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的夫妻,杜如松因为不愿了解所以对张素只知皮毛,而张素爱着杜如松,当然就知道了一切她想知道的东西。
这些年逢年过节,上门来求办事的人送了什么礼,给了多少钱,张素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连杜如松都不知道她私下在关注这个。哪怕没有这个杀手锏,单只杜如松婚内出轨生下孩子这件事情,也足够张素将这个前夫打地无法翻身。虽然杜媛的户口落在窦顺娟娘家的名下,可父女就是父女,血缘可是无法抹消的证据。
杜如松如何不愿放手,也不敢正面和张素对抗,章母所担忧的公司问题他更是提都不敢提。这些年他捞了不少,如果发展到上庭分割财产,离他被双规恐怕就不远了。杜如松爱惜羽毛,所以在财产分割的问题上不介意退步,只希望不要真的惹怒了张素,反将自己拖入泥沼。
离婚是场拉锯战,一折腾又去了几个月,这期间杜行止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变成单亲孩子似的,该吃吃该喝喝,有时候看起来比从前心情还更好。只有章泽知道他常常整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又怕吵到自己的睡眠,于是最后下床开台灯复习一个通宵的功课。隐隐的,章泽对他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老是熬夜复习的关系,杜行止的成绩有了质的飞跃。高考前的校内猜题考试他居然考了全年级第一,这令校内都是一片惊诧。毕竟杜行止之前的成绩虽好,可要兼顾事业,勉强能进前十已经相当不错了,同样合伙做生意的陆路门门吊车尾,比他落后了不知道多少。
志愿填完,杜行止回家告诉张素:“我填了京大。”
张素傻了:“你不是说上兴大的吗?”
杜行止不打算解释,他有自己的用意,原来他并没有多大的志向,主要抱着在兴大上学时能兼顾公司的想法。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妈和他爸离了婚,家里没个人庇护,再不出息点骨头都能被人吞干净。北京是创业的最佳选择,哪怕那里有一家让自己唯恐避之的外祖,他也总不能一辈子逃避。这个家里只剩他一根顶梁柱,不管撑不撑的起来,他的脊梁也绝不能弯下去。
章泽听到这个消息也懵了,上辈子杜行止是在兴大上学的,没两年自己也去了兴大,几年下来浑浑噩噩的毕业然后考公。可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连杜行止的前途都被自己煽地偏离了走向。
“京大好,我以后也要去北京上学,在一起刚好能互相照顾。”章悌很是喜欢,她偏科严重,喜欢数字到了痴迷的地步,却一谈背书就头痛。这样的姑娘在基数上来看也是奇葩,不过好在下学期就能分文理了,章悌肯定是要选理科班的。
章泽默默地吃饭,忽然听人问他:“小泽呢?小泽以后去哪里上学?”
章泽呛了一口,犹豫了一下:“就本地呗,反正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
杜行止瞥他一眼,皱了下眉头:“你成绩很好,在兴大可惜了,就算不喜欢理工,在京大读文科也比浪费在兴大好。”
章泽瞥他,眼皮子可劲儿的跳,关你屁事啊。可眼见一桌子的人都因为一句话盯着他瞧,他只能转开话茬调笑章悌,“你还去北京上学?先把语文历史给补上去吧,再被这两科吊车尾,到时候能不能考上大学还难说。”
章悌大怒,追着他拿拖鞋底子抽,杜行止听出他的敷衍,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弟弟胸无大志怎么办的隐忧。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他奔波于考场当中,一家人为了他的考试无不配合,连相处也呈噤若寒蝉模式,就连一向对他看不顺眼的章泽,晚睡时也不会刻意将他搁在腰上的手拨开了,大概是为了给他营造出一个足够轻松宽阔的环境。
他忙着考试,章泽自然也不是清闲人,时已入夏,因为高考其他年级的学生统统离校放假,他自然也把精力全盘投入在自己的股票上。
基鸣股早已从他刚买入时的两块多疯涨至十五块,当初的五万块钱也早已疯涨到三十余万,学校中几个亲密朋友听从他的建议没有在刚有起色时抛掉股票的,如今也大多赚地盆满钵满,章悌尤其愿意去看大盘时拉着章泽。她有时半真半假地崇拜她弟弟:“泽,你说你不会真的是观音下凡吧?你糊弄别人不要紧,我可知道那什么消息都是放狗屁的。”
抛不抛?
