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那边的张素却立刻说:“正好,我从新店回来刚好要到你们公司了,你在那等我,我这就去接你。”
章泽想想,觉得也行,便告诉了她自己的位置。挂断电话后,他转身回到店里,坐回位置上对面前的李隶说:“李先生吃得差不多了?”
李隶砸吧砸吧嘴,点点头:“味道不错。”
章泽笑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安排辆车子送你?”
李隶见他打完电话后就要告辞,心知他必然另有安排。反正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章泽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他弟弟的人他感到颇为满意,能教出如此纯良的儿子,他未来的继母恐怕也不是什么工于心计的人。他原本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爽快地站起身:“不用了,反正也没喝酒,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今天聊得很愉快。私下交换个电话怎么样?”
章泽眨了眨眼,心中还想,采购员的油水果然大,基层员工又是开车又是有手机,他上辈子混的连人家的脚趾头都不如。然而心中虽然这样想,他表面一点也没表露,给了李隶一张自己的名片,又记下了对方的号码。相视一笑,并肩朝着店外走去。
李隶借着店内的灯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名片,素色的底纹清浅柔和,以木纹镶边,居中偏左上方以厚重的字体写上了杜氏生煎四个字,空一排,是黑色的瘦金体——章泽。
很简单的名片,在李隶所遇见的许多恨不得在方寸之间显尽豪华派头的名片当中简直如同春风一样清新,果然物似主人型。他越发满意,掏出钱夹来,将名片塞进照片那一卡中。
李隶的车就停在路边,黑色的奥迪线条流畅,虽然不如奔驰宝马来的土豪,但沉稳内敛间也别有一派奢华。
“我送你?”李隶问。
章泽摇了摇头,手机恰好响起,他抬头一看,立刻在夜色中捕捉到张素那辆红色的车子。电话一断,车子掉头驶来,章泽对李隶说:“有人来接我了。李先生慢走,今天聊得很愉快,下次有机会再聚。”
李隶偏头看着他,忽然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肯定会再聚的。”这个弟弟他很满意,就这样愉快地定下了!
他说完钻进车里,对章泽挥了挥手开走了。张素的红车压着线停在章泽面前,张素的表情谈不上好看:“刚才那个是你朋友?”
章泽还为那个奔放的拥抱在起鸡皮疙瘩,听到张素这样问,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张素咬了咬嘴唇,心中骤然慌乱起来。
虽然离得远,她刚才也看清了章泽面前那个年轻人的模样。李隶的外表那是绝对不差的,五官俊秀气质温文尔雅,身材又高挑,跟杜行止相比起来各有千秋。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章泽身边就出现了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张素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这才忽然意识到,世界上可不止杜行止和章泽这两个同性恋。章泽长得好看,事业有成,性格温和,在婚恋市场上是不折不扣的黄金单身汉。这一类型在女人当中受欢迎,那在男人群里肯定也是相当有市场的。章泽离开杜行止后摆在面前的选择太多了,时刻有人等待着挖她儿子的墙角呢!
心中原本还有那么点点别扭的张素一时战意大盛,她这会儿完全没有任何要分开两个小孩的念头了,满心都在想要如何劝章泽跟杜行止复合。
章泽这一路被张素前所未有的温柔给吓到了,一路到家,几乎是用逃跑的姿态爬下车子。张素见他对自己的示好居然是那么个反应,心中更加担忧。停好车之后,她忍不住拉住章泽的手:“回家以后好好劝劝行止,你俩别吵架了啊?”
章泽有点愣:“杜哥怎么了?”
张素的眼神是哀怨的:“你搬走之后,他吧……唉,说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好歹是那么久的感情了,你也别说丢就丢……”
章泽越听她说话越不对劲,怎么言辞之间那么暧昧?还有杜行止,他干嘛要生不如死?他不是天天跟自己通电话呢嘛?
屋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儿也没有,张素打开灯,空荡的客厅和餐厅,桌上的饭菜还和自己走时一样摆放。
“又不吃饭。”
她轻声埋怨,朝屋里走了几步,对楼上喊:“行止!行止!”
大概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章泽才听到开门的声音,杜行止好像没睡醒似的疲惫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妈,你回来了?”
杜行止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刹那,可把章泽镇的够呛。
衬衣皱巴巴穿着,领带拉长了老大一截松松垮垮,衣摆从裤腰里抽了出来,说不出的乱。半长的头发乱的像鸡窝,章泽就从没见过杜行止有头发那么乱的时候!一脸胡子拉碴,至少两个星期没剃的水平。更可怕的是他蜡黄的脸色,瘦的颧骨凸起老高,黑眼圈打老远都叫人看个清清楚楚。
这什么鬼样子啊?
虽然杜行止平常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挺疲惫的,但是章泽一直都以为他是工作忙!章泽本来就不是很细心的人,心眼又少,杜行止骗他挂电话以后就会去休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看杜行止这一副死样子,他立马心疼了,眼睛瞪得溜圆。
杜行止没想到自己的策划会那么快见效,他这几天把自己弄的有点恍惚,见到章泽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伸手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小泽?”
