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敬璋摆摆手笑道:“不必了,今天就算我请客。”
一群人顿时又换成亲和面孔,迅速的退出酒店大门,钻进一辆依维克扬尘而去。
随着顾三元回到包房落座,老顾奇怪的问:“韩六儿无缘无故找你干什么?”——“我也正奇怪这事儿呢。难不成是当初害死我姥姥的贱人和他有瓜葛?可那个人是死于吸毒的……能沾得上边儿吗?”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韩六儿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可也是个专用下三路手段的。他今天敢这么大架势,估计是攀上哪个给挺腰子的人了。”顾家小俊拎着刚洗好送回来的T恤,查看着刚才吃面溅脏的地方。
“备不住是听说你师父走了,过来打秋风的。今天见我还在这吃饭,就明白有人罩这块地方,下次也不敢这么猖狂了。你也不必搭理这路傻缺儿。”走到蒋敬璋安排送客的车前,顾三元让小俊先上车。——“大哥,今天这事儿谢谢您了。我年底就调回来;往后您想尝口儿拌面,就和小俊过来。”
陈佳耀听到开门换鞋的声音就迎出来,见蒋敬璋向他点了下头,就表情肃然在电脑上查着什么。他到近前问出了什么事。蒋敬璋说接到分店的工作电话,要翻出手头的资料核对一下。见他不肯走,就把电视遥控器塞给他,让他随便看什么,只要把声音调小。
途中去便利店,电视报道中有个名字很耳熟;他到家之后又看了地方台重播。因此想看翻拍名单存档是否有这个名字。今天出现流氓找茬的情况,他必须多想一层。终于从屏幕显示pdf文件上,找到了某个对应点;蒋敬璋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名字出现的意义不言自明,职权利益交换及裹挟于其间的买卖。当权力覆盖达一定范围时,操纵利用辖下流氓类人物,干出些非常事情,既可以手到擒来,又不至于暴露真身。
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再奢求痴念;已在手的幸福,他也绝不容许被抢走。
蒋敬璋攥着旧手机,下楼扔垃圾。解释说要交代分店某负责人立即着手办的事情,不想吵到孩子。坐在楼下长椅上,他拨了那个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电话接通,师父很自然的问他怎么了?蒋敬璋如实讲了白天替班时,流氓韩六儿要找他出去,正好撞上老顾的事情。
“若仅为打秋风要喜儿,不会拖到现在,还指名道姓找我。我猜韩六儿是受指派要从侧面帮促曲阜的事情。刚从新闻上看到,原京剧院书记刘广富,升职到文化部任职。您帮我查一下他和曲阜刘广胜、财政局刘成东什么关系?这两件事看似不搭界,可是凑得太近就可疑了。我感觉:单据中内容在某个环节上被外泄,而且肯定有人瞒报了外泄的事。”——“我回去查一下,争取今晚有答复。”
“另外还想到个缘由;目前为止的确有两男两女的死能和我扯上关系。可到哪我都那句话:这四个人都该死!而且我最大遗憾是没亲手宰了他们。万一最后结果是这个,您就让想报仇的人来找我。只要他有本事,三刀六洞还是一枪穿颅,我都等着。”——“扯淡!”祁思源喝了一声后沉默了,稍后又开口道:“你放心,不会有那情形的。”
蒋敬璋忽然就放软了声音,嘻嘻一串笑:“您就让我显摆一回吗,怎么样我刚才那态度帅吧?”——“嗯,帅我一跟头。以后少说这种丧气话。”那边气哼哼的先收了线。
挂电话回身上楼,差点和凑过来的陈佳耀撞到一起。他告诉少爷要当晚赶回分店,少爷知道不能拦,抿着嘴一言不发的为他准备替换衣物。
蒋敬璋过去从后面搂住他轻声嘱咐:“佳耀,有人使坏想逼我把曲阜分店压低价格转让。我不在家时,你带着扣扣务必注意安全。尤其是你,除爸妈给的烟酒,其他人给的一律不要收。万一有人胁迫你做什么事,你就往我这推。”——“要不我把扣扣交给爸妈,扮成你的专职司机跟你一起过去。”
