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年听到少年小声的啜泣,停了巴掌,问:“那五个侍卫,王爷要不要?”
若是被一顿巴掌揍地改了口,那多丢面子,衍衍不吭声,于是屁股上又挨了十下手板。
“要不要?”陆庭年揍完,手放在他热烫的小臀上揉了揉,又问。
衍衍知道若是不回答就势必还要再挨,可是想到哥哥不愿亲自保护他,还为了这事揍他,心里就别提多委屈了。又挨了两巴掌之后,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外面听见了,一边摇头一边哇哇大哭:“我不要不要不要!呜呜呜……不要,就是不要……”
陆庭年被他哭得心里一抽抽,赶紧帮人穿好裤子,扶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衍衍不愿意面对他,挣着身子就往一边爬。陆庭年将人桎梏在自己怀里,等人没劲跑了,才试探地叫了一声:“衍衍?”
小家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惊地忘了哭,红着眼睛抽抽搭搭地看着他。陆庭年心疼得不得了,捧着他的小脸儿,给他擦擦眼泪。“你倒说说,这究竟是闹什么别扭呢?气我打你?”
气你不管我!衍衍一梗脖子,垂着眼睛绞手指。庭年揍他,他倒真的不生气。他心里将庭年当哥哥,愿意亲近依赖,可是对方却把他一个人扔在瑞麟殿三个多月不闻不问,好不容易来了,没说几句话又对自己动了手,虽然自己态度确实不大好,可是也不能……自己堂堂亲王,却像个小孩子似地被他剥了裤子按在膝盖上揍,皇兄都不曾那样教训过自己,衍衍越发觉得难堪和委屈,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庭年一边给他擦眼泪,心里一边叹气:小时候多皮实一孩子啊,骑马摔下来腿上蹭掉好大一块皮也照样笑嘻嘻地跟着他到处跑,现在也太能哭了,难道真是打疼了?他想着手便探到衍衍身后想帮他揉揉,却被小家伙狠狠打开了,一时尴尬不已:“衍衍?”
叫“衍衍”也没用!小家伙在心里呲牙咧嘴地挥舞着小拳头。
陆庭年在战场上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可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少年的心思显然完全不属于他能洞悉和掌控的范畴,找不到症结所在,正束手无策着,杨公公进来禀报说秦校尉已经领着那五个人在殿外候着了。
衍衍扯着嗓子喊:“本王用不着,让他们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这……”
“这什么这!”衍衍吼,一回头却发现杨德忠正在看陆庭年的眼色。他本就委屈,现在连自己的奴才都不把自己放眼里了。他气得拼命甩开庭年的手从他腿上跳下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杨德忠的鼻子骂:“本王说不要,你看他做什么?既然什么都听他的,干脆让他登基做皇帝好了!”
这藐视天家的大罪,杨德忠一个太监哪里担得起,当即吓得扑通跪地磕头,直喊“王爷恕罪”。浚衍一甩袖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绕过他回寝殿去了。陆庭年听见他将殿门摔得震天响,头大地叹气。
杨德忠爬起来,抹了抹脑门上的虚汗,不解地看向陆庭年。“大人,王爷这是……?”
陆庭年苦笑:“跟我闹别扭。”
“那外边那些人让秦校尉带回去?”
陆庭年摆摆手:“留着,王爷那边我去交待。”
15、登基(四)
陆庭年出了瑞麟殿,将跪在外面的一众大臣扫视一圈儿,发现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长官都在,心中一合计,虽然知道衍衍刚才说要登基的话只是一时情急,但眼下此事也确实拖不得了,于是决定顺水推舟。
“各位大人快快请起!”他故意提高声音,“王爷适才已经答应下官择日登基,大人们连日辛苦,都请回去好好休息吧。关于登基大典一事,明日开始还少不得要劳烦各位。”
丞相在其他几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一边捶着老胳膊老腿,问:“王爷当真答应了?”