章泽将决定权送到章悌的手里,章悌犹豫再三,没有放手。她本来就颇具潜质,如今也有了足够的知识积累,猜测这支股票不应该只风光这样短短几个月的光景。
高考就像打一场仗,尤其是现在还没有扩招,想要上一个合心意的大学可比后世要困难的多。杜行止还好说,陆路常与他同个考场,每次出了试场就活像被剥去了近半的魂魄,怏怏跟着杜行止回章家寻找章泽的安慰。杜行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每回带着陆路回家都挂着个脸,大家只当他考试压力太大,只有杜行止知道他有多看不惯陆路见缝插针的吃豆腐举止。
张素和章母还没有开放到那个份上,不会看到自家儿子和另一个少年交往就猜测他们有私情,顶多觉得两个人感情真不错罢了,这也恰好给了陆路追求章泽的可乘之机。
可越追求他就越恼火,这辈子他就没见过有那么不解风情的人!对他笑他当做看不见,摸他手他好像全无感觉,台词多肉麻都不见回应,人家就把他的满腔情意当做普通的情感表达。可偏偏只要他一接触章悌,对情感之事毫无察觉的章泽就会立马变身为护花使者,警惕地跟在章悌周围,好像只想要寒暄几句话的陆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变态似的,让陆路感觉到很挫败。
但,他又不是那种会拉着对方的手说帅哥我看上你了你和我好吧的人,这种挫败,他也只能默默咽下。
一边冷眼旁观的杜行止也颇觉不可思议,章泽的迟钝实在是出乎他意料的,很多话他甚至都觉得陆路是在挑明了自己的想法,可章泽愣是能给想到另一个层面上。
然而对于这种结果,杜行止心中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意,也对,章泽现在好歹是他弟弟了,陆路是个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吗?别人他管不着,自家弟弟可不能掉进这个火坑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杜行止就缠着章泽的脚和他说话。
章泽踢他:“大夏天的你热不热啊?”
杜行止的胳膊照例搁在他腰上,夏天睡觉不如冬天需要取暖,章泽通常穿着一件小汗衫和一条衬裤就上床,他骨架精致漂亮,这种简单的衣服搭在身上活像是精细设计的大牌服装,有种慵懒时尚的味道。杜行止可听他妈提过,以后公司如果需要模特,女的另说,男的绝对就包在章泽身上了。
老被章泽踢踢踹踹打打,杜行止半年下来都习惯了,脚非但不撤还缠地更紧:“我马上要去北京了,等开学就留我妈一个人在这,你帮着多照顾她。”
章泽撇了撇嘴,他虽然讨厌杜行止,可张素对他的好他也不会当做没看见。对这个阿姨,章泽是打心眼里喜欢的,虽然只是母亲的拜把子姐妹,可真论起来,母亲娘家的那些姨妈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和自家关系好。
“你在时我也没见你多照顾他,这不废话嘛。”
杜行止掐了他的腰一把,又说:“别跟陆路走得太近,他对你好你就受着,可要是他约你晚上出去吃喝玩乐,千万别答应。”
章泽一愣,蹭蹭蹭扭过身:“为什么?他能吃了我?”说实话章泽也挺好奇为什么上辈子陆路老是要针对自己,杜行止话里的意思好像他对自己不怀好意?可陆路现在对自己挺好的啊,比上辈子好多了。
可不就是吃了你么?杜行止噎了一下,沉默片刻缓缓回答:“我说你听着就行了。他们玩的那些东西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别等陷进去了再后悔。”
章泽脑中立马钻出各种k粉冰毒群p银趴,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据说都那样过。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恍惚吐出一句:“他玩地那么疯啊……真是看不出来。”
杜行止皱了皱眉头,这人想到哪去了?但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没有多做解释,心想着陆路私下里的那些消遣估计和章泽猜测的也差不离了,这样解释,也不算冤。
第三十七章
从那后陆路来章家得到的眼神就不太一样。
章泽看见他就想到这人左右各搂着一个波霸美女提枪上阵的画面,作为临死前都是光棍的男人,对这样的人生赢家简直是羡慕和崇拜齐飞。如果不是碍于两个人关系不太好,他估计得凑上去和陆路讨教讨教泡妞的绝招。
陆路被搭送了一个煎包子,受宠若惊地拽着杜行止的衣袖:“杜哥,你看小观音多送我个包子,他不会对我有感觉了吧?”