狐狸将少爷扳转回来,与之双手相握摇头:“还是不要。父母孩子还要你帮着照看。你们都好好的,我在外就没有后顾之忧。”——“狐狸,你是咱家户主,我也不是娘们儿。要是有人敢对你不利,拼命或是报仇,我照样也会冲出去。”
相拥着叼完一个狼吻,蒋敬璋径直出门。一路快行到总店,坐上晚班车出发。路上他通知了所有总店派过去的经理级人员,周一上午紧急开会。
到达分店后,蒋敬璋从人事档案信息库中,调出了各部门主管级以上人员的信息资料。翻了一两个页面,觉得看着眼花,干脆汇总打印出来。趁着等打印件的空隙,他用短信向少爷报了平安,褪了一身汗湿衣裤去冲凉。
好在男人冲澡简单,不然手机都要呼炸了。蒋敬璋一边擦水一边不识闲地接电话、看打印件、调整空调温度。
电话是他师父打的,他正和老顾一起喝酒。祁思源说,老顾找韩六儿问了要“聊”的事。确如徒弟猜测,曲阜这边的人收买几个总店来的主管,许以升职高薪;同时有人策动城中流氓,对难以收买的外派人员进行干扰,使其归心紧迫阵脚大乱;双管齐下之后,收买方再出来压价,则可望心想事成。
刘广福、刘广胜是兄弟,刘成东是子侄辈。前者是雷金纳德董事局成员,因三产剥离及后政途红运在望,最终抛出手中所有持股。后两者是政界市级人士,有意借经济成绩换把高腿交倚。
老顾已警告过辖下有头脸的喽啰们,不准去淌派系交割的浑水。在“不开大会不知道自己官小”的地域,死个混混儿和轧死个流浪猫狗差不多,铁锹一铲撮进垃圾堆。
蒋敬璋窝在沙发里朝师父倒苦水:分店在他眼中并非简单物体,是和他一样的,由师父亲手教养大的两个孩子,都有师父的心血。如今竟要他亲手卖出另一个,他舍不得更不甘心。
祁思源音色柔软的笑了,小狐狸绝对没有白养。他捂着电话对小狐狸交了底:分店在自家人手上是吉祥宝莲,换在贪心人手里就是个拉开火捻的手雷。他要徒弟咬定青山不放松,对方很快会自乱阵脚。
周一上午的紧急会议上,所有到会者先听蒋总通报,他本人于周日在总店替班时的亲身历险。随后共同观看一段好不诡异的视频,演的是清剿叛徒的电视剧片段。
众人在看映视频时,蒋敬璋接到沈赫筠的电话,走到楼道里去说话;起身时将几页纸放在位置上。临近处有人看到,那是外派分店任职在主管级以上的人名单,已在曲阜结婚安家的人名被画了圈。
视频放完,拉开遮阳帘,室内一片光明。蒋敬璋得总秘知会嗯了一声,和沈赫筠寒暄两句收线回到正位上。把座者环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声色俱厉;硬碰硬的闹开,对日后开展工作不利。于是把名单按在手掌下,依旧笑容可掬眼神电人。
“刚播放的视频,留在稍后评述。咱们先说正事。
众所周知,这家分店是我恩师祁思源先生,会同董事长隆澔先生及董事局几位中坚力量,继总店开创骄人战绩之后又一力作。我同在座许多同事一样,见证、参与了从筹备选地破土动工,封顶装修招聘开业,至今天成为业内黑马的所有成长环节。对她的感情希望根本不能以金钱衡量。而今从全盘发展考虑,令她下嫁地方也将成定局。曲阜乃儒道文圣故里,人杰地灵,最是尊崇忠孝仁义。细想起来也不算明珠暗投。
周末见到沈董、隆董时,我特意就人事雇佣合同转接问题,向两位老董做了请示。毕竟婚姻家庭的客观现实,直接关系工作效率,本也无可厚非。刚才是沈董特别打来电话,怹和隆董经过仔细商讨认可了我的提议,将授意人事部就实际情形设立专项洽谈,给予相应照顾。”
蒋敬璋抓起杯子喝口水,声音高了一个八度:“视频的中心思想大家都明白:叛主求荣者自古不会有好下场,遗臭万年殃及后世。那些脚根、心思不稳的人,那些把大家的利益踩为垫脚石,供自己往上爬的人,其行径如同要将自家女儿姊妹贱价买入娼馆,简直卑劣至极无耻之尤!即使放在今天,新主子也再相信更不可能重用这类货色。
洽谈总则还未形成文字,有人已先起外向之心,欲行借外力压制将分店价值压低。他们忘了重要一点:酒店的价值与个人的身价是连为一体的。我想问那些人,你确定这天大的便宜真能落到手里么?!把酒店价值踩低出售,你自己的身价还能再提得起来吗?”