张素没憋住,见到他这个反应,背过身捂着嘴,好歹忍住没哭出来。
“你怎么……”章泽声音发哑,要哭不哭地上下打量杜行止一圈,话都说不出来,猫似的一步步朝楼上靠近,“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杜行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伸手扯过他一把抱在怀里,头埋在章泽的颈间奋力嗅着。久违的味道令他躁动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在这分开的一个月时间里,因为外表的关系无法跟章泽见面,他无数次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然而每当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时,那丁点想要放弃的念头便被他立刻塞进角落。章泽的感情太纯粹也太容易受伤害,和家人坦白之后所要经历的考验绝对在章泽的承受范围之外,他不想章泽因为任何原因失去那一份本该永远保护好的纯粹。
所以一些难题,他只需要自己承担下来就好了。
在感情中,杜行止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在看热播剧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像剧内的男主角那样满口甜言蜜语哄得对方展颜,可现实是,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仍旧会在面对章泽的时候舌头打结。他们俩在一起到现在,杜行止从未表白过,章泽和他自然而然走到一起,迄今为止没有经历过热恋期。他自觉自己欠了对方太多,却也只能用这样默不作声的方式保护章泽,让他能过的更开心一些。
张素退让了。
这场战役的胜利令他有种头重脚轻的喜悦,这段时间的辛苦对他而言不值一提。杜行止有种想要亲吻章泽的冲动,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被短而粗粝的胡茬刺的又痒又疼,杜行止口中淡淡的烟味传了过来,灵活的舌头在口腔内翻搅戳刺。章泽沉迷在这个亲吻中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猛然意识到张素还站在楼下,心中一阵发悸,满身冷汗地推开了杜行止。
他惶然的向下看去,整个人都是僵直的,谁知道入眼的张素却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惊愕,也没有大发雷霆。她只是很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对上章泽的视线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和好了,就好好过日子吧。阿姨……阿姨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但还是不要在外面到处说了。”
章泽缓缓瞪大眼,为自己听到的话感到不可置信。
“素姨……你,你不反对我们?”
章泽小脸煞白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的模样让张素的心一下就软了。是啊,为什么要反对呢?他们都是好孩子,在道义与社会责任感的重重压迫下能够坚持相守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从他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往后的路上便要携手面对永无止境的荆棘,已经那么苦了,作为家人,难道还要再在荆棘地上铺撒一层铁钉?看到他们受伤,自己又于心何忍?
总在甘愿和矛盾中挣扎的心绪忽的就豁然了,张素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如释重负地说:“为什么要反对?不反对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知道你们很辛苦,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就不要轻易分开。”
杜行止的声音在章泽头顶响起,饱含感激:“妈,谢谢你。”
张素笑了起来,勉强渐渐散去:“谢什么?我是你妈,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小的时候没多关心你,我一直想要补偿,这件事情,就算是我补偿你的。”
杜行止松开章泽,下楼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张素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箍着杜行止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捶:“混小子!混小子!没良心的臭小子!你尽给你妈找事!”
“妈……”杜行止在她头顶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小声说,“对不起。”
张素吸了吸鼻子:“滚蛋吧,别气我了你!”
她推开杜行止,看着站在楼梯口仍旧一身僵直的章泽,那在青青白白中不断转换的脸色令她在难过中又升起一种想笑的冲动。忍了忍,他憋住了,拍一把儿子的后背:“不是想他了吗?我看他也还喜欢你呢。把人给我抓好了,章泽可受欢迎,别被人撬了墙角。”
杜行止心情飞扬,露出一个少见的大白牙笑容,被脸上的胡子茬一衬,就像饿傻了的野人一样难看。
他跑上楼去抓住章泽的手就朝屋里带。章泽被张素突如其来的坦白吓得从脚趾到头顶都是木着的,被拉的踉跄两步,听到门在背后关上的声音,章泽晕乎乎地说:“你妈……发现了?”
“嗯。”
“什么时候发现的!”章泽险些跳起来。
杜行止眯着眼看他,忍不住揪了下他的鼻子:“没良心,被你发现的时候天都要塌了。”
章泽拍开他的手,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惊里,冷不防被一脚勾住带到床上,杜行止忘情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和脸颊。章泽被他带的也有些激动,两人墨迹了好半天才歇下来,杜行止趴在章泽身上,头抵着床。
两个人这样安静着相拥,前所未有的安心包围了章泽,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一直以来担忧的危机在还未到前来便悄然散去,章泽一下子明白了。
他拍着杜行止的后背:“哎,你是不是故意调开我对付你妈来着?”
怎么那么敏锐?杜行止有点不好意思,挪了挪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章泽吭哧吭哧地开始笑,笑的杜行止耳朵发红,十分郁闷:“你笑什么?”
