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也没用,还是睡吧。”他在物品说话的背景音中再次进入梦乡。
烈日当空,正值中午。秋风和何赫坐在学校播音室内。
“本期校园之声由我何赫和秋风主持。谢谢大家的收听。最后为大家播放一首xxxx……”
何赫报完最后的幕,这才结束了今天的广播播报。
“呼——”秋风趴在了桌上。
“今天怎么了?你没说几句话。”何赫问秋风。
“哎哟——你是不知道,从广播一开始。这只麦克就一直用你的声音跟我说话。都把我吵死烦死了,哪有什么心思主持广播。”
“原来是这样。昨天去看了医生,没有用么?”何赫说。
“你别提了,那个神经病医生。我看他才有病,他居然说我是不是嗑药了是不是性生活不圆满?”
“嗯?是这样?”何赫倒是眼神突然略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难不成你觉得呢,我看你那个表哥心理医生一点都不靠谱。”秋风埋怨道。
何赫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缓缓说:“我倒不这么觉得——秋风,你太毛糙了,也许应该试着静下心来好好听听周围的人和它们在说些什么。”
“唔”秋风觉得像是被教训了,也是一怔,正准备反驳,一想毕竟介绍医师也是何赫的关心,实在不应该以怨报德。才说:“好,我知道了啦。校草大哥。”
何赫转过头去,背对着他站了起来,也没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何赫走了,空荡荡的录音棚里只留下秋风一个人。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秋风吐出这么一句,他不知道是在埋怨面瘫的何赫,还是医生刘钦。他心里很烦,也有很多东西在他脑中打转:为什么自己会听到那些东西说话的声音,为什么那些声音都听起来那么熟悉,自己难道真是和刘钦所说的一样,得了妄想症。
秋风看着眼前的麦克风直发呆,他清楚记得刚才为止麦克风里传出何赫的声音在和自己说话,但因为播音的时候人声和音乐太嘈杂,根本听不出它在说些什么。秋风猛地想起了刚才何赫说的话——【你该好好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秋风睁大了眼睛,开始盯着那个麦克风。果然,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麦克风传来何赫的声音:“你刚才不是说何赫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么?”
“嗯?是啊。”秋风反射性地回应道。
“何赫他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怎么会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刚来这里的时候比你还紧张连广播稿都读不好。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他每次播音前都会比别人都早到好几个小时,对着播音稿反复练习。他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他只是,太寂寞了。”
“太寂寞了?你怎么知道,我看他挺好的呀,成绩好长得又帅,连我们班里女生都喜欢他。”
“唉——你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呢?”麦克风这样说。因为麦克风说话的声音和何赫本人声音一模一样,在秋风听来,就像是何赫在对着自己倾诉一样。不禁让人有些动容。
“那敢情你就知道——”秋风反问。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麦克风说着。
正在这时,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门外走进一个马尾辫的女生,正是播音组的小言:“秋风,快点出来吧。播音室待会还要用呢。你刚才和谁说话呢?自言自语的。”
“没什么。我知道了,我回教室去。”秋风和麦克风的对话被打断了,他只得走回了教室。
这一天的课程很让秋风疲倦,因为课堂中课本,文具,就连头顶的电风扇都开始朝他说话。他实在难忍朝天大叫一声,便被老师一根粉笔砸个正着,还被叫出去罚站。班里其他的男生一逮到空闲时间又开始嘲笑他。“抽风啊抽风,你是真抽风了吧。上上课都开始自言自语了。”
“你们——”他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
“不要不要,千万不能打架啊。”秋风的校服这样对他说。他就纳闷了,为什么自己的男校服发出的会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感觉就像有女孩子在劝架一样。他咬了咬牙,反骂了几声,便作罢了。
他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又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回到洗漱台正洗脸,居然听到自己的毛巾和刘毛巾在亲热地对话。
毛巾:“你挺有趣的。”
刘毛巾:“是啊,你也是。我们以后就是哥们啦。”
秋风:“谁让你们擅自就拜兄弟啦?!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你,出来。”秋风一把拽起刘毛巾把他拉了出来。
“你这次又要干什么?我不要做抹布不要做抹布!”刘毛巾说。
只见秋风把它一把扔到床上,凶神恶煞地对它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同性恋医生刘钦真得靠谱么?”
“那是当然,刘钦他可是有名的心理门诊医师。你要是真听他的,绝对能治好。”
“我没病!治什么治啊?!”