从未见识到蒋敬璋声色俱厉过的人,今天算是开眼了。显然把从来温文尔雅的人惹怒的行径,该是极其令人发指的。总经理宣布散会时,随手抓走那份名单。一些本来还想抹稀泥打圆场的人,此时也都乖乖闭了嘴。
当杨成才得知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曲阜分店总经理,在惊诧赞叹后生可畏之际,心间暗恨自己太大意了。两月前疗养院那次会面,他和上司一样都没把那个年轻人当回事,结果糊弄鬼子的手段用顺手,这回竟把自己玩进去了。
之前听闻过祁思源将管理权连同股份尽数交出,且分店新任总经理到职后一直避而不见,他们对之都没当回事。皇上不急太监急,按惯例这个人早晚会诚惶诚恐的来拜衙门。但时至今日,才弄清楚祁思源指定接替者是何许人,这在他而言是个失误。
寒暄着引客人进入特设包房,蒋敬璋亲自布置敬茶品茗。杨成才连连拱手称谢说实不敢当,随即东拉西扯找谈话攀亲近。
茶香酒醇菜精器美,38度精品孔府家酒喝了半瓶,杨成材有了上头的感觉。觑见曲阜女服务员颇有姿色,小蒋贤弟又是一表人才,原想顺水推舟的把蒋敬璋变成曲阜东床婿,没承想遇到个“大全和人儿”。父母慈爱佳偶爱子,家和业顺日子殷实,只差另加说明,连拷纱皮猴儿都有。
在生活起居上找不到切入口,杨成才转而以地主之资,诚邀小蒋贤弟携家人游览曲阜名胜。话没说完,蒋敬璋就笑而不语的举起酒杯敬酒。琢磨之后真想咬自己舌头:所谓地主之谊,若是指食宿行购全包,那您自己留着用吧。
假模假式喝完一顿酒,杨成才坐在返回的车里,嘬着牙琢磨着怎么交差。
未到晚间刘广胜亲自打来电话,对晚生后辈给以关怀、批评:“小蒋啊,刘叔我可得说你两句:你真不愧是思源带出来的徒弟,牙咬得比紫禁城还紧。瞧这场误会闹的!以后可再不兴这么外道哈。看这怎么话说的呢?自家孩子若在眼眉前儿受了委屈,让外人看了不笑话咱们?!让我跟自己老首长都没法交代!”
蒋敬璋半靠在大班台抱着听筒,笑得春风和煦:“刘叔这么说,我就更罪过了。堂上老爷子们和大哥早训过我,绝不准我在外面举他们旗号充衙内少爷。我是真不敢乱说。”
打完一场“太极推手”,刘广胜也感觉不能轻敌。蒋敬璋年纪虽轻却不好对付;功名利禄不缺,酒色财气不屑,笑面如花滑不留手,真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更麻烦的是,他事先已由祁思源、萧正先后确认了身份和所在地点,这一来明处暗地就都不能轻举妄动了。
刘成东听了堂叔的分析后冷笑:是活人就一定有弱点。藏一丈深的宝贝,只挖八尺当然找不着。同样道理,找江湖郎中拔牙,开价一块六侃到八毛,就只能把牙拴在桌边,用火点炮药让你一蹦三尺高;更活该被生生地把牙拽下来。
事情发展就这么赶巧得说嘴打嘴。经济核查行动战绩卓着,主抓人吹起冲锋号,号召各分管部门鼓足干劲乘胜追击,用经济围歼战全面胜利,向国庆节献礼。倡议提出既有振臂一呼群山响应之效,也有化粪池里扔石头的反应。裹挟在激起公粪的沼气呛味中,是被轰起的秋后蚂蚱、蚊子、和刚藏好的田鼠;顿时疯狂暴起群起而攻。刘家一门是被捅炸的耗子窝之一。
别人在挖所谓底细时,蒋敬璋在此间也没闲着,剥丝抽茧稳扎稳打,排查出总店附近那块地皮的真正主人正是刘成东,外蒙的盖头是京剧院。