“是。”
“如此甚好!”丞相捋捋胡子,长出了一口气。
其他人还在觉得难以置信,他们这么些人在这儿跪了这么些天连王爷的面儿都没见着,可陆庭年居然这么快就让王爷答应了,实在想不通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刚才里面似乎是有什么动静,没听真切,疑惑颇多。但看丞相已然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问,只得心有不甘地望望紧闭的殿门,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随丞相走了。
陆庭年送走一班大臣,让嘉朗先领着那五个散骑侍去了偏院,自己又回到浚衍寝殿门口。侧耳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声响。叹气,恐怕这孩子还在别扭着,也不愿见自己,只能过后再哄。
衍衍坐在门后边,听着庭年离开,站起来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一瘸一拐地上了榻。方才光顾着和庭年怄气了,现在静下来,才觉得臀上油滚过一般的疼。他褪了裤子,转头一看,赫然瞅见屁|股上铺着红艳艳的一片巴掌印,看着都疼得厉害,那人居然能忍心狠揍了几十巴掌。眼眶又不争气地泛酸,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他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蒙进被子里。
庭年见了那五个人,只简单吩咐几句便回了相府。他本意是想将登基一事与父亲交待清楚就回宫陪浚衍用午膳,可偏巧又碰上礼部尚书和光禄、宗正、鸿胪三寺寺卿,只好留下与各位大人一同商讨大典细节。这一忙便过了时间。
他匆匆赶回瑞麟殿的时候瞧见杨公公正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外,地上盘盘碗碗一片狼藉,几个宫女正在打扫。
“这是怎么回事?”
杨公公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大人,您可回来了。王爷不肯用膳,奴才都快说干了嘴,王爷却把盘子都摔了。”
陆庭年这才发现杨公公衣服上都被泼了菜汤,正顺着下摆漓漓拉拉地流。他把杨公公打发去换衣裳,挥退了宫女,上前推门,却发现从里边锁上了。他隔着门叫了那小家伙两声,等了半晌没回应,心里一着急,直接上脚踹开。
浚衍听到“砰”的一声,吓得一抖,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陆庭年看着床上裹成细长一条的被子,走过去在约莫是屁|股的地方轻轻拍了拍:“衍衍,这样要闷坏了,快出来。”
不出去!
“不饿么?杨德忠可是做了好些你喜欢的膳食。”
依然没动静。陆庭年上手去拉被子,试图将人从里面刨出来,却遭遇顽强抵抗。他从来没有哄过这么大的孩子,再加上又是个雷厉风行惯了的性子,拉扯了两下便失了耐心,一用力将人从被子里抖出来,摁着腰啪啪在他屁|股上甩了两巴掌。
“你到底怎么回事?”
浚衍没想到不过半天就又会挨揍,又惊又疼又伤心,回头红着眼睛鼻子看陆庭年,嘴唇因为强忍泪水而颤抖着。
陆庭年看着小东西委屈的表情,心疼、爱怜纷涌而来,还伴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突然觉得四周空气稀薄,脑子一瞬间空白,只想逃离。他松开浚衍,失神地看着小家伙手忙脚乱地再次把自己裹进被子,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浚衍慌了,怕庭年真的生气再不管自己了,不顾屁|股还疼着,急忙坐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哥、哥哥!”喊完竟再忍不住“哇——”地哭起来。
陆庭年给他那一声“哥哥”叫得心都要化了般柔软,再一看他哭得那样凄惨,更是心疼得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呵护才好。他几步迈回榻前,将浚衍连人带被一股脑搂进怀里,拍着哄着。“好孩子,哥哥在这呢。”
浚衍感受到哥哥强健有力的臂膀圈着自己,那样用力,好像要就此长在自己身上似的不离不弃的姿态,一切都尘埃落定般的妥帖安稳。积压在心中许久的诸般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惶恐、不安、委屈……浚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难过,从被子里挣出两只手攥住庭年的领口,脑袋埋在人家颈窝里哭了个恣意痛快。
陆庭年知道孩子这段时间必定是憋坏了,也不劝,只是手掌一遍一遍抚过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衍衍哭了一会儿便累了,安安静静地窝在庭年怀里,偶尔抽噎一下。庭年帮他理理被他自己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手探进被子在他身后揉了揉。“打疼了?”