“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率点呢?”刘毛巾用一副老大人的模样教训他,这是秋风最不喜欢的。
“你再说!再说!”秋风又开始做拉扯毛巾的动作。
“刘钦他真得是个好医生,你与其在这里对我撒火,不如再去一次,听听他说些什么。我能打包票,他一定能解决你的烦恼。”
“好,我就信你一次,如果还不行。我回来就把你剪碎了做抹布!”秋风蛮横地说。
“没问题。”刘毛巾倒是答得爽快。
星期四,秋风如约来到了刘钦的门诊。他推进门去,便看到了那个讨厌又熟悉的刘钦。
“给我病历。”刘钦淡淡地说。
“给。”秋风满面不满地瞪着他。
“敛秋风。你上周也来过吧。”刘钦半抬起头看了看他。
“是,没想到变态医生你记性还不错。”
“哼,听你声音就知道。”刘钦说,“今天怎么了,愿意跟我谈谈了?”
“……我,我是朋友介绍的,卖他面子才来看的。”秋风始终一副放不下架子的样子。
“行,我知道了。你坐下,仔细说说你什么状况吧。”
秋风正在纳闷刘钦为什么不跟自己问起毛巾的事情:“上次的毛巾——”
“哦没事,那是医院搞活动发的。你就留着吧,不用还我。”刘钦说。
【这医生虽然变态,看不出还挺大方的。】秋风心想。
“你上次说你听到周围的东西说话,然后呢?”刘钦问。
“然后我就一直听他们说啊说,然后……”秋风思索了一样,“然后就没然后了。”
“影响到你的生活和休息了么?”
“是啊,别提有多烦了。上课我的课本会跟我说话,笔也会跟我说快没油了。皮带会跟我抱怨把他勒得太紧了。还有我的电脑、信箱、电视——他们都疯了。我都没法好好上课睡觉。”
“听到的声音很模糊么?”
“挺清晰的,都是熟人的声音。能分辨出来。”
“这是幻听,你既然没有嗑药也没有心理烦恼或其他原因,很可能是精神性亢奋造成的。”
“那怎么办?”
“你这个症状比较少见,我给你开点无副作用的宁神药,促进睡眠的,你可以试试。”
“我不要配药,你们医院开药无非是要骗钱的!”秋风顿时激动起来。
刘钦看着他满脸认真,噗嗤笑了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病人。”
“我不管,反正我不上你的当。没病反吃出病来怎么办?”
“那就别治了。”刘钦突然冷冷地说。
秋风反倒被刘钦这回答给惊到了,医生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果然实在太下限了:“喂,我可是付了挂号费上来看的?!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怕我去举报你么?”
“敛先生,是你先不配合治疗。病是你的事情,你想不想治是你自己的责任。我给你开药你也不要,你叫我怎么做?”刘钦说起来话来一点也饶恕。
“我是学生,我tm就是付不起那么贵的药钱有木有!也不想听你在这里瞎掰。”秋风直截了当地说。
“那好,敛先生。我也直接这么跟你说,听你刚才的描述,其实这种病症本身比较奇特。只是我觉得——习惯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可以让你的毛巾早上叫醒你代替你的闹钟,让你的枕头陪你聊聊天。只要不影响到你学习生活,我觉得也没有必要治疗。”
“医生我看你脑子被车夹过吧?!”秋风再按捺不住,就又骂起来。
另他吃惊的是——刘钦居然眼神中也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那敛先生有什么打算呢?”
“我走,太坑爹了。我再也不找变态看病了。”
“敛先生,我给你一个小建议。你不妨试着在脑中想象蓝天白云,让全身放松来入睡或者集中精神。至于那些声音,渐渐无视就可以了。”
“好,谢谢你的鬼建议。”秋风气鼓鼓地甩下这么一声。
“还有,你不了解我,怎么就断定我是变态?”
“谁爱理你。”和上一次一样,秋风又气鼓鼓地摔门走了出去。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再也不来这个门诊,还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刘毛巾丢掉。
秋风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刘钦,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刘钦是同性恋以后。他总觉得同性恋本身都是病,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医生?真是又变态又呕心。
但是秋风同时也疑惑: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不关己事的事情呢。
回到家后,秋风一把扯过刘毛巾,将它攥在手里,正准备把它丢进垃圾桶。然而他顿时停下手来,问道:“毛巾,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上次说刘钦是个同性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条:毛巾都说啦!