阔别一年多,薛昌华、余继堂终于约到了蒋敬璋,还是赶在周日他替老董值班的机会,于是会面处选在总店淮扬厅。
余继堂嗽清嗓子笑不可支的解说:他两人今天受托来牵线说媒,女方还是那位大青衣,院长的外甥女。
吴筱梅办了内退后,如是鸿信渺如线,别说是背影,连股烟儿都见不到。但于院长眼前,急于保媒都在次要,实在是常务副院长的摊子撂在桌上,已足够压塌整个京剧院的。
前书记刘广福走时将手中股份或卸或转,将手中那块地,以美其名曰为京剧院谋福利之由,留给了院长。然而今年政策有变,那块地如果再不启用,就必须提交相关文件,由上级重新审批权属。实地勘察地段位置后,院长愁得把脑袋抓成了毛儿蛋。
当前形势之下,钱从哪来?那么大笔贷款谁敢批。工程承建交给谁?当初曾有陈志新包揽赞助,有振德公司接受全部建筑装修;而今陈家被整得一败涂地,振德并入了雷金纳德旗下;光靠剧院一点家底,仅够把圈地围墙垒起来的。至当家方知柴米贵时,院长才惊觉大踏步前进崴断脚,大刀阔斧筏倒了摇钱树。
保媒的真正用意如穷图匕现。院长不甘心也不敢把地皮交回去;欲借联姻,或套钱或换工程,把那块蒙着京剧院盖头的地皮及早激活,哪怕盖几排平房都行。一旦地皮被上缴,其损失难以估量;此外一旦被追究实际所有人,刘广福一条线上的蚂蚱,都得被扯着绳子丢进油锅。祁思源弃商从政进驻市委,恰是坐镇商务关卡。如得其朱笔一勾,则前景一派大好。
酒杯一端,婚戒亮色把对面二人晃着了:“师弟订婚了?”——蒋敬璋扬眉一笑答道:“我是出去晋修期间结的婚,儿子都快一岁了。”一言落地薛余二人差点喷了酒。这顿酒喝到此时更有滋味,铁笼子关老家贼——真巧;那块地正是蒋敬璋觊觎很久之物。
薛昌华故意冒昧的问起了敬璋师弟的夫人,他打趣游说师弟不要尽顾着金屋藏娇,将弟妹请来小坐。蒋敬璋闻言大笑:“那头河东狮哪里藏得住,倒是他反而想把我藏起来呢。”薛余二人相互一对眼神,下面的话就咽回去了。
刚好蒋敬璋的手机响了,是陈佳耀打过来的。几天前他去取孩子医保转移手续,今天飞回来国,此刻坐机场大巴走在进城高速上。少爷说前面堵车很厉害,就给狐狸打电话,看他是否回分店了。
蒋敬璋抬手看了表,坐到一边沙发上,故意喜笑颜开的安慰他,“别着急,扣扣挺好的,明天一早宋叔带他回来。今晚我可能不回曲阜,在家等你。”
大堂经理进门打破了尴尬,她来替班车司机请示蒋敬璋,今晚是否等他一起回曲阜。蒋敬璋周五晚交代过,他周日替董事长白班,不好确定周日晚是否跟车回去,因此周日走之前相互通个话。
蒋敬璋让转告班车司机开车先走。邵明远今天值夜,下午时接到电话去开紧急会议,到现在还没回来。两人未做交接,蒋敬璋就不能离岗,只好周一由司机班调车送他回去。
直到晚上七点半,邵明远才匆匆赶回来。他告诉蒋敬璋,日前市局破获了一桩入室杀人案中,被害人正是詹旭的内弟和遗女。詹旭的内弟生前是某网络公司高级程序员,经常利用专业盗取倒卖公司秘密信息换取大笔酬金。不久前应大主顾要求,入侵了某秘密系统,盗取资料之后没能收到钱反被灭口。
破案过程中通过专业还原程序,竟从中剥离出另一桩隐案。某刑专组的高级机密信息,在某月某日遭到盗取,事发后此事又因为某种因由被掩盖瞒报。