章泽揽住杜行止,问他:“你是不是特别爱我?”
“……”杜行止点了点头,“嗯。”
章泽兴致勃勃:“你去把胡茬子剃了,咱们做吧?啊?我有点想要。”
杜行止半晌没动静。
章泽又说了一遍,还伸手推他的肩膀。
杜行止忽然握住了章泽作乱的双手,力道紧了紧,十分耻辱地一字一顿道:“下次吧……我好几天没睡了,有点累……”
章泽眉头一挑,吭哧吭哧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然而在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越发平缓后,他到底还是停下了笑声。
揽住杜行止,他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我也爱你。”
小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着,轻的章泽自己都听不清。这话他可只说一遍,杜行止自己睡着了没听见,不关他的事。
第七十三章
轻扬的音乐声响起,频率密集的锣鼓声作为背景,琴弦轻牵,筝音清脆,画面里划过一卷火红的滑绸,华绸上“杜氏生煎”四个木色的大字沉稳持重。眉眼低垂的琵琶手身段优美,被前行的镜头一带而过,缓缓走入一户人家。
锣鼓声骤然变大了,烟花的蹦响从远处传来,越发临近,一声一声地,带着传统中国人熟悉的味道。
喜庆的红色背景下,一家人围坐桌边,孩子的嬉闹声不绝于耳,年轻人则相互有着说不完的话。忽然传来一声苍迈的吆喝,为家庭付出了一生的老太太端着一盘圆胖的包子进入了画面。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了过去,嘴里齐声喊着:“包子!包子!”
媳妇们站起身来去迎接,一见包子便笑了起来:“妈,大过年的费那个劲儿干嘛?包包子可花时间了。”
“什么费劲,这是买的。比我自己包的可好吃。大过年你们好不容易才跟我聚一趟,我花那个时间去包包子?”
欢笑声中那盘油腻死人的包子放在了桌上,被小辈们迫不及待瓜分干净,一口咬下,所有音乐都停了,只余下一声意犹未尽的“嗤”,随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嗤嗤嗤——”,脆嫩的底皮被咬开后,俏皮的青年长长地回味了起来:“嘿妈,这包子还流汤呢你瞧!”
镜头上雪胖可爱的煎包被咬出一个缺口,焦黄的底皮色泽均匀,薄薄的皮内是莹莹油润的馅料,浓稠的汤汁滑了下来,落进了下方早就在等待的孩子嘴里。
孩子一抹嘴跑了,青年一口叼住包子追了出去。阖家欢声笑语。男女老幼站起身来,声音洪亮:“过新年,选杜氏生煎!”
被追赶的孩子高高跳了起来,眉眼可爱到让人见之心喜,娇嫩可爱的童声为这场短暂的宣传落下了帷幕:“杜氏生煎~妈妈的味道~”
火红的滑绸绕了回来,带着杜氏生煎四个木色的大字逐渐盈满了屏幕。
张素关了电视,看一眼时间,现在是早间新闻黄金档。她笑着摇了摇头,对一旁餐桌上正在抹果酱的章母说:“小泽这孩子有点鬼心眼呢,在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因时制宜倒是个宣传的好法子。”
“我看他清明节怎么宣传。”章母笑嘻嘻地把面包咬在嘴里,“自己就是做吃的,家里一点都不准备。我想吃包子还没地方吃呢,你说这干巴巴的面包有啥好吃的?”
张素摇了摇头,这个姐妹的性格就跟小孩子似的。
“哎你说,我怎么就想不明白了。”章母吃着吃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满脸狐疑地张口,“这两天那俩孩子那个黏糊劲啊,你可没看到。他俩这是怎么了?怎么感情一下变得那么好?你家行止我以前真没看出他那么能照顾人,现在跟个傻爸爸似的。”
“瞎说什么呢,他俩感情好不是好事儿吗?”对上姐妹显得有些天真的疑惑,张素面色变了变,有些艰涩地转开话题,“时装周的场地可已经订好了,你那边秀款的衣服要早点到位。新年一过咱们就飞米兰。那边的拍摄都已经定好日期了。”
“我办事你放心吧。”章母胸脯一抬,刚才说的话题立马忘了个干净。
果然是母子……张素有种捂脸的冲动,但手指头颤了颤还是憋住了。楼上哐哐哐一通动静,章泽和杜行止起床了。
张素高声喊:“洗脸刷牙没?今早没东西吃,吃面包啊!”
“我不要!”章泽立马苦了脸,推开压在自己肩上的杜行止朝楼下嚷嚷,“我要吃荤的!大早上的又吃面包啊?”
杜行止被推开一点都不泄气,把人拽回来仗着楼下人看不到狠狠亲了两口,小声问:“昨晚还没吃够啊?”
“滚蛋。”
下楼时对上母亲的目光,章泽有点亚历山大。杜行止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悠闲,好在同壕内多了个名为张素的战友,让章泽稍微不那么紧张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