”老周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自己不差钱,价钱开少了他根本看不上。
“那是。”赵导演喝了一口茶,点头附和了一句,并不多言。
“咱本身也不靠盘核桃吃饭,就是个兴趣,不过回报要是太少的话,这个兴趣怕是很难坚持下去啊。”见对方不动声色,老周干脆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那按罗先生的意思?”
“一对核桃五万,这里是七对,加上佛头,我要四十万,不算多吧?”总体来说,老周这个人还是讲道理的,就算价格开得贵点,他也总是贵得有根有据,很少会有狮子大开口的时候。
“核桃暂且不说,单是这个佛头,就不值五万。”相对核桃,玉石的行情就比较稳定了,不过无论是核桃还是玉石,赵导演的经验都比老周要丰富得多,这会儿他当然也知道老周开的这个价位并不算不厚道。
“哦,是吗?这佛头也是我当初用一对核桃跟人换回来的。”只不过是另外多要了一点饶头,他们家肖树林那阵子没少上打铁铺那边找安立君教他雕刻。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最终都说当是交个朋友,一人退一步,三十八万成交。
“那付款方式?”老周问道。
“哦,这个不用担心,我都带了。”赵导演随手拉过他的那只小箱,一打开,里边除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剧本等杂物,就是一摞一摞的红票子。
当初赵导演打听清楚地址的时候,发现又是镇又是村的,担心到了这边取钱不方便,就算是方便,他一个人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一下子到银行取那么多钱,叫人给盯上咋办,不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不过等真正到了水牛镇,他就发现了,这地儿就是偏点,既不穷也不恶,当地人的生活压力好像都不是很大的样子,大家都活得挺悠闲。
就这样,赵导演留下一堆红票子,带上他心爱的核桃手串,另外还有老周免费赠送的两对没盘过的秋子,带上他的行李箱,搭乘刘师傅的出租车,当晚就离开了牛王庄。
当天晚上,罗蒙他们家小屋,吃饭完洗完澡之后,老周就当着肖树林和猴娃子的面,把那一摞摞红票子都给搬了出来。
“呼!”猴娃子见着这些钞票,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虽然说他如今也是牛王庄的少东家了,不过一般的货款之类的也都是走银行账户,这么多百元大钞一起出现,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儿子诶,咱挣钱了。”老周很有大款风范地拿着一摞钞票甩了甩。
“多少?”肖树林笑着问道。
“三十八万,咋样,还成吧?”老周一脸等待表扬的狗腿模样,就差摇尾巴了。
“挺好。”肖树林笑得眼睛眯眯地。
“这回赚了不少,等下个星期猴娃子放假,咱们一家就上彤城去奢侈一回,衣服裤子鞋子,多买几身,再上马从戎他们那儿吃顿好的。”虽然牛王庄的收入不错,老周一家的生活却并不奢侈,家里大大小小的三个男人,对消费也并不怎么热衷,连猴娃子现在换洗的那几套衣服,好多都还是罗红凤给买的呢。
“把美慧美玲也带上。”肖树林说道。
“成,干脆把大丫二丫三丫都带上,到时候就热闹了。”
“再问问看祺云他去不去。”
“嘿,知道了。”
“儿子诶,这回咱们家挣这么多钱,你小子功不可没,所以这些钱必须有你一份。”商量完下个周末的败金计划,接下来就是分赃了。
“……”猴娃子不说话,蹲那儿咧着嘴傻乐。
“还有肖树林同志,作为兢兢业业默默支撑起我们这个家庭的顶梁柱,这些钱必须也得有你一份,儿子你同意吗?”