浚衍红着脸不说话。
庭年不放心,刚才那两下倒不打紧,晌午里他可是使了力气的,这小东西八成没上药,不要肿了才好。他哄孩子似的拍拍浚衍屁|股,“去,趴好让哥哥看看。”
浚衍羞极,哪里肯让庭年看,扑腾着从他怀里坐起来就要往床角爬,还不忘了带着被子防身。可还没爬出多远就被扯着脚踝拖了回去。他急地一手捂屁|股,一手撑起身子扭头看庭年:“不疼了不疼了,不用看了。”
庭年侧坐在榻边,俯身捏他脸蛋儿。“害羞了,嗯?”
浚衍窘得七窍生烟,小爪子又伸到前边驱赶在自己脸上肆虐的大手。庭年暗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另一只手往他后腰一探,利索地将他裤子扯了下来。衍衍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嗓子里呜咽一声,颓然地将小脑袋埋进臂弯。
晌午里打的红肿已消去大半,却显得浑圆的小臀透着恰到好处的粉嫩,陆庭年忍不住捏了捏又轻拍两下。看着臀肉因为主人的害羞而瑟缩紧绷,只觉得可爱异常,竟鬼使神差地低头在那小屁|股蛋儿上吻了一下,惹得衍衍一声惊呼,裤子都顾不上提就又往床脚缩去。陆庭年“呵呵”一笑,将光着屁|股的小家伙抓到自己腿上搂住他的小腰,让他跨坐着面向自己,又把棉被给他披在身上。
衍衍手搭在庭年宽厚的肩膀上,对上他笑盈盈的眉眼。哥哥还是以前的哥哥,浚衍能感觉到哥哥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散发出浓烈的暖意与疼惜,他沉溺其中,只觉无比安全,忍不住撒娇,委委屈屈地控诉:“哥哥不喜欢衍衍了。”
“哥哥几时不喜欢你了?”
“那你叫我王爷?”
庭年捏着他的脸蛋儿哈哈笑,“那是臣子的本分。再说,哥哥这么些年没见过你,得知你封了王,只道你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动辄撒泼耍赖的小混蛋,必定已经变成成熟稳重的大人了,怎好似从前那般没规矩。谁料到你却还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心性。”
“可是,”浚衍脸红,“哥哥变得好凶,打得好疼。”
“你当哥哥不心疼?还不都是被你气的。那五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能护你性命周全。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大英雄,他们都跟哥哥征伐过西域,个个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留他们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不满意?”
“哥哥是大将军,比他们英雄千万倍,为什么不亲自保护我,却要交给不相干的人?”
庭年终于听出点儿门道,前后一联系便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问:“你就是为这个跟哥哥闹了这么半天别扭?”
衍衍不回答,气咻咻地鼓着腮帮子看庭年。什么叫“就为这个”?明明就是很重要的事。
“他们是为了有备无患。哥哥要辅佐你便不能只做个寸步不离的侍卫,朝中之事,总有些要亲自周旋才能统观全局。哥哥不能在你身边的时候,若没有靠得住的人保护你,你叫哥哥如何放心?”庭年说着,又想起自己这几个月对浚衍不闻不问,只怕这小家伙对自己埋怨颇多,也难怪会纠结这些,心中内疚抱歉。于是把人拢进怀里,轻声说道:“这段时间是哥哥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哥哥跟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浚衍闻言不由红了眼眶,心下动容,手圈上庭年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轻轻点头。庭年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大掌又游下去裹住臀肉揉捏两下。“真搞不懂你哪儿来那么多别别扭扭的心思。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得拱得哥哥揍你一顿,你说你冤不冤?”