杜行止瞥他,没忍心告诉他真相。他算是看出来了,章泽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恐怕连同性恋是什么概念都没个底呢,陆路这样两眼一抹黑地去追这种没开窍的倔强小年轻,成功的几率简直是太低了。
叹口气,他抬头注视章泽。章泽的衣服现在都由章母专门设计,穿得好看就投入生产,穿得不好就继续改良,等同一个活模特。工厂从前几批新款打出了名头之后,就差不多定型了未来的路线,简约和时尚齐头并进,既有大气轻奢气质款,也有遍布蕾丝的公主风,当然是分作两个柜台来经营的,而章泽基本上就穿章母专门为他设计的男士路线。
然而P·D的发展比任何人预测的都要迅速。因为章泽的那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提议,章母还真的就弄出了国内先驱一指的流行设计。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有过留洋学历的张素深知包装的效应,品牌的火热只是时间问题。又因为P·D那个半真半假的“香港户口”,如今在淮兴市,已经因此成为了高品质服装的代言词了。
可惜工厂规模还不够大,出品的大多是女装,男装只能在轻奢柜台里占据不大的位置,虽然销量不错,但苦于工厂无法跟上出货速度,一时还不成规模。
这使得章泽的穿着打扮可以说在淮兴市内都跃于佼佼,最鲜明的一点就是,这个活广告每每换上一套新款男装,当季这套新款就一定卖的比其他款式更好,在章泽常出没的一中这种地界,不缺钱的人可绝不少。
哪怕是看惯了他毫无遮拦的姿容,杜行止偶尔也还是会被他骤然转变却亮眼无比的新造型晃地眼花,如今性格越来越外向张扬的章泽杀伤力可比从前腼腆时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原来就长得好看,气质也出挑,现在个子高了,整个人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和畏缩,像一朵常开不败的白昙花,美丽可叫人过目难忘回味悠长。有的时候杜行止都觉得神奇,章母虽然长得漂亮,可也没有到章泽这个程度,章爸爸更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子,可偏偏创造出来的章泽,却活像抱错了的那个孩子。
也难怪陆路对他念念不忘,碰了无数的硬钉子还顶着头破血流的脑袋朝上凑,这样的人,天生就能得到旁人更多的容忍,长一副好皮相是上天的恩赐,只是一旦把握不好自己的能耐,皮相就从助力转变为催命符了。
这方面杜行止倒是不担忧,章泽迟钝地让人惊心动魄,一般这样的人心眼都不多,心眼不多,就不容易摔跟头。
章泽围裙一撂,随意的动作潇洒偏偏潇洒地不得了,吸引了周围大批人的目光。他浑然不觉,高声朝他妈喊:“妈!我出去玩了啊!”高岭之花的清冷气质立马被一句话打破烟消云散。
正在沉思的杜行止以及从头到尾都在注意他动静的陆路都是眉头一跳,章泽可不常出门,肯定又是和那群心怀不轨的朋友混在一起了。
章泽确实是去和朋友玩,可他倒丁点不认为这群朋友有对他心怀不轨。
留下杜行止与陆路大眼瞪小眼。陆路沉吟一会,嚼着包子问他:“你把公司转给我舅,以后打算干啥?”