“嗯。”猴娃子认真地点点头,一脸高兴。
“那行,接下来咱就开始分钱吧。”三个父子坐在地毯上,你一摞我一摞,分得那叫一个开心。
最后因为分发顺序的问题,肖树林和猴娃子一人分到十三万,老周就只分到十二万。老周和他们家肖树林的二十五万,两人一起锁到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哪天他们俩谁要用钱的时候拿去就是,他们俩都是认真过日子的,也都能信任对方,在钱的问题上,从来还没起过什么芥蒂。
猴娃子的这一份钱,被他两个啪吧帮忙放进了他那个“鸟窝”旁边的木头柜子里,柜子外面还安了一把锁,有一把钥匙让猴娃子自己拿着,另外几把备用钥匙都在罗蒙和肖树林手里。
他们家家业不小,要是不出意外,将来这整个牛王庄,就都将是猴娃子的,所以老周也是希望能早一点培养他对金钱的正确的态度,要是能学会一点理财那就更好了。
这笔钱放进柜子以后,罗蒙和肖树林就开始关注起他们家猴娃子的资产动向来了。
第二天猴娃子上学以后,他们俩就进了他的房间,掏出钥匙把那个放钱的柜子打开了,这俩人都是眼尖的,只需扫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儿子柜子里的十三万一分不少,另外,在这笔钱上面,还整整齐齐叠着几张毛钞,有一块的有五毛的,最大面额是两张五块的。
“他还有存钱?”老周摸摸下巴,这小子,啥时候存上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肖树林笑了笑,用手指扒拉着那些一块五毛的大概数了数:“这都有三十多了。”
“这才上几天幼儿园?”上幼儿园之前,罗蒙和肖树林都是没给过猴娃子零用钱的,那会儿猴娃子整天都跟着大人,要什么都给买了,给他钱也没用。
“攒钱的速度还挺快。”肖树林还挺为他们家猴娃子感到自豪。
又过了一天,猴娃子上学去以后,这俩人又往他房间去了,开了柜子一看,红票子依旧没少,零钞倒是多了一些。
“你昨天给了他几块钱?”老周一数这些钱,就发现数目不对啊。
“我就给两块。”小孩子家家的,给多零用钱,最后八成也是买了垃圾食品,肖树林每天把他送去幼儿园,就会给他两块钱,好歹不会让他因为别的小孩都有零用钱而他没有这种事显得畏缩。
“我也没给啊,我爸妈就算给,也不会给这么多,你看这都五十多了,哪儿来的?”老周之前还以为这一堆红票子放进他们儿子的柜子里之后,接下来自己很快就要给他上一课关于如何把钞票花在有意义有价值的地方这个课题,没想到他们宝贝儿子的柜子里的钞票非但没少,还多了。
“改天瞧瞧去?”肖树林摸了摸他头顶的板寸,也是一头雾水。
又过了一天,猴娃子柜子里的钱又多了将近二十块,这一下罗蒙和肖树林都坐不住了,两人合计了一下,就悄悄潜到幼儿园附近去了。
水牛镇中心幼儿园就开在离小溪边不远的地方,为了不让猴娃子发现,罗蒙和肖树林一人到镇上去买了一套新衣服,又戴上墨镜草帽,整了两把钓竿,就坐在小溪边的青石栏杆上,一边假装钓鱼,一边偷偷观察幼儿园里的动静。
“出来了。”罗蒙悄声对肖树林说道。
肖树林回头一看,大约是课间休息的时间到了,屋子里的小孩们都往外面的大院子走,院子里有滑梯有跷跷板木马等,好些孩子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猴娃子却蹲在幼儿园的彩色铁栏杆旁边的一把塑料凳子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盘着核桃。
“咋不跟别的小孩玩呢?”罗蒙一看这情景,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别急。”肖树林说道。平时猴娃子不是跟罗美玲一起上学放学,一般就都是他接送的,在他看来这孩子跟小朋友们相处得还不错,放学的时候还跟人说再见呢。
“肖罗平,你怎么不来玩?”果然,很快就有小朋友向他发出了邀请。
“不玩。”猴娃子摇摇头,继续蹲凳子上搓核桃。
“肖罗平,你还有饼干吗?”这时候,一个小男孩走到他身边,悄声问道,要不是罗蒙和肖树林的耳朵实在很尖,还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幼儿园里的老师估计就没听到。
“五毛钱。”猴娃子一开口,罗蒙差点一个没坐稳窜小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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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毛钱一块饼干,赚还是有赚的。”回过神来以后,老周如此说道。
“由他去,”肖树林又偷偷回头看了看,只见刚刚那个小男孩走了以后,很快又围过去几个小朋友,猴娃子把手里的核桃往口袋里一揣,又是掏饼干又是收钱的,忙得不亦乐乎,看得出来,这小子这会儿心情很好。
“等他们老师发现的时候再说吧。”卖几块饼干而已,又不是什么坏事,按老周的意思,还是不要打击他们儿子赚钱积极性的好。
“嗯。”肖树林应了一声,没有异义,他打小就不是什么好学生,猴娃子在幼儿园里卖几块饼干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事,他们家的饼干都是真材实料没有添加剂,小朋友们多吃几块他们家的饼干,少买一些外面摊位上的垃圾食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诶,上钩了!”
“啥鱼啊这是?”
“鲶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