浚衍小声反驳:“明明就是哥哥脾气太坏,却来怪我。”
庭年享受着小东西亲昵的撒娇,心情大好。衍衍却突然想到什么,从他身上弹开。庭年怀里一空,诧异地去看,发现小东西正盯着自己的眼睛急切地解释:“哥哥,我那时……那时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那样……那样说的,我心里从没那样想过哥哥,真的!哥哥别生气。”
庭年知道他这是想起挨打时骂自己“狗奴才”的事了,笑着把那颗小脑袋按回颈窝。“得了,哥哥不生气。”随即语气又严肃起来:“但是有件事哥哥得警告你,以后再不许一个人到处乱跑。这次是哥哥的疏忽,便不与你计较了,若再有下次就等着挨板子,听到没有?”
浚衍不自在地扭扭屁股,他都快十六岁了,还要像小孩子一样丢人地挨揍么?小手往耳朵上一捂,耍赖道:“不要!没听见!”却忘了庭年的手正托在自己屁|股上,冷不防被用力一拧,疼得“嗷呜”叫唤起来,伸手想揉。庭年不让,攥着他的小手在身前放好,厉声问:“好好说话,听到没有?”
“听到了。”浚衍惧于哥哥的“银威”,不敢再造次,垂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回答。
“听到什么了,重复一遍。”
小孩儿瞪圆了眼看庭年,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却还是照做。“再一个人乱跑,就给哥哥打板子。”
哪知庭年却还是不放过他,步步紧逼地又问:“能不能记住?”
“唔……能。”浚衍难堪得快要哭出来,还有比这更羞人的事么?
庭年这才满意,收起阎王脸,笑着把小东西收进怀里,手探到他身后给他揉痛处。衍衍泪眼迷蒙地偎在他胸口,一边腹诽“哥哥真是恶劣至极”,一边没骨气地环上对方的腰,舍不得起来。
浚衍解开了心结,连午膳也比平时多用了些,吃饱喝足了就又开始缠着庭年耍赖。庭年本就担心衍衍会因为这顿打与自己起了嫌隙,但却发现这小家伙非但没生气,倒比先前更黏起自己来,心中觉得庆幸,于是也乐得由着他。
“我的西域宝马呢?”
庭年一愣,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出征西域前曾答应浚衍,若是凯旋定会送匹西域的好马给他,没想到这小东西居然记到现在。衍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忘记了,气鼓鼓地撇他一眼,跑到屋子那头站着不理他。庭年自知理亏,讨好地跟过去,捏捏他撅得老高的小嘴。“是哥哥忘记了,哥哥给你赔不是。”并再次许诺无论如何也会弄一匹来给他,还当着他的面给奎尼飞书一封,吩咐若是寻到了好马就立刻送到京城来。
浚衍不买账,依旧一副“哥哥骗人”的委屈表情,做无辜状眨眨大眼睛。“可是我想现在骑。”
庭年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撒娇,但又觉得可爱,只想好好宠着他,把他想要的都给他,便拍拍他屁|股:“得了,别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哥哥的霁月骓倒是在,你若不怕冷,哥哥就带你去。”
衍衍欢呼一声,跑去穿衣服。他知道霁月骓是庭年做都护时偶得的“汗血马”,早就盼着能骑上一骑,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两人出宫去了相府,浚衍终于看到了中原人寻觅的神奇的良驹骏马。霁月骓体型略微纤细,四肢与脖颈修长,毛色黑亮,只在额头有白色“广流星”纹,三蹄为白。见到庭年,它立即走了过来,闻闻嗅嗅,却低头去叼了浚衍的手。浚衍吓了一跳,直往后躲,惹得庭年哈哈大笑,把人从身后拽出来,拉着他的手去摸霁月骓,一边解释道:“这是马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看来它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