秋风问道:“毛巾,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上次说刘钦是个同性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上次的?”刘毛巾反问道。
“对,就是在医院我第一次抓到你的时候,你跟我说,刘钦喜欢男人。”
“疑?我是这么说的?”
“你自己说的你忘记啦?!”秋风反倒是有些着急。
“噢,我想起来了。刘钦他是喜欢男人。难道你对他有兴趣?”
“你才对他有兴趣呢!你再说我就立刻把你扔掉!”秋风又炸毛起来。
“好吧好吧,我怕你了。”
秋风问得匪夷所思:“不,我只是纳闷,同性恋怎么也能当心理医生?他自己心理都是变态啊。”
“我是不清楚人类有什么规定,但是我觉得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毛巾淡定地回答。
“你是不是和他呆久了,说话声音跟腔调和他一模一样。真tm恶心。”秋风抱怨道。
“随便你怎么说。”
“可是怎么会这样?他一上来就问我性生活什么的,我差点以为他对我……”
“对你什么?有非分之想?当然不会。刘钦他不会对病人抱有感情……”
“心理医生都是这样的么?”秋风疑惑地问。
“心理医生每天给那么多人看病。要是对每个病人都带入感情,恐怕病人痊愈前自己会先崩溃吧。”
“说得也是……”秋风觉得心理医生表面对病人关心体贴无微不至,背后却对病人丝毫没有感情移入。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交流,就像是一种以虚伪为前提的羁绊,未免太过残酷和无情。
“……至少他现在是这样。”毛巾又补充地说到。
“现在这样?那以前呢?”
“唉,这就说来话长啦。他以前有过喜欢的人,是他的一个病人。”
“什么?他喜欢自己的病人?是个男的?……后来呢”
“后来无果而终……那个病人病好了,突然就不再来了,断了联系。刘钦一直在等他音讯。却一直没有等到。心理医生虽然可以询问很多,但是关于私人资料还是无法问询的,甚至有些人是开假病历用假名字来看病的。所以刘钦也一直没能主动联系到他。”
“你能详细跟我说说么?!”秋风兴致勃勃地问。好奇心旺盛且不识时务也是他的性格特点之一。只要稍微提起兴趣就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说什么,都过去几年了,记不得了。大概连刘钦自己也忘记了吧,更何况我呢。”毛巾只是这么说。
“好吧,我现在可以把你扔掉了。”秋风发现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下了决心。
“等等,别啊。”毛巾开始求饶。秋风已经把他拎到了垃圾桶上方。
突然卫生间也传出大叔毛巾的声音:“不要啊。它真得挺好的,你把他扔了,谁来给我做伴。大叔我会很寂寞的。”
秋风暴走地对着厕所大吼:“混蛋,你跟肥皂亲热去。肥皂至少还是个女的,别学人家搞基!!”
“爱情不分性别!”大叔毛巾抗议道。
“滚——”秋风骂道。他对这个毛巾都搞基的世界绝望了。
不过不知为何,还是没忍心将它们都丢进垃圾桶。他想到这么做,就跟学校里同学欺负他一样,以强欺弱,他这样做,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翌日中午,秋风趴在录音室的桌前。眼睁睁地盯着已经只剩一个空桶的方便面,空桶发出的居然是学校小卖部老板的声音,它说:“嘿,你好吗?!你知道方便面桶被扔掉以后会遭遇多么惨绝人寰的经历么?他们会把我们压扁,然后搅烂,然后磨成纸浆——然后然后……哎哟我想起来就全身发抖!你知道那有多疼多可怕么?!”
“去死——”秋风一把抓起方便面桶就往垃圾桶扔去。自然这一鲁莽的凌空一掷是不可能命中的,直接砸在了秋风桌肚底下。
秋风赶紧走到桌前,弯下腰将空方便面桶捡起。正当他准备起身,头却猛地撞了一下。
“坑爹啊”秋风捂着头。这才睁开眼睛,他看到原来是何赫的抽屉被拉出了一截,而因为刚才的反动,抽屉里的文件都洒了出来,散了一地。秋风赶紧将播音稿和其他散落的物品捡起,全部放回了抽屉。正在此时,他的手停了下来,只因为他看到了落在桌角的最后一个粉红色信封——格外显眼。
“这是——”秋风将它捡起。正在这时,信封发出了一个银铃似的女孩的声音“啊。”
“你也会说话?”
“嗯,那是当然。我是一封重要的情书。”
“情书?!天哪!”秋风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看到的一瞬间,他就隐约有了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