杜行止摸着茶盏,盯着店内络绎不绝的客流,章泽走后很多来点了单的小姑娘显而易见的一脸失落。他心中一沉,憋着股说不出的怒气:“去北京以后继续,那里平台比淮兴大。”
“还做出口?”
杜行止沉吟片刻,不想瞒他:“说实话,不是。”
“那你干嘛去?”
“挖煤。”
陆路两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登时见了鬼似的跳起来:“没发烧吧?煤老板发财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报道上都说月满则亏,积存都快卖不出去了,你去接手?!”
“我已经托人在唐山找到一个中矿,这两年形势不好,很多人都打算抽手,价格低。”杜行止泰然自若,夹起章泽赠送给陆路的那个煎包三两口吃了下去,“虽然是中矿,出产也不少,这几年卖也能卖,只是比以前赚的少太多。亏不了本。而且矿道洗煤厂设备人工什么的都现成,他们只想最后捞一把,价格开的不高。”
“怎么样?”杜行止放下筷子,直视他,“投吗?”
陆路张口结舌地与他对视着,半晌后慌乱地收回视线:“我劝你别去。”
杜行止知道他的答案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能理解,陆路在他心里一直是最义气的哥们,但毕竟涉及到了利益,多好的哥们也很难全无保留地相信对方。一开始他也是没想到开矿去的,毕竟这些年破产的矿也不少,着急出手的煤老板们更是屡屡听闻光鲜不复,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或许应该说,他相信自己的预测。
从淮兴市乃至全国各地都在初露端倪的大改造脚步下,很明显能看出未来的国家将会进入高速发展的巅峰,这情形难道和十年以前不相似吗?正因为高速的发展,能源煤炭的价格才会在多年前被炒至天价,如今市场虽然慢慢恢复了平稳,但总有一天,这样平静的局面会被打破。
想到这里,杜行止垂下眼叹了口气。
去北京也有另一个打算,毕竟母亲的娘家在那里,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们如今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羽翼未丰,在没有成功之前免不了要走动关系,与其去打通一处完全陌生的渠道,不如借助血缘,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实下他想完成的事宜。这和他曾经想象的人生大不相同,可事到如今,安逸创业已经不适合他们的处境了。
通知书来的在预料之外也在意料当中。
京大名头响亮,也是大多数高考生们的心之所向,哪怕早知道杜行止的成绩出不了差错,但真的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杜母张素还是高兴地在原地蹦跳了一大圈。
“当初我要是没出国,咱俩现在就是校友了!”如今在章家同起同住,张素将一切除了事业外的精力都灌注在了杜行止身上,和儿子的默契度自然水涨船高。母子俩对坐无言早已成为过去的画面,现在的张素,高兴起来是可以抱着儿子亲上几口的。
杜行止被啪啪亲了两口,视线扫过屋内的其余三人,耳后不易察觉地浮上血色,镇定回答:“我打算这几天就动身,开学前在北京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张素是知道杜行止开公司的事的,也明白这个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思量,但听到这话还是不免有些失望,毕竟从杜家出来之后,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空间和孩子好好相处,这一走再见面,必然又要等到年底了。
她想了想,握住杜行止的手:“到北京遇上什么事情,就给你外公他们打电话。你外公脾气不好,但心里还是想着你的。”虽然在婚姻失败后对娘家的亲戚下意识地不想多见,但张素明白现实和梦想的区别,人这辈子不可能从头顺到尾,偶尔低个脑袋,不过为了明天更好的未来。
杜行止点头,他一早知道母亲和娘家那边的关系并没有父亲以为的那么僵硬,至少外婆总三五不时地来电话和母亲叙旧,母女说到动情处还会千里迢迢哭上一场,如果不是这样,光凭着北京张家莫须有的名头,杜如松能爬到这位置他真以为小地方的领导们都